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為什麽不和你……?◎
得了首肯,戴玥姝安安心心折騰他院子裏的花草了。
衛卿珩不知是為了放松還是如何,似乎對她曬幹花、做香囊的舉動很是好奇,幾次向她問起。
這幾日,她天天都被邀去他書房侍墨。
一開始她還有幾分“戰戰兢兢”,但很快她就發現,這個侍墨是真的侍墨,不是那種亂七八糟的、或者奇奇怪怪的……更不是祖母曾經和她說過的,母親偷偷給她塞的臉紅小冊子裏的那種。
太子殿下似乎沒有那等戲文裏面的花花腸子,也不像是有些夫人口中“夫君在書房裏和丫鬟厮混”那般的情況。
他辦事極為認真,對任何有關家國社稷的事情都無比上心。
尤其這幾日似乎紅河州那裏出了新情況,他每天幾乎只休息三四個時辰,白天時候,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外忙各種事情,就是在書房裏和各種人商量事宜。
輪上外人、外臣在時,她自然自覺避退,有時候是故意錯開時間過來,有時候則到另外的房間裏看看書。
太子有許多書,好幾個書架的書都盡可以她看,他全部都看過,覺得她看沒有問題。既如此,她便也安然看起雜書。
“地理志好……農書有的也有意思……”
唯獨沒有話本子或是戲文,但也不要緊。
餘下時候,等太子議事結束了,這才會想起她。
有時候,他在那裏奮筆疾書,她便幫着替他磨墨,偶爾替他遞上新紙。
不過他自己有習慣,連裁紙習字都要自己來,用他的話說是功夫要自己做,有了個起手的準備,寫起字來才能更為專心。
但要她說,衛卿珩大概是她見過的人裏頭最聰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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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一心多用的本事,當真是看花了她的眼睛,讓她敬佩不已。
而這種能夠同時做兩三件事的專心程度,全部用在了一件事情上時,效果便分外驚人。
她只覺得他專注做事時有一種令人驚嘆的感染力,那種聚精會神時候雙眼滿是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鋒銳和凝聚力,非常驚人。
“當真迷人。”
她讀書時候偶爾一擡頭,看見他的側臉,便只覺得驚嘆又佩服,當然,同樣惑人至極。
“怎麽又看我?”衛卿珩手上大字寫好,這才稍微分心一二,就注意到她的眼神了。
他練的是每日必修功課的行書和楷書,都是慢功夫,當然他其他字體亦是不差,只這種磨性子練字慣于打基本功。
“沒什麽。”她搖搖頭,他也不再問。
換了筆墨紙張,衛卿珩這就開始寫信,看他連太子小印和他個人的私印都拿出來了,戴玥姝不再往那瞥眼神,自覺到一邊去,放輕了腳步,在屋子裏走了幾圈,還支棱了一個新的窗戶口。
太陽西斜了,原本開着的窗戶沒有了那麽明亮合适的光線,換了個旁邊新的窗口倒好了不少。
“殿下,時候差不多了……”
徐公公進來時,走路已經看着穩當了,不過板子也不是白打的,這兩日他精神是肉眼可見的不如之前。
太子是願意讓他休養一會的,但他自己不肯,唯恐被“小人”擠走了他大太監的位置。
“阿姝?”
“在呢,殿下。”
“走吧。”他主動伸手,她自覺牽上。
“你今兒點了什麽?”衛卿珩主動問。
“妾口味清淡,”她道,“殿下還要随着妾身吃?”
他們互相間說話,不算很講究,大概是說開了,他不常用“孤”,她有時便也“妾”和“我”混着說,影響不大,有外人時自然也會注意。
戴玥姝問這話也是有原因的,他們現在基本都是一道用一頓,多是傍晚時一塊兒。
但之後戴玥姝回自己院子,他則因為事務繁忙而直接休息在前院,還有時候直接在書房旁邊小屋的榻上将就一晚,然後第二天大早就起來去上早朝。
不過他屋子裏是樣樣精細,說是書房側屋休息用的小榻,實際上睡着和一般的床鋪也沒什麽差別了,鋪的都是上好的蠶絲錦被。
太監們伺候得也都極其用心,能在書房幹活的沒有差的,像她這幾日見得比較多的一個,叫做江岱,太子殿下喜歡玩笑叫他阿山。
“阿山,我放在桌上的東西不要收拾。要是父皇讓人給我送了奏折來,就放在一邊,請安折子太多了,回頭再說吧,和之前堆的放一起也沒事。”
“是。”
阿山話不多,甚至比起其他太監來要顯得過分安靜了,但衛卿珩相當信任他,一些重要內容都是叫這個不識字的太監收拾的,而且給了他在書房小半權力。
讓她記憶猶新的是他的忠心,那是肉眼可見的對他近乎虔誠的崇拜和忠誠。
她毫不懷疑只要太子一聲令下,便是讓他自己把自己套腸挖肚抹脖子,他也能半分不打折扣、一點不帶猶豫地立即完成。
“唔,剛說口味嗎?”衛卿珩把突然想起來的事情吩咐完,這才回她剛才的話。
“這有什麽,我們便是吃一樣的也可以。”
戴玥姝這就發現了,太子殿下本身對于是宮女還是太監出品的手藝并沒有嚴格要求,他只是對食物等各方面都要求極高,精細且瑣碎,但這不論是尚食局還是尚膳監其實都能夠做到。
“那還是算了。”她連忙搖頭。
她雖是随着他用膳,但也有自己的喜好。
除了第一天不習慣外,後頭她若是自己吃,都是讓茜色和尚食局打點好,約定了她想要吃的東西的。
這習慣到了太子這裏用,也沒有改。
她試探地提過,不過也許是尚膳監更願意伺候太子、遵從太子的口味,所以即便是太子不介意她點菜,但她點了之後也發現了好像從味道上來說,是尚食局的更符合她想要的一些。
後頭,尚膳監雖然改善了一些味道,但她也有了讓茜色給她另備甜點、等她回去之後再用的習慣。
結果,不知怎的,這事就給忙得不得了的衛卿珩知道了。
他倒也沒說什麽,只讓茜色把她想吃的甜品等一道端上來,變成了尚食局、尚膳監的東西混着一起用,還勸她不要在非膳點的時候吃太多,對身體不好,不利于養身。
“他既年紀輕輕就想着養身,又怎麽經常熬夜,有時忙着不提醒都要錯過膳點?”她想着。
不過也許是這事給了尚膳監危機感,後面戴玥姝想要的菜品味道就适應多了,可以說是風向變得飛快,她這也就不好再讓茜色另送了。
“都随你。”他點點頭,拉着她坐在他旁邊。
兩人口味目前還達不成統一,若真的吃一樣的東西,只會是互相折磨,或者說是她遷就他。
有時候,衛卿珩會跟着她嘗一兩口,但不太會多吃。
不過話說回來,他在飲食方面本就克制,每一樣菜只吃一點,便是特別喜歡的也不會多吃很多——
只是能端上來的美味,有哪一道是他真的不喜歡吃的菜色呢?
既都是他喜歡的,那每一樣不落地吃幾口,又能飽腹,又能滿足,有什麽不好的?
但也許就是吃的全都是他自小到大用慣了的口味,衛卿珩才會偶爾吃一點她喜歡的味道,也得了那麽幾分的新鮮意趣。
衛卿珩吩咐:“擺膳吧。”
侍膳太監先給他介紹:“殿下,這是今日當今賜下的禦膳,胡椒醋鮮蝦、元汁羊骨頭和熟煎鮮魚。”
太子的膳食份例很有講究。
當今與先帝其實都不是喜好奢侈之人。
先帝剛稱帝時,國家正需要休養生息。百姓剛從前朝的烏煙瘴氣中解脫,又經歷了幾年的戰亂,加上一些天災人禍,先帝是行伍出身,優秀的武将都能與底下将士們同吃同住,自然不至于過分奢靡。
當今亦是。
也就這近幾年,在休養幾十年後,國力漸漸上去,國庫裏存下銀子了,有了一點開明之世的樣子,百姓生活好起來了,最明顯是人丁多了,當今這才開始有一些享受之舉,但也絕不誇張。
在皇帝裏,絕對算是平常的,反倒是他的太子。
只有衛卿珩一個,享受到了他所有的關懷,樣樣仔細。
當今作為皇帝,親自給正餐的朝食和哺食定了十六道菜的份例,但實際上他只用九道或十道。
剩下的并不是不好吃的或如何,而是其中三道會直接送去太後那裏,表示他的孝心和對燕太後的重視。
太後原本的份例是與皇後相當的八道,得了禦賜之後她主動讓尚食局減了份額,也就是只用送六道,剩下三道每餐每次都是尚膳監奉皇帝之命給她送來。
太子這裏的情況一樣,本來只有五道的份例,當今曾想給他提待遇,但當時太子年幼,群臣認為不妥,幾次來回拉扯,最後便成了他這裏仍是五道菜,但會多固定三道禦賜賞菜,并且有特準口谕,讓他不必一定要把禦菜全部吃掉,随意即可。
十六道菜裏固定分出去六道後,有時候還會給當今寵愛的妃嫔或其他皇子一兩道禦賞,有時候則尋常,如此看來當今卻是不興奢靡一套。
“你也嘗嘗。”衛卿珩指了指那道煎魚,“尚膳監做的魚還是可以的,嫩滑爽口,又不失香煎酥脆,肉質鮮美,聞來還有一股清香。”
戴玥姝嘗了一口,确實感覺眼前一亮。
見她喜歡,他亦是高興又滿意。
這魚做得是口味獨特,有股特別的鹹香味,但細細品去,又能感覺到魚肉本身的香甜軟嫩,以及混在其中的清淡花香。
她猜也許是用了某種她不太熟悉的葉子熏煎過,花、葉的感覺都在,但魚本身的鮮美也沒有流失。熟魚做得一點腥味沒有,連湯汁都極為好喝,像是熬了很久吊出來的高湯。
“既喜歡便多吃些,明天也點這道菜也可以。”衛卿珩喝着羊骨熬出來又加了點性溫和的中藥的藥膳湯,向她建議。
雖然太後等人在用膳時都努力不會超過當今的用度,但衛卿珩不同,當今對他是寬容至極。哪怕他一頓自己點上十道十五道菜,當今也就問一句是不是最近的東西不合他口味。
若他肯定,那他父皇必然問罪尚膳監。
若他否定,當今也就最多提醒他一兩句不可頓頓如此奢靡,他還只是太子,或落人口舌,但也不會真的禁止了他。
“不用,隔兩日再說吧。”她道,“不過這天像是熱起來了,吃些魚蝦正好,清淡又舒服。”
“過幾日該吃荷了。”他點點頭,凡精細之物沒有他不熟悉的。
到了差不多時間,衛卿珩果然又沒有到她院子裏去的意思。
這個點了,他還特地召了錦衣衛進宮來,卡着最後的時間,多半是要議事到半夜,有時候不僅他住在前頭,還會留下商議的大臣或錦衣衛一道住。
也就這段時間,她才知道了雖然錦衣衛名頭上屬于當今,但實際上發展壯大等工作一直都是他在做,應該是當今放權了這部分給她。
這樣的君臣、皇帝與太子、父親與兒子的關系,着實少見。
不過,她入宮之後隐約感覺到,宮裏氣氛不是很好,似乎是當今先前幾次生病叫人有了些不好的感覺,像是壞兆頭。
這樣,朝臣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好叫太子真的完全手生——
當今自己都不介意了。太子若不是前頭手段過于兇狠、處理有些激進,他可能現在還在監國呢。
回了院子,她還有些撐,便想着散散步再休息,轉頭便看見達達扶着娜良娣也在後院玩耍。
“給娜良娣請安。”
“不必多禮。”
沒等她彎下膝蓋,娜良娣就連忙讓婢女扶起她了,态度比之先前還要客氣許多,她甚至感覺達達扶她的手還有些惶恐。
戴玥姝一想,便知道緣由了。
這幾日她天天白日去其他女人都去不得的書房侍墨,後院裏不知道傳成了什麽樣子。
太子不許任何後院女子靠近書房,這是先前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當年還有人被罰了,那和井良媛一個院子的陳奉儀就是當初不知道,結果因為靠近書房被當做是窺探消息,犯了忌諱被罰。
說起來前面那個自作聰明的元昭訓現在還在床上躺着休養呢,怕是太子踹得不輕。
但她也确實能折騰,都這樣了,還經常有她和同院同住的侍妾鬧矛盾、折磨婢女、随意打罰小太監的事情傳出來,說得是有鼻子有眼的。
戴玥姝會知道,還是另外三個良媛自持身份,去拉攏元昭訓,給她送東西安撫,當時就給人瞧見了。
茜色是不會讓她在這方面落于人後的,這就讓蘇梅去打聽了,問得一清二楚。
她不會傻乎乎地白給想要踩她臉面的人送東西。
她們三個家底厚,由得她們去鬧騰,再說她們也不是真的好意,當真精明得很,不送藥不幫忙請太醫,送的都是些衣料、花瓶首飾等,好看但不值錢或是不好換錢,根本幫不上忙。
“你……歸、回來了?”
娜良娣穿着身桃紅色的百花繡樣的長裙,藍色的眼睛和棕黑色的頭發分外明顯,加上她五官更為立體又膚色稍深接近小麥色,在一衆大魏人裏格外引人注目。
“是的。”她道,“我陪良娣走走可好?”
“好。”她一口答應。
達達想說點什麽,但因為主子答應太快,只得沉默。
和其他女人們的複雜心情不同,娜良娣雖然同為太子侍妾,但态度并未真的變化,即使她看出來她身邊下人都有幾分不安,但娜良娣本身還是那樣。
她很高興地拉着她的手,和她指院子裏新開的花,剛剛活動完,她臉上還有點薄汗,但這反顯得她氣色好了不少。
娜良娣很瘦削,麥色肌膚是天生,她本身卻經常悶在屋子裏面,并不是很外向、很健康,若換其他人臉色恐怕沒法看了,但她也确實氣色不算好。
戴玥姝和她交流幾次,也知道達達一直勸她到外頭走一走,但她一根弦崩得非常緊,就像是小兔子一般,稍微有點風吹草動,立馬就躲回去了。
不僅如此,她還對太子的那些其他女人非常“畏懼”,這也是戴玥姝慢慢品出來的。
不知為何,她對她印象極好,兩人已經發展出了幾分的友誼。
但對其他侍妾,她一貫敬而遠之,即便她是目前位分最高的,人家都得給她行禮。
“這個花,和我、以前、狄國……在……”家。
娜良娣話磕絆住了,她不能說狄國是她的家,而且她雖然對故國有所眷戀,但實際上并不怎麽喜歡她偏寵哥哥的雙親和惡劣的兄長。
“良娣是想說,這花與您曾經在狄國家裏時候見到的很像?”
“對對。”她點點頭,不再費勁多想,面上是帶着幾分腼腆羞澀的笑意。
她指的是夾竹桃的一種,百姓都叫它做雞蛋花,花朵玲珑小巧,花瓣除了中心有一點鵝黃色,看着極為鮮嫩,其他部分則是白色的,還有一些其他顏色的品種。
這種黃白的小花很好養活,花期不短,此時正是開花的時候,已經綻放了有一段時間了,不過今天是娜良娣第一次出來看見。
戴玥姝略略一想,便問她:“是不是與素馨花相似?”
素馨花開花還要幾個月,但開出來也是這般小小的白色一朵,中心靠近花蕊的地方有的會有一些淡黃色。
娜良娣不知道大魏語裏她故國的那種花怎麽說,只能回了個禮貌的笑容,一雙藍眼睛裏全是真摯的笑意。
興許是番邦人的特性,她模樣并不稚嫩,但性子非常天真,純然得很,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是藍寶石一般,只是她平日很少笑,很難放開自己。
走了幾圈,戴玥姝才覺得自己腹部吃撐的感覺消了下去,舒坦不少。
娜良娣同樣非常樂呵,一個人還是寂寞,下人再好也代替不了朋友,她就是喜歡和戴良娣相處,一個院子天然是不一樣的,而且她還得寵。
娜良娣聽不太懂達達等人和她說的什麽戴良娣越受寵越危險、不能相交惹太子忌憚,也不太明白什麽叫做院子裏有人出頭了、她這個“主位”也能跟着得幾分薄面。
一高興,她也就忍不住想多關心她一些。
戴玥姝也沒有想到,率先問她這事的會是看起來對男女之情完全不明白的本質懵懂稚氣的娜良娣。
“太子,為什麽……不來……看你?”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半天,戴玥姝才肯定,娜良娣問的不是別的,正是太子為何如此多天召她,但不和她就寝。
作者有話說:
膳食菜單部分參考自明代朱元璋、朱棣等的食譜資料。份例為自設。
玥玥:您好,他不行
朋友們,把_________打在公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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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
【太子:你禮貌嗎】
【太子:你男人嗎?】
【好看好看,送花花】
【太子不行】
【大大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不行】
【笑死】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但純享受不幹活多好啊!還是個小姑娘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