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月二十八號,俞桃愣了一下,算算時間,這不就是她跟祝明玉約好去藏書閣的那天嗎?
有人要在那天打架?
她點進去帖子翻看了下。
果然是,帖子裏的弟子們都在熱切讨論這件事。
帖主的描述內容隐去了姓名,兩方分別以“新生甲”和“新生乙”代稱。
帖子大意為:
“新生乙”當着宗內弟子的面,不知天高地厚地主動向修為高他一個大階層的“新生甲”下了戰書,發起挑戰,兩人約在青燈峰,時間就在三月二十八號。
【好好奇是誰啊,帖主給說說呗】
【這該死的迷人的自信,傲天,傲天是你嗎】
【啊啊啊哪有人爆料是二十天後的,來人,把這個毒婦拖下去!嚴刑拷問!】
【我好像知道是誰了……】
俞桃對于別人的約架并沒有什麽興趣,也不好奇是誰,所以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關掉了,沒有繼續往下翻。
她皺着眉思索,在想要不要跟祝明玉說那天早點去,避開這場對決。
如果人很多的話會很影響看書的心情吧?要是吵鬧起來的話就更影響了,要不然換一天?
俞桃是第一次約人出去玩,不想第一次就讓人感覺不愉快,說不準還因此導致她們做不成朋友。
正想着,琉璃鏡中最新回複頂起來的帖子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看着帖子中的“郁離”二字,俞桃愣神地看了半天,沒有猶豫點了進去。
【聽我說,郁離師兄回來了!】
【真的?他不是出宗了嗎?】
【我昨天在雲景峰看到他了,雖然只有一眼,啊啊啊,真的好好看】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是吧,就是那個感覺,太對了】
【他這次好像是去漠河降服那條千年黑蛟平定水患?】
【對,本來宗內長老預計至少要半年時間的,他這才用了兩個半月就回來了,也不知道怎麽做到的,太厲害了,不愧是郁離師兄】
讨論的都是些誇他的話,俞桃慢慢往下翻,看着看着,她唇邊也不自覺浮起淺淺的笑,露出兩個梨渦。
她托着臉,眉眼彎彎。
他就是很厲害啊,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
她是認識郁離的,不過只是單方面的。
郁離,是她的小師兄。
雖然有着同一個師門的這層關系,但兩人卻沒有正式見過面,她剛拜入師門時,郁離正在宗外辦事。
至于她怎麽認識的,其實是兩年前海城百姓經歷了一場海妖犯難,她是數百名被困百姓中的一個,是郁離及時趕到救了他們,一人一劍便清剿了作亂海妖。
從那之後俞桃便默默記在了心裏。
也是從那以後,她也想學劍,當一個厲害的劍修,想辦法努力修行,在兩年後終于進入了無常宗。
本來只是想追随他的腳步,能成為無常宗的一份子就已經讓她很滿足了,沒想到運氣這麽好,竟然被已經幾百年沒有收徒的玄羽子收入了門下,然後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他的師妹。
這麽想來,一切都有點虛幻的不真實,有些過于美好了。
不知不覺已經深夜了,春日的晚風吹動耳畔細碎的青絲,帶着一絲涼意。
空蕩蕩的房間月光肆意鋪灑,點亮整個房間,卻剛好止于她的桌前。
直到翻到了底,俞桃才總算舍得關掉了琉璃鏡,放回桌上。
回到現實,看到月光在她面前投下的陰影,微微怔愣了下。
俞桃在半明半昧的光線中擡起頭,一眼便看到了那僅隔着一層薄薄的窗格子外的月亮。
高高懸着,清冷孤傲,不可伸手觸碰。
其實,他不僅是在她深陷海妖幻夢時将她拉出的救命恩人。
是她拜入玄羽子師門後從未見過一面的小師兄。
也是她這兩年來,
藏在心底深處的、最隐秘的心事。
是的,她暗戀郁離。
不過俞桃對于自己還是有個較為清晰的自我認知的,她什麽都不會,哪裏都差勁,那樣的人怎麽可能看得上她呢?
俞桃覺得有一個詞就很适合形容他們兩個,也很精準。
就是,雲泥之別。
所以她從來沒設想過能跟郁離有所接觸,更別說是表明心意了,她只是想在遠處默默地看着他就好,這樣就已經很滿足了。
教習堂是宗內新生聽早課的地方,在這裏,師叔會負責教導新生學習各方面的知識,了解修真界文化,提升文化素養,以及教導新生禮儀。
修真界以武力為尊,人人都注重修煉,從娃娃抓起,所以有一部分人就比較……嗯,偏科。
比如三年前宗內一位長老花費數十年寫出一本劍譜,做慈善要廣授天下,結果拿到手翻開第一頁:欲練此功,必先自宮。
衆人驚掉了下巴。
小道消息:當天仙盟為了阻攔嘗試的弟子,累暈了兩百只出勤辦事的仙禽。
後續采訪得知該長老以為這句話的意思是:欲練此功,先要把自己關在屋裏。
再比如兩年前宗內一位師叔給某蘇姓家主過生日祝壽,萬衆矚目之下,攤開賀詞第一張:長命百歲。
第二張:含笑九泉。
據知情人士透露,那天芳齡九十九歲的蘇家家主臉上的顏色精彩得可以當畫修的調色板。
連師叔和長老都會犯這樣的問題,新生這群毛頭小子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無常宗強制新生上課也不為別的,就是想讓他們出門在外少給宗門丢點人。
一手敲着戒尺的林霖師叔站在門口,看着一大排遲到的弟子,滿臉痛心疾首。
自從他任教一個月以來,每天準時來聽課的也就幾個人,其他要麽慢悠悠的踩點,要麽就遲到。
這其中他最喜歡的就是俞桃,每天按時到,在其他弟子聽一會兒就睡倒一大片的情況下,她聽課特別認真,直着身子眨巴着眼睛聽完一整堂,給他了極大的成就感。
林霖緊眯的小眼睛裏射出冷肅目光,語氣冰冷:“看看你們這群懶蛋,天天遲到天天遲到,能不能學學人家俞桃,看人家多好學習,這一個月每天天不亮就來,這會都已經在看書了……”
遲到大軍中的俞桃默默舉起了手:“林霖師叔,我在這。”
林霖:“……”
你小子怎麽也遲到了啊!!!
因為昨晚心裏裝着事睡得太晚,俞桃早上一晃眼就眯過了,急急忙忙地跑來還是遲到了。
“看來今天不給你們點懲罰是不行了。”
林霖狠狠道,拿戒尺挨個弟子打手心。這戒尺是用千年寒竹制成的,挨上這麽兩下,少說也得疼上三五天。
弟子們看到這陣仗知道是逃不掉了,頓時一陣哀嚎。
林霖師叔是最好說話的,平時也沒什麽脾氣,所以他們才敢肆無忌憚遲到,也不知道今天怎麽了,忽然攔住他們一頓訓。
被打完的弟子捂着手,眼含熱淚,嗚嗚咽咽地進了教習堂。
輪到俞桃的時候,見她乖巧伸出手,林霖捏着戒尺猶豫了下,沒立刻動手。
平時俞桃都是很乖的,這是頭一回,說不準就是有點事耽擱了。
他私心是不想打的,可是偏偏是今天,而且他也理應對待所有弟子一視同仁的。
遲疑的這兩秒裏,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冷然平淡的男聲。
“林霖師叔。”
林霖聽到聲音轉身,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道白色身影,他笑笑迎了過來:“你來了,郁離師侄。”
聽到這個名字,俞桃呼吸一滞。
她不可控地擡眼看過去,出現在林霖身後的那道身影,果然是他。
少年眉眼清冷,淺金色的眸子恍若隔着一層霧,淡漠又疏離,與周身俗世隔絕。身如松雪,泠泠如玉。
好像個子比兩年前更高了一些,神色也更冷了些。
郁離看了眼林霖手中的戒尺:“林霖師叔,你這是在做什麽?”
林霖尴尬地笑了笑,解釋:“這不是學生天天遲到,實在太猖狂了,只能動手管教一下。”
俞桃頓感難為情地垂下腦袋,裝死。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被郁離認識。
她祈禱郁離千萬不要看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她的心聲,少年真的沒有朝她這裏投來視線,只是淡淡看着林霖:“師叔,體罰并不可取,只會适得其反。”
有郁離看着,這懲罰怎麽也不可能繼續下去了,林霖揮手讓剩下的弟子都進教習堂。
俞桃低垂着腦袋匆匆從少年身邊經過,風帶動衣袖微微飄動。
林霖收了戒尺,期待看着他:“師侄這麽說,是有什麽別的教導學生的好方法嗎?”
初升的陽光于屋檐縫穿過,在地面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交疊過後又分開。
郁離慢慢收回目光,這才看向林霖,不疾不徐道:“沒有。”
林霖:“……”
沒有那你說個毛線啊!
坐回教習堂裏的俞桃還冷靜不下來,她昨天才看到帖子有人說他回宗了,沒想到今天一早就在這裏看到他。
教習堂只有新生才會來,他來這裏做什麽呢?
林霖師叔很快告訴了她答案:“這是你們郁離師兄,都認識吧?”
“當然認識!”
“這誰能不認識啊,拜托,那可是郁離師兄欸。”
林霖輕輕哼了聲:“今天他來給你們講課的,都給我好好聽啊!不許睡覺!”
底下弟子安靜了一瞬,下一秒就像炸了鍋一樣激動。
“林霖師叔你怎麽不早說啊!!”
“要是昨天就知道,我今天一早就守在這!”
“就這就這,林霖師叔你也太看不起我們了,別說睡覺了,我直接給你表演一個原地昏厥。”
新生大概都是這樣,有用不完的活力與精力。
林霖敲了敲桌子:“都歇歇,省點勁聽課,講完了我挨個提問啊。”
坐在第一排的俞桃眨了眨眼,目不轉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道身影。
這座位是弟子們自己排的,大家都搶着往後坐,第一排就剩了下來,俞桃平常是聽課的,為了方便就坐在了第一排。
現在倒是剛好能近距離看到他。
大概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能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
他在講一些新生修煉時會犯的錯誤,該如何更正。
俞桃腦子裏卻在想,他是不是剛從漠河回來還沒有好好休息,鴉睫之下,眼睑處浮着一層淡淡的青,有些疲倦。
許是她看的太過專注,正在講課的少年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朝她看了過來,兩人兀的對上視線。
俞桃登時心一緊。
然而下一秒,少年便挪開了眼,那雙漂亮的淺金色眸子朝着後方看去,神色平靜毫無異常地繼續講。
俞桃松了口氣,只是無意掃過而已。
“修行不可急于求成,須得松弛有度。修煉臺靈氣濃郁,使用時須循序漸進,從角落開始慢慢适應,否則長久後會對身體造成損傷。”
俞桃愣了愣,終于明白她前幾天為什麽在修煉完後就會丹田刺痛了。
所以原來……那只黑貓霸占了她的修煉臺,其實反而是幫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