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自己的腎,絕對沒有顧衍好……
齊溪最後是悶悶不樂睡着的,因此第二天沒能自然醒。法律援助中心比所裏離顧雪涵家更遠,她好不容易才提前了十分鐘趕到。
司法局下屬的法律援助中心是國家撥款建立的,專門幫助發生了法律糾紛,需要法律服務,但因為經濟困難沒有能力聘請律師的一些弱勢群體,每周一到周五,由每個律所輪流駐派律師蹲點,為這些來咨詢的弱勢群衆提供無償的法律服務。
容市的法律援助中心并不是齊溪想象中和法院檢察院一樣氣派的建築,它就在司法局邊上政務服務中心裏,有一個小小的辦公室,牆壁上挂着法制标語,還有以盾牌、一顆心和兩只交握在一起的手組成的圖标,顯得有些肅穆和莊重。
齊溪一路是火急火燎趕過來的,因此一路都沒看手機,此刻拿起來,才發現了一堆的未讀信息提醒,其中有一些是顧雪涵長期法律顧問單位的法務提的小問題,還有些是此前接待的潛在客戶的咨詢,齊溪一一精簡地處理完,再往下移,才看到了顧衍的信息。
他給齊溪發了個word文檔。
是顧雪涵安排讓齊溪配合的工作嗎?
看着文檔還不小,是什麽急活兒嗎?
齊溪好奇地點開來,才發現裏面并不是顧雪涵安排的工作,而是——
“法律援助中心值班沒有什麽特別需要緊張的,辦公桌的電腦鍵盤下面壓着開機密碼,左邊抽屜裏會有值班須知,你用密碼進入辦公電腦後,桌面上會有法律援助案件辦理信息錄入系統,你點開,為你值班當天的一切留下臺賬信息就行。”
“法律援助的值班主要是接電話,咨詢電話幾乎一直會響,你只要正常回答他們的咨詢,并且在系統裏記錄下來咨詢的內容和你簡短的回答內容就行。”
“除了電話咨詢外,還常常會有上門咨詢的人員,你負責耐心接待、記錄,如果能口頭給予答複的問題,就直接口頭告知并做好登記記錄就行。”
那萬一人家來咨詢的口頭根本解答不了,是很複雜的案子呢?
顧衍仿佛知道齊溪會問什麽一般,随着齊溪往下讀,就看到了他關于此點的說明——
“如果案件比較複雜,你需要根據辦公桌上法律援助文件的規定,篩選确認下對方是否符合能申請法律援助的資格,如果符合的,就可以讓對方填寫相應表格,提交後進入法律援助系統等待系統确認後分配法律援助律師。”
……
雖然說複雜案件只要記錄在冊等待分配給可以獨立執業的律師就行,但萬一那些口頭咨詢的問題齊溪一下子也回答不上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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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溪往下翻,果不其然,顧衍對此也提供了方案支撐——
“遇到口頭咨詢你不會的,只要佯裝說要記錄一下對方的信息和問題,一邊打開電腦搜索就好了,辦公電腦是聯網的,大部分口頭咨詢可以解決的問題,網上都有人問過。”
“你不要嫌丢人就死要面子活受罪。實習律師的第一年執業期,并不比普通人對法律實操的問題了解到哪裏去,我也有過偷偷搜索看網上的問答,遇到咨詢不要逞能,實在不懂又查不到的問我。”
……
顧衍的解釋非常的詳細,詳細到比藥物使用說明書上的不良反應羅列還要齊全,幾乎可以說是事無巨細,除了交代了法律援助中心值班工作上需要注意的事項,他還把值班中途吃飯等的問題都詳盡做了标注——
“午餐可以去政務服務中心三樓的食堂,值班律師的餐券在辦公抽屜右下角第二個裏,不過食堂的午餐比較一般,口味偏重,有點鹹,但勝在方便,圖省事不想走路的話去食堂是首選。”
“如果想吃點好的,可以從法律援助中心出門左轉進第二條小巷,那邊有一家叫“鹿”的小餐館,主打的是日料定食便當,口味不錯,但是一定要去的早,因為每天只限量出售,賣完就沒了。”
齊溪越往下讀,越覺得顧衍細心又缜密,他的文字很平淡,甚至能讓人聯想到他一板一眼的樣子,但齊溪讀下來,內心說不感動是假的。
但感動的同時又很難受。
顧衍對自己能做到這一步,肯定還是把齊溪當成了朋友或者至少是關系尚可的同事的,但一想到這些好是限定時間的,齊溪就覺得反而有點平添煩躁和痛苦了——因為未來顧衍都會把這些散落的溫柔收拾起來,連帶着他的心,一起捧給自己愛了那麽多年的女生。
齊溪努力不去想,努力繼續去看顧衍的說明——
“如果有什麽問題可以求助司法局的工作人員,應該會有人和你交接,非常偶爾的情況可能會有不理智的求助者鬧事,如果有這種情況,第一時間報警然後尋求幫助,第一時間告訴我。”
……
僅僅是一些建議和說明,顧衍就寫出了起訴書般邏輯嚴密的風格,甚至連分段、标號,都用法律文書的要求進行了格式調整,并且他好像根據微信閱讀時的觀感對文字的排版布局也進行了調整。
齊溪越是看,越是覺得顧衍确實是比自己優秀名至實歸的第一名。
這男人好像完美得挑不出錯來。
顧衍哪裏都很好,唯有一點不好——他不是齊溪的。
齊溪心裏有些酸酸澀澀的鼓脹,但她很好地壓制住了這些情緒。
等齊溪關掉文檔,再往上回移,看到了顧衍發送這個文檔的時間,簡直不知道怎麽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兩點三十五分。
顧衍是淩晨兩點三十五分給自己發送的這篇文檔。
他和鄰居女生去酒店的時間大約是十一點。
也就是……
他開完房以後還矜矜業業爬起來寫了這麽一篇法律援助中心注意事項和說明。
往好處想,雖然開房第一位,但齊溪至少還能排在開房後成為第二順位。
雖然就像遺産法定繼承人的第二順位一樣,但凡第一順位的法定繼承人沒死,都輪不上第二順位的繼承。
但齊溪此刻心裏已經顧不上去惆悵什麽了,只有一種強烈的感慨噴薄而出——自己确實比不過顧衍,各種意義上的。
她确實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顧衍這是什麽樣的體魄和龍馬精神?
所以自己以前得萬年老二冤嗎?
不冤。
自己配得第一名嗎?
不配。
畢竟自己的腎,絕對沒有顧衍好。
**
齊溪沒來得及感慨和情緒複雜多久,因為沒一會兒,就有司法局對接的工作人員來告知了齊溪桌上辦公電腦的開機密碼以及使用須知,講得很簡短,但齊溪此刻已經沒有了最初露怯的情緒,顧衍那篇文檔讓她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面對未知的法律援助工作也變得有信心了一些。
她原本以為自己多少會因為顧衍和女鄰居昨晚上酒店的事而心煩意亂,然而事實是,人有時候生出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多半是閑的,一忙起來,什麽事沒有。
法律援助中心的工作遠比齊溪想的要忙碌,12348的法律援助熱線就幾乎沒斷過。
有和公司發生勞動糾紛的勞動者的——
“對,用工單位必須依法和您簽訂書面勞動合同,否則您可以在保存打卡考勤記錄、食堂飯卡、公司內部郵件或者公司前臺快遞收寄等的證據,證明勞動關系的存在,要求對方補簽勞動合同并進行賠償。”
有結婚前來咨詢房産歸屬問題的——
“如果對方已經是全款買的房,那麽即使婚後加您的名字,也并不意味着萬一出現離婚的情況,您可以分得一半的房産,因為現行法律更傾向保護房産出資者,一般而言,如果買房的全款來自您的配偶本人,萬一出現離婚情況時,您并非過錯方,那麽法院會在綜合考量出資情況、貢獻大小、合同簽訂時間等,最終酌情在照顧女方的利益的情況下讓您分割到小部分;如果買房的全款來自于您配偶的父母,那麽……”
除了正兒八經來咨詢法律問題的人外,還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問題,諸如——
“律師啊,我想離婚,但我們沒領過結婚證,怎麽去法院起訴離婚啊,和領過結婚證的是不是手續上不一樣?”
“律師,你一定要給我做主!我就因為封陽臺和鄰居鬧了矛盾,結果那個死鄰居竟然紮了我的小人詛咒我!我一個月前身體還好好的,幹體力活都行,結果這個月體檢查出肺癌晚期了!我兒子沖進鄰居家裏把紮小人的全套東西都翻出來了,小人上也寫着我的名字,鄰居也承認是他的了,現在我拿着這些證據,怎麽要他賠償我因為被他詛咒生病的醫藥費和損失啊?”
……
因為法律援助熱線面對公衆,不設門檻也不收費,因此并非來咨詢的人都已經具備初步的法律知識,尤其是面對難以處理的糾紛,仍選擇免費法律服務的群體,大多文化水平有限或經濟能力較差。
齊溪接了大半天電話,才深知做法律援助的艱辛。明明很好解釋的事,她常常需要煞費口舌用簡單易懂的話講上半小時。
而這樣的咨詢者還遠不是最難處理的,更讓齊溪難辦的是那些打進電話來只為了聊天的人——要不是如今真實經歷過,以往的齊溪可是打死也不相信會有人空虛寂寞無聊到打免費的服務熱線來排遣寂寞。
作為法律援助中心值班律師,齊溪對即便是沒事找事來聊天的咨詢者,也不能像平日裏自己對待騷擾電話那樣徑自挂斷,只能提醒對方不要占用公共資源,勸誡對方沒有法律問題就盡快挂斷。
不過很快,齊溪就意識到了什麽是沒有最差,只有更差——
她接到了辱罵電話。
“你這個爛良心生個兒子沒屁眼的律師,賤貨,臭不要臉的賤人,騙我的錢不得好死!”
電話對面是個男人的聲音,對方用詞粗俗,很多辱罵甚至不堪入耳。
齊溪很想把電話直接一挂了事,但她不能,只能忍着不适态度溫和地對對方規勸告誡。
等十分鐘後對方主動結束辱罵挂斷電話,齊溪才松了口氣。
然而好景不長,這男人似乎和法律援助中心杠上了,齊溪又接了幾個別的咨詢電話後,又踩雷一樣精準接到了對方新打來的騷擾辱罵電話——
“你們這群小逼崽子,油嘴滑舌的,男的下賤女的淫賤,也是,不是下三濫的垃圾根本就不會去做律師,什麽錢都騙,騙來是打算給自己買棺材嗎?”
這次齊溪沒有再忍:“先生,如果您還不能停止辱罵,我将直接按照騷擾處理挂斷您的電話,如果您再糾纏,我會報警。”
好在法律援助中心的座機有來電顯示,齊溪記下了對方的來電號碼後,就可以規避接到這些辱罵電話了,這才終于迎來了耳根清淨。
一個上午,除了接連不斷的電話咨詢外,齊溪還接待了不少現場來訪,她非常仔細地記錄了每個人的問題,并且耐心地引導了對方怎麽申請法律援助服務。
直到送走最後一個訪客,齊溪才有了饑腸辘辘的感覺。
這個點了,政務中心的午餐大概早就沒有了,齊溪想了想,打算就近找家簡餐對付下。一個早上雖然忙碌,但很充實,這種能幫到別人的感覺讓齊溪覺得很有價值感。
只是當她剛哼着歌走出法律援助中心值班室的那一刻,齊溪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從門背後的角落裏突然竄出了一個中年男人。
對方面目猙獰,聲音帶了恨意和咬牙切齒:“你們去死吧!”
伴随着聲音而來的,便是對方是手裏提着的水瓶裏突然潑出來的液體。
齊溪下意識用手去擋,然而一切都是徒勞,她還是被對方手裏的東西潑了個滿頭滿身。
“哈哈哈哈哈,活該!讓你騙錢!你活該!去死吧!垃圾!律師應該下地獄!”
大約是齊溪狼狽的模樣取悅了對方,那男人語氣怪異扭曲地笑了幾聲,又充滿惡意地咒罵了幾句,這才扔下水瓶跑了。
此刻的齊溪卻是顧不上始作俑者逃跑,她只覺得驚懼而害怕,那些水是燙的,幾乎是一接觸到皮膚,齊溪就感覺到了灼傷一般的痛感。
她變得驚慌失措,所以對方潑的到底是什麽?
是硫酸嗎?還是別的什麽化學制劑?
齊溪覺得害怕,但更讓她惶恐的是,被潑的一剎那,她腦海裏第一個想到的人竟然是顧衍。
顧衍顧衍。
齊溪在心裏默念着顧衍的名字。
如果顧衍可以出現,如果顧衍能在,如果顧衍會來保護她,像之前在租房裏的時候一樣,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