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風波又起。◎
清早,戴玥姝被枝頭的喜鵲鬧醒。
睜眼看到福祿壽三星天官寓意賜福的雕花,三星旁是絲絲逼真的菊花纏枝圖案,如玉璧般白皙的手臂伸出來,撩架起茈藐色的葡萄蝠紋床帳,她往外間喊了一聲。
“茜色?”
“奴婢在。”
茜色捧了剛剛熏好的新衣進來。
戴玥姝是在茜色黑眼圈略重但壓不住喜色的表情中梳洗上妝的。
許是睡了一覺,她心情好了不少,還有功夫和婢女玩笑。
“可是有好消息?”她說完,自己都有點不相信,“哎,要是外頭都傳笑話我的內容,就別告訴我了……要讓我主動出手,截胡還是害人之類的,我也沒做好心理準備,且讓我再緩緩。”
雖然外頭都說宮裏頭是個吃人的地方,你不做就會被人欺負了去,但戴玥姝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和自己的理念都不是這樣。
而且她十分清楚,如果不是“丈夫”默許或者說是放縱,後宮的女人們哪裏會這樣輕易地就互相争鬥起來。
她戴家是家風清明,祖父母互相只有彼此,父母亦是,叔伯也都只有正妻一個,都是和和美美的。
再看其他家裏,比如她最熟悉的好友段雲煙家,雖然她父親妾室不少,但想象中的、或者說是戲本子裏的妻妾争鬥也是沒有的。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開了這個頭怕是就回不去了。
她還沒有決定好改變自己一直以來的觀念,也沒有被逼到被狗吼叫了一通之後只能夠自己咬回去、兇回去的程度。
想到這裏,她又有點苦惱于太子,還有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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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她家裏清明幹淨,也從不圖謀權勢,結果偏身不由己淪落至此,要不是他女人太多又管不好……
他要是給點力,哪會有這些事情。
聽到她的話,茜色一下就笑了。
旁邊缃葉在做針線也跟着笑,蘇梅進屋聽了個尾巴,忍着發笑才把茶水泡好。
“您放寬心吧。”茜色告訴她,“昨兒個什麽事情也沒有。”
“怎麽說?”她畫眉的動作一頓。
“太子沒有留宿燕良媛那裏,雖然是談了三刻鐘有餘,但是後來……似乎是燕良媛的婢女惹怒了太子……”
“啊?”戴玥姝一愣,連忙被茜色接過了眉筆。
“就是說,太子昨兒個罰了燕良媛的婢女,還說她‘管教不力’……不知道是怎麽觸怒了太子,奴婢找同院何良媛那的‘熟人’打聽,也沒結果,怕是她們那也都不知道。”
戴玥姝思緒還沒從“我的貼身婢女一直打聽到了人家院子裏這麽厲害”轉過彎來,就聽她繼續。
“主子還記得奴婢和您說的,燕良媛身邊的得力大宮女,全都是壽康宮出來的嗎?如今犯了錯,這大宮女和另一個一等宮女一道被送回了壽康宮,大清早就攆出去了,太子身邊的大太監徐公公親自辦的事情,還帶了太子的禮給太後娘娘賠不是,但總歸是好大一個沒臉。”
“眼下,燕良媛身邊只有一個有來頭的壽康宮宮女了。”茜色附耳低語,雖然這樣不好,但确實讓人高興得意。
“而且,太子殿下的興慶宮一貫不許随意進人,哪怕是伺候的宮人也不行,她要麽從下頭的宮女裏面提拔,要麽只能用一個婢女了。”
“……”戴玥姝沉默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好奇,“這宮女到底是犯了什麽錯?”
“是婢女犯錯還是主子犯錯都說不準呢……”茜色更小聲地提醒。
戴玥姝于是放松了。
總歸現在輪不到她絞盡腦汁想辦法,反正事情已經結了,燕良媛是肯定沒能夠如願。
心裏松快了,她就開始覺得宮裏頭的日子有些無聊了,好奇心就像撓在心頭的小貓爪子。
秀女的一個多月,她還有好友可以說話,眼下卻沒轍。
她不可能整天繡花或者把所有精力放在沒影子的太子身上,他重要歸重要,卻不一定能是她日後生活的全部。
當然,現在她不可能完全松了弦,盡情自在,任由本性施為。
“興慶宮也有花園的吧?”
她看向蘇梅,對方點頭。
“那我能過去逛逛嗎?”戴玥姝之前在禦花園可一點不歡快。
蘇梅一愣,也沒想到她居然這麽心寬,反應過來之後連忙應是。
“是可以的,沒問題。主子想去,奴婢就去和那邊說一聲,好歹以前也是在那幹活的,這點方便不至于沒有。”
于是,蘇梅這就幫她定好了下午逛花園。
實在是她們如今都是新人,有名無實,想高調地随意玩耍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興慶宮的花園面積遠不如禦花園。
但從珍奇程度來說,分毫不差。
“這是宮裏新培育出來的墨色山茶品種,統共三盆,一盆送去了壽康宮,聖上把剩下的都送到殿下這裏了。”蘇梅對這裏的草木如數家珍,連不起眼的青苔和藤蔓植物都能說出三四來。
戴玥姝大感過瘾,聽得相當認真。
只覺得自己漲了見識,能多認識一種花木就是一種進步了,這樣宮裏頭漫長的日子也好像有了盼頭,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富足”了些。
興致高了,她就會走得快些,整個人仿佛都飛揚了起來,像是跳躍的光點。
看到感興趣的,她才放慢到幾乎挪不動步子,似又成了性子可愛的小蝸牛。
一颦一笑、一舉一動,皆是牽人心緒。
繞過了一個半圈,他們看到水畔的亭子才停下。
“去坐會吧,賞你壺茶,你講的好極了。”
“謝主子賞。”
草木清新,芳香怡人,藍天碧水下,微風吹拂而過,漣漪一圈圈地蕩漾開來。
戴玥姝穿了那件昨天沒能被選中但也非常好看的半見色波曲紋交領襖衣,下着彤管色海棠花樣的百褶裙,裙邊是印了蒲紋的吉良色窄邊,翡翠禁步随步微動,儀态端方。
一雙璀璨的眼眸生機勃勃,細碎的陽光盡落眼中。因喜悅和運動而泛起紅霞的面龐比一旁的粉紅芍藥還要嬌豔昳麗,美得只讓人心感愉悅。
坐在亭中,人如一景。
“這是你戴主子?”
“正是戴良媛。”
徐有德言辭恭謹,心裏想的卻是主子明明不是第一次看見了,又是過目不忘,怎麽還多問一句。
“她倒是好興致。”
徐有德有點摸不準太子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候在一邊沒吭聲。
太子衛卿珩剛剛和當今一道從壽康宮出來。
今早的事情他雖然描補了一番,但到底是做得有點直白,那送回去的幾個宮人是直接被燕太後以辦事不力為由讓人拖下去了,一點話頭都沒給壽康宮留下。
他倒不後悔這一舉動。
燕端蓉所圖不小,開始就搞這種烏煙瘴氣的事情,不知道後面還會出什麽招數,一次滿足就會喂大她的胃口。
他向來對女色之事謹慎萬分,實話說也沒有什麽興趣,當然也不會容許自己卧榻上有這麽個狼子野心的鬣狗等着咬斷他的喉嚨。
不過,驚動到了父皇那,他有些不滿意。
是他做的還不夠好,讓病情未愈的父親還為自己的這種小事操勞,他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
因心裏頭憋悶,他沒有立刻鑽回書房辦公,沒想這就在禦花園看到了戴良媛。
“殿下可要……”
“不了。”思緒萬千,但他仍是一口拒絕,轉身之後才想起什麽。
徐有德也不意外他的主子首先選擇“逃避”,再說昨天才爽約過……當然了用主子的話說是謀定後動,得先看清了人的品性,弄清楚她的圖謀,再選擇。
他個太監也不懂這些,只是覺得自己主子不先選擇“爽一爽”而是在那裏猶豫半天,确實是挺奇怪的。
“給她送點新茶去,就那個蜀中種植的新品普茶,新供上來的那批——我喝了兩次感覺尚可,可與雲中普茶一比。”
“是。”他立刻應是。
戴玥姝是直到徐有德給送完了東西,才意識到他剛才可能來過,但沒有出現。
“謝太子厚愛。”她福了福身,茜色上前接了好大一個茶罐子。
又是一個白瓷的大罐子,不知道是他的個人偏愛還是如何。
總歸是意外之喜,跟着一道出行的茜色和蘇梅都壓不住欣然。
等客氣笑着送走了太監,戴玥姝苦惱地看着罐子裏用紙分別包裝的四大團餅的茶葉,不過是稍微聞了聞味道就吸了一口涼氣。
“主子,怎麽了?”
“這早春的茶尤其苦澀味重,雨後的茶也是如此,再者這又是普洱生茶,我的天哪,我這是喝還是不喝啊……”
戴玥姝在心裏腹诽他這是什麽古怪的口味,怎麽小小年紀就喝這麽重味、重苦的茶水,便是她外地當官的親爹也就弄一點來偶爾應付一下當地的老舉人。
她只能喝一點回甘好的紅茶,其他綠茶也就試試小部分,更多時候直接喝花茶還要放點野蜂蜜。
“那就放着待客好了。”茜色建議,“這可是好茶,蜀中的不及雲中的有名,但也很拿得出手了,到底是太子賞賜。”
“分一半給娜良娣吧,”戴玥姝心有餘悸,“左右這麽多也喝不完,放過了成了陳茶味道就更誇張了,太子等精細人大概也不會喜歡喝的。”
“是。”茜色沒有意見。
之前的人情還在,絨花的贈禮能得來太子的賞賜交換,實在是很合算的事情。
夜幕初降時,前頭太子又傳消息來,說他晚上過來。
“那就……等等?”
戴玥姝當是正在用哺食,今天吃得稍微有點晚了。
下午從花園回去,本來就已經接近傍晚,因不想拖着事情,她就直接去給娜良娣送東西了。
娜良娣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拉着她說了很久的話。
宮裏幾年,她看着仍是稚氣未脫,大魏的官話說的也不是很利索,兩邊交流得磕磕絆絆。
戴玥姝是覺得娜良娣沒有壞心思,大約真的很想找個人說話解悶,又對她面孔很有好感。
所以,即便是兩人交流不暢,她也仍是很耐心地聽着,陪她找話題,打發時間。
娜良娣的晚膳也不可能多豐盛,即使她是公主,但沒有寵愛在宮中就是難行。
戴玥姝掃了一眼菜色,和有茜色幫忙下她的餐食也差不多,在良娣裏估計是不好不壞,這樣她更不可能留下和她一道用餐分走娜良娣的份例了。
一來一往,她回去就晚了,吃得也遲,不過茜色一直在打點着尚食局,那裏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她一些方便。
“主子哪裏的話。”茜色就笑,“您安心吃吧,殿下一直是用的是尚膳監的手藝,沒有傳話來說一起用,那就肯定是吃了過來。他們那群太監可在意太子吃不吃他們的手藝了。”
戴玥姝這就懂了,畢竟有個尚食局出來的宮女,她對這點子事情算知道得七七八八。
這事還與當年廚房争權有那麽一點關系。
十幾年前廚房可不是現在尚膳監、光祿寺、尚食局看起來這樣相安無事。
光祿寺和尚膳監互相争權,但因為聖上不愛吃光祿寺做的東西,多讓尚膳監的太監來做,于是他們權力越來越大,抖起來後光祿寺和尚食局兩個加起來也打不過。
到了後來基本上是宮廷內只有點心等小物能落到尚食局手裏,要麽就是伺候一些小妃嫔,聖上、太子、其他皇子一個輪不上她們。
除了光祿寺給外大臣做的,其他全給尚膳監包攬了,一幫子太監尾巴都恨不得翹到天上。
要不是茜色她大師父被波及倒臺那次,倒是把涉事頗深的尚膳監氣焰打壓了下去,處理了不少太監。
這才又回到了三方互相掣肘的樣子。
按說當時最後變成了尚食局給女眷做,尚膳監給皇上太子做,光祿寺給外大臣做另外還負責了大型宮宴,看起來是安安穩穩。
可誰能想到,有些妃子她有自己的想法。
“再早十來年的時候,有孝廉皇後在,憑着聖上對皇後的情誼,哪有貴妃折騰的份,還不是安安分分老老實實地當她的鹌鹑。”
——這是茜色原話,可見尚食局的人是多不喜貴妃了。
結果孝廉皇後走了,一衆的妃嫔都生下了兒子女兒。
貴妃是其中榮寵最盛的,這就開始不合規矩且嚴重破壞平衡了。
按說有子嗣的妃子為了孩子吃着舒服,皇嗣的膳從尚膳監走也沒什麽問題。
再說皇子們也不是一直在東西六宮,到了年齡就去北五所讀書去了,公主大都是跟着母親用膳。
宮裏頭皇子公主數量也不多,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尚食局也不必非湊着他們。尚膳監也不稀罕他們小幾個,有皇上和太子兩個大頭伺候就夠了。
結果,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無子的貴妃也愛跟着皇上的步子學。
“貴妃主子可太有想法了。”
皇帝去她景仁宮的時候,她讓尚膳監伺候擺膳,皇帝不去她景仁宮的時候,她還是從尚膳監走,伺候也不愛用尚食局的人,試膳都用自己的宮女。
這可就是得罪了尚食局的女官了。
也不是賤的非得湊着給人當奴才,但她一個在皇後走後除了太後外宮裏最大的妃嫔,偏偏不給伺候女眷的尚食局面子,其他的妃子會怎麽想怎麽學?
這下,有孩子的妃嫔也不從尚食局走膳了,尚食局的地位尴尬了起來,偏這塊确實沒有劃分。
她們露不上面,整日只能伺候些位份低沒寵愛的小妃子,于是才在三方争廚房權力的時候,一直處于下風。
茜色她大師父當年在的時候,還能夠憑着一手本事和人脈,為尚食局一局争個面子,偏偏又因為貴妃的事情被皇帝掃了臺風尾,雖然尚膳監的嚣張氣下去了,可尚食局也沒能夠起來,還丢了一員“大将”。
就茜色呆在尚食局這麽些年下來,她沒看見這一局情況好過。
六七年前發落的餘威下去了,随着皇子越來越多,皇帝和未來的皇帝、當今太子都只用尚膳監,眼見着那群太監又要抖起來了。
尚食局的女官們也慌,茜色的前上峰就一直有些不寧,而且到了這一級別,輕易走不了,不像茜色就是個小女官。
當時茜色就直白說。
“大家都怕呢,若到了殿下繼位,尚食局還沒有出頭時候,那才是真的沒有鳌頭了……近年開始,随着太子殿下幾次監國,尚食局宮女人員走動不少,留不長久。就幾個真有手藝的老師父還端坐着,就等着……”變風的時候。
眼下,又聽到茜色隐晦表達,戴玥姝立馬明白了。
“那我們就自己吃,難得熱騰騰的。”她道,“這道爐煿鴨肉、清蒸鲈魚和堅果盤,我看着不錯,你們拿去過過嘴瘾吧。”
“謝主子。”
她們婢女坐在一道用膳,貼身和一等用的自然比二等的要好,還有主子的賞賜大肉在。
戴玥姝不喜歡人伺候用膳,留一個人在邊上當值就差不多了,她們自然也要随着主子的習慣來,茜色作為貼身宮女排在第一個。
對她們來說能按點用膳,不用緊趕慢趕地吃東西,是頂好的事情。
時候還早,缃葉和蘇梅給茜色留了菜,魚肚子的肉都沒動。
吃着吃着,蘇梅鼓了鼓嘴巴,看起來很不甘心,也是不想再鬧笑話了。
“不過今兒個我一定要打聽清楚了。再不叫主子傷了心……盡是一群歪用勁的人……”
她說着便收了聲,畢竟編排主子不好,即便是立場不同。
“你且努力。”
缃葉還挂心着剛打了樣的衣裳。
都說之前那樣的事情稀罕。
可她們都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一就有了二。
作者有話說:
茈藐:一種紫色,看起來比紫羅蘭色深一點。
半見:一種淡黃色。
彤管:一種很淡的淡紅色。
吉良:一種淡灰色。
普茶,即普洱茶。明代萬歷年間謝肇淛在其著《滇略》中,提到“士庶所用,皆普茶也,蒸而成團”。明代李時珍著《本草綱目》中亦有“普洱茶出雲南普洱”的記載。(資料來自網絡)
普洱茶屬于黑茶又不同于黑茶,在清朝流行至鼎盛。泡出來是很漂亮的帶橙紅色調的茶水,但不是紅茶。近年流行的一些雲南普洱等說法和銷售套路不做讨論。本文架空,請勿細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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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按爪】
【又爽約了?】
【大大41.67%捉蟲,小事寫成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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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等不及了】
【啊,又出事嗎】
【好看】
【不夠看呀】
【加更吧】
【有加更嗎】
【又來,如果太子再不來以後女主真的容易被欺負】
【作者大大加油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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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