第37章 (1)
秦瓊和長孫無忌看見屍體後, 先是一愣,轉即立刻責問屬下情況。當時負責在馬車周圍押送徐安的侍衛, 都表示這一路很太平, 沒人接觸過徐安, 也沒有聽到過馬車裏傳來異響。
“莫非老鼠殺人?”溫彥博開始奇思妙想了, 這也沒什麽不可能了, 畢竟都有人懂鼠語。
大家轉而想要向秦遠求證,突然發現秦人已經進了車裏,蹲在徐安的屍體前檢查。
三人就緊盯着秦遠,等待他的檢查結果。
“後腦處有一根銀針。”秦遠用絹帕隔着,将徐安後腦的銀針拔下,遞給長孫無忌等人看。
秦瓊看徐安的嘴唇略有些發紫, 似乎像是由毒物引起的窒息死亡。
“他這症狀有點像戰場上常用的一種毒——見血封喉。”
“拿只活物試一下便知曉。”長孫無忌交代下去, 不久後,大家就看到被紮了銀針的活雞, 柔弱地撲騰兩下就死了。
秦遠直嘆長孫無忌這招資源浪費,應該抓老鼠,“你這麽殺,雞都不能吃了,怪可惜的。”
當下大家的關注重點都在毒針上, 秦遠竟然琢磨一只雞的損失問題。長孫無忌實在忍不住, 給他飛了一個白眼。
守衛趕緊交代:“剛剛大家在驿站休息的時候, 屬下們守在馬車旁, 但有一輛運蘿蔔的馬車來, 随車一起的大概有四名少年,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當時車上的蘿蔔突然掉了地上許多,四名少年就下車撿蘿蔔,曾靠近過馬車。”
秦瓊立刻想吩咐屬下去拿人,被秦遠阻止了。
“不會是他們,”秦遠解釋道,“徐安的屍體已經變涼,并非剛死,定是在我們趕路的時候身亡,有人隔着窗紗将銀針射在他的後腦。”
既然徐安是在趕路的途中被人用銀針殺害,那兇手肯定在那些看守徐安的秦瓊的屬下們之中。
“抓奸細吧。”長孫無忌交代一句秦瓊,就吩咐驿丞安排房間,他們改住店了。
秦瓊一臉苦不堪言,他最近出門是不是因為沒看黃歷,所以才遇到這麽多倒黴事。一時剛愎自用,得罪了長孫無忌不說,現在治下還出現了奸細,把那麽重要證人給弄死了。秦瓊想想就郁悶,可憐他一片赤誠之心,卯足勁兒想要為聖人鞠躬盡瘁,真心辦些實事出來,結果就這麽被這些可恥的兇手給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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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白了,他還是修煉不夠,沒料到竟有人膽大到敢假傳聖旨,更加沒料到敢有屬下在他的眼皮子低下搞暗殺。
秦遠本來要跟着長孫無忌走,轉頭發下秦瓊好像一臉不開心的樣子。他從袖兜裏掏出一把葡萄幹,遞給秦瓊。
秦瓊一愣。
秦遠:“秦将軍不必客氣。”
“我沒客氣。”秦瓊只是不習慣有人突然抓吃的東西給自己,不過出于自己之前曾冤枉過秦遠的愧疚,他還是禮貌地接了下來。
秦遠打了個哈欠,兀自去休息了。
秦瓊正心情不爽,哪有心思吃東西,見自己的副将過來,立刻叫住他,本是想伸手把葡萄幹給副将吃。但當他看見自己手心裏的顆顆粒大飽滿的葡萄幹時,鬼使神差地突然想嘗一口。
副将躬身給秦瓊拱手,詢問秦瓊有何吩咐。
“去召集所有人,查明這一路上都有誰曾靠近過徐安的馬車。三丈以內,都算。”
副将應承,看一眼秦瓊手捧着的葡萄幹,轉身匆匆去了。
秦瓊看看四周,等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将葡萄幹一顆一顆放進自己的嘴裏咀嚼。
綠色果肉,清香甘甜,而且顆顆幹淨,吃得人心情舒爽。
秦瓊把葡萄幹吃剩最後一顆的時候,遺憾地猶豫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将最後一顆送進自己的口中。
秦瓊暗暗在心裏贊美:這秦遠不光人長漂亮,送的東西也漂亮好吃,性子斯斯文文很讨喜,真是個神仙般的人物。
“将軍,都盤問過了,沒人承認殺徐安。”副将跑來回禀。
秦瓊用完葡萄幹之後,鬥志大增,他先命人搜身,無果之後,便讓士兵們互相指認。提供重要線索,幫幫忙拿到兇手者,有重賞,同時晉升。
被質問的士兵們你看我,我看你,暫時沒有人說話。
二樓的秦遠靠在窗邊,邊剝花生吃邊湊熱鬧道:“單獨詢問,故事肯定精彩。”
半個時辰後,所有接受單獨審問的士兵列成一隊。
秦瓊沖他們喊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你趁人不備迅速下手,沒人看到?別忘了咱們這一行有多少人,有多少雙眼睛。給你個機會,你若主動站出來,人交給雍州府依法處置。若不主動,那就別怪本将軍最近心情不好,揪你出來立即軍法處置。”
秦遠一直在旁剝花生聽着,插嘴問秦瓊:“軍法就是普通的砍頭處死麽?”
“平常是這樣,但我說了我現在心情不好。誰弄死了鼠老大,我就讓鼠弄死他。這時節老鼠可餓着呢,把人捆在外頭,扒了衣裳,用刀在身上切幾下,流出血來,覓食的鼠們聞着味兒,自然就來啃肉吃了。誰不好吃一口新鮮熱乎的,你們說是不是?”
秦瓊笑了一下,把眼前的士兵們吓得個個心裏哆嗦。
“秦将軍這招狠,果然是借着由頭撒自己的氣。”秦遠把手裏花生剝完,搓了搓手指,今天農場收獲的是花生,可把他吃得挺累。
秦瓊霸氣地哼了一聲,表示他就這樣,就這麽暴戾。
“做賊的都會心虛,秦将軍先讓我猜一猜是誰如何。”其實秦遠和秦瓊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倆人商量好了做戲,玩這招虛晃。
秦瓊配合地點頭,還故意做出不耐煩的樣子,“那你快點,別耽誤我辦事。”
秦遠感謝地應承,接着用目光掃視眼前二十名涉嫌謀害徐安的士兵們,有一人看着比其他人更緊張。此人面容看似淡定,但兩腮的肉咬得很緊。
秦遠讓他們所有人把手伸出來,他挨個摸過之後,發現剛好就是這位咬牙強裝鎮定的士兵,掌心出了很多汗。
“是你吧?”秦遠問。
秦遠遞了個眼神給秦瓊。
秦瓊怒目圓睜,對士兵狠狠呵斥一聲。士兵吓得倆人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一直處于緊繃狀态的士兵瞬間崩潰,他臉色蒼白,慌張之色顯露無疑,身體微微打顫。現在的他,連繼續裝假喊自己冤枉的勇氣都沒有了。
副将立刻回禀秦瓊,此士兵名叫徐寶。
徐安,徐寶。
徐安白一些,徐寶黑一些,臉上還有很多雀斑。再去細看徐寶的容貌,這才發現他們的眉眼是有幾分相像。名字加模樣相像,大家就不難想到倆人是兄弟關系。
徐寶随後在秦瓊的嚴厲審問之下,坦白承認了自己和徐安之間的關系。徐安是他的六哥,徐安出事後,他因怕有人認出他的身份,遂暗中下了殺手。
“你們是親兄弟,竟下得了手?”秦瓊不解。
“六哥跟我一直不對付,我們同父異母。而今他犯了謀反這麽大的事,若是他一時賭氣拉我做墊背的,那我後半輩子就完了。”徐寶解釋自己的殺人動機。
秦瓊直嘆徐寶蠢貨,他若不殺他兄長,反倒沒人注意到他二人的關系。秦瓊命人把徐寶拖下去看押,待回長安城後再行處置。
秦遠捧着手裏的花生愣了愣,陷入沉思。
這時候,忽然有一只修長的大手伸過來,抓走秦遠手裏一半的花生。
秦遠往左扭頭,看見正坦然吃花生的長孫無忌。
接着,又有人搜刮走了他手裏剩下的花生仁。秦遠往右轉頭,看見溫彥博正笑着在吃他的花生。
“怎麽是濕的?”長孫無忌皺眉,但說完之後,他立刻拿第二顆往嘴裏塞。
“我剛出去買的,這種泡濕了生吃,別有味道。”秦遠胡謅道。
“是挺香,又香又水靈,比炒幹的好吃。”溫彥博附和。
長孫無忌沒說話,繼續吃剩下的花生。
秦瓊笑着湊過來,一瞧沒有自己的份兒了,就問秦遠在哪兒買的,他要人再去弄點,回頭路上大家還有打發時間的吃食。
“一共就二十斤,我都買了。一個挑擔子的老農賣的,不過估計這會兒已經急着回家吃飯了。”
花生不比別的收獲,吃起來要扒皮,很花時間。秦遠沒辦法保證自己在整個進食吃飽的過程中,不被人發現。所以為了讓自己能在明面上吃東西,他剛剛故意出去買了個籃子,然後把農場裏的花生放進籃子裏,假裝買了花生拎回了驿站。
秦遠胡亂指了個方向,讓秦瓊想找的話,就朝那方向走。
“不過我那還有剩餘,可以分給你。”
“那就多謝秦主簿了。”秦瓊忙笑着致謝,不止因為贈花生的事,還有他剛才幫忙找兇手的事。
長孫無忌敏銳地發現秦遠似乎有心事,問他緣故。
秦遠皺眉道:“你們覺不覺得徐寶選擇在這時候動手殺徐安,很奇怪?徐安之前被我們審問的時候,并沒有将他供出。再審問就要等回到長安的時候了。他若不動殺手他兄長,大家一時可能還聯想不到他,回長安城之後,他還有機會逃。現在冒險殺,嫌疑人就那麽幾個,反而會暴露他自己。”
“有道理。”長孫無忌贊同地點點頭,“那我們就想想,他有什麽理由一定要現在殺徐安?”
溫彥博想不出來,選擇吃花生。秦瓊忽然想到什麽,對長孫無忌道:“你說怎麽會這麽巧,兄弟倆一個是你的屬下,一個是我的。”
“或許不巧呢。”秦遠告訴大家他有一個大膽的猜想,“徐安是徐寶的六哥。說明他們家兄弟至少有七名,如果這七名兄弟分別選擇跟了朝中幾位重臣。那聖人若安排一件緊要的事,同時給兩位寵信的重臣去做。他們兄弟間就有很大的機會碰面,只不過是老幾碰老幾的問題。”
秦遠此番話,令長孫無忌、秦瓊和溫彥博都覺得驚恐。
真如此的話,那這六兄弟會不會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謀反?搞破壞?
“所以我懷疑徐寶很可能是為了救徐安。”秦遠道,“有一種假死的毒藥,在服用之後,會令人看起來猶如死人。但現在徐安若死了,長孫公和秦将軍肯定沒必要将他的屍體特意運回長安了。若派人将他就地掩埋,那徐寶就可以成功解救徐安了。兄弟情深,才是這出謀殺真正合理的解釋。”
秦遠一番話,令長孫無忌等人又一次驚訝。不過他們連鼠語的這種奇事都經歷過了,假死藥這種相對來說已經很好接受了。
秦瓊立刻帶人查徐安的屍體,沒有鼻息,沒有脈搏,身體冰涼,符合一具屍體應該有的情況。
“真不像是活着的。”秦瓊感慨,随即讓人将徐寶押來。
秦瓊立刻抽刀,抵住了徐安的脖頸。徐寶見狀緊張起來,甚至有掙紮意圖。
“秦将軍,我六哥已經死了,請給他留個全屍。”徐寶請求道。
秦瓊冷笑不已,“你說感情不好,你害怕他供出你,你甚至狠心對親兄弟痛下殺手,竟還關心他留不留全屍?”
“畢竟是兄弟。”徐寶垂着眼眸,感慨他殺了徐安後已經很後悔了。
“撒謊!徐安根本沒死!”秦瓊一聲厲吼,令徐寶恍然怔住,慌張地不知該如何應對。
徐寶始終沒有承認,但他的反應早已經是答案了。
長孫無忌又一次改變命令,命衆人即刻出發,盡快趕回長安城。
次日清晨,就在距離長安城大概半天的路程的時候,徐安醒了。
徐安醒來後第一眼看着馬車的棚頂,恍惚了下,然後試圖起身,發現自己身體還被綁縛。随後他聽到咔嚓咔嚓的聲音,循聲看去,就見秦遠拿着一個大桃子正在啃。秦遠發現徐安醒了之後,和徐安四目相對。
秦遠把桃子啃完後,擦了擦嘴,對徐安笑道:“你醒啦?”
徐安反應過來自己沒能逃出去,想來必定是眼前這位識破了他和他弟弟的手段。
“聽說你們兄弟有七人,是不是另外幾個都在長安?”秦遠問。
徐安立刻激動起來,回瞪秦遠:“你想怎麽樣?”
“跟我講講你和顧長黃怎麽認識,你們都湊在哪兒認識的?”秦遠眼巴巴看着徐安。
徐安反問秦遠:“那你能告訴我你是誰麽,真正的身份。”
“秦遠。”秦遠把自己的人類身世講給徐安後,見他根本不想聽這些,繼續補充道,“實不相瞞,我娘當年生我的時候,天有異象,五彩斑斓,我嘴中含着一塊寶玉,晶瑩剔透不似人間物。從此之後,我的感覺就比別人敏銳,總是能感覺到像你這樣壞蛋們在哪兒出現。你說奇不奇?”
徐安半信半疑,“顧長黃說你複活了他女兒。”
“那是他根本就沒弄死他女兒,我過去的時候,顧青青還有口氣在。我知道是因為顧青青跟我一起查案,才連累她被人謀害,我沒敢跟顧長黃說這件事,努力用自己所學的岐黃術,把她救活了。你也不想想,我要是有能耐立刻将顧青青複活,用得着治她那麽多天麽。”反正顧長黃已經死了,徐安沒有親眼見證過當時的情況,秦遠随便亂編他也沒處求證了。
徐安垂下眼眸,不說話了。
“我都說完了,現在該你講了。”秦遠道。
徐安呵呵冷笑兩聲,“我可沒答應你,你說了身份後我就告訴你我的事。其實就算答應了,我也不說,你能拿我怎麽樣?”
“倒也不能怎麽樣,但你的所作所為已經惹怒了長孫無忌和秦瓊,你想想他們會怎麽收拾你。當然,我也會好心告訴他們,可以把你另外的幾名兄弟都抓了,一個個在你面前淩遲而處死,再把你做成人彘,讓你活個一年半載後,才能去陪他們。”秦遠為了吓唬徐安,故意用了誇張瘆人的說法,實則他非常不贊同這種不人道的處刑方式。
徐安恨得把下嘴唇咬出了血,咒罵秦遠不是人,死了之後會下十八層地獄。
秦遠笑道:“好啊,下地獄有什麽可怕。”
秦遠以前就去過地獄找過閻王一起撸串,用的就是燒油鍋的炭火來烤的,挺美味。
徐安惡狠狠地瞪着秦遠,眼淚不受控地從眼角流下。他最大的痛苦就在于自己連累了兄弟們。
“坦白了,你們兄弟都少受折磨。”秦遠繼續勸道。
“我們兄弟七人,原本易陽縣人,自小父母雙亡之後,大哥就帶我們去了長安謀生。本來做點賣豆腐買賣,生意不錯。但後來打仗了,改朝換代了,我們家豆腐坊被燒了,錢物盡空。無奈之下,我們兄弟七人就各選人家投奔。”
“為何不在一起?”秦遠問。
“自古許多士族興衰就在一瞬間,我們兄弟分開會更穩妥。若誰跟對了主人,混得好了,自然可以提攜不好的,互助互依。”
徐安表示這是他大哥的主意,他大哥做事一向思慮周全。
“他們是無辜的,七兄弟之中只有我會鼠語,他們并不知道我謀劃的事。假死藥是我給七弟的,我只是為了以防意外。告訴他如果我遇難了,讓他在合适的時機跟大哥商量使用。誰知他着急救我,,便善作主張草草地給我用藥。”
“你,顧長黃,還有其他的奇人異士,到底是怎麽相識聚在一起?”秦遠問。
徐安聽到這個問題,面色大變,他一臉難色地望着秦遠半晌,最後幾乎是無力地嘆氣,“你還是殺了我吧。這件事如果我說出來,不止我,我的兄弟們,還有我的嫂子小侄子們都得死。”
“你以為你不交代,朝廷就能放過你們?”
“聖人是位明君,我相信他不會縱容屬下枉法,過度使用酷刑。得罪你們,比得罪他們的下場好很多。”
徐安請秦遠不要再逼他了,今天他說的這些話就到今天為止,回頭就算有府衙公審,他也不會說了。
“求你信守承諾。”
徐安突然哭得像個孩子,全然沒有當初他在樹林狂笑時嚣張。這大概就是知道自己‘還有救’和‘死定了’的區別。
秦遠很滿足了,至少就目前的線索看,有很大的突破,之前只是感覺和這些擅長異術的人似乎有聯系,但現在可以确定這些奇人異士是有組織的。只要查出這些人非要撼動李世民當政的根源,就離抓到他們不遠了。
……
晌午時,人馬終于抵達了長安城。
徐安徐寶兄弟被押送至雍州府大牢。
長孫無忌、秦瓊、秦遠和溫彥博前往太極宮拜見李世民,将此行的經過全部呈報給了李世民。
李世民沒想到羅藝謀反一事,竟有這麽多曲折的內情。聽說羅藝已經因為激烈反抗而被秦瓊斬首的消息,李世民直誇秦瓊剛武勇猛。
秦瓊立刻請罪,檢讨自己沒能及時分辨僞造的密令,險些令長孫無忌陷于危險之中。
李世民覺得此事可以理解,畢竟大家現在都已經沒有事了,就口頭批評了一下秦瓊。因長孫無忌受了委屈,他不好直接說原諒秦瓊。
李世民遂問長孫無忌的看法:“你覺得該如何處置他好?”
長孫無忌記仇地瞪向秦瓊:“你是該好生反思,說你腦子笨你還不認,而今你若認了,我便大度一次,不跟你計較。”
秦瓊忙拱手給長孫無忌賠罪,“我認,我腦子笨。”
李世民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其他人也跟着笑了,這事兒就算和樂地過去了。
随後,長孫無忌、秦瓊和溫彥博三人聯合向李世民為秦遠請功。
溫彥博:“此案多虧秦主簿能謀善斷,機靈聰明,臣等才得以及時識破奸人的毒計,”
長孫無忌附和:“對,多虧他見多識廣,反應敏捷,緩和了我和秦将軍的矛盾,揪出那詭谲狡詐的兇徒。”
秦瓊也連連點頭贊同:“正是,後來徐寶下毒令徐安假死,也多虧秦主簿識破。否則那叛賊徐安,說不準現在已經逃脫了懲罰。”
三人輪番贊美秦遠是不可多得的高才之人。
李世民聽得耳朵都快起泡了,笑着喊他們快停,“寡人聽你們講經過的時候,便聽出來了。寡人已然準備好單獨獎賞他,跟你們自然不同。”
其餘三人聞言都很開心,一點沒有因為恩賞不均而不爽。秦遠實至名歸,他值得得到更高的獎勵。
“既然你們三人如此焦急的懇求,寡人便現在封他為雍州府法曹參軍,絹帛千匹,糧千石,金銀珍珠數件。”
長孫無忌等人一聽秦遠升官了,都為秦遠高興,替秦遠跟李世民謝恩。
這景象李世民還是頭一次見。明明是人家秦遠受封,他們三個倒比當事者更高興。
李世民覺得十分可樂,挑眉對秦遠道:“看來你跟他們相處得很好,人緣不錯啊。”
秦遠謝恩之餘,忙表示自己這是托了聖人的洪福。
李世民想想也是,若非自己器重他,給他表現的機會,他哪裏會有今日。說到底還是自己慧眼如炬,辨英才。
李世民更高興了,對于一個帝王來說,沒有什麽贊美比肯定他帝王的能力更重要了。
李世民越看打量秦遠,越覺得他順眼,忽然就問起秦遠的年紀了。
長孫無忌、秦瓊和溫彥博三人立刻會意,他們彼此交流了兩眼。
“臣今年二十七。”秦遠回道。
李世民驚訝地皺眉,好像他才知道秦遠的年紀一般。他幾番上下打量秦遠,覺得說他是十六七的少年也不為過。
“怎麽就這麽大了呢。”李世民遺憾嘆道。算起來秦遠的年紀比自己不過小五六歲,這麽說來,差距确實太大了。
長孫無忌瞟了眼李世民打量秦遠那眼神,心裏忽然不是滋味。聽聖人這意思,這要是秦遠稍微再年輕點,他真會有考慮将他的大公主賜婚給秦遠。
怎麽能這樣?當初他們倆可說好了,他的大女兒跟自己的大兒子結親。
好在秦遠年紀夠大,沒有威脅性。
李世民雖然已經封賞完了秦遠,但還是單獨留秦遠說話,把長孫無忌、秦瓊和溫彥博仨人先打發了出去。
秦瓊瞄一眼長孫無忌,“有意思啊,以前每次都是聖人單獨留長孫公,這次倒新鮮了,留了秦主簿,啊不對,是秦參軍。說起來他這官可升的夠快了。不足十天,就從八品下升到七品上。多少官,熬三年升了一階都算快的。”
“哪能一樣,秦參軍有才幹,我覺得他将來會升得更快。”溫彥博替秦遠驕傲,轉頭問長孫無忌是不是這麽道理。
“是吧。”長孫無忌被秦瓊那麽一說,又有點吃味了。
秦瓊再瞧了一眼長孫無忌,對溫彥博道:“對了,你說聖人剛才忽然問秦參軍年紀是什麽意思?”
“能什麽意思,就那意思呗。”
溫彥博說罷,也瞧了一眼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罵他們二人無聊,拂袖先行離開。倆人在後互看了一眼,笑着跟上,讓長孫無忌別介懷,他們就是玩笑。
兩儀殿內。
李世民揉着腦袋,跟秦遠聊起了甜瓜。他這幾日很回味甜瓜的味道,那滋味太妙,總忍不住想得慌。李世民提醒秦遠,他已經回長安了,如果那位賣瓜老漢來找他,可記得把他所有的甜瓜都買下來。李世民命張德記下,以後雙倍價錢補償秦遠。
“幾個甜瓜能值幾個錢,臣有此榮幸是臣的福分,臣高興都來不及呢。”秦遠幾句話把李世民哄得賊開心。
秦遠想了想,再問李世民要不要葡萄幹。他這次出行尋到幾斤味道好的葡萄幹,也可口。
李世民應承,表示自己願意嘗嘗。
秦遠二話不說,一溜煙跑出宮,弄了一個好看的食盒,把葡萄幹裝進去帶給李世民。
李世民嘗了葡萄幹後,開心不已,贊秦遠會辦事,會挑買東西。怎麽就那麽眼觀獨到,好東西都被他發現了。
“可能是臣有一個好鼻子,喜歡聞着味兒找。”秦遠半開玩笑道。
李世民抓了一把葡萄幹給秦遠,讓秦遠同自己一道去西池閑步走走,聊聊天。
秦遠接了東西恭敬應承,這就随李世民出了兩儀殿。
魏征前來觐見,正要請宮人通報,卻見李世民正笑着跟一年輕俊朗的男子走出來。
魏征毒辣地目光在秦遠身上掃視一圈後,立刻前去給李世民請安。
李世民高興地和魏征介紹秦遠。
魏征聽說秦遠是參軍了,有些驚訝:“臣記得他前些日子剛被聖人調任到雍州府做主簿,八品下階。”
魏征特意在話的末尾強調了主簿的品級。
李世民看着魏征,立刻告訴魏征這官是他剛封的。
魏征看見秦遠手裏抓着一把葡萄幹,李世民身後的太監張德則還端了一盤葡萄幹,思及之前這個秦遠就曾獻甜瓜給過聖人,那這次想必是他又獻了葡萄幹。
魏征覺得這世道簡直太神奇了。
竟然有臣子靠着獻甜瓜、葡萄幹就能升官!
這叫其他頭懸梁錐刺股,花費十年甚至幾十年寒窗苦讀之後,才得了功名的官員,情何以堪?
魏征躬身請問李世民升秦遠官的原因是什麽。
李世民感覺出來了,魏征這是又要挑他的毛病。他偏不想說,含糊告訴魏征:“你不要多慮,這恩封是他應得的。”
魏征一聽聖人這又任性了,理由說不清,就拿這種模棱兩可的話糊弄他。
“陛下,五品以下的官員晉升理應由吏部按規矩考績決定。其在位至少一年以上,且為官期間要有所作為,才能晉升。據臣了解,秦主簿剛剛調任雍州府不足半月。”魏征在說到時間的時候,故意加重音量。
李世民見魏征又唠叨起來,伸手抓了一把葡萄幹,邊聽魏征講邊吃。大概是心情太好的緣故,魏征絮絮叨叨那麽多,他一點都不覺得煩或者生氣,只是笑一聲。等魏征越說越激動,不爽情緒積攢到極點的時候,李世民告訴魏征多慮了。
張德這時候掐準時機跟魏征解釋了恩封秦遠的經過。
李世民可沒那麽多耐心等下去,讓魏征慢慢聽,他則帶着秦遠往去講出那邊閑走。
魏征只好跟着,邊走邊聽張德講完了接下來的經過。
魏征驚訝不已,沒想到秦遠此去泾州,竟立下了此等大功。他對鼠語一事很好奇,問秦遠是否屬實。
“犯人而今正被關在雍州府大牢,魏公若感興趣,可以去瞧瞧。”秦遠回道。
“那倒不必,既然長孫公、秦将軍和溫治中都和你同行,也都親眼見證了這些,自然做不了假。我只是覺得奇怪,他們為什麽要做這種事。還有羅藝,好端端地為何要謀反。”
“羅藝謀反的原因,我似乎清楚。至于徐安,便不大知道了,不過聽起來他似乎對他的主人長孫公十分不滿。”秦遠回答道。
李世民忙問:“羅藝謀反的原因你知道?想必是離不了‘貪心’二字了。”
秦遠把羅藝女裝的事講給了李世民,并将羅藝想光明正大在衆人面前做女人的想法,也說給了李世民。
“那晚臣跟他聊天的時候,臣能看出來他對此有很強烈的渴望。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當有人挑唆告知他可以當皇帝的時候,他便輕易動搖,幹起了謀反的事。”
“可恨之人竟有可憐之處,不過他至始至終是做錯了。”李世民嘆道,“他不該将己之欲強加在衆人身上,狼戾不仁,暴虐無道,弄得泾州百姓民不聊生。”
魏征應承,确實如此。
李世民感慨完,扭頭看魏征,問他還有什麽事講,若沒有就盡快退下。
“臣要參秦将軍!”魏征行一禮,恭敬道。
這話從他口中說得很輕易,但被李世民聽進耳後,卻很驚訝。
李世民讓魏征再說一遍。
“臣要參秦将軍!”
魏征告知李世民,最近雍州府接下了一個案子,因為涉及秦瓊的關系,案子一直被壓着沒辦。碰巧他家有一遠房親戚在雍州府當差,昨日串門子的時候,他便聽此親戚提及秦瓊所養外室遭意外身亡後,此外室婦的父母前幾日來到長安城,欲求一個說法。他們三次前往秦瓊府上讨說法,結果都被秦府的人給打發走了。夫妻二人氣得實在不甘心,就将此事告到了雍州府。
“現在連這外室婦的屍體都不知去了哪兒,只聽鄰裏說她當時吊死在梁上,該是自盡。什麽叫‘該是’?此女死後,曾有鄰居目擊,屍體被雍州府的衙差和仵作運走。但雍州府那邊卻并不承認他們曾收到過此女的身體。還說案子複雜,要詳查之後再行定奪,結果拖了幾日,始終不解決。
臣聽聞雍州府長史楊纂與秦大将軍私下的關系十分要好,二人時常相聚一起把酒言歡。臣懷疑,楊纂有包庇秦瓊謀殺外室婦之嫌。不然此事為何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魏征闡述完畢之後,就肯請李世民另外安排可信的官員詳查此事。如果這其中真有官員弄權,互相包庇,不管是多大的官,魏征都建議秉公查辦,革職處置。
今天魏征終于不挑自己的毛病了,但李世民卻開心不起來。
因為魏征這次參的事情,是他最讨厭的一種情形。李世民非常不喜朝臣們暗地裏結黨營私,跟着四個字相關的事,慢慢發展,很容易演化成弄權謀反。一個人力量是有限的,人越多越麻煩,處置起來盤根錯節,也很費力。
秦遠聽完魏征的講述,基本上可以确定他說的秦瓊所養的外室應該就是花牡丹了。秦遠依稀記得顧青青曾跟她說過,花牡丹是一個秦姓男子養在外面的人。此男子衣着不俗,每次出現都十分避諱人耳目。顧青青也說過,她曾見過這男子一眼。
此事好辦。難辦的是當下秦遠該怎麽解釋花牡丹屍體就是楊六娘。
因為當初他和溫彥博一同查這個案子的時候,秦遠還不得李世民的寵信,溫彥博也沒見識過那等怪事。大家都怕如實呈報會惹人非議和質疑,反而帶來麻煩。所以是事情是簡單描述成楊六娘和如意坊鸨母謀反了,并沒有太多涉及早死了一個月的花牡丹。
秦遠一個頭兩個大的時候,聽到李世民下命令讓他和溫彥博來查此案。
不及秦遠回應,魏征就提出反對建議。他覺得秦遠壓不住這件事,而且秦遠和溫彥博都是楊纂的屬下,有串通楊纂的可能。
“魏公所言的這位外室婦是否名叫花牡丹?”秦遠覺得如果這案子由別人來查,查到他和溫彥博的頭上,解釋起來更麻煩。
魏征驚訝:“你怎麽知道?”
“聽魏公的描述,很像是我住所的上一任租客的情況。”秦遠就把花牡丹的情況簡單講了一下。
“這麽巧?”李世民往嘴裏塞了幾顆葡萄幹後,轉身望着西池水,“既然如此,那此案還是交由秦遠來辦比較便宜,這天意,魏征就不要反駁了。”
正欲張口的魏征,被李世民這話噎得正着。他不滿意地看向秦遠,始終覺得秦遠一開始謀官的途徑不正當。雖然這次他去泾州立了功,但誰知這其中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