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洞房花燭
鼓樓大街上素來熱鬧,然而少有交通擁堵的情況, 今兒卻是個例外, 看熱鬧的百姓圍的裏三層外三層, 後來的踮起腳也看不到裏頭究竟發生了何事。有人好奇拍了前排的人詢問, 才知是東廠廠督來給自己谕旨賜婚的準新娘下聘禮來了。
送聘禮的隊伍浩浩蕩蕩, 自蓬萊閣門口延伸到了街口還沒到頭, 這樣大的排場,在王公貴族中都極為少見,引得百姓紛紛駐足圍觀。
有人在心裏暗罵他這十裏紅妝每一箱每一件都是民脂民膏,更多的則是豔羨這滔天富貴。
而除了登記在冊的物件之外, 另有一箱,不知裏頭是何物。負責運送聘禮的正是崔簡,他對陳青鸾說, 這一箱是督公特意預備, 叫她務必提前親自清點過目, 陳青鸾便叫人直接擡進了屋裏去。等關上門後打開一瞧,裏頭竟是流光溢彩的一整套鳳冠霞帔。
那嫁衣後擺上的金線刺繡瑰麗繁複, 卻不是常見的傳統紋樣。仔細辨別便能發現其中隐隐閃着藍光,竟是有青鸾神鳥繡在其中。
都說新嫁娘要穿自己親手繡的喜服方才吉祥,不過蘇仁自然知道自家小娘子從來沒有這個準備,于是全都為她備好了。陳青鸾心念一動,回身取過針線,在喜服的角落裏,繡上了一只小小的麒麟。那繡工實在不敢恭維, 以至于她繡完之後,自己看着都覺好笑。好在她十分有自知之明,用的乃是與底色相同的大紅繡線,所以旁人絕對發現不了。
陳青鸾自己所住的院子小,庫房更小,小物件收進去了,大部分仍是無處安放。嶄新的紅漆木箱子在院子兩側摞的比院牆還高,只留下一人寬距離的一條小路,讓人能夠自院門和屋子只見來回。
晚間蘇仁來時,陳青鸾便抻着那禮單打趣他道:“送這麽多東西來白占我許多天的地方,回頭還不是要擡回廠督府去。”
蘇仁趁她回身的功夫,自背後将人抱在懷裏,下巴輕輕墊在陳青鸾頭頂,輕聲道:“擡回去幹嘛,你若嫌占地方,自賣了充進你的小金庫便是。”
陳青鸾抿唇淺笑,“銀子這東西,雖然越多越好,可總歸夠花就行了,更加不能因此就賤賣了東西。你送我的,我都覺着好,舍不得賣呢。”
蘇仁将人轉了半圈,叫陳青鸾面對着自己,與她道:“你如今雖然是嫁給我了,可是千萬別被這身份束縛住了,若有朝一日我蘇仁被滅門抄家,你可別想不開陪我上刑場,也別為我守着。改頭換面還是一個逍遙的女商戶,是想要一個人自由自在還是再尋個如意郎君,都随你高興。”
陳青鸾擡手扶上他光滑的下颚,眼光溫柔,“今兒突然這般大度,可真是吓着我了,是宮裏頭不順利?”
自與蘇仁相處這段時間以來,陳青鸾對蘇仁的秉性實在是再了解不過了,旁人都道他陰險狡詐利欲熏心。只陳青鸾知道,他這人,不重享受不貪長久,唯有仇留不到隔夜,而他無所不用其極的爬到今天的位置,圖的就是個天下再無人可以欺辱于他。所以對于溫皇後,他沒有懷柔的心思,怕是寧可铤而走險,也要将其除之而後快。
蘇仁低垂着眸子看着她,一雙桃花眼被纖長濃密的睫毛掩去了往日裏的淩厲惡毒,莫名有些楚楚可憐的意味。陳青鸾以為被自己說中了,不禁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勸他道:“這事原本也不該急在一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更何況咱們這樣的小人了,若是沒有十成把握就出手,那豈不是同那溫皇後成了一路貨色?”
蘇仁享用完了佳人的牽挂,似笑非笑地道:“我同那溫月如本就是一類人,只不過她蠢,而我聰明罷了。”
陳青鸾歪頭,手上稍微用了點力道,在男子白的通透的臉上留下兩個淡淡的指印,“天下就你最聰明了,那方才的喪氣話是從何而來,你若是故意賣可憐框我,今兒你就回府睡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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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仁嘆了口氣,将她的手拉開,又将人攬入懷中,禁锢住她的雙臂,輕聲道:“一個溫月如我自然不放在眼裏,可是自古坐在我這個位置的人,有幾個能得善終的?你既然把整個人都托付給了我,我自要為你的将來做打算。”
陳青鸾心中湧上一抹甜蜜,對蘇仁這樣的人來講,身家性命也不過是分量比較重的籌碼罷了,若有必要,随時都能算計進去。他能為旁人考慮到這一步,怕是這輩子也就這麽一回了。
她将臉埋進蘇仁的胸膛裏,心中暗自打定注意,等到薛老回來後,定要與他一起好好商議解毒之法,至少別叫自己死在蘇仁前頭,不然若是頭七回來,看到他為自己傷心難過,那自己做鬼都不能安生。
她從前總覺着自己注定活不長,所以也十分安于天命,且樂一日是一日,初時敢于招惹蘇仁,也是因着她并不太怕死。
如今才發覺,這些日子來的相處,改變的不僅僅是這位冷心冷面的廠督大人,也有她自己。
婚期将近。
蘇仁家中除了他本人之外,一個說得上話的親戚也沒有。而他手下的管事們也從來沒經手過操辦婚事,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而且也猜不準蘇仁眼下對陳娘子到底是個什麽态度。于是婚禮的大小事宜,少不得一一呈報上去,叫蘇仁親自決定。
因忙于籌備婚事,蘇仁便将宮裏的差事暫時交給了旁人,期間除了每日上朝之外,只進宮了一回,還是接了太後懿旨前去回話——太後多年前便去山上禮佛,自回來後的大半年之內,能傳進宮裏,叫她知道的喜事,統共也就這麽一件。雖說不倫不類,終究是樁姻緣,少不得傳他去說說話,又賞了不少東西才罷。
到了成婚那日,圍觀之人都以為以陳娘子的個性,怕是要自個兒直接走上花轎去,哪知她這回倒是極守規矩,不知是從哪裏找來了一個半大少年,一路背着她下樓送上了花轎。
京中大小官員無一沒有收到請柬,自有一些是平日裏就瞧不上蘇廠督的,但因着婚事乃是禦賜,都不好拒絕,婚宴之上竟是座無虛席。
蘇仁自後堂向外望去,見大楚股肱之臣盡數聚齊,心道若是今日将他們直接圍殺在此處,那之後朝堂上可就清淨了。轉過頭來卻對陳青鸾道:“你且歇一會兒,我去簡單應付他們一下便回來。”
蓋頭下的人微微點頭,鳳冠上的珠玉流蘇叮當作響。
熱鬧歸熱鬧,在場之人誰也沒膽子給東廠廠督灌酒,更別提鬧洞房了,蘇仁于每桌酒席之前都只稍停片刻,當真沒過多久就回了內室。見陳青鸾還端坐在榻上,他揮手叫旁邊侍候的人都退下。
喜娘心知不合規矩,但也不敢違背他的意思,都乖乖退了出去。一時滿室寂靜。蘇仁緩步上前,挑開喜帕。
陳青鸾被滿頭珠翠壓的正難受,但見面前突然明亮起來,也不若一般新嫁娘一樣低垂着頭,反而擡首相望,二人目光相接。對視片刻,都覺對方突然穿了一身豔紅十分不習慣,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蘇仁一面笑,一面将陳青鸾頭上的珠翠一一摘下放在一旁,又自己脫了外袍,對她道:“今兒你肯定也累了,是要吃些東西還是直接休息?”
陳青鸾歪頭笑道:“我來時已經偷吃了些點心,倒是不餓,不如早點睡?”蘇仁輕笑點頭,正要脫了外衫去沐浴,卻聽得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蘇仁立時睜了眼,正要輕輕繞過陳青鸾下床去,卻見懷中的人也醒了。二人對視一眼,竟同時開口:
“宮裏出事了?”
“你先早些睡。”
外頭那人聽不到回應,又敲了敲,低聲道:“督公,原本這洞房花燭的好日子咱家是不該來打擾的,可是宮裏出大事兒啦,皇上傳您進宮去呢。”
蘇仁聽那聲音正是皇帝近前伺候的小曹公公,突然俯下身在陳青鸾唇上蜻蜓點水般的吻了一下,随後在她耳邊極輕又快速地道:“應該是成了,等我的好消息。”說罷便脫了那一身大紅的喜袍,迅速換成了尋常穿朝服,推門自随那曹德望一同進宮去了。
剛一步入乾清宮大門,壓抑的氣氛撲面而來。
再往內去,只見慕容铎并太後并排坐于上首,神情嚴肅,慕容铎時不時以手掩面低低地咳嗽。底下苗貴妃坐在一邊,眼圈兒通紅,正哭的梨花帶雨。而大殿正中跪着一個人,正是溫皇後,她脊背挺得筆直,蘇仁在她斜後方站定,開口像皇帝并太後請安。
聽得蘇仁的聲音,溫月如的身體抖了抖,她側過頭來,只見蘇仁卻趁着低首行禮的片刻,露出一個帶着傲慢的微笑來。旁人沒有察覺,溫月如卻全都看在了眼裏,她雙目通紅,仿佛下一秒便要滲出血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發文之前來來回回修了好幾遍,最後還是把蓋棉被純聊天的內容給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