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帕西的飛機于一個炎熱的夏日午後降落在臨海省濱城國際機場。
來之前任柯怕到時候找不到,打算定做一個“歡迎帕西.卡特來到濱城”的大牌子。笑的傅笙直打跌。
事實證明,傅笙對自己朋友是很了解的。只要帕西.卡特出現在方圓一裏內,你就不可能注意不到他。
“Sheng!我在這裏~”到達大廳飄蕩着一句拗口的中文。帕西淺棕色軟發跑的四處翹,他輕輕一蹬輕飄飄地挂在了傅笙身上。
“Sheng,你真的是大好人,世界上最仗義的朋友。還好有你,我還有地方可去。這兩天我聯系了好幾個人,都說忙着準備新賽季,沒空招待我。嗚嗚嗚。”帕西琉璃一樣的藍眼睛蕩漾着波光,不知道是不是不熟練的關系,帕西說中文好像咬不下來字,顯得溫吞吞軟乎乎的。
傅笙好不容易把帕西撕下來,說道“我找你過來可不全是幫你散心。喏,這就是你即将要幫助編舞的小朋友。”
任柯撓了撓頭伸出來手。
“Oh my god!你是從哪裏找到這麽漂亮的小男孩。就算沖他的這雙眼睛,我也要把他的節目內容分打滿。”帕西把住任柯的小臂,用看男人的眼光從上到下檢視了一遍。
傅笙立馬把自己小朋友藏在身後,不讓這個沒節操的看到。
“我就是開個玩笑,我只喜歡能把我胸咚的猛男。最近郁悶的連帥哥都沒心情看了,好容易見到小帥哥,還被防的那麽緊。”帕西緊了緊藍色羊絨披肩,郁悶得一個人在後邊走。
“帕西,你只有一個手提包嗎?是不是忘取托運行李了。”任柯看出來帕西不着調的個性,笑着說。
“對啊,這就是我能拿出來的全部家當了。所以才全球求援嘛。”帕西聳了聳肩。
傅笙在把人接來C國前大體打探了一下情況。
不過八卦嘛,還是一手資料比較爽。
他握着方向盤悄悄豎起了耳朵。
“你知道我上回世錦賽回去就訂婚了嘛,然後在INS上也公布了,透明櫃也出了”帕西嘴巴一扁。
“他長得真的是我天菜,還以為遇到了此生摯愛。我把老家的房子也賣了,搬到他那裏住,打算趁着有人氣多多接商演賺錢。結果,結果他家暴。”帕西的藍眼睛滿是控訴。
“我就是新搬進來拜訪一下鄰居,多說了兩句而已。他把我像拎小雞一樣拎進門。他舉拳頭時的那個眼神,我很确定拳頭會落下來。所以我就逃了,連張信用卡都沒來得及拿,靠着一點點可憐的現金,窩在汽車旅館裏。直到Sheng打電話給我一張天降機票。”
說着帕西扒在駕駛座的椅背上,深情洋溢地看着傅笙。
傅笙打了個冷戰“停,帕西,足夠了。知道你沒錢了,你想住多久住多久。編舞費我先提前支給你。前提是不許拿錢四處勾搭,更不許帶回家,家裏有孩子呢。”
“我現在哪有心情勾搭,那個家暴男給我整出心理陰影了,最多買幾件漂亮衣服。這個不犯規吧,我漂漂亮亮出門炸街,你們臉上也有光哦。”帕西嫌棄地扒拉着略長的頭發。
“你放心在這住着把,C國不是他能亂來的地方。”
任柯默默地一用力,胳膊鼓起兩塊小肌肉。
懲治家暴男能叫打架鬥毆嗎?
必須不能。
“哇,你哪裏找到的這麽可愛的孩子。”
“帕西把手拿開,不許教壞任柯。”傅笙轉頭吼道。
帕西開始學花滑的時候已經十歲了,所有人都說這個年紀開始學只能當個愛好,無法做職業運動員了。但是帕西吊兒郎當地學,吊兒郎當地比賽。混着混着就成了北美男單二哥。
那些人說的也不錯,帕西注定不會成為頂尖選手。他來不及練四周跳了,再天才也只能屈居二線,拼了十幾年拼不到幾塊牌。
但是他是這個時代最耀眼的花滑明星之一。
帕西是真正的花樣滑冰藝術家。後期他每一套節目的音樂剪輯、編舞、服裝、銜接,都是一手設計。每一個新賽季,所有熱愛花滑的人,都期盼着帕西的節目。滿懷熱愛的人會讀懂傾注在冰面上炙熱的愛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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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銜接天才!我好久沒見過這麽美的銜接了。尤其是現在的青年組,都鉚足了勁蹦高,沒人管節目好不好看。他的冰感簡直太好了,我簡直有一萬種方法幫他編舞。”
帕西看着冰面圓潤的劃痕,眼睛裏冒着光“我這是走了什麽狗屎運。不會真的因為躲避渣男過來編一套節目,成為金牌編舞吧。”
“任柯覺得只有能夠做到步伐進入跳躍,才是真正掌握了一個難度動作,不然動作很難适配各類音樂。其實我勸過他,放棄難度進入,主攻目前流行的Rippon(跳躍時雙手上舉)和Tono(跳躍時單手上舉)姿态。”戴文懷說道。
“這是目前女子單人滑刷高GOE(技術分中的執行分)的神器。目前女單在難度方面停滞不前,大家都憑GOE吃飯。滿冰場都在舉小手。等男單進入男單瓶頸期也會是一樣的趨勢,早晚有這天,早練早适應。”帕西無奈的說。
“跳躍好壞的本質”傅笙吐槽道,“你看他的滑行風格和技術儲備有選曲靈感了嗎。”
“看着這麽好的苗子都能忍住不下手,我還當什麽編舞師啊。”帕西眼睛裏冒着綠光“多麽美的小臉蛋,多麽完美身材,真的不考慮小仙男風格嗎?他這種力量型男單在發育期結束後骨骼會變粗,到時候想滑都滑不了了。喂,小柯,從現在開始不許剪頭發,你的頭發就是我的地盤了。”
吓得任柯的冰刃差點卡在一個冰槽裏。
戴文懷埋怨地看了一眼“瞧把這孩子吓的。”
帕西眨了眨眼睛“這樣我以後才能攬客啊。”他轉頭對着冰場喊道“我以後能不能吃上飯就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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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順花做慣了買炒貨,每天早出晚歸。縱是這樣,任柯的秘密訓練計劃也沒瞞住幾天。
笑話,一個大小夥子在家裏從早待到晚,冰箱裏的菜不見少,這是辟谷了嗎?
田順花本想拿着證據,像以前一樣,找兒子大吵一架。可是這回兒子半句話都不反駁,耷拉着一對劍眉,周身的氣質寥落得可憐。
田順花繃不住了。
早些時候,這小子淨會梗着脖子頂嘴,不讓幹的事,有一萬種方法偷着做。她做夢都想要個乖乖兒子。現在乖乖兒子來了,她心疼得肝顫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狼狗是被人欺負成什麽樣,才會學乖啊。
“媽,沒事。您氣不順再罵我兩句。”任柯顫聲說。
他本該辍學去搞錢,南下進廠子打工也好,拜個師傅做網紅直播也好。背負着一生悲劇的人,沒資本滑冰。傅笙的善意給了他一個做夢的機會,他又拿近距離接觸偶像這種可笑的理由說服自己,進入這個夢幻的肥皂泡。
上了南瓜車的灰姑娘,過了十二點,顯出原形。
“想滑冰就滑出個成績來。偷偷摸摸的能成什麽事。”田順花道。
“這麽多年你去滑冰,我沒當你認真。以為你就在追星,一股子瘋勁,追那個叫傅笙的。可現在你從省隊退役了,還在偷偷找地方練滑冰。媽覺得,我兒子确實離不開冰。”
“其實現在還在追傅笙,還是超近距離的。”任柯默默吐槽道。
田順花正色道“但是說好了,有成績才能繼續比下去。出不來成績就任命,回來走正路。運動這行最講天賦。沒天賦連努力的資格都沒有。”說罷她的神情些許落寞。
“媽,您放心。我跟學校說好了,每天上半天課,所有考試都參加。保證成績在平均線之上。”上輩子任柯在家庭變故之下,突擊考了省內好二本。重來一回,他有信心。
“臭小子長本事了。還敢饒過我跟學校溝通。”田女士柳眉一挑。“你好好練,缺錢了從小抽屜裏拿。我現在聽你的在寫字樓底下賣什麽輕食,比之前賺得多。也不知道把菜拌在一起,換個名字怎麽這麽多人買。還都誇我定價良心。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媽,回頭你把我訓練增肌的菜譜,用個盒子包裝寫上運動員專業訓練餐。拉到健身館下面買肯定生意也不錯。”
“就你小子鬼主意多。”
話是這麽說,田順花不用成天走街串巷,人都白胖了些,她的傷腳舒服多了。簡餐生意一天比一天好,高蛋白的健康食品更是不惜血本得往家裏買。
這天田順花從樓下的牛奶箱裏取出一瓶牛奶。自從任柯決定好好走花滑的路,她找到了老隊友,搞到最新鮮安全的奶源。
“趕緊一口悶了。當運動員七分練三分吃,尤其你現在還在發育期,更不許挑食。我不懂花滑,但是你現在那教練要是讓你刻意節食或者塞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你吃,就一定不對。你要是真想練,我要不去省隊跑一趟,求求人。怎麽也把你塞回去。”田順花一邊擦桌子一邊念叨,那動作架勢好像趕人不讓安生吃飯似的。
“媽,您真好。”重活一遍的任柯發現了前世不曾理解的母愛,他不會再吝啬表達了。
“你這小子,說什麽呢你。真是越大越像你爸,不害臊。”田順花急忙躲到廁所洗抹布。
任柯跟上去,靠着門框說“媽,上周我跟學校提申請比賽季上半天課了,要是成績落到二本線一下,就回去好好學習。我知道您對專業搞體育有偏見,但是您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這不是沒用嗎。”
“小兔崽子你反了天了!”田順花頓了頓又說“你們花滑比賽是不是要穿演出服,總穿那件黑色保暖衣不行吧。你爸當年下崗的時候,被安排學縫紉機以後再就業。他嫌磕碜,一次沒去過。我想着免費學的東西不能浪費了,就替你爸把課上完了,人家師傅還想培養我做骨幹呢。可惜我是個冒名頂替的,浪費師傅一片心。你想穿什麽樣式的衣服,媽給你縫補縫補。不敢說有人家外面賣的時尚,但是絕對針腳密質量好。”
任柯低頭看着母親畸形的腳說道“媽,我一定會讓你做的衣服站上最高領獎臺的。”
倔強要強到遠近聞名的田順花,突然鼻頭一酸,扭過頭去。
她用手抹了一把臉說道“我去地下室把縫紉機搬上來。這麽多年不知道積了多少灰呢。你別動,安生把飯吃完,麻溜地訓練去。”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