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幾日過去了。
戴玥姝被拘在家中,連去田莊上逛逛的時候都沒有了。
她家的這個院子是先帝時期賞給父親的,屋子面積不大,唯獨田地不少,地段也是一等一的,周圍都是高位人家的莊子。
他們家給佃戶的稅數整體偏低,加上她祖父、父親作為科舉起來的讀書人都有免稅的數額,久而久之,田産是越發多了,在佃戶裏口碑也不錯。
至于戴家宗祠那裏,本家與他們家的關系素來一般。
當年祖父官居高位的時候,本家相當熱絡,結果等先帝沒了祖父被奪官,那是恨不得撇清關系但沒辦法,時間久了,就這麽不鹹不淡處着,逢年過節走個禮都不上門的關系。
戴玥姝趴在窗戶口,午睡方起,距離繼續上課還有一段時候。
她一頭順滑如墨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宛若上好的烏黑錦緞,亮澤柔順,身着半見色曲水紋鑲邊長裙,披一件苕榮色芍藥紋長襖衣,右臂上一節鎏金點翠黃寶石臂钏,腕上是成色極好的翡翠玉镯,更顯得她肌膚雪滑白嫩。
“玥玥?”衛軒高昂的聲音突然在她院子裏響起來。
她一愣,先是想過成親前訂婚男女不得見面,又是覺得既然他能進來,家裏人便是沒有現在規矩,最後尋思他應該會給自己帶點外頭的新鮮玩意解悶……
這一猶豫,人就已經風風火火地跑進來了。
自小到大,便是如此。
着實是太熟悉了些。
他在距離她屋子十幾步開外的地方停下來,也看到了坐起在窗口榻邊的她。
不知怎的,他突然覺得胸口禮物盒的棱角前所未有的分明,甚至咯得他有些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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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軒,”她揮揮手,白臂在光下亮眼得晃人,“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他回過神來,也不靠近,就站在那裏和她說話。
“今兒太子在旁邊的馬場請了好些宗親子弟一道跑馬,還打了好一會的馬球……”他叽裏咕嚕地說了開來。
“太子殿下當真是人中龍鳳。先前外頭都說祿王五子儀表不凡,要我說,和太子比起來,就是雲泥之別,也不知道他那假惺惺的人哪有的臉和太子這樣龍姿鳳章的人物比。”
“你是不知道,太子不僅馬球厲害,馬術也是一絕,身手不凡。祿王是宗室裏頭武力值第一的人,天生神力,據說比當今還厲害,但我看他兒子們沒有一個有他的風骨,反倒是太子殿下,既有當今的才冠古今,又有比祿王的英姿不凡,弓力、馬術、身手……今天我可算是開了眼界了。”
戴玥姝很肯定,在此之前,衛軒一定不是太子殿下的狂熱忠粉,但眼下真的是左一句太子英明,有一句太子神武。
他越說,她就越是心癢癢,他是見到了傳奇人物了,她就只能聽個聲響。
這樣一想,她心裏就升起一股氣惱來。
“忒沒勁了。”
她氣呼呼的。
“怎麽沒勁了?”衛軒大為不滿,由不得她說他新崇拜對象的不好,在他眼中太子殿下當真是美如冠玉、風流潇灑的人物。
什麽祿王五子衛卿域,那才是個繡花枕頭。
“我又沒有見過。”她眼睛一轉,狡黠笑道,“戲本子裏還有面目俱毀、其貌不揚的鐘馗呢!”
“那哪裏能比!”衛軒震驚。
“有什麽不能比的,對我來說都是見不着的人物……”她道,“哦,說起來我還見過數次鐘馗的扮相呢,《鐘馗嫁女》的戲文我看過好多次,現在還能給你來一段‘我非鬼怪,乃生前進士鐘馗是也’呢。”*
衛軒讷讷無語,說不過她,更沒法讓她立馬見到太子。
戴玥姝舒服了,見他傻樣只覺順眼許多,心裏那股不平的憋悶也散去了不少。
衛軒讓茜色把他帶來的糖人給她,畫的是十二女花神裏的三月梨花花神。
見他站着沒動,她把玩着糖人問他。
“怎麽了?還有事?”
“不、沒有。”他下意識回,“我下次再來。”
“那可得選秀後了。”戴玥姝道,“後面我就沒時間了。”
“我知道了。”他擺擺手,帶着懷裏沒能送出去的梅花簪子走了,只想着下次來的時候一定要送出手,放在懷裏可太燙人了。
不到一杯茶的功夫,戴玥姝剛想好怎麽下口,突然陌生的聲音響起。
“你與五皇子什麽關系?”
她差點尖叫出聲,手上的糖人好懸沒拿穩。
戴玥姝瞪大了眼睛,極其驚恐地看着突然出現在她院子裏的陌生男人。
其實也不陌生,就是她沒想到翻牆到好友家裏的“登徒子”居然真的找到了她的家裏來。
視線裏,随着她慌亂的動作,如潑墨般的長發傾撒到了一邊,白皙纖細的脖頸嫩得晃眼,烏發更襯白雪。
一雙燦燦的眸子微微睜大,剔透清澈的眸底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他不動神色,落在她天鵝般脖頸的視線不自覺地往旁邊避開了些,卻不期然看到了她白淨的耳垂。
霎時間,他又想起來上回時牢牢記在心裏的那抹月牙的痕跡,背于伸手的手指不自覺地碾動了一下,好像在摩挲什麽,卻模拟不出那種觸感。
“你想幹嘛?!”
她滿目震驚,只恨自己手邊沒有點防身的東西,都怪嬷嬷,說選秀在即不許她有危險物品。
“你與五皇子是什麽關系?”
他戴了張半面的面具,但她記住了他的身形和模樣,不會認錯。
何況,客觀來說,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如同金屬敲擊在缶上,音低但聲不低,很有标志性。
“什麽什麽關系?”她順着他問的一思索,神色立馬驚恐了起來,“出了什麽事情?”
在他回應之前,她立馬道:
“我可從沒有和人透露過你,段家人也不知道的那種,你幹了壞事被人發現可別賴我。”
“我們當時說好的……?”
她戰戰兢兢觀察着他的神色。
雖有面具,但他薄唇微抿,有幾分女相但并不女氣,反而顯得十分精致,下颚線條優渥,側臉就顯得十分出衆了。
他穿了一身福色的長袍,袍邊是少見的垂鱗紋與蟠虺蛇紋混搭的圖案,腰間系着犀牛皮的金屬蹀躞,七事挂齊,架勢十足。*
他仍背手在身後,身姿挺拔,光彩照人。
看着是挺一表人才,就是幹出來的事情都那麽奇奇怪怪。
她心想着,也不敢表露出來。
“在說我壞話?”他态度平靜。
“沒有!”被戳中了心思,她當即反駁。
思度着他的态度,她覺得自己大概又可以逃過一截。
只要不是行事無度之人,她大抵都能找尋出路,只是家裏全是文人,護衛家丁多半打不過他,看他這般儀态,大概率是有所依仗,報官怕也是不會有結果,只會白白損了她的名聲。
衛卿珩觀察她許久,最終肯定她确實一無所知,也不像是老五聯絡來的探子,最重要的是知道了她的态度,只要不站在老五那一邊,就還有周旋的餘地,他也不必想着徹底解決來掃清尾巴。
“昨日,”他說,“五皇子向德妃請求,讓秀女戴家幼女當他的側室,就在選秀期間賜婚。”
他一字一頓,看着小姑娘肉眼可見地炸毛了。
不似最初的驚恐,她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陷入了惱怒之中。
那雙漂亮的靈動的好像會說話的眸子裏滿是怒火,白玉凝脂的面龐也跟着起伏起來,櫻紅色的小嘴開開閉閉,很快地嘟囔着什麽,他毫不懷疑她正拼命用她腦子裏不多的詞彙來惡毒地詛咒老五。
但她這個模樣,他不讨厭,反而覺得有幾分真的可愛。
大略是長得好看的人,才有這樣的特權吧。
他欣賞美人,雖然大多數時候都将她們看做美人蛇而敬謝不敏。
“那、結果呢?”
半天,戴玥姝才回神來,小心翼翼地詢問他。
濕漉漉的眼睛裏盛滿了名為可憐的情緒,整個人就像是落水了的小狗狗,毛毛都耷拉在了身上,嗚嗚嗚地發出小小的聲音,好像下一秒全世界都塌了一般。
“還未成。”
他不出意外地看到那會說話的眼睛裏重新亮起了光。
“我真的不和五皇子一路,也不想和他有任何關系。”戴玥姝正兒八經地和他解釋并強調,并且不惜以下犯上地撇清自己的幹系。
“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看我長得好,就想占了去。我又不是傻子,哪個正常的姑娘會到他那烏煙瘴氣的院子裏得一個不孕不育還是芳華早逝的結局啊?!”
“你很敢。”他似笑非笑地看她,她立馬就蔫了氣,趴在窗口,偶爾瞥他一眼,好似在說“你怎麽還不走”。
戴玥姝思索着,這樣一來,豈不是一下有兩家宗室皇親同時向上頭求娶了她……
按照俗人的想法,她豈不就是下一個禍水,一個弄不好,可能連選秀都進不去,還是說……
戴玥姝不自覺地就露出一點糾結來。
衛卿珩看在眼裏,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擔憂的地方,參加選秀确實是秀女鍍金的好方式,但若是連第一輪宮門都沒進或是現在被剝了備選秀女的身份,那才是真正的丢人,會影響家族裏其他女孩的那種。
“你安心備選吧。”
“你能搞定?!”戴玥姝驚訝同時借機試探他身份。
衛卿珩微微勾唇,極具壓迫力的視線盯着她:
“我們的交易之前就兩清了。”
戴玥姝看他不會把她弄沒了,便有了底氣。
“是你先違約,還調查我,還跑到我家來試探我。”
“那你想?”他眉頭一挑,俯視她。
“我不想去五皇子後院,你能幫忙說說嗎?”
戴玥姝并不相信他會幫忙,果然他拒絕了。
“我沒有理由幫你。”
“那你……”
“你安心備選,少折騰。”他說,“另外,少看點戲文。”
“我也不想啊!!等等,我看戲本子又怎麽了?!”
戴玥姝惱怒,恨不得拍桌子以證清白。
結果一擡頭,人已經不見了。
她突然理解了上次段雲煙家宴會,她辯贏了安沛寧後立馬跑路時對方的憋屈。
作者有話說:
半見:一種黃色,偏鵝黃或更淡
苕榮:一種紅色,偏橙紅帶點粉調
福色:棕黑色,混一點巧克力色的感覺,但更深
本文中涉及到的一些顏色名稱(古稱)和考據部分來自郭浩、李健明著的中國傳統色色卡集《中國色故宮色(中國傳統色)》,僅作參考。
引號裏是《鐘馗嫁女》京劇版的臺詞,此為經典戲曲名篇,很多戲種都有,版本也很多。
腰間懸挂針筒、刀子、算袋、哕厥、砺石、火石袋、契苾真等七件物品,俗稱蹀躞七事。(資料來源網絡)
◎最新評論:
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好看!角色的塑造很仔細】
【貼心的大大為我們這些文盲寫了作話,感激不盡】
【我看過鐘馗嫁妹】
【女主和家人怎麽都挺期盼着選秀?難道不怕選上後被指給一個不靠譜的夫婿?那一輩子就毀了。】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