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曙光2
艾格之森的深處，住着常年行蹤不定的精靈族，傳聞精靈族有一棵巨大的母樹，所有的精靈都誕生于此。
“這個我知道。”
雪莉換上了新的裝束，量身定制的勁裝，沒有多餘的墜飾，卻做工精細不失華麗。它服帖地附在身上，顯現出姣好的身材。銀色打底，燙金滾邊，就連手工的繡花都栩栩如生。
這件衣服出自王後之手，平日裏她只有兩件事，一件是趕工，另一件則是擔心埃伯特是不是和雪莉吵架了。
“那個木頭！遲早雪莉要跑。”來自王後憤憤地吐槽，手上的動作卻沒停，甚至私心的做了與埃伯特相似的版式。
這些雪莉都不知道。她自認為和埃伯特的感情很好，只是互相還沒徹底戳破那層，這種特殊時刻，雪莉也不願意分出多餘的精力去考慮這有的沒的。
新衣服配上她新的“副團長”的名號，看起來威風極了，雪莉感覺身上敷藥纏滿繃帶的傷口都不痛了。
如果再回想一下授獎儀式的時候，下面那群早前在她臉上舞的有多歡的，現在臉色就有多差，她的心情指數就能直線上升。
哪怕那群人發現雪莉比了第一，也心存僥幸：“女孩子嘛，讓讓顯得我們紳士。”
到了這時，職位卻是實打實的，哪怕他們認為對方明晃晃地是靠後臺。
“靠後臺也是本事，更何況下來能把你打的爹媽都不認識。”身邊看不過去的人這麽怼道，“你們行你們上。”
忙的不沾地的埃伯特團長沒空管她，對她囑咐了幾句，就帶人上去布陣以面對一切意外。
“所以很早就有傳聞，寓意着生命的母樹，是不是真的有長生的功效。只不過這麽久以來都沒有人能找到精靈族的地盤，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用母樹研究出什麽。”伊得說完這段話，邀功似的用手肘戳旁邊馬上的吉安之，“你覺得母樹應該是什麽樣的？”
吉安之百無聊賴，敷衍地嗯嗯幾聲，顯然對這個馬上就要見到的話題沒有興趣。
伊得皺着臉，興致卻沒被破壞。
今天是出發後的第二日，按照計劃，他們不久後就會抵達目的地。
軍隊勻速行駛，他們需要保證最完美的狀态，不能焦躁，哪怕再急也不行。
埃伯特走在前面，和他們核對了地圖确定前進方向，而後轉過頭來對身後的人喊，“我們現在已經過了艾格之森內圈的一半了，再往裏去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大家要跟緊。”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幾步外的雪莉臉上，他牽着馬靠近，“藥換了嗎雪莉。”
“換了。”雪莉露出燦爛的笑容，下巴擡起點了點遠處，“難為敘旭醫生了哈哈哈哈。”
敘旭醫生黑着臉，他身高一米九，會騎馬，技術卻不夠精湛，短時間還行，長時間不說越熟練，反而手忙腳亂覺得自己不會騎了。他前後左右都有人守着，畢竟是後方人員，乍一看像出來郊游被守着的貴族少爺。
那個大塊頭顯得非常突兀，脫去了常年不變的白大褂，如果不看他奇怪的動作的話，倒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面。
此時的敘旭醫生，黑着臉在心裏罵：三倍工資也不值得。
埃伯特有些無奈，不過他也不希望隊伍的氛圍死氣沉沉，大家都知道，在決定去往前線的那一刻起，不論即将面臨什麽，他們都沒有了後退的路。
“你啊。”
雪莉看見與自己并行的男生伸長胳膊，她感覺到對方的手指輕輕地、如同冬日的雪、春日的風一般落在自己的臉頰上。
越是往裏，隊伍的氣氛越是凝重。
馬蹄下是被踩踏地翻出新泥的地，雜亂無章的腳印交錯在一起，空氣中除去潮濕的以及發黴的氣味之外，還有若有若無的腥味與交雜着出現的臭味。
本該是兇險無比的內圈，卻像早早被清了場，蟲鳴聲回蕩。
雪莉臉色好看不到哪兒去，她在腦子裏過了很多種猜想，各個都慘烈無比。
那裏有第一大陸的軍隊，也許還有她二哥帶領的隊伍。
直到終于抵達目的地，他們看見了令他們一生都難以忘懷的場面。
……
兩日前，惡龍維爾徒手撕開牢囚牢，卻在不久後看見了一個暗黑精靈，那是與他同屬黑暗系的存在，是精靈堕落後的産物。
她一路尾随，跟着她進了溶洞，發現了身為精靈女王卻站在她對立面的暗黑精靈的巢穴裏，“我知道你來做什麽，這裏沒有你要的東西，你也不想想，龍窟地圖怎麽會在精靈族的手裏。”
維爾本就不覺得該在，只是每一次都抱着希望而來，哪怕希望微小，明知不可能，卻仍要一試。
她擺擺手準備告辭，卻忽然被攔住，“我想我們該做個交易，你親愛的朋友艾德琳小姐已經被抓走了，現在應該在雪夜大帝那兒吧，這是我審問那群人類得來的消息。”
金色的雙瞳明明滅滅，捏着的拳頭緊了又緊。
最終，惡龍道：“什麽交易。”
“請幫我帶走母樹的種子，哪怕全族都成了堕落的産物，終有一天，母樹會孕育出新的生命。”
“為什麽給我。”惡龍的雙眼在如同母樹根下流淌的金池。
“你是最獨一無二的存在，沒有比你這更安全的地方了。”
……
血灑滿地，滿目瘡痍。
以灰暗的基調為底色，平鋪上一層幽暗，就連白日的光都變得冰冷。
安置在樹上美輪美奂的樹屋，原生态的綠色藤蔓，門口有幾朵柔弱的花彎着腰倔強地綻放。
散發着淡淡柔光宛若月光寶石的多邊形石塊鋪了一地，彙聚成一條朦胧的小路。
而樹上，高高濺起噴灑的血凝成了塊粘在粗糙的樹皮上，血跡一路延伸，拖長了尾巴，那裏躺着一個早已沒了呼吸的人。
武器與人倒了滿地，沒有起伏。
四處的聲響漸漸遠去，瞳膜映出的色彩都融為一體不分你我。
紅色将這片大地都浸染了，深色的土裏都是血色的，花朵與草被踐踏地蔫兒在一旁。這整塊地方就如同被神明劃開的另一片空間，明明是滿目的兩眼令人心曠神怡的綠，卻在綠上撒了不知道多少層的墨。
天空與地都劃為了兩色，一方是淺淡的灰白，一方是深沉的深淵。
“救人！找活口！”
一聲令下，怔在原地的人都像轉動了發條，紛紛有了動作，各司其職地履行着自己的任務。
“看來已經結束了。”伊得蹲下身靠近腳邊的人，沉默地搖了搖頭。
他的表情很空洞，但這就是他面對的戰場，是他的夢想。
雪莉抖着手小心地觸碰身旁人的皮膚，是冷硬的。
她看着這熟悉的衣服，上面刻着第一大陸的徽章。男人的手扣着泥土，死死地嵌在裏面，臉上還有着僵掉的驚慌，睜大的瞳孔裏不僅僅是害怕。
雪莉小心的、卻用了十足的力氣才拿開對方的手，那手指甲裏全是土，指尖血肉模糊幾乎見了骨，但對比起指尖那點小傷口，他胸腹上被鈍器砍傷的才是最致命的。
他的手心裏，混着泥土，是一張鑲嵌在吊墜裏的照片。
雪莉甚至能想象到他被砍傷時，眼底的不舍與不甘，還有無數地令人落淚的悲傷，以及害怕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搶走踐踏的恐慌。
一個如此，其餘的，也大多如此嗎。
他們還未經歷過程就已經如此痛苦，尚且只看到了結局就已經覺得殘忍。
匆忙的腳步聲中，還有在遙遠的地方哭喊着叫嚣着的你争我鬥。
“雪，雪莉殿下。”遠處有人撐着殘破不堪的身體，全身像是浸染着血池爬上來的，男人摳着泥土，一點點地想要往前挪動哪怕一點，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幾米外的人，說出來的聲音卻幾乎啞在了嗓子裏成了含糊的呢喃。
雪莉聞聲看去，腳步下意識地靠近。
男人的眼底像是燃起了希望之火，他幹裂的唇角處都是鮮血，整張臉除了血與灰看不見什麽，只有那雙眼，燃燒着不屈的火。
“殿下。”他輕聲道。
雪莉半摟着他，拖着他倔強擡起的頭顱，聲音也哽咽了，嗓子發癢，眼眶裏在一瞬間就盈滿了淚，她說出來的話也是抖的，“你說。”
“戰争會結束的吧。”
“我們撐不住，矮人族已經追着剩下的兄弟們往北邊去了，您快點，再快點，說不定還能救下……”
他痛的麻木，連眼淚都流不下來，聲音微乎其微，哪怕貼耳傾聽也分辨不出詞彙。直到最後一刻，他都想着他的兄弟們。
雪莉忽然覺得這張臉眼熟起來，好像是那日被綁架後，有一位年紀看着與自己差不多的男生避開人群悄悄塞給了她一顆糖。
他說他的夢想就是成為最強的人，希望打擊所有的犯.罪與黑暗。
可戰場沒有對錯。
雪莉将手覆蓋在他的眼上，那沒了神采的眼睛終于不甘地合上了。
她順着他垂下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這一切的盡頭，是一棵粗壯的、仿若帶着神性的參天大樹。
“往那去！說不定還來得及！”雪莉叫住不遠處的埃伯特，簡短地将方才的消息說給他聽，“這場戰争雖會開始，但這不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如果人族想要繼續成為引領者，埃伯特，我希望我們的加入不是多一方勢力。”
埃伯特擡手，在她的腦袋上輕輕地拍了兩下，“從來不是，第五大陸參加這場角逐，從來不是為了收割，只是為了維持自己的生存空間罷了。”
雪莉目送着他的離開，最後，在這片躺滿了她同胞的土地上，跪叩，向生命行上最大的祝願。
艾格之森的每棵樹木都高聳入雲，但沒有哪棵有這般大。
這被稱為生命之樹的精靈母樹就這麽站在那，樹根下是被圈成一片的金池，樹幹上有着暗金色的紋路與脈絡，再往上，卻是逐漸脫落飄揚而下的落葉。
翠綠的葉子離開樹的那一瞬間就變為了枯黃，落入半滿的金池裏消失殆盡，金池裏的水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星星點點的光芒将它包裹，靠近時仿若能感受到獻祭般的悲鳴。
雪莉可以想象到，在它繁盛時炫目的光景。
“這就是精靈母樹。”埃伯特彎腰伸手撈過金池，溫和的仿若風一般的觸感，帶着被吹起的波光粼粼的閃光穿過他的手，“前面的局勢幾乎定了，矮人族俘虜了第一大陸的剩餘人，我們趕過去正在進行談判。”
話音剛落，上空忽然一陣狂風襲來，随之伴随着的是金池忽然炸開的光幕。
無數星星點點宛若金色幕布般的光團升起，随着席卷而來的狂風，樹葉砰地墜落與光交錯飛舞。
巨大的陰影從上空籠罩而下，惡龍扇着翅膀高高俯視，雪莉忽然想起第一日見到惡龍時的模樣，但此時又是不一樣的。
惡龍有了她的龍騎士，金色的眼底幾乎與光幕融為一體，可雪莉好像能看到它的情緒，有歡喜有怒火，還有被愚弄的不耐。
比她更加淺淡亮眼的金發過腰，彎曲着包裹着露出那張精致的臉，藍色的眼裏無悲無喜，她俯身往下，似乎在看什麽。
兩個相似的人隔着宛若銀河般遠的距離對視。
“維爾和艾德琳。”雪莉喃喃道。
埃伯特已經起身了，他站在原地沒動，遠遠地看見自己曾經的妹妹有着一尾金色的魚尾，漂亮的鱗片似乎因為遭受到什麽脫落了幾片。
風吹揚起她額前的劉海，露出了鬓角哪怕變化成人形也消失不掉的金鱗。
雖然早有準備，但在分辨出的那一剎那，他仍舊不可避免地思考該怎麽和王後交代。
等到光幕散去，禿禿的母樹枝桠一瞬間地老去枯萎。
他們這才看見龍爪上抓着一個人。
雪莉認出了那個吓得一聲不吭的人，正是她的父王雪夜大帝。
“父……”雪莉往前小跑，仰頭凝視着上方的一舉一動。
雪夜大帝面色慘白，他本來下了命令抓艾德琳，結果被教廷的人先手了，而後才将其困進了城堡特質陣法蓄滿水的屋子裏。
結果一場大鬧，那陣法困了她數日，最終讓她用自損的方法強制破開了，地下巨大的書庫被水龍卷浸濕，無數絕版和殘頁消失在那場風暴中。
最慘的是惡龍從天而降，黑着臉接走了她的龍騎士并且抓住了搶走她寶藏的人。
雪夜大帝的皇冠早不知什麽時候丢了，一路冷風吹過，下方的場面飛速竄過，他人沒吐，卻仍舊狼狽不堪。
“本來想抓你來是為了威脅你，既然你這麽識相的告訴我龍窟地圖的位置，我也不需要你了。”惡龍張了張嘴，口吐人言。
随後她的爪子一松，雪夜大帝高空墜下。
他看着惡龍，只在風中聽到：“這是還你的。”
“父王！”雪莉卯足了勁兒往前奔，耳邊傳來了逐漸密集的呼喚：“陛下！”
……
【精靈有兩派，一種是由母樹孕育，生于自然的白.精靈；一種則是堕落後歸屬黑暗的暗黑精靈。】【他們大多數都有一頭淺綠色的長發與一雙剔透的碧色眸子；暗黑精靈則相反，越是接近黑色，性格就越是靠近惡魔。】【他們的習性也截然相反，一個喜愛自然與陽光，居住在精致的樹屋裏；一個則縮在常年不見光的地下溶洞內憑心情做事。】【他們唯一相同的，是離不開将他們誕生于此的母樹。】“殿下，我們在地下溶洞發現了幾個暗黑精靈，他們現在已經……自爆了。”
幾個一半是淺綠一半黑色，中間灰色的精靈從地下溶洞出來，就在不久前，他們的女王随着母樹共存亡了。
而一旦母樹消失，精靈的力量就會愈加虛弱。
矮人族與第五大陸的軍團劃了分界線，隔着一條寬敞的道相互監視，中間是枯萎的母樹。
這幾只精靈從溶洞裏出來，在徹底死亡的母樹前跪下。
那頭對半分的頭發在一瞬間變為了黑色，擡起眼時，本是碧色的眼也變為了漆黑，幽深地像是看不見底。
他們的身體正逸散着綠色的光點，一精靈微微偏頭朝雪莉看來。
忽然！
一團團巨大的光團猛地沖向矮人人群，砰地一聲炸裂開。
——“我與母樹！共存亡！”
雪莉察覺到自己臉頰冰涼，有液體從眼眶中忽然脫落。
遠處被矮人族扣住的雪夜大帝定定地看着遠處許久未見的小女兒，聲音很輕，但順着風聲，雪莉聽見了。
他說：“小公主，外面有你想的那麽好玩嗎。”
語氣很淡，像要帶着自我嘲弄和對雪莉的諷刺；又或者藏了點心疼，帶着父親對女兒的調侃；再或者，他有點欣慰，欣慰自己最寵的小女兒沒有同他一般的境遇。
雪夜大帝像是一瞬間就老了，他運籌帷幄，最後卻還是翻了車。
“雪莉，讓你大哥好好守着第一大陸。”
“雪莉，你們要好好的。”
“雪莉，我從不後悔。”
他像是在說臨終遺言，在被矮人族抓到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為首的矮人一如雪莉印象中的樣子，尖牙利嘴，與她見過的每一個都一樣，他自稱鐵神，“我沒打算讓你這麽輕松的就死了。”
“鐵神你們昧下了我一大批物資，這會兒拿着我們的武器對付我們，這就是你們矮人族做交易的誠信。”雪夜大帝自覺臨死前多說一句是一句，這會兒已經不怕了，“算漏你們會反水是我的錯，算漏你們能把握行程也是我的錯，惡龍、人魚、矮人，都說人族最會算，我看你們矮人也不逞多讓。”
雪莉抿着唇死死地看向遠方。
她像是一個無能為力的看客，徒留了滿心悲傷。
--------------------
作者有話要說：惡龍：真正的主角（霧雪莉：一個普通人的成長之路沒寫夠六千，盡力了or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