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程栀問出這些話時, 轉回頭,卻也沒有看向裴弋,而是直直地目視前方。
她坐在副駕上, 整個人的身體線條都微微有些緊繃。
她不得不承認,她就是在意。
在意裴弋和常玉芷從小認識、青梅竹馬,在高中時無論有沒有在一起都曾經真正的親密無間。
在意裴弋可能是因為常玉芷死心, 才答應她的聯姻。
在意裴弋在和她婚後, 竟然還和常玉芷有聯系, 而且是親密到可以互相讨論彼此感情近況的聯系。
在意常玉芷突然回國、出現在他們面前。
在意常玉芷現在在裴弋公司, 兩個人可能朝夕相對, 每天都能見面。
在意裴弋不回她消息, 卻和常玉芷一起吃飯。
……
她清晰地認知到, 自己小氣得要命。
程栀一直以為自己擅長隐忍蟄伏,甚至是擅長欺騙自我。
但也輕易地, 在這個似乎所有人都在爆發的夜晚, 選擇小小披露了自己的一點占有欲。
她不敢去看裴弋的表情,唇瓣抿得緊緊的。
視線往車內的後視鏡瞄, 但角度不對,看不見自己的臉。
到這個時候了, 她竟然還有心思考慮,自己現在吃醋生氣的姿态會不會醜陋, 但好在裴弋應該也只能看到她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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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 裴弋确實被她生硬的語氣和沒有預想到的要求震住。
恰好前面是一個紅燈, 車流堵住。
他側過頭去看程栀表情, 只能看見身邊人瓷白的膚色在夜色下似乎瑩潤地發光。
但緊繃的下颚線顯然暴露出主人并不平靜的心情。
他鮮少看到程栀這樣的姿态。
這樣有些生氣、不客氣的要求。
不用深思, 似乎就像他看見程栀和沈豫站在一起時的心情。
程栀讓他和常玉芷保持距離,似乎就是顯而易見的吃醋。
為什麽沒有報備?
他一時不知該怎麽說, 自己也是因為吃醋,“報複”一般沒有回複嗎?
綠燈亮起,車輛開始緩慢通行。
裴弋組織了一下語言,“抱歉,今天是和常玉芷一起出來見客戶,因為她是SW集團留下的負責人,需要全程參與、見證這個項目的所有合作、把持供應鏈流程。”
程栀聽了并沒什麽反應:“我沒有問你為什麽和她一起吃飯,我問你為什麽沒有報備?”
內容是生硬的質疑,但顯然,她第一次做這種事,語氣輕聲地仿佛心虛一般。
裴弋本應有的心虛、慌亂、着急抱歉……沒忍住,從喉間瀉出了淺淺的低笑。
“你笑什麽?”程栀有些生氣。
“抱歉。”
男子清冽的嗓音猶帶着笑意,“程栀,我有點,開心。”
“?”程栀一雙杏眼瞪大。
裴弋語氣放緩:“你問我怎麽沒有和你報備。”
“因為我想讓你不要和沈豫一起吃飯了,但我沒有資格幹涉你的交友權利。”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後來和工廠負責人聊天,一時忘了這件事,本來想結束了就在那裏等着接你回家的。”
“但是沒想到你今天吃的速度好像快了一些,給你發消息也沒回複。”
程栀愣了愣,拿出手機看了眼。
果然,裴弋在晚上七點多将近八點給她發了條消息,說他也在這家日料店用餐,結束了等她回家。
當時她和沈豫聊天,也差不多結束了準備走人,便沒看手機。
“噢。”一時之間,她的氣勢萎靡了幾分。
裴弋側頭瞥了她一眼,冷淡銳利的眉骨微微舒展幾分。
“你第一次提出要求,讓我和別的女人離遠點,程栀同學,有進步。”
程栀合于腹前的手指忍不住動了動,耳根悄悄染上抹羞紅。
“我很開心。”
裴弋頓了一下,“但是……”
“嗯?”程栀終于沒忍住側頭去看他,青年側面線條英挺流暢,在夜色中透着點清冷矜貴的味道。
“但是我和常玉芷從小認識,姥姥家和她家還在一條街上,走幾步路就到了,家裏人經常會有往來。”
“因為工作合作,也經常有接觸的機會。”
“程栀,我不想給了你承諾又做不到。我和她不可能完全斷絕往來,但是我保證,只要和她有接觸,就馬上和你報備,好不好?”
他說得慢條斯理的,語氣特意溫和了幾分,與她商量。
程栀緩慢地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又看向窗外。
她也知道這個要求不太現實的。
裴弋能給出這個承諾就不錯了。
“好。”她輕聲說。
“那我和沈豫也是一個學校的同事,我們也不可能完全不來往。”
裴弋:“……”
一個教舞蹈的,一個教物理的,G大那麽大,兩個人同時下課出發,走上一圈遇到的概率都幾乎沒有吧。
程栀明顯是故意和他對着說。
他的語氣顯得有幾分無奈:“那你也報備。”
程栀慢吞吞地:“噢。”
這件事暫且告一段落。
至于沈豫說的,曾經喜歡一個人,兩人都沒再深究。
程栀只是覺得,就算裴弋聽出來了,就先前那一通對沈豫的批判,也能看出他對沈豫的态度了。
而且她到底覺得心氣不順,不想再揪着這件事解釋,難免又牽扯進常玉芷。
裴弋卻是話到嘴邊,第一次猶豫了幾次,也沒問出口。
他幾乎是确定了沈豫說的,淺淡的喜歡,和季寒申與他說的、高中籃球場上那暧昧不明的态度,所指向的應該就是程栀了。
都是男人,怎麽會看不出對方眼中挑釁的意味。
但他去問程栀,未免顯得不夠信任。
程栀如果喜歡沈豫,就不會還想着給對方牽媒了。
應該?
但他也還記得,程栀醉酒後,朦胧之間還在與他說,以前有一個喜歡的人。
那個以前,也只有高中、大學兩個可能了。
程栀不知道,他在高中就聽說過她的名字。
但八班和一班差了兩層樓,不是刻意,根本不會遇見。
班上男生起哄着要去看校花,他那時自視甚高,沒去特意看過。
但走在路上也不是沒見過的。
程栀的眉眼恬淡,整張臉是秀氣到極致的清雅長相,偏偏笑起來帶着梨渦,又添了幾分甜美。
在所有人穿着藍白校服看着千篇一律的高中校園裏,驚豔矚目到令人難忘。
但高中,他的确沒想過要談戀愛。
更不會起心思,見色起意,只是單純地覺得一個女生好看,就荷爾蒙作祟,去追求想要将之占為己有。
他只是将程栀當成一個在青春校園裏的過客,頂多再多給對方貼上一個“名副其實的校花”的标簽。
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巧,他和程栀大學居然還是同一個。
沒想到,在大學裏,這位昔日的同窗仍然出色矚目。
他和這位同學的緣分也不淺,偌大的校園,也能碰到幾次。
對方實在長相出色,是任何男生看到,單純出于審美,也會多看兩眼的存在。
他并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麽不對。
直到後來,發現程栀的興趣和他也有很大程度上的重合。
校園的社團那麽多,爬山、滑雪,居然也能遇上。
幾次之後,兩人便也算是見了面會打上一聲招呼、在社團聚餐時會心照不宣地坐在一處了。
要不是程栀對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熱的,他都該懷疑這位校花是不是對自己有意思了。
所以,那麽多次人群中的擦肩而過、相遇相識,怎麽會沒有印象呢?
他大學時并不空閑,學校的實驗、課題、論文,校外的奔波創業,忙到根本沒有想過要主動追求一個女生。
可能也是起過心思的。
但可能,他自嘲地笑了笑。
可能,和沈豫想得一樣。
覺得淺淡的喜歡,也并不是一定要追求或是握在手中,打亂人生的計劃。
直到大學畢業後,潛川成立以來遭遇最嚴重的危機。
程栀袅娜聘婷,耳根羞得通紅,明明整個人的身子都肉眼可見地緊繃,卻仍故作淡定地站在他的面前,與他遞出那份聯姻協議之時。
在持續月餘的焦頭爛額、透支身體的工作之下。
裴弋第一次,竟然覺得放松,胸腔裏湧上股全然始料未及的喜悅。
這股情緒太過激烈明顯。
他當時是覺得,可能生活工作中的不順持續了太久,程栀的出現好像在他那段灰暗的時間,猝不及防湧上的一抹亮色。
他以為程栀如清風,會短暫地吹拂過人生一段時光。
他未曾想過留下清風駐足。
卻沒想到,清風主動向他飄來,徐徐吹開他人生一角,緩慢、柔和、勢不可擋地充溢他整個人生。
人總該成家立業。
無論出于感情、利益的考量,他都不該拒絕。
裴弋想,自己當時只是出于最直覺的決定,時至今日,仍覺慶幸。
但是,程栀說的喜歡的人。
如果是在大學,沒有任何束縛,據他所知,程向榮和邱如靈對程栀的婚姻也沒有太多要求強制,至少,即便是圈內一心需要兒女聯姻的家庭,也不會去幹涉子女大學時、還不需要結婚時的戀愛狀況。
如果程栀喜歡的人是大學時認識,那她有什麽理由不和對方在一起?
那便只剩下高中的可能了。
他不喜沈豫,卻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确出色。
無論是在高中,還是現在。
否則常玉芷也不會在他這顆樹上吊了這麽多年。
如果,程栀的确曾經喜歡過他。
但現在,忘了;或者因為當年沈豫出國兩人錯過,程栀又以為自己後來愛上了他……
而有現在的态度。
他不敢去問。
商人冒險永遠是出于逐利需求。
沒有利益只有不良後果的險,不值得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