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 43
“病人宮翊的家屬請過來。”護士站在手術室喊道。
陸行舟忙快步上前:“我是他的家屬。”
護士吩咐道:“病人去打了麻藥,意識尚未清醒, 一小時後麻藥才會消失, 這期間,你要密切關注他的情況, 如果出現異常,第一時間通知護士, 知道嗎?”
陸行舟連連點頭:“知道知道, 請問他手術成功嗎?”
護士說:“手術很成功,不用擔心, 現在送他去病房。”
護士推着手術床向病房走,陸行舟一直跟在床邊, 看着宮翊像白紙一樣慘淡的臉,心疼得恨不得代替他受罪。
到了病房, 護士叫陸行舟搭把手, 一起将宮翊從手術床擡到病床上。陸行舟像對待珍貴瓷器一樣小心翼翼,生怕把宮翊弄得不舒服。
護士給宮翊插上生命監測儀後,囑咐了陸行舟幾句便離開了, 陸行舟擡了一張椅子, 坐在宮翊身邊, 進入焦灼的等待期。
陸行舟回想與宮翊相處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鼻子一陣陣泛酸, 自己何德何能遇到這麽好的一個男人,他從不輕易承諾,卻總是用實際行動表明深沉的愛意, 面臨生死抉擇,有多少人能像他一樣選擇摧毀自己,而不傷到戀人。
想啊想的,陸行舟又開始熱淚盈眶,眼淚将要奪眶而出的時候,陸行舟想起宮翊受傷時說的話“是男人,就別哭”,硬生生将苦澀地淚水逼了回去。
“老宮,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如果做不到,我……”陸行舟發的毒誓還沒說完,突然發現宮翊的手指動了動。
陸行舟渾身一抖,忙湊到宮翊面前,輕聲喚他:“老宮,你醒了嗎?”
宮翊慢慢睜開眼睛,入目是陸行舟紅通通的雙眼,可憐巴巴地望着自己。
“你、又、哭、了?”宮翊一字一句道,術後的虛弱令他說話吃力。
陸行舟彎起眉眼,咬着唇,眼前一片喜悅的模糊,不斷搖頭:“我沒哭,你看錯了。”
宮翊的眼睛半開半合,左手艱難地擡了一下,卻因為無力而墜下。
陸行舟輕輕握住宮翊的左手,臉頰挨過去,與他的手背想貼:“老宮,你醒了就好,醫生說你沒有大礙,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我老宮真棒,大難無礙,必有後福。”
宮翊嘴裏蹦出一句:“小、哭、包。”
陸行舟楞了一下,将頭埋進臂彎,悄悄用紗布吸幹眼裏的淚水。
宮翊默默閉上眼,眼角也濕潤了。
等麻藥期完全過去,陸行舟叫來護士查看宮翊的情況,護士詳細檢查了一遍,取掉生命監測儀,對陸行舟說:“沒事了,多休息,六小時後可以适當喝點水,現在你用棉簽滋潤一下他的嘴唇。如果病人躺久了不舒服,可以讓他坐起來,但坐的時間不能太久。”
“我知道了,謝謝你。”
護士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看病房裏的兩個男人,然後輕輕關上房門。
陸行舟用棉簽沾了一些淡鹽水,小心翼翼地濡濕宮翊幹燥的嘴唇。宮翊一直靜靜地看着陸行舟,即使他現在狀态不佳,目光依然幽黑如墨。
陸行舟被宮翊看得有點不知所措,說道:“老宮,你一直看着我幹嘛。”
宮翊的嘴唇得到滋潤,舒服了,狀态也比剛醒來時好很多,輕聲道:“劫後餘生,能看到你,就多看幾眼。”
一句話,讓陸行舟差點又繃不住,眼前一片模糊。
陸行舟怕宮翊看見難受,轉移話題道::“頭疼不?肚子上的傷口疼不?”
宮翊輕輕搖頭,說:“心疼。”
“啊?”陸行舟趕忙用手探向宮翊胸口,一邊摸一邊問:“怎麽會心疼?醫生沒說你傷到心髒啊,難道他們誤診了?快告訴我,怎麽個疼法?不行,我還是喊護士來吧。”說着便要去按床頭的護理對講機。
“別喊,我沒事。”宮翊阻止道,吐出一口氣說:“你受傷了,我心疼。”
陸行舟的手懸在空中,心髒像被小兔子撞了,咚咚直跳。
宮翊又道:“為了我,你可以做到這種程度,我受一點傷不算什麽。”
“一點傷?你斷了三根肋骨,還有腦震蕩,一點傷?”突然間,陸行舟擔心、焦慮、自責的情緒齊齊湧上來,聲音不禁拔高:“你經歷的是一場車禍,車禍的嚴重性你知道嗎?車頭完全變形,你被卡在車內,你知道當時我的心情嗎?我恨不得駕駛位坐的是我,如果你在我面前有個三長兩短,我、我……”陸行舟說不下去了,激動地大口喘氣。
宮翊很想抱抱陸行舟,給他安慰,奈何身體動不了,只能語言安慰:“我有處理緊急車禍的經驗,應該早點告訴你,你就不會這麽擔心了,我的錯。”
對于車禍還有經驗,陸行舟真不知道宮翊從前經歷過什麽:“你為什麽有經驗,以前遇到過嗎?你別吓我。”
宮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避重就輕地說:“答應我,無論遇到什麽事,先保護好自己。”
這句話,陸行舟記得宮翊曾經說過一次,他反複強調這個問題,究竟是為什麽?
“老宮,我們現在是戀人,你有什麽難言之隐都告訴我好嗎?這次車禍我覺得不簡單,肯定是人為的。”
宮翊沉默了一下說:“我剛回國不久,地盤還沒踩熱,誰會對我這麽大仇恨。”
“那你為什麽一直強調,讓我好好保護自己。”陸行舟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宮翊說:“因為我不想看你受到任何傷害,你明白嗎?”
“明白,你想的正是我所想的。老宮,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危險也好,困難也罷,你都要毫無保留地告訴我,我們共同分擔,一起面對,好不好?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奄奄一息的樣子,那比剜我心還痛苦。”
“好,我答應你。”宮翊動了動身體,對陸行舟說:“幫我把床搖起來一點。”
陸行舟聽話照做。
病床升到30°左右,宮翊終于舒服了,手上有了點力氣,輕輕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說:“小哭包,坐過來。”
陸行舟挨着宮翊坐下,怕擠到他,只坐了半個屁股。
宮翊察覺到這點,輕輕拍了拍身邊的床鋪:“那樣累,坐近來點。”
陸行舟搖頭道:“我不跟傷員搶床位,這樣挺好。”
宮翊說:“現在是你欺負我最好的時候,等我好了,你就沒機會了。”
陸行舟說:“欺負沒有戰鬥力的人,不是我的作風。”
宮翊不再強求,掌心覆在陸行舟支撐身體的手背上。
兩人無語對視時,陸行舟的突然電話響了。
電話是芮筱打過來的,開口便詢問陸行舟的身體情況,陸行舟納悶,小秘書怎麽知道拍廣告出車禍的事,芮筱說新聞都出來了,讓陸行舟上網搜一下,然後告訴陸行舟,晟世的卓逸航與鴻盛的馮建碰頭了。
陸行舟叫芮筱想辦法把出車禍的事壓下來,繼續跟進晟世和鴻盛的動向。
挂掉電話後,陸行舟猶豫要不要把這些事告訴宮翊,這兩個看似毫無牽連,卻細思極恐的消息本來與他無關,是地産圈無下限的明争暗鬥,但離奇的車禍受傷的卻是宮翊,問題就很複雜了。
思慮再三,陸行舟還是決定将事情告訴老宮,共商對策,畢竟剛才說過要禍福同當。
宮翊躺在床上,從陸行舟談話的細枝末節中看出一些問題,而且陸行舟挂掉電話後表情凝重,想必問題還不簡單。
“你下午回公司處理問題,還沒解決嗎?”宮翊問。
陸行舟坐回床前,嘆了一口氣道:“本來只是我公司與客戶談合作的問題,但現在看起來問題很複雜。”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說說。”
陸行舟看着宮翊沒有多少血色的臉,真不忍心告訴他:“你剛做完手術,等你好些再說吧。”
“你怕刺激我?”宮翊搖了搖頭道:“你的問題就是我的問題,況且我還身處漩渦之中,你應該把實情告訴我。”
宮翊的觀察力很強,陸行舟早就知道,想紙包不住火,便将事情和盤托出。從下午回公司跟高管們開會開始,一直說到兩人見面前。當然,與卓逸航之間的身體接觸和眼神上的小摩擦,陸行舟沒說,以宮翊的醋勁,找卓逸航算賬事小,氣壞了身體事大。
宮翊聽完情況介紹,問了一個令陸行舟始料未及的問題:“卓逸航……英文名是不是叫Stanley?”
陸行舟蹙起眉頭,道:“你知道我英文爛得很,不知道怎麽讀,反正他英文名是S開頭的,海龜一只,怎麽了,你認識他?”
宮翊回憶了片刻:“世界很大,精英圈子卻很小。我和他在法國有過短暫接觸,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看宮翊對卓逸航評價頗高,陸行舟不好說什麽:“我看他的履歷很豐富,在多個公司任重要職位,時尚這塊他也涉獵了?資料上沒寫。”
“不,我跟他在一個商業聚會上見過,那次聚會,大半個法國的名人都來了,他是除我之外唯一的中國人,所以我對他印象很深刻。”
“老宮,你這樣評價他,我該怎麽說呢?”陸行舟對卓逸航的判斷與宮翊的大相徑庭。
“怎麽了?”宮翊不解道:“合作不成,有他這樣強勁的對手也不錯。”
陸行舟撇嘴道:“你不覺得他很陰沉嗎?臉上笑嘻嘻,肚子裏全是壞水。”
宮翊被陸行舟的話逗笑了:“我的陸總,你縱橫商界這麽久,遇到笑裏藏刀的人是常态吧,怎麽對他如此介懷?”
“他……”陸行舟想說他比馮建還惡心,純商業競争陸行舟不怕他,但卓逸航那不純目的窺探的目光,陸行舟想起來就一身惡寒。
“反正就是看他不順眼。”陸行舟氣呼呼道。
宮翊覺得陸行舟狀态不對,皺眉問道:“他欺負你了?”
“沒、總之一言難盡。他現在與鴻盛在談合作,馮建真不是個做生意的料,我就拭目以待,看他怎麽把鴻盛這塊肉一點點吞進肚子裏。”
提起鴻盛,宮翊有話說:“馮建的父親如果不出來主持大局,任由馮建亂來,卓逸航選擇鴻盛确實是個明智之舉。你的公司根基大又穩,不好掌控,卓逸航選擇與你們優先談判,應該早就做好了合作失敗的打算,至于為什麽還要與你進行一次商談,你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宮翊提醒道:“第一次與晟世牽頭的人謝副總,他的忠誠度夠不夠,有沒有洩露公司的機密,這點你一定要查清楚。”
陸行舟嘆道:“你提的問題,我也想過,而且與謝副總談過話,他這人頭腦不太靈光,認死理,這是個缺點但也是優點,卓逸航想要抓住他的需求收買他不那麽容易,他的情況我很了解。”
“嗯,這樣最好,我相信你對下屬的判斷力。除此之外,你對車禍這件事怎麽看?”宮翊很清楚這次車禍是人為造成的,若剎車線在車子上路之前就被割斷了一半,很難在車子使用初期被發現。在崎岖山路賽車需要頻繁使用剎車,脆弱的剎車線難堪重負,失靈是必然現象,在背後做這事的人非常心狠手辣。宮翊剛回國不久,除了跟馮建有點小過節以外,沒有和另外的人結仇,所以他想聽聽陸行舟的意見。
陸行舟正不知道這麽給宮翊說車禍這事,反倒是他先提起,便說:“我有個大膽的猜測,車禍的幕後主使可能是馮建和卓逸航其中之一幹的,也有可能是他們聯合做的。”
陸行舟的分析令宮翊瞳孔收縮。
陸行舟攤手道:“所以說,你對卓逸航看走眼了,他虛僞的外表下,藏着一顆嗜血的心。我跟你說,我曾經和馮建合作過,他雖然是個纨绔子,但沒多少主見,容易被人支配。卓逸航身後有龐大的財團支持,想做壞事,只需在幕後操縱。卓逸航在跟我接觸前就與馮建有來往,我們下午談判剛談崩,晚上就出車禍,最令我害怕的是……”
陸行舟面露焦色,緊緊握住宮翊的手,道:“讓你無辜受牽連,如果我們沒有交換位置,現在躺在床上的應該是我,老宮,你做了我的替死鬼。”
宮翊反手握住陸行舟的手,安慰他:“我身體比你好,處理突發事件的經驗比你豐富,能做你的擋箭牌,我願意,也挺開心的。再說現在不是沒大問題嘛。”宮翊就怕陸行舟自責,才沒在他之前分析車禍的起因。
“這件事,我會徹查到底,絕不放過幕後黑手。”陸行舟咬牙道。
宮翊說:“雙管齊下,我派人去查卓逸航在國外的經歷。”
“嗯!”
說了這麽久的話,陸行舟考慮到宮翊的身體,讓他靜下來,好好休息。
宮翊說:“我口渴。”
陸行舟看了看時間,說:“還到六個小時,不能喝水。”
宮翊罕見地露出需求得不到滿足,委屈的表情,陸行舟驚呆了,俯身靠近他,眼神亮晶晶地喊了聲:“老宮?”
宮翊偏過頭,避開陸行舟的注視,說了句:“是你親老公沒錯。”
陸行舟哈哈大笑:“我仿佛看到北極光。每個男人的心底都住着一個三歲的小孩,老宮,你別害羞嘛。”
宮翊閉上眼說:“你閉嘴,我睡會兒,睡醒後告訴你調查的方向。”
“好。”陸行舟咬唇憋住笑,将病床放下來,幫助宮翊調整到最舒服的姿勢,然後坐在床邊伴着宮翊入眠。
手術過後,病人容易疲勞,宮翊很快安睡過去。
陸行舟看他睡着了,輕輕拉上床簾,來到病房外,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陸行舟問道:“鴻盛最近有沒有管理職位的招聘?”
對方答道:“項目拓展部經理,生産部主任,公關經理。”
陸行舟又問:“晟世財團呢?”
對方說:“晟世只內招。”
陸行舟說:“想辦法幫我安兩個人去晟世財團,初級管理以上職位。”
對方為難道:“進晟世財團很難辦。”
“難辦的潛臺詞就是可以辦,如果不棘手,我也不會麻煩你,頂級獵頭公司。你我合作多年,你懂我的。”
對方說:“陸總,這事兒我盡量安排,但不敢保證。”
陸行舟笑道:“你辦事,我放心。”
“鴻盛的崗位要嗎?”
“當然要,項目拓展部經理和公關經理,最遲後天,應聘者到位。”
“好。”
打完電話,陸行舟餘光瞟到走廊轉角處有一個可疑的身影一閃而過,這裏的高級病房區域,走動的人不多,陸行舟現在處于高度警惕狀态,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引起他的警覺。
一個護士推着護士車從走廊過來,陸行舟攔住她,假意請她看看房內病人的情況,将護士請進病房。
護士檢查了一下宮翊的脈搏和心跳,對陸行舟說:“沒問題,等他液體輸完了你再喊我。”
陸行舟向護士到了聲謝,然後問:“護士小姐,你剛才過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個穿着黑色衛衣的男人?”
護士說:“看到了,背着一個雙肩包。”
“對對對,就是他。他是探視哪個病房的病人?”
“這我不太清楚,怎麽了?”
陸行舟朝躺在病床上的宮翊怒了怒嘴:“他有個弟弟,兩人表面不對盤,但心底一直牽挂着對方,今天他受傷住院,他弟弟知道消息肯定會來探視的,他弟弟性格有點古怪,我怕他只是來偷偷看,不願露面。我想解開他們兄弟倆的心結,讓他們見一面,所以麻煩護士小姐查一下那人的登記記錄,如果真是他弟弟,我想将他留下來。”
陸行舟一番情真意切的話說得護士一愣一愣的:“好,我查好告訴你。”
“有勞護士小姐了,對了,你如果再遇到他,別提這事,他很敏感。”
“嗯。”護士推着護士車離開房間。
陸行舟關上房門,靠在門邊,臉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