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修繕房子 好個不要臉的!
于是,當尹暮年趕着牛車,載回一大牛車物什回到村子,又一次收到村人們投射過來的異樣目光。
甚至,年輕的漢子們見了他都要繞道走。
當然要繞道走!
萬一人家開口找自己幫忙修繕房子咋弄?這家夥已是半大小夥,自他身上騙不了幾個錢。且還得啃野菜……
罷了罷了,這錢不賺也罷!
翌日,晨光熹微,靠近巫陰山山腳的破瓦房裏,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仔細一聽,是掀鍋蓋的聲音,柴火燒得噼啪響的聲音,以及兩個孩童稚嫩的談笑聲。
三月天的晨曦還未褪去寒氣,小娃兒身形單薄,他們圍坐在竈口吸着熱氣,瘦小的臉頰被火烤得紅撲撲的,終于有了點兒氣色。
十歌兄妹倆起了個大早,談笑聲随着炊煙一起在晨間的山腳飄蕩,分外動聽。
兄妹倆配合默契的做好了早膳,那是一鍋香噴噴的野菜粥,以及幾張綠綠的野菜餅子。二人還攜手做了幾個籠屜的包子,有蕨菜餡的,婆婆丁餡的,粉幹菌餡的,唯一的共同點是它們都加了兔肉丁。
野菜是漫山遍野随處可見的野菜,村人們哪一個也不會想着将它們采回來食用,除非家裏已經揭不開鍋。尋常時候,哪怕摘了,那也定是采回來喂養畜生的。
也正是因此,尹家兄妹摘野菜請幫工吃的話一經傳出,便引得大夥兒避之唯恐不及。
試問,誰願意被當畜生喂養?
無論村子裏如何謠言四起,天兒剛亮,海叔還是帶了兩個幫工過來。
并非這二人未聽到謠言,他們願意過來純粹是賣周海面子。周海是大坑村中狩獵技術最好的,為人又爽快,跟着他時常有肉吃。久而久之,大夥兒都愛同他打交道。
尹家不過丁點大的房子,無需一日便可修繕完,且工錢也不低,一人三錢銀子。周海願意找他們,足以證明對他們的看中。
如是想着,二人也就沒了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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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歌一見來人,很是熱情的上前招呼。熱乎乎的茶水是剛備好的,人一來便可先喝上一碗。茶水裏飄了幾朵花,也不知用的是什麽手法沖泡,茶水入口的滋味與衆不同,讓得海叔等人都忍不住多喝一碗。
“幾位叔,今日便要勞煩你們了。有什麽吩咐你們盡管說,茶水放在這邊,你們大可随時取用,管夠!那邊蒸着包子,過會兒蒸好了喊你們啊!”
尹暮年一向不喜言語,只在面對妹妹時話才會多一些。所以,十歌負責招呼。
兩位幫工對視一眼。昨兒他們便聽聞尹家丫頭是個能說會道的,今日見她做事有條不紊,還真像那麽回事兒。
聽罷了小丫頭的話,倆人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向飄出香氣的竈房偷偷掃上一眼。不怪他們會如此,實在是香味太濃郁,太饞人。早在進院子前他們便聞見了,那會兒還奇怪哪兒在煮什麽,太香了!
竟不知是尹家在蒸包子?
不是說啃野菜嗎?看啊,那井邊還放着些不要的爛葉子。
那麽,包子什麽時候蒸好?雖說出門前已用過早膳,可這會兒聞着香味,又餓了。
倆人也是那好爽的,朗聲應道:“那行,我們先把瓦片換一換,過會兒看哪裏還需修繕,你們盡管說。”
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做慣了力氣活,今日的活計算輕省的。兩個小娃兒的處境他們也清楚,既然來了,便一步到位幫他們修繕好,不能讓人家錢白給了,他們可不做欺負弱小的事!
二人最後再瞟了一眼竈堂,便自去忙碌,唯有海叔還站在原地,神色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一張臉憋得紅紅的。
“叔?”
“……”海叔擰着眉頭,幾次欲開口,又憋了回去。最後深吸了一口氣,才道:“過會兒還來個人。是我四弟,這人你不用管。”
說話的時候,海叔瞪着銅鈴眼,咬着牙根,也不等小丫頭反應,說罷便去忙碌。
海叔口中的四弟十歌略有所聞,這人識得幾個字,是村子裏唯一一個秀才,自視清高,又喜歡故作風雅。
今日什麽日子他要來?來作甚?
用他的繡花拳頭幫忙修繕房子?
不不不,他不添亂就行了。
說起來,林香嬸怎的沒有一起過來?昨兒林香嬸回去前她交代過,讓林香嬸今日将倆娃一起帶過來。
林香嬸本不欲答應,畢竟倆孩子都還小,正是喜歡鬧騰的年歲,且他們家糧食有限,林香嬸實在不好意思給他們增加負擔。
是她說有給倆孩子安排力所能及的活計,她才勉強答應,說好了天一亮人就到。
十歌擡頭看看天邊初升的太陽,再看看空蕩蕩的院子口,想着林香嬸該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腳。
約莫過了一刻鐘,十歌聽見門口傳來動靜,叽叽喳喳,有些嘈雜。但說得最多的卻是:好香啊!
不過一會,三個小女娃兒争先恐後沖進來,見了她便在門口處頓了一下。
十歌也有些發愣,記得林香嬸生的倆都是男娃娃呀!
“站這作甚,快些往裏走,莫要堵在門口。”
一道低低的男音響起,聲音平平,不帶起浮。三個女娃兒被輕推了一把,這才回過神,立刻指着十歌叫囔:“好醜!她是妖怪嗎?!”
三個孩子咋呼成一團,一連甩了好幾個‘好醜’。
十歌死而複生不過一月有餘的光景,身子骨哪裏能那麽快養回來。如今模樣,多虧有層皮包着,否則便是一具骨架子模樣,會被說醜也不奇怪。
她雖已八歲,但長期三餐不濟,小身板并未跟着年歲長,如今看起來也就五六歲大的樣子。
縱是如此,也不能在她的地盤說她醜。
啧!
“杏丫,四叔同你說過,待人當以和為貴,怎可……”
一位頭戴黑色巾帽,身穿灰色寬博長衫的男子跨步進來。他合起手上折扇,在面前丫頭的頭上敲了一下,語調輕緩的斥責。而後擡頭向十歌方向看過來,卻在見到瘦巴巴的小丫頭後,擰起眉頭,住了口。
十歌猜測,此人一準兒是海叔方才說的四弟,餘秀才。
他真真是枉讀了聖賢書,竟如此明晃晃将厭惡表露于色。
十歌偏就不接口,大眼睛盯着餘秀才,等着他将未完的話繼續說下去。
怎可如何?嗯??
你說,你倒是繼續說!
二人僵持了不一會,便見林香嬸一手牽着一個娃,繃着張大黑臉走進來。臨近餘秀才,擡眸瞪了他一眼。
見林香嬸的反應,十歌知道她猜對了,餘秀才就是打秋風來了。借着海叔與他們兄妹的這層關系,打着幫襯的名義來蹭吃蹭喝蹭銀錢。
行,有本事你蹭蹭看!
不欲再理他,十歌笑着跑向林香嬸:“嬸來啦!等你好久呢。”
路過餘秀才邊兒,見他連連後退了幾步,急急捂住自個兒鼻子。
啧,窮講究!
“呦!咱十姐兒穿新衣裳啦?”
林香嬸将十歌上下打量一番,滿意的直點頭道好。十歌開心的轉了一圈,好叫林香嬸看個仔細。
想想她尚在皇城那會兒,穿的绫羅綢緞都要選那最好的料子。如今不過粗布衣裳,她卻也穿得真開心。
因為終于穿得暖和了呀!
昨日讓哥哥采買的時候順便為他們二人一人添置兩身春衣和兩身夏衣,先前的衣裳是幾年前的,又破又小,早該丢掉。
“四叔,什麽東西這麽香啊?我想吃!”
方才嫌棄十歌的女娃兒又開口了,說罷便拉着餘秀才向竈堂走。
餘秀才甩開女娃兒的手,大手一甩,折扇‘啪’一聲張開。只見他踏了兩步,虛搖兩下折扇,眯眼昂起頭,深深吸了兩口氣,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樣。
開口依舊語調平平:“嗯,确是香氣芬馥,若能得一壺美酒相佐,當是人間極致享受。”
看他這模樣,林香嬸惡狠狠的瞪過去。偏偏餘秀才當沒看見似的,繼續搖頭晃腦。
什麽樣的才子十歌沒見過?眼前這位窮酸秀才還真入不了她的眼。不過她還是笑着招呼:“這位是餘叔吧?今日難得來做客,是我們怠慢了,來,您先喝碗茶。”
說着,十歌已經盛來一碗茶水,笑眯眯遞給餘秀才。因着個子小,舉着茶碗顯得有些吃力。偏餘秀才又慣愛擺譜,高昂着頭垂眸盯着茶碗看了好一會。
碗口蕩着白氣,帶出芬芳茶香。本欲挑刺兒的餘秀才最終一句話未說,接過茶碗輕啄一口。
入口的茶水清香沁甜,好滋味讓得餘秀才睜圓了眼睛。他吧唧吧唧嘴巴,感受口中芬芳。忽而舉起茶碗,大口喝起來。
“悠悠茶香,味如甘霖,好茶,好茶!”餘秀才高舉茶碗,頻頻稱贊。未了将碗遞給十歌:“可否再來一碗?”
“再來一碗自是沒問題。只不過您也知道,我們今日修繕房子,髒亂不堪,恐髒了叔的衣裳。不若叔喝了茶先回去,待我們修繕好了再來做客,我們定好生款待。”
十歌一口一個‘做客’,趕人意圖明顯。可惜她低估了餘秀才的厚臉皮,這會兒人家自添了碗茶,閑然自得的坐下品茗,很是大方的安撫:“無妨。我知你們今日忙碌,恐無法顧及全面,故而特地前來搭把手。”
話雖這麽說,他人卻像釘在石凳上,絲毫沒有起身勞作的意思。
十歌心道:好個不要臉的。
她家的便宜豈是誰人都可以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