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花牡丹案真兇
“我是尉遲婉兒,你為何擅闖我的閨房?”尉遲婉兒畏懼地反問秦遠,在他的審視下,她半點氣勢都沒有。
“你若真是尉遲婉兒,就該認識我,也該知道這裏根本就不是你的閨房。”
秦遠靠在窗邊站着,警惕地和尉遲婉兒保持了三丈遠的距離。以免她動什麽歪心思突然殺自己,他可不想被奪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尉遲婉兒看出秦遠在防備自己,抱着被子縮成一團,低頭不看秦遠。
“這具身體你挺不了多久,過不了兩天就會腐爛變味,滿身屍斑。到那時候,你的事情就會敗露。即便你這次能僥幸逃得過大家的眼睛,再換了一具新鮮的屍體繼續使用,以後呢?永生永世這樣下去?毫無意義地背負越來越多的殺孽?”
秦遠看出尉遲婉兒的猶疑,繼續敲打她一句。
“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尉遲婉兒把被子抱得更緊,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不會的……他們說過,我如果照他們吩咐辦事,我就能真的變成美人。”
英氣十足的臉蛋上,挂滿了楚楚可憐的神情,看起來略有些不協調。
“直接複活你,一則省了給屍體灌水銀和熏香的麻煩,二則可以很大地避免被人識破的風險。如果他們真有能耐讓你在花牡丹身上複活,當初就不會那般費力處理花牡丹的屍體。與虎謀皮,不過是徒勞送死”秦遠解釋道,“現在你被抓,沒有利用價值,你就更沒用了,是一顆棄子。”
尉遲婉兒呆了呆,失聲痛哭起來,“為什麽會這樣,我只是想變成美人,想美麗地活在大家眼中……”
秦遠等尉遲婉兒清晰稍微冷靜下來後,就誘導她說出自己的故事。
她本是如意坊的燒火丫鬟,喚作楊六娘。因相貌平平,有些駝背,自小就被家人嫌棄,在八歲時被賣到了如意坊做粗使丫鬟。當時,有位和她同進如意坊的丫鬟民名叫小綠,因容貌出色些,十歲的時候就被鸨母選中,被培養做了舞姬。
小綠越長越水靈好看,舞時飛起長袖在天地間,就宛若仙子下凡。每次她在坊裏表演跳舞,楊六娘都回去看,心裏豔羨不已,也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吸引那麽多男人的目光和連連高聲的喝彩。後來小綠被一位富家郎君看中,贖身出去做了妾室,過上了坊裏頭許多人都豔羨不來的富貴生活。
小綠被贖身出去的時候才十七歲,而楊六娘做粗活做到了二十三歲,依舊是被人呵斥瞧不起的粗使丫鬟,沒有半點長進。在後來柴房失火,她的臉被燒傷,長相變得更醜。如意坊裏的人更加嫌棄看不上她,對她呼來喝去,從來沒有人知道她姓什麽,稱過她楊六娘,大家都喊她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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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月前,如意坊的新鸨母忽然注意到了她,問她想不想做美人,想不想成為天下第一舞姬,給聖人和皇後跳舞。楊六娘當然願意,可是她知道自己的長相不配。楊六娘聽鸨母說可以幫她換身體,她的心願可以實現,她立刻就答應了鸨母,哪怕付出代價她也願意。
再之後,她就聽從鸨母的吩咐,用新的身體學習跳舞,沒想到這身體帶着異香,竟然還能召來蝴蝶。楊六娘的心願實現了,她變成了比小綠更美的舞姬,她起舞的時候能引來蝴蝶伴舞,被世上無數男人追捧和渴望。楊六娘一度非常開心,非常感激鸨母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但是過了幾天之後,楊六娘才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太對,她不能像正常人那樣吃飯喝水,她不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因為她的身軀是一具屍體,稍不留神就會腐爛的屍體。她想變回活人,真正的活人美女。楊六娘最後在鸨母的威逼利誘之下,答應她去刺殺長孫皇後。
“鸨母說了,如果我成功,就會在長孫皇後身上複活。我便可成為母儀天下的女子,整個大唐的國母!這是我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的沒事,因為花牡丹的身體已經快要不能用了,我原來的身體已經入土腐爛了,我沒辦法……只能去嘗試一下。”
“我是不是犯下了彌天大錯?”楊六娘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的所作所為,才知道有多嚴重。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人性如此,你只是被人利用了。看得出你心地本來并不壞,奈何世道不公,讓你受了這麽多年的苦。”秦遠聲音淡而斯文,沒有任何橫加指責的語氣。
楊六娘沒想到秦遠會理解自己,漸漸有些相信他了,她忙問秦遠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
“人都會犯錯,若你有悔過之心,下地獄領罰之後,還會有重頭再來的機會。或許下一次投胎,你就會是人人豔羨的美人。”秦遠問楊六娘可有悔過之心。
楊六娘連連點頭,“我不想這樣活着,我不想繼續殺人了,我不想天天活在死掉的屍體裏被大家當成怪物。”
“那你可否告訴我,你與鸨母之後的計劃是什麽?若這件事你們成功了,你真替了長孫皇後,接下來你會怎樣聯絡她?”
楊六娘:“她再三囑咐我謹慎,令我成功後就引誘聖人誅殺長孫無忌。若有意外情況,就去派人去長孫府後門傳消息,敲門三長一短,暗號是‘立政殿有一株花死了’。”
秦遠沉吟片刻,再問楊六娘是否還有其它事情需要交代,鸨母是否還有別的同夥。
“除了鸨母,還有四個護院幫她辦事,再沒見到別人。”楊六娘交代完這些後,突然覺得一身輕松,反而沒有之前那麽擔驚受怕了。她很後悔害死了尉遲婉兒,跟秦遠忏悔了一番。
“你若真心忏悔,便離開尉遲婉兒的身體去投胎,那才是你應該走的路。”秦遠勸道。
楊六娘忙問秦遠自己該怎麽做。
“閉上眼,心之所向,就是你的去處。”
秦遠等了會兒,見楊六娘一動不動了,便将尉遲婉兒的屍體攙扶在床上躺好,再她額頭上紮了一根銀針,然後放下床幔,走了出去。
尉遲寶琳緊張地在外等候,伸脖子張望老半天,好容易看到秦遠出來了,趕緊迎上來問情況。
“關門關窗,在門窗附近點上香爐焚燒艾草,七日後我會再來。禁忌早就囑咐郎君了,千萬別讓任何人進去,否則後果自負!”
秦遠突然瞪圓了眼睛,用一副瘆人的表情警告尉遲寶琳。
尉遲寶琳吓得一哆嗦,忙點頭應承,再次跟秦遠發毒誓保證,他絕對會聽話。
秦遠接着就去如意坊與溫彥博、李元景彙合。
“果然如你所料,如意坊這邊确實沒有什麽線索,鸨母和四名護院不見了。餘下的人雖嚴加審問,卻沒有一個人知情。都說鸨母昨日忽然說要關門,大家以為是楊六娘進宮的緣故,都沒怎麽在意。”溫彥博解釋完了,問秦遠尉遲婉兒那邊的情況如何。
“等些日子就能好。”
秦遠問溫彥博長孫無忌家在哪兒。
溫彥博:“齊國公住在崇仁坊,離皇宮較近,從安上門出來,順着橫街往東直走,路過務本坊就到。秦郎君為何忽然問起齊國公的住處?”
“忽然好奇。”
秦遠沒辦法跟溫彥博和李元景解釋這件事。如果講了,他就得把楊六娘本來要奪舍長孫皇後,結果跑到尉遲婉兒的身體裏的事交代了。那他們就會推敲出尉遲婉兒已經死了。秦遠則要繼續交代自己其實是神仙,用血就能救活尉遲婉兒。
且不說這倆人聽了這些‘瘋話’之後,會不會相信自己。他擅自洩露神仙身份以及神仙血救人命這種天機,是會遭報應的,溫彥博和李元景也會受到連累而不得善終。
所以這件事秦遠只能自己專斷獨行。時間緊迫,他騎馬就直奔務本坊。
溫彥博和李元景見平常斯斯文文的秦遠,跑起來這麽瘋。二人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帶人跟上……
秦遠直奔長孫無忌後門,按照約定敲門。後門開了,有一家仆打量秦遠,說‘立政殿有一株花死了’這句話後,家仆問他有什麽消息要傳。
“皇後說她不知怎麽辦才好。”
家仆點點頭,就關了門。
這時候溫彥博和李元景帶人來找秦遠,秦遠告知溫彥博長孫府的下人有問題,讓他緝拿。
溫彥博:“你可知道長孫無忌是什麽身份?我們這麽直接拿他的人——”
秦遠把李世民賜給自己的令牌拿出來。
溫彥博一臉難色:“就算有這個令牌,國舅府上的人你也不能随便動,他那脾氣不好惹。咱們先知會國舅一下,再抓人?”
“晚了鸨母就會察覺異常逃跑了。”秦遠再次敲開後門,命衙差硬去拿人。長孫府的管家跑來問情況,秦遠也沒工夫跟他們細解釋,帶着人先走了。
此家仆因貪財好色被鸨母收買,成了長孫府的奸細。他根本耐不住酷刑,很快就招供出鸨母的藏身之所就在永安坊,竟然距秦遠的住處只隔了兩家。
鸨母和四名護院随後在永樂坊被緝拿。鸨母是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性情很厲害,她立刻就承認是自己唆使楊六娘去刺殺長孫皇後。
“為何要這麽做?”秦遠質問她。
“因為李世民跟我血海深仇!我父親是窦建德,武德四年,李世民派兵緝鎮壓俘虜了我父親,害我父親被斬首!我要讓他和我一樣,嘗嘗失去最愛的人的滋味。我要讓他衆叛親離,一點點受折磨至死,這才解恨!”鸨母冷笑中帶着無數憎恨。
怪不得鸨母沒有直接謀劃去殺李世民,她費盡周折的目的竟然是想先折磨李世民。這想法有點特別,或許是因為恨得太深。
“你在楊六娘身上用了邪術?”秦遠再問。
鸨母回眸打量秦遠,“我不知你說什麽。”
“你是什麽時候盯上花牡丹?邪術又是從何所得?”
鸨母只是冷笑,一語不言。
溫彥博等人就開始輪番酷刑拷問鸨母。鸨母的身體像一塊打不疼的石頭,不論怎麽受刑就是不吭聲。最後反倒把溫彥博等審問的人累得氣喘籲籲,鸨母瞧着他們‘可憐’,連聲冷笑起來,才開口講了幾句。
“我一個弱女子既然打算報複李世民,當然要學些本事才行。邪術是我從吐蕃國學來的,奈何我學藝不精,給師門丢臉了。至于花牡丹,碰巧我在永安坊住,得見她容顏一次,那天聽說她死了,我忽然想到這人的屍體可用,就打發屬下僞裝成衙差将屍體運走。之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我沒什麽好講。”
鸨母說罷便求速死,不管再問什麽都緘默不言了。
大家看得出鸨母是個硬骨頭,也覺得沒什麽東西可問,方作罷了。
等衆人離開之後,秦遠單獨去問鸨母:“為何要殺顧青青?”
“顧青青?”鸨母虛弱地咳嗽兩聲後,蹙眉回看秦遠。
秦遠從鸨母的眼裏看到了自然反應出來的疑惑,說明鸨母并不知道顧青青死了。
那顧青青到底被誰所殺?
……
“厲害厲害,沒想到案子不足一日便被我們給破了!我們該飲酒慶祝!”李元景起哄。
秦遠回到府堂後,聽到這句話立刻反對:“大王年幼,不宜飲酒,喝酒傷了腦子,就不聰明了。”
李元景:“你別想騙小孩子。”
“真傷腦子。”溫彥博笑着附和。
“呸,我偏偏不信。”李元景歪着脖子不服氣道。
溫彥博将案情經過詳細闡述在奏折上,給李元景和秦遠過目後,就呈奏給了李世民。李世民随後示下,宣他們三人明日觐見。
秦遠累了一天,騎着馬兒晃悠悠地往家趕。
快到家時,秦遠發現自己住處周圍矗立着幾十名官兵。官兵們個個身穿冷硬的盔甲,手執大刀,刀竟然是出鞘的狀态,白刃磨得锃亮,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