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更合一
秦遠飛快地往後的倒騰腿兒, 四周搜尋,巷子周圍空蕩蕩, 沒東西可以擋刀。秦遠急中生智, 想起他之前弄得的辣椒碎還有剩餘, 因為時間久了現在都已經放風幹成辣椒粉。
秦遠轉身抓出兩把辣椒粉, 以天女散花式朝着三人的眼睛灑去。
“嗷——”
“啊啊啊……”
三人丢了手裏的刀, 捂着眼睛哀嚎。
秦遠從方鼎三人身邊繞走,試着往院子裏瞧,看見有兩個小男孩正拿着石頭朝自己走來。一個七八歲的樣子,一個才四五歲,走路還有點晃。倆小孩樣子和方鼎他們如出一轍,眼睛直勾勾, 小臉猙獰着, 直奔秦遠而來。
連孩子都波及了,這麽邪門的事他不能不管。
秦遠徒手奪走了倆孩子手裏的石頭, 從後面抱起兩個孩子朝雜物房去。秦遠找到了繩子後,他就把倆孩子放下,綁在了雜物房內。倆孩子氣呼呼地鼓着腮幫子,對秦遠咕嚕。
咕嚕,咕嚕……
倆孩子躁動着身體, 屈着雙腿, 想竄跳出去進宮秦遠, 奈何身子被綁住了, 他們跳不出來。
秦遠拍拍倆孩子的腦袋瓜兒, 囑咐他們倆就不要鬧了,然後把柴房的門關上。
身後有聲響,秦遠扭頭發現方鼎等人正眯着紅腫着眼睛,一蹦一跳地朝院內來。他們蹦一下,就伸脖子四處搜尋,在尋找什麽,但因為眼睛紅腫還處于流淚的狀态,根本看不清什麽,他們就胡亂四處蹦,四處搜索。三人嘴裏斷斷續續傳出咕嚕聲,喊着秦遠的名字。
秦遠發現他們并不是很瘋,只是愛蹦。因為唐朝盛行以胖為美,三人的體型都偏圓潤,蹦起來的時候身上的肉會嘟嘟亂顫,挺可愛的。
秦遠可不敢看太久熱鬧,畢竟三人之前還拿刀要砍他。秦遠就躲到了廚房。他退了幾步後,他被什麽東西絆住了腳,回頭一瞧,竟是兩個穿着麻布衣衫的婦人倒在那裏。秦遠探了二人的脈搏,還在都活着。随後發現倆婦人的後頸都插着一根銀針,應該是銀針導致了倆人的暈厥。
秦遠立刻将倆婦人頸後的銀針拔下。
倆婦人漸漸醒了,擡頭見有俊朗無比的秦遠正手拿着鐵鏟,弓着步,一臉防備地盯着她們。倆婦人互相看了眼,不解地望向秦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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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校書,您怎麽會在這?”
倆婦人認得秦遠,因為這些天秦遠每天都會來找她們家郎君結伴去弘文館。
這時候門外傳來響動,秦遠立刻放下手裏的鍋鏟,嘴示意她們別出聲。
倆婦人聽話地住嘴,用眼神問秦遠到底怎麽回事。
“這是我從你們頸後取下來的銀針。”
秦遠把銀針給她們二人瞧了後,簡單把外面的情況講給倆婦人,然後問她們昏厥前的遭遇。
“剛剛我們倆照常在廚房做飯,突然聽到廚房後頭有動靜,我倆就隔着後窗瞧,感覺身後好像有人,脖子好像突然痛了一下,然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周大娘回憶道。
“剛剛?”秦遠看了眼竈坑裏早已經熄滅變冷的柴火,糾正道,“應該是昨天傍晚吧?”
倆婦人看了眼外頭的天色,再看竈坑的情況,和鍋裏涼掉的飯菜,愣了又愣,難以相信她們倆人竟然已經昏厥了整整一天。
咕嚕,咕嚕,咕嚕……
倆婦人聽到外頭傳來奇怪聲響,在秦遠的警告下謹慎地扒門縫看。只見自家郎君娘子還有老夫人分別朝着三個方向蹲坐在院子中央,雙手按着地面,倆眼睛不知為何腫得紅彤彤,卻還在伸脖子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麽獵物。
老夫人慈祥,娘子賢惠溫柔,郎君謙恭随和。三位主人平常都言行端方,很體恤她們下人。怎麽現在忽然都不成樣子地蹲在院中央‘咕嚕’,還都是一副兇巴巴似乎要殺人的樣子。
“這到底是怎麽了?”倆婦人要沖出去查看情況,被秦遠攔住。
倆婦人中周大娘的身體比較健壯些,秦遠就留下周大娘,打發另一人從後窗跳出去,去雍州府報官,“說清楚這裏的情況,再提我的名字,讓他們務必把溫治中叫來。”
婦人應承後就跳窗去了。
秦遠扒着門縫兒繼續觀察方鼎等三人情況,發現他們三人在發出沉悶的‘咕嚕’聲時,兩腮會時不時地鼓起。
蹲地的樣子,轱辘的聲音,鼓起的兩腮。
這讓秦遠想到了蛤蟆。
方鼎等三人現在的樣子,就是處于捕獵的蛤蟆。
秦遠目光在廚房四處搜尋。
周大娘忙問秦遠要找什麽。
秦遠掃了眼鍋碗瓢盆後,瞟向靠牆放置的水缸。秦遠用瓢在水裏攪弄了一陣,舀出水來。淡黃色的水瓢內浮動着五六個黑色圓形的蛤蟆卵。
“這水是什麽時候打得?”秦遠問。
周大娘驚詫地說不出話,緩了會兒,才張口交代了昨天的情況:“水是昨天傍晚從井裏新打上來的,昨天晚飯前,照例換一壺水給三位主人們。”
這下事情就都清楚了,方鼎和他的妻兒、母親都中了蛤蟆蠱。五口人中蠱之後,倆婦人還在廚房忙活,兇手大概是怕被倆婦人發現了報官,所以用銀針刺穴令她們暫時暈厥。
秦遠忽然明白,昨天晚上他為什麽會突然受到石頭攻擊,兇手大概是想讓他覺得家裏不安全,來投奔方鼎。他如果在夜裏受驚之後,再上門找方鼎的話,估計難以察覺出方鼎一家的異常。
“他們中邪了,等雍州府來人控制住他們,再想辦法給他們驅邪。”
秦遠安撫周大娘一定要保持安靜,別弄出太大的聲響。
周大娘點點頭。
“天吶,你們是怎麽了?”門外忽然傳來婦人喊叫聲。
周大娘忙對秦遠道:“不好了,是隔壁的劉娘子來了!”
劉娘子端着手裏羊肉,好奇地跑去查看方鼎三人的情況。
秦遠在同一時間開門沖出去,警告劉娘子千萬別靠近。
“他們中邪了,會傷人!快走!”
劉娘子見方鼎他們忽然蹦起來,大驚失色,慌忙往回跑。
秦遠注意到其實方鼎等三人在劉娘子來的時候,蹲在原地沒動,是他一出來,引得他們發動了。
咕嚕,咕嚕,咕嚕……
三人眼神似乎好用了,奔着秦遠跳過來。
周大娘正躲在秦遠身後,瞧見這光景吓得兩腿直哆嗦,喊着:“怎、怎麽辦?”
秦遠發現他們三人只盯着自己,讓周大娘往邊上跑。周大娘聽話地跑開了。秦秦遠回身跑進廚房,把門關上。
方鼎三人同時撲在門上,不停地撞門。
他們嘴裏還不時地咕咕出聲:“秦遠,秦遠,秦遠……”
這蠱毒厲害了,多對一定制版,還只對他發出有效攻擊。
到底是誰,忽然這麽針對他。秦遠想叉他祖宗!
門撞得越來越劇烈,眼看着門闩快頂不住了。
秦遠一手抄起鏟子,一手拿着木棒,準備迎戰。
萬幸雍州府的衙差們這時候趕來,他們拿着棍棒和繩索,很快就控制住了方鼎及其母親妻子。
溫彥博下馬後,看見秦遠一臉疲憊地從廚房走出來,忍不住心疼了他一把。
溫彥博想讓秦遠放松一下,故意打趣他:“本來打算讓你明天來雍州府上任,誰曾想你急于表現,這麽快就開始查案立功了?”
秦遠彎腰撿起門外的菜刀,晾給溫彥博瞧,“三把刀同時砍過來,差點要了我的命,還好我反應快。這麽大的功,勞煩溫治中可要好好給我記上一筆。”
溫彥博見秦遠能開玩笑,知道他沒大事,接着問秦遠事情經過。
秦遠先帶着溫彥博看了廚房的水缸。
溫彥博瞪大眼瞅着瓢裏的蛤蟆卵看了半天,然後納悶地望向秦遠。他瘦得眼皮凹進去,本來就顯得眼睛大,這會兒還瞪眼,大上加大,眸子裏所要表達的情緒一目了然。
溫彥博完全不知道水瓢裏飄着的黑黑圓圓的小東西是什麽。
秦遠一字一頓地告訴溫彥博:“這是蛤蟆卵。”
溫彥博出身書香世家,從小就被嚴苛教育,讀書習六藝,論起書本上的東西,他幾乎無所不知,但這鳥叫鳴蟲這些東西他卻不曾仔細研究過。
“蛤蟆我倒是見過,沒想到他的卵是這樣子,跟蛤蟆長得也不像啊?”
溫彥博覺得這黑黑的小圓點漂浮在水裏,有點趣,禁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是蠱毒,跟普通的蛤蟆卵不同。得空你若是弄到普通的卵養在缸裏,會見他先長出一個尾巴,在水裏游來游去,長出後退,再長出前腿,漸漸蛻變成一只綠色的大蛤蟆。”秦遠解釋道。
溫彥博覺得更加有趣了,“有意思,回頭我定要試試。”
二人回到雍州府之時,方鼎一家老小共五口都被五花大綁固定在凳子上。
五人偶爾一起鼓起兩腮,發出咕嚕聲。
溫彥博發愁地瞅着這五人,請秦遠趕緊給他們解毒。
秦遠立刻擺手:“這我可不會,正要問你,長安城裏可有大夫懂解蠱毒的?”
溫彥博迷茫地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只能先找找看了。
秦遠:“要盡快,不然蠱毒蝕骨,便沒救了。”
溫彥博把這事兒吩咐下去後,忽然想起什麽,跟秦遠道:“還有一事該跟你說。”
溫彥博把秦遠領到了之前安置八名昏迷的男子房間。
秦遠打量這八人兩眼,回頭疑惑地看溫彥博。
溫彥博則在瞧見八人的狀況之後,驚訝不已,急忙跟秦遠辯解:“這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秦遠問。
“我之前明明看到他們的皮膚變黑了,可是現在怎麽又變回來了?”溫彥博驚詫不已,他怕秦遠不信,忙補充道,“不光我看見了,還有兩個小吏可以作證。”
秦遠若有所思地望向那八名昏迷的男子,建議溫彥博派人在此守候,如果八人膚色再次有了變化,就立刻通知他。
溫彥博點了點頭,感嘆最近是‘多事之春’,雍州府總是碰到奇怪的案子。
“怕只怕以後還會遇到更多。”秦遠道。
溫彥博忙問秦遠為何。
“溫治中若有相識的人在太史局,得空請他看看天象,會不會是什麽星象有變,才會冒出這麽多妖邪的事情來。”有東西暗中針對李世民,秦遠想知道這些事情在星象上能否看得出來。
溫彥博送秦遠離開後,仰頭瞧夜空,黑幕上布滿了星星網,是個觀星的好日子。溫彥博急于想知道答案,就立刻乘車前去拜訪太史令。
秦遠歸家後,把屋子裏的油燈點亮,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他端着油燈在屋子裏照了一圈,發現他之前灑在窗臺上的薄薄的一層草木灰有被踩踏過的痕跡,窗戶仍然上着闩,鈴铛還挂在上面,但窗闩上有新鮮的劃痕。
有人從窗外用刀片一類的工具,一點點滑開了窗闩,偷偷進屋。走的時候,他用同樣的方法關上了窗闩。至于鈴铛,應該是用鐵絲一類的東西透過窗縫把鈴铛挂上後,再将鐵絲撤走。
賊人必定是趁着夜色偷偷闖入,所以他只發現了秦遠在窗闩上挂了鈴铛的小機關,卻因為屋內陰暗,沒有注意到窗臺上還鋪了一層草木灰。
從關窗上闩挂鈴铛的行為可以總結出,此賊很聰明,謹慎心細,技巧娴熟。昨晚的投石器偷襲,今天方鼎一家被下蠱毒,還有銀針致婦人昏迷,加上現在這一出,讓秦遠感覺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蠱毒、銀針、投石器……
這賊人好生能耐,似乎什麽都會。
秦遠打量一圈屋子裏的情況,賊那麽小心,就算幹了壞事,肯定不會讓他輕易發現。
思及方鼎家中蠱毒的事,秦遠先去廚房查看了水缸。水質淨透,乍看不出什麽來,但秦遠隐隐覺得這水并不幹淨。
廚房裏有捕鼠籠,秦遠掰了一塊甜瓜,放在捕鼠籠裏。他要抓只老鼠來試試這水缸裏的水是否有毒。
然後秦遠回房繼續檢查,在自己棉被裏頭翻出了兩條毒蠍子。
秦遠立刻把毒蠍子踩死,徹底清掃了三遍屋子,點艾草驅蟲。
方鼎一家人中了蠱毒之後,只專門追殺自己,這讓秦遠有些介意,他身上八成被人做了什麽标記。
秦遠更衣時,就順便觀察自己身上是否有什麽異樣之處,衣裳卻都挺幹淨的。
秦遠松了口氣,取下官帽準備休息,猛然發現自己的黑官帽上黏着一些黑灰色的粉末。
秦遠看不出來這些粉末是什麽,太少太碎了。他就托着下巴,琢磨這些粉末怎麽會落在他的官帽上。
方鼎一家昨天傍晚才中毒,自己的房間昨晚已經設置了機關,晚上的時候可以肯定沒有人闖進來過。而白天,他都在皇宮裏做事,賊人更加不可能在那個時候下手。
動手的地方只能是宮裏外和家意外的區域。
秦遠在街上行走的時候,如果往他頭上撒過東西,他早就察覺了。
那就只剩下進出門的時候了。
秦遠踩着凳子查看門扇上方,果然在門扇的頂端發現了同樣黑灰色的粉末。從這些粉末裏,秦遠找到一片半截的翅膀,從性狀上推斷,很像蚊子的翅膀。
秦遠終于明白為什麽只有自己會被方鼎一家人追殺了。
他們是‘蛤蟆’,而自己是蚊子。
蛤蟆吃蚊子。
這時候廚房傳出動靜,捕鼠籠捉到了老鼠。
秦遠給老鼠喂了缸裏的水後,眼見着老鼠抽搐而死,七竅流血。
原來早有人在水缸裏投毒!因為秦遠并不能吃人間的東西,所以才躲過這一劫。
估計那兇手等了兩天之後看秦遠還活着,就開始各種辦法對付他。
危險就在身邊。
秦遠入睡時,把廚房的菜刀放在枕頭下面,以防意外。
次日晨起,秦遠先檢查一圈屋內外的情況,确認都沒有問題之後,才去查看農場的收獲。
今天收獲喜人,是金燦燦的香蕉。香蕉個兒大,粗而飽滿,扒開皮,裏面乳白色的蕉肉就露了出來,甜香味兒,異常誘人。肉厚,細膩,柔軟,蕉肉鋪滿整個口腔的時候,甜津津地,勾出了更多的貪吃欲。
這一頓秦遠吃到打嗝,拍了拍肚子,才罷口。
可見哄李世民開心,是一件非常重要的頭等大事!為了吃飽吃好,他得再接再厲。
甜食給秦遠帶來了爽朗的心情,他幹勁兒十足,精神抖擻地到達雍州府,準備迎接他的新工作。
“雍州府的法曹參軍現在空缺,你官職為八品下階主簿,但實際做的事是暫代法曹參軍之職務,掌管一步分的刑名案件。”溫彥博介紹完瞄一眼秦遠,補充一句,“一部分邪門的刑名案件。”
“好!”秦遠幹脆應承。
秦遠本來就長得容顏清俊,這會兒眉目舒展,信心十足,就顯得更加好看。
“你接連兩天遭遇追殺,心情還能這麽好,溫某佩服。”溫彥博在秦遠的感染下,本來壓在心裏的愁思消散了許多。
“溫治中,那八人的膚色又變了!”小吏匆匆趕來告知。
秦遠和溫彥博趕到時,昏迷的八名男子皮膚呈漲紅狀态,很像煮熟的蝦。
“怎麽又變紅了?”溫彥博怔怔地望着秦遠,目光裏帶着十足的期盼,他希望秦遠能給他答案。
秦遠搖頭。
溫彥博這下可愁壞了。那邊方鼎一家三口的蠱毒還沒解,這邊還有八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變色的男人。
溫彥博一個頭兩個大,他這任雍州府治中可真難做。
……
午飯過後,小吏前來傳報,有人主動上門應征,聲稱會解毒蠱。
溫彥博大喜,立刻命人帶上來。
“怕找不到解毒蠱的大夫,我就命人貼了幾張告示出去。”溫彥博跟秦遠解釋道。
來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穿着湖藍色裙裳,杏目流轉,一副機靈模樣。她步伐邁地很大,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文靜。進門時四處張望了一番,目光最後定格在了秦遠身上。
溫彥博驚訝之餘,心裏有些失望,覺得這小丫頭太年輕,八成是不懂事吓揭告示,來鬧着玩兒的。而且這丫頭忒貪戀男色了,一進門就盯上了秦遠。
秦遠忽見陸巧兒,吃驚不已,起身問她:“你怎麽回來長安城?”
“我怎麽不能來,律法上規定說我不能來麽?”陸巧兒看見秦遠後,高興萬分,歡快地湊了過來,告訴秦遠她已經來長安城三天了。
溫彥博驚訝:“你們……認識?”
“我之前在安定村附近隐居的時候,認識的,他是安定村村長的女兒。”秦遠介紹完了,就繼續追問陸巧兒怎麽會知道自己在長安城。
“盧小娘子的伯父伯母收到了房仆射的來信,信裏頭提到你了,我當然就知道你在長安城了。”
“你爹同意你來?”
“唉,不同意也不行啊,我被人退婚了,在村裏丢盡了臉,我還能去哪兒。”
“你來長安城,難道是——”秦遠的小心髒忍不住哆嗦了下。
陸巧兒瞧秦遠怕成那樣,噗嗤笑了,“你想什麽呢。剛好我姨母在長安城,我爹就讓我來投奔她,順便囑咐我姨母幫我尋個好人家嫁了。沒辦法,在老家我嫁不出去了。”
陸巧兒說得很輕松,顯然她并不介意嫁不出去這件事。
“告訴你,你可別指望我再喜歡你了,我為了你連婚都逃了,你不動心就罷了,還不告而別!我早就已經想得明明白白,死心了!你千萬被後悔,後悔沒用的,我不會再看上你了!”
陸巧兒壓低聲警告秦遠,沒讓那邊的溫彥博聽見。
秦遠立刻點頭,乖乖地表示他明白。
溫彥博耐着心思等着他們敘舊後,便訓斥陸巧兒莽撞,不該擅自揭了官府的告示。按照正常法理,她可是會領板子受罰。
“不過看在你和秦遠是故交的份兒上,今天我便饒你一遭。”
“我沒有!”陸巧兒對溫彥博無辜地眨着眼睛道,“我确實會解蠱毒,我娘是苗疆人,我打小就聽她講過這些事。”
秦遠和溫彥博皆驚訝地看向陸巧兒。
陸巧兒傲氣地揚脖子,對秦遠道:“是不是忽然發現我很厲害?”
“那看你是不是真能解。”秦遠帶陸巧兒去瞧方鼎一家五口。
陸巧兒打量一眼,立刻道:“他們中了蛤蟆蠱。”
秦遠和溫彥博有點相信陸巧兒的能耐了。
溫彥博忙問陸巧兒他們是否有救。
“好在他們中蠱的時間不長,當然能解。”陸巧兒點名讓秦遠記下方子,“班蝥二十只,去了頭足之後加糯米炒熟。貓兒花根十五顆,桃樹根上的皮五兩。這三味和在一起磨成粉,搓成丸子服下即可。”陸巧兒問秦遠他們是怎麽中的蠱毒。
“喝水。”秦遠道。
“那就用水送服。”陸巧兒提醒他們一定要水,否則就會效用很弱。
“那如果他們不是喝水中的蠱毒,便不能喝水解?”溫彥博好奇地問陸巧兒。
“對,用什麽方法服的毒蠱,就用什麽方法服解藥,飯服就用米湯水,酒服就用酒水。”
溫彥博恍然點點頭,這下他又漲知識了。溫彥博佩服地拱手,嘆陸巧兒厲害,稱贊秦遠果然是高人,結交的朋友也都是高人。
陸巧兒驕傲了,嘻嘻笑起來,不自謙地感慨自己就是厲害。
“對了,他們服用解藥之後,有可能會上吐下瀉,這是正常的,只有這樣才能把蠱毒排出去。”陸巧兒補充解釋道。
一個時辰後,解藥準備完畢,就讓方鼎一家五口服下。不久後,五人果然出現了陸巧兒所述的上吐下瀉症狀。
至第二日,一家五口全部蘇醒,恢複了神智。
方鼎得知經過之後,帶着家人連連給秦遠賠罪。
“這不是你們的錯,是我連累你們了。”秦遠安撫幾句方鼎之後,親自送他們一家子回去歇息。
溫彥博得知秦遠家昨夜被人闖入,驚訝不已,“到底是誰,幾番針對你,不僅明目張膽,而且手段十分殘忍,竟對方鼎一家老小下手,連孩子都沒放過。”
“從花牡丹的案子之後,我就一直覺得哪裏不對。”
花牡丹的案子,秦遠參與地很低調,知情的人并不算太多。但從這個案子之後,秦遠就感覺自己似乎就被什麽人盯上了。
兇手非常迫切地把除掉他,但似乎又有點畏懼他,不敢直接對他動手,所以幾次三番耍暗手段設計他。
“先從你最近得罪過的人查起吧。”溫彥博就讓人悄悄監視弘文館的孫一山和周志武。
秦遠覺得他的神仙身份很有可能被這個人識破了。對方視他為很大阻礙,又怕他,所以必須除他而後快。這個人怕他還會如畫牡丹的案子那樣,繼續阻礙他做大事。
秦遠預料不到接下來的‘大事’會是什麽,但他相信這‘大事’一定會跟李世民扯上關系。即便他不知道這個兇手是誰,他只要待在李世民的身邊,照樣能洞悉異常。更何況,他心裏或多或少已經有點數了。
溫彥博忽然想到一件事,對秦遠道:“對了,你昨天讓我得空去問問太史局星象的事,我昨天晚上就去太史令家問了。太史令說沒什麽異常。”
“那些重要的星可都看清楚了?”秦遠主要想知道紫微星的情況,但他不能直接開口問,否則會引起溫彥博的恐慌。誰會沒事兒關心紫微星的情況,除了皇帝,那就造反者。
溫彥博應承:“都看了,都沒問題。特別是紫微星,光芒大盛。有聖人庇佑,我大唐一定會國祚昌隆。”
秦遠猛然想明白了,紫微星确實不會有什麽問題。照正常歷史來講,李世民的帝王運非常好。如果紫微星因受妖邪之氣侵蝕晦暗無光,不光人間看得見,天上的神仙們早就看清楚了。他們下凡,手一揮,直接就能把這些事情擺平了。
但僵屍、蠱毒、奪舍……這些看似邪門的東西,其實都是人為,并沒有涉及到真正的妖邪。
有人利用‘神仙不能插手人間事’的法則,鑽了空子,意圖通過人為作惡,去改變的大唐歷史。
這樣的話,天上的神仙都管不了。
好一出陰損的算計!
但這對秦遠來說也是一次很好的機會,亂世造英雄,他肯定可以趁機戴罪立功,恢複仙身了。
秦遠淡然扭頭看了一眼那邊正寫書寫案情的溫彥博,他邁着輕輕步子,走了出去,找了一處沒人的屋子。他四處看看,進屋後,淡然地把門關上。
秦遠立定站在屋子中央,忽然跳起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瘋狂地嗨起來。
耶耶耶,這下他絕對有機會回天庭了!
耶耶耶,再蹦幾下!
小吏聽到這邊屋子有聲響,就跌跌撞撞跑來通報,推開門,正好看見秦遠扭着屁股從桌子上頭跳下來。
小吏一驚,跌坐在地上,呆呆地仰望着秦遠。
秦遠安靜地緩緩地擡手,扯了下衣襟,皺眉斯斯文文地對小吏道:“有只蚊子,好生煩人。”
蚊子鬧起來是很煩人。
小吏非常理解秦主簿的做法,連忙表示自己一定會幫秦主簿抓到屋裏這只可惡的蚊子。
“人醒了?”秦遠用拳頭擋住嘴巴,尴尬地咳嗽一聲,音調溫潤地發聲。
小吏:“啊,對,人醒了!那八名男子的身份也已經查明。”
“他們都是皇宮宿衛,兩天前領假四天出宮。八人約好共同喝一頓酒之後再回家。家人們等了一晚不見人,還以為他們兄弟幾個玩高興了,未敢叨擾。直到今天,因覺得時間太長差人去尋,方得知他們早就離開,遂來報了官。”
“皇宮宿衛,兩儀殿還是甘露殿?”秦遠再問。
小吏驚訝:“主簿神算,他們是甘露殿的侍衛。”
兩儀殿是李世民日常辦公之所,甘露殿則是李世民的寝宮。八名侍衛為何會突然暈倒在曲江池邊昏睡不醒,其更深層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這應該就是那個暗中算計他的兇手,準備謀劃的‘大事’,還是對付李世民。
怪不得兇手最近這一天對他連番出手,因為這八人被雍州府意外發現,兇手狗急跳牆了,擔心事情被他看透,所以想快點除掉他。
秦遠和溫彥博到達之時,八名侍衛正尴尬地站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溫彥博打量這八人一番,問他們有事沒有。
八名侍衛紛紛拱手道歉,表示他們之前出宮太過高興,就一時喝多了。結果他們把人就跑去曲江池裏游水,最後不知道怎麽耍酒瘋,脫了衣服,跑到岸上的草叢裏睡着了。
“真真該死,令二位使君見笑了。”八名侍衛再三行禮,從言談舉止上看,這八人沒什麽不正常。
“可醉酒哪裏會睡這麽久,已近兩日了。”溫彥博懷疑道。
“喝得多了,醉上三天三夜的也有。”八名侍衛紛紛附和着解釋,似乎這并沒什麽不正常。
“但你醉酒熟睡的時候,身上的皮膚會變顏色,一會兒黑一會兒紅,怎麽解釋?”秦遠繼續質問他們。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會不會是酒喝太多了,身子才紅了?紅過頭了就黑了?”
一人發話,其餘七人跟着附和。
溫彥博再問了他們幾個問題,發現回答都如常。
溫彥博問秦遠的看法。
“皮膚乍紅乍黑肯定有問題,總之不能讓他們回太極宮當值。”秦遠道。
“好,我會把事情禀告上去。”
秦遠雇車送陸巧兒回了她姨母家,就準備回家拿兩件衣服去雍州府暫住。他不能繼續留在自己的住處冒險。
回去的時候,秦遠發現顧青青站在他家門口徘徊。
“有好幾日不見你了。”秦遠笑嘆。
顧青青嘆口氣,“我爹怪我之前亂跑,就把打發到城外的姑母家住了幾天。他今天才把我接回來,喏,這是我給你帶的點心,我親手做的。”
秦遠接過顧青青送來的點心盒子,打開瞧,見這些點心樣做得确實好看,贊嘆:“跟桃花似得。”
“這叫梅花酥,是梅花!”顧青青糾正道。
“好,是梅花,多謝你。我還要忙着搬行李去雍州府,改日再和你聊。”秦遠告辭道。
顧青青點點頭,稱贊秦遠了不起,不僅當了官,還調任得這麽快,真厲害。
“我聽說你最近遇到了危險,家裏總是不太平,你可小心些。千萬要謹慎,注意安全。”
秦遠點點頭,讓顧青青也照顧好自己。
他回屋拾掇了兩件衣服,就跟顧青青道別。
秦遠在雍州府安頓好之後,溫彥博就笑着來看他。
他瞧見桌上的食盒,抽了抽鼻子,立刻道:“廣酥樓的點心,聞着味兒我就知道了,算你識貨,我也愛吃他家的梅花酥。”
秦遠看一眼溫彥博,“沒認錯?”
“錯不了,跟你說我總吃。”溫彥博笑罷,就不客氣地伸手要拿一塊,被秦遠一巴掌打了回去。
“遠弟,你這麽護食啊?”溫彥博吃痛地揉着手,怪秦遠小氣。
“帶上人,我們去抓兇手。”秦遠起身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