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百年校慶。
這天的天氣并不是很好,一大早便陰陰沉沉的,烏雲遮蔽着天空,整個天空都霧蒙蒙的。即使是這樣,也阻止不了校慶的腳步,依舊是如火如荼。
那天難得的,學校裏面豪車雲集,出現了好多沒有見過的牌子,亦或是高調的車牌,來的都是業界知名人士,政客,商人。
A大作為百年名校,人才輩出,校慶自然是辦得氣派。
因為老師指派的演奏任務,徐一言提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套衣服,象牙白的一字肩小禮服,長度剛剛好到腳踝的位置,一雙同色系的高跟鞋。
脖子上沒有什麽裝飾,耳朵上一枚小小的耳釘,微微閃着細碎的光,手腕上帶着一串白色的珍珠手鏈,烏黑的長發自然地垂落在肩頭。
衣服是好友向彤幫忙挑選的,她穿好之後,按照要求,給向彤拍了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她站在一個長長的落地鏡前,身形窈窕,皮膚白皙,貌美動人。
“切——”順着聲音轉頭。
看見了身後的劉念念,她是徐一言的舍友。
她打量了一眼站在鏡子面前的徐一言,眼神并不是很友好。
“果然是院長的學生,就是不一樣,別人搶破了頭皮都争取不到的機會,你倒是輕而易舉就得到了。”
劉念念對她怨念已久。
她們兩人是同是一個專業,同樣是拉大提琴的,同時競争陳院長的學生名額,同時競争校慶演奏資格。但是每次徐一言都在她前面,所以她一直看徐一言不爽,處處找茬,處處找不痛快。
徐一言對于劉念念的嘲諷,從來都沒有回應過。
并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相反她确實是身子不正。她能成為陳院長的學生,确實是走了後門,能上臺演奏,也确實是陳院長給的機會。
她不冤。
但是,她的專業水平是沒得說的,這毋庸置疑。
“那也是人有本事,有的人就不要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了,有時間還是精湛一下自己的琴技吧。”
夏姚倚靠在椅子上,微微低着頭,手中正拿着一瓶指甲油在塗,奶白色的指甲油塗在手指甲上,白色,特別符合她對外的女神人設。
夏姚看不慣劉念念很久了,自己沒本事還事多,動不動就找茬。
“這宿舍我真的是待不下去了,一個假一個裝,神經病!”劉念念氣急,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宿舍,大力地關上門,發出“砰”的聲響,震耳欲聾。
徐一言将視線從門口收回,看向身邊那正繼續塗着指甲油的夏姚,“謝謝。”
“嗯。”夏姚也沒有和她客氣。
其實她雖然是看劉念念不爽,但也有一方面是幫徐一言說話的,所以這聲謝謝她應下了。
她和徐一言在同一個宿舍住了一年多了,發現徐一言其實人還行,挺對她口味的,只是不大怎麽說話。再加上上次幫了她個大忙,幫她說句話也沒什麽。
徐一言上臺之前沒有見到過陳院長,只是收到了院長的消息,讓她好好表現,別給他丢臉。不過想想也是,堂堂音樂學院的院長,在校慶的時候自然是要陪着那一群大領導的,沒空到後臺來指點她。
徐一言的節目被安排到最後,算是壓軸出場了。
果然陳院長的學生的待遇真的是不差的。
她從小學琴,參加的比賽大大小小,多到已經數不清了,即使是後來家裏遭遇變故,也從來都沒有停下過學琴的腳步。
上臺表演這種事對于她來說,是很普通的一件小事。
就像是很多次那樣,拿着琴上臺,鞠躬,表演。
她今天演奏的是海頓的一首曲子,一首她曾經在琴房裏練習過無數遍的曲子,此刻在臺上再次演奏,也算為了是萬無一失,不會有什麽錯誤。
臺下多的是領導和業界的人士,她自然是不能丢臉的。
校慶演出在學校最大的一號廳舉行,臺下烏壓壓一片都是人。
霍衍是替他外公那老人家來的,年紀大了不喜歡瞎折騰,就把好不容易有時間休息的他給叫來了。跟着的還有陸謙。
聽說霍衍今天有空,想着喊着他出去聚一聚,結果人家要來看校慶,他也就跟着來了。
霍衍對這種活動向來不感興趣,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擺弄着自己手中的打火機,“咔、咔、咔”,思緒出走,甚至是連臺上主持人說話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直到耳朵裏面傳進來了一陣悠揚的大提琴的聲音。
他并不是對于這個琴聲敏感,但是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牽引着似的,莫名其妙般的擡起了頭——
臺上的女孩子一身白色的長裙,長發自然垂落在肩頭。她在拉琴,大提琴,她微微低着頭,微微垂眸,十分專注,好像對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意,滿眼裏就只剩下了自己面前的琴。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來那天在辦公室裏面第一次見她,唯唯諾諾,低着頭不說話,匆匆忙忙地從辦公室裏出去,以至于他都沒有看清楚她的樣子。
站在窗邊朝着外面看,遠遠望去,他看見了那個背着笨重的大提琴的女孩子,站在陽光下,突然轉頭朝着樓上看,他看見她在笑。
不知道她在笑什麽,只是莫名其妙地,好似被她感染了似的,也跟着笑了。
或許是那次印象深刻的見面,讓他記住了她,記住了她的琴,所以才會在聽到琴聲的時候下意識地擡頭。
臺上的徐一言拉着琴,不經意間地擡頭,看見了坐在臺下的霍衍。
明明臺下那麽多的人,她還是第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坐在第一排,一身黑色的西裝,坐在那群鬓角發白的領導中間。前三排是軟皮椅,是專供觀看演出的領導坐的,陳院長坐在第二排,他坐在第一排。
第一排的幾個領導不知道在說什麽,不知道是說到了什麽,側頭去和他說話,只見他微微側頭,靜靜聆聽,随後像是贊同般的,點了點頭。
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他安靜的坐着,隐藏在那半明半暗的空間裏,就好像是真的是單純的來觀看演出那樣簡單。簡單到身邊其他人的意圖都昭然若揭,但他卻不谄媚,不低頭,只是別人提到他的時候,他才會微微點點頭。像是這個墨色的大染缸中,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個人物,一個置身其中卻還不沾染墨色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他對待身邊另一個人的态度是不一樣的,那人像是和他關系很不錯,無論和他說什麽,他都會應。
她發現,無論在什麽狀況下,他都好像是人群中的主角,而其他的人,只是陪襯。
恍惚間就結束了這一首曲子,在衆人的掌聲中,她拿着琴,微微鞠躬以示感謝,随後便下了臺。
結束後去了後臺拿自己的包,剛剛準備出來,就聽見了說話的聲音。
那兩個人就站在她的身後,毫不掩飾,明晃晃的意圖,她知道,這是說給她聽的:
“壓軸出場啊,這待遇,真的是沒有誰了。”
“那個被二代包養的拉小提琴的,也沒見她這麽個排場啊。”
“都說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我看她真的還以為自己是鳳凰呢。”
“也就現在仗着院長的名頭呢,裝清高,以後還不是一樣上了哪個土老板的床。”
那兩人中的一人和她是舊相識,兩個人的父親之前是同事,不過在她父親出事之後兩家就已經不來往了。趨利避害,人之常情。但是沒想到今天會聽到她的侮辱。
徐一言靜靜地聽着,沒打算說什麽,她不是落毛的鳳凰,她也不是雞。
雖然她們說話很難聽,但她也就只是聽聽,沒往心裏去,這些話,她聽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她很少刻意地去在乎人際關系這種東西,總是覺着這種東西是可有可無的。在她之前的人生中,見過太多的表面功夫,人性醜陋,虛與委蛇。人際關系只是對于那些位居高位者來說适用,于普通的人來說,只是徒勞。
但是此時此刻的徐一言卻覺得她之前是錯誤的。
像是停滞了一般,心裏亂成了一團,似是狂風暴雨般地掠過,席卷過後帶來了狂風暴雨,又似是天空中一道驚雷劈下,電閃雷鳴,眼前白光閃現。
因為她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霍衍。
她不确定剛剛她們說的話是否被他聽了去,那些不堪的語言,那些污穢的話語,她都不确定。
在從小到大的自尊心的加持下,她微微擡頭,握着胸前帶子的手微微收緊,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挺胸擡頭。
她現在最想要的,就只是不想讓他看見她的狼狽。
僅此而已。
“徐一言?”
他突然朝前走了幾步,他在喊她的名字。
一如初見時那個樣子,他的語氣冷靜,平淡,像平靜的湖面,掀不起一絲波瀾。
他很不一樣,不一樣,看她的眼神和別人不一樣,他看着她的眼神太幹淨。
他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沒有動,也沒有別的話,就只是看着她,安靜的像是一座雕像。
門口走廊裏的窗,擋不住傍晚的夕陽,那一縷橘紅色的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那束光好像是透過他的眼睛,反射到了她身上,恰巧就落在左胸口處的位置,落到了她的心上,灼熱無比。
光線明明暗暗,她看見,他朝着她走過來,一步,一步,直到走到她的面前,再次喊到她的名字:“徐一言?”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喊她的名字。
他們并非平視,他高,她矮,她需仰頭看他,但是她卻從他的眼睛中看見了她。裝着她的他。
僅僅只是三個字,這短短的三個字,就好像是一束正午的陽光,輕輕地從她的心頭拂過,帶走了所有的狼狽,眼前只剩下明亮。
他說:“徐一言,陳院長找你。”
像是被人當頭一棒打醒。
是了,他并不是來找她的。他怎麽會找她?能有什麽理由?他們之間又有什麽交集?他只是受人所托罷了。
“嗯。”她點了點頭,朝着他走去,一步一步,每一步都顯得是那麽的漫長。
在她走過去的時候,他也轉身,兩個人一齊朝着外面走去。他們的步伐并不一致,像是他們兩個的人生,一前一後,一上一下。
走出後臺的走廊,來到了大廳正門,就看見了站在大門口的陳院長,以及他身邊的那個穿着花襯衣的男人。
“介紹一下,這是我最得意的學生,徐一言。”陳院長笑眯眯地給衆人做着介紹,“上次在辦公室見的就是她,還有沒有印象?”
“有點。”霍衍點了點頭。
“你應該認識的,是你外公魏老先生做的介紹人,她才做了我的學生。”
此話一出,霍衍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似是很意外。就連霍衍身邊的那個花襯衫都看向她,似乎是在說,沒想到她還有這本事。
徐一言覺得,如果這個世界上有巧合,這便是了,兜兜轉轉,她還是和他認識了。
也沒有想到,他竟是魏老先生的外孫。
也是,京城霍家,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魏家和霍家的聯姻,是那個圈子裏面最成功的一例,雖說是家族聯姻,但是勝在兩情相悅,皆大歡喜,再好不過。
陳院長似乎是沒有想到他們互相不認識,似乎是沒有在意到他們之間的這丁點的暗潮湧動,自顧自地說道:“以後還得仰仗着二少多多照顧。”
徐一言覺得,陳院長還真的是一個稱職的老師,什麽資源都想着她,有演出第一個安排給她,争着介紹那個圈子裏的人給她。
究竟是什麽原因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當然了,以後跟着哥哥混!”一旁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的花襯衣男人開口:“我叫陸謙,是霍衍的好兄弟。”
吊兒郎當,二世祖。
這是徐一言對于陸謙的第一印象。
“好。”她點頭答應,給足了面子。
“正好今晚我們有個聚會,怎麽樣?賞臉不?”陸謙向來自來熟,第一次認識的人就帶着出去玩。絲毫不在意別人的感受。
聽到這句話,徐一言的第一反應是:陸大少的邀請,誰敢不賞臉呢?
陸家的名號,她也是聽說過的。
瞬間,腦海中一陣閃光過去,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思緒突然明朗過來,眼前一片明亮,在糾結與矛盾的同時,又十分的清醒,心中逐漸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她擡頭看向霍衍,只是看他,靜靜地看他。
“去嗎?”直到他突然開口。
“去。”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