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摯友
清夢思來想去, 決定跟上去确認一下，但她身短腿短，而江霁身高腿長, 除非使用仙法，不然跟不上去。
然而, 她現在太小了，根本不會使用仙法，因此只能托在秋帶她去。
在秋問起原因的時候，她就說自己前一會兒看到了很有意思的東西, 現在還是放不下，想再去看看。
在秋寵妹妹，沒再多說, 立刻就抱着她去了，為了能盡快去, 她甚至還動用了空間之力，很快就到了江霁身影消失的拐角處。
“阿水，是這裏麽？”在秋低頭問道。
清夢看着前方突然出現的人影, 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嗯，是這裏, 謝謝阿姊。”
“我們之間客氣什麽。”在秋不在意地道, 她擡頭，剛想說什麽，聲音就一頓, 小聲道, “咦, 怎麽又見到他了。”
清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想要從中看出熟悉的影子。
江霁也在看她。
不知道為什麽, 他每次看向她的時候，視線都會下意識移開，雖然他強迫自己立刻把視線移回來，但又會走神。
他再怎麽不懂，也明白面前的一人一獸身份不簡單，多半施了什麽術法，教人記不住她們。
在秋對江霁興趣不大，掃了一眼就興致缺缺地移開視線，低頭問懷裏的小麒麟：“阿水，你說的地方到了麽？”
清夢睜着圓溜溜的雙瞳盯着江霁瞧，邊瞧邊道：“嗯，到了。”
在秋疑惑地環視一圈，問：“在哪兒啊？我怎麽什麽都沒看到。”
她再怎麽看，也只能看到冷冷清清的白牆黑瓦，和零星三兩個的行人，和熱鬧搭不上邊，和有意思更是搭不上邊。
清夢低聲道：“我看到了。”
在秋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看到了一身月白長袍的清隽男人，偏藍的顏色襯得他清俊非常，長身玉立，确實是個能引人注目的好相貌。
但四靈也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怎麽那時沒見阿水看的這麽入神呢？在秋百思不得其解。
清夢長時間大睜着雙眼，讓眼睛有些幹澀，她眨了下眼睛，再凝神看去時，就看到面前人在漸漸走進。
她聽到他禮貌開口，聲音朗若清風：“在下江南生，看小姐懷裏這只小寵十分可愛，冒昧詢問一下，請問小姐是如何得之？”
清夢腦子“嗡”的一聲，驟然宕機。
江南生？？？那不是之前的墓主嘛？
她還記得這個墓主和星河弟弟長得一模一樣……
所以，其實她是認錯人了。
清夢嗷嗚一聲，自覺十分丢臉，轉了個身，把臉埋了起來，還用爪子抱住了頭。
在秋誤解了她的意思，還以為她這是不高興，語氣便不是很好：“這是我妹妹，不是什麽小寵，無價之寶，沒得買，你還是打消這個心思吧。”
江霁本來都做好開高價買下這只小獸了，但面前的女孩兒竟然說這是她妹妹。
他只能遺憾地拱手，惋惜道：“抱歉，在下不知，冒犯小姐，還請小姐海涵。”
在秋皺着鼻子，看他認錯道歉态度良好，便沒再計較：“沒事了。”
說完，抱着清夢轉身就走。
江霁剛剛才得罪她，沒有跟上去，而是默默看着她走遠，連帶着懷裏那只小獸也消失不見。
他的心裏仿佛空了一塊似的，宛如失去了某樣極為珍貴的存在。
清夢憂愁地嘆了口氣，心想這才正常，她現在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星河弟弟現在應該還在煉心，怎麽可能就這麽巧，和她在一個地方，還恰巧遇到了。
在秋捏捏她毛茸茸的爪子，問道：“怎麽了，還是不開心麽？那阿姊回去揍他一頓給你出出氣。”說着，竟真的轉身往回走。
清夢連忙拉住她的衣領，嗷嗷叫喚：“不用不用，不是因為他，只是我有些困了，想睡一會兒。”
在秋這才停下腳步，一邊給她順毛，一邊若有所思道：“也是，你現在剛破殼不久，确實需要多睡覺，這點是阿姊考慮不周，那阿姊現在就帶你回去。”
雖然清夢想自己回去，但她現在根本沒辦法憑自己的力量回仙界，只能有些愧疚心虛地抱緊了在秋，讓她送自己回去。
……
在秋回去的時候特意走的南天門，但還是遇到了臭着一張臉的青龍神君，孟章。
清夢心裏一咯噔，目光從孟章兩旁的監兵、陵光身上掃過，覺得今天可能沒辦法善了了。
誰能料到，大名鼎鼎的青龍神君為了兩只未成年幼崽，會帶着白虎神君、朱雀神女一起等在南天門口啊！
在秋顯然也心虛了，抱着清夢的手緊了緊，眼神亂飄，試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從他們身邊繞過去。
然後她的後衣領就被孟章揪住了，清夢也從在秋懷裏被挖出來，挪到了陵光的懷裏。
朱雀神女雖然真身是豔麗的火鳳凰，打扮卻很素雅，頭上只斜斜插了支鳳羽簪。不過即使打扮的這麽素，仍舊掩不住她英氣明豔的容貌。
清夢自知理虧，乖乖窩在她懷裏不敢吱聲。
在秋可就火爆多了，雖然也理虧，但還敢跟孟章“硬剛”。
“孟章你松開，你這樣我呼吸不了了。”她一邊去掰孟章的手，一邊嚷道。
孟章果真松了手，卻輕輕在她頭頂上拍了下。
瞬間，在秋也變回了幼崽模樣。
她憤怒地仰頭道：“孟章，你又來這招！”
青龍神君面容英俊，身材高大，就算站在健壯的白虎神君身邊，仍然銳氣逼人，氣勢淩人。
他一彎腰，便把被他襯成小小一只的在秋抱了起來，對朱雀神女略一颔首，轉身回去。
回去路上，他一邊壓制住在秋不斷的撲騰掙紮，一邊淡淡道：“你現在還未成年，實力不夠，很容易被妖魔盯上，招致威脅生命的禍端。等你成年了，實力足夠，你想去哪裏我都不會攔着你。”
他說完，看了眼陵光懷裏縮成一團，鹌鹑一樣不敢出聲的清夢一眼，語氣仍舊淡淡：“你也一樣，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也整天想着下去玩，不可以，在你們有足夠的實力自保之前，你們誰都不可以擅自下去。”
清夢完全無法把面前這幾個言談生動的人和萬年後那幾具靜默無聲的枯骨聯系在一起，每次看到他們，都一陣恍惚。
孟章說完，沒有一個人回應他，他也不氣餒，繼續道：“若是有非去不可的急事，可以找我們四個中的任何人，我們陪你們下去。”
清夢覺得他真的很像那種唠唠叨叨的大家長，且不可否認的是，他說的這些、做的這些，其實都是為了保護她們。
在秋也明白這點，哼唧幾聲，最終還是妥協了：“知道了。”
但她很快又道：“但你們那麽忙，哪有時間陪我們下去玩。”
孟章淡淡道：“那我哪兒來的時間蹲你們？”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不敢不要把鍋扣我頭上。
在秋“哼”了一聲，扭過頭不再說話了。
孟章看向清夢，眼神平靜，似是在等着她的回複。
于是清夢慢吞吞地說出了回來後的第一句話：“嗷嗚嗚。”知道啦。
于是孟章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四大神獸也是天地自然誕生的神仙，天生就能聽懂她們的語言，因此，打從雙色麒麟誕生開始，撫養她們平安健康長大的任務就落到了天之四靈身上。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她喊青龍神君一聲“老父親”也是沒問題的。
三位神君神女一直把兩只貪玩出逃的小麒麟送到住處才停下。
孟章走的時候還給屋子下了一個禁制，冷淡地道：“這次禁足半個月，我們每日都會輪流來看你們。”
半個月？？在秋震驚地瞪大眼，她還以為最多一旬。
于是在秋哼唧着轉過身，不願再面對孟章。
清夢因為心虛，乖巧地趴在門口，對着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孟章的眼神這才柔和一些，和其他兩位神君神女并肩走了。
孟章一走，清夢立刻支棱起來，來到在秋身邊，用爪子晃她，同時嗷嗷嗚嗚地說着話。
“阿姊你不要氣了，監兵哥哥說禁足時間過了之後，就帶我們下去玩，陵光姐姐還給了一個乾坤袋，裏面應該會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足夠我們度過這半個月啦。”清夢一疊聲道，說完還拿出藏在柔軟腹部的紅色乾坤袋。
這些都是剛剛孟章轉身後，白虎偷偷用口型告訴她，陵光悄悄抛給她的。
不過清夢覺得孟章應該知道，只不過沒有拆穿。
這兩人就站在他身邊，有什麽動作，他能不知道？
只不過三個都是演技帝，裝得好罷了。
在秋還是有些蔫，恹恹地道：“可是就算有再多好吃的、再多好玩的，我們這半個月也出不了這個屋子了。”
清夢蹭到她身邊，和她貼貼，軟聲道：“沒關系呀，阿姊正好用這段時間教我……說人話，還可以教我一些仙法。”
在秋也把頭和身體蹭過去和她貼貼，耐着性子道：“可是你的身體還是有些虛弱，還需要好好調養一番。”
清夢遺憾道：“好吧。”
……
等到清夢終于能獨自下去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十年。還好這裏的仙界和人間的時間流速基本一致，等她下去的時候，人間的變化并不是很大。
好巧不巧，在獨自下去的第一天，她遇到了一個熟人。
“多謝江神醫！”一個婦人連連鞠躬感謝，要不是被拉着，她已經跪下來了。
“小事而已，不足挂齒。”面前的男人已經經過了十年歲月摧殘，但看起來還是很年輕，三十歲的年紀，還和二十出頭似的，眼裏仍舊有光。
清夢混在人群裏，借着其他人的遮擋，悄悄看他，卻還是和他精準對上目光。
她心裏一緊，抿緊唇和他對視，便見他下一秒就移開了目光。
哦對，我身上現在還套着障眼法呢，他現在好像是個普通人，沒辦法看穿。清夢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江霁送走對他千恩萬謝的病患家屬，終于能松口氣，他正準備轉身回醫館，就見門前立着一個穿着粉白長裙的小姑娘正盯着他看。
剛剛醫館門前人頭攢動的時候她也在，現在人群都散完了，她竟然還在。
江霁笑了笑，逗她道：“想進來喝藥麽？”
清夢立刻搖了搖頭，為了表示自己不要喝藥的堅決立場，她甚至還往後退了一步。
江霁失笑，沒再逗她，轉身回醫館。
在這具殼子裏待的越久，他的思維和行為方式就被原主影響得越深。剛開始，如果他不願意或不想做某些事，他就會失去這具殼子的掌管權，看着“他”自己忙忙碌碌，接診、看病、抓藥，接治了一位又一位病人。
後來，他在旁觀中，潛移默化地、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被影響，逐漸也成為了一個待人溫和有禮，熱心心善的人。
清夢看着他掀簾進去，下意識也跟了上去。
江霁已經坐在了桌案後，見她進來，溫和一笑，溫聲問：“小姐也是來看病的麽？”
他看她穿着的衣料十分華貴，覺得這應該是個大戶人家偷跑出來的小姐，所以才沒有帶侍從。
清夢往他面前一坐，硬着頭皮道：“對，我……來看病。”
說完主動伸出手腕，給他把脈。
江霁仔細看了眼她的氣色，才墊了條絲巾，給她把脈。
他收回手，拿過紙筆，邊寫邊道：“小姐應當是從娘胎裏帶出的體虛之症，須得好好調養，我給小姐開個方子……”
他說話的語調不疾不徐，聲音溫潤，淡色的唇瓣有規律地一開一合，不知不覺就讓清夢看呆了。
等江霁把寫完的方子遞給她，才發現面前的小姑娘不知何時已經出神了，雙眼放空地望着他。
江霁有些好笑，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對着他發呆的病人，揚手在她面前揮了揮，低聲喊道：“小姐？”
清夢乍然回神，不好意思道：“抱歉，走神了。”
江霁好脾氣地笑笑，道：“無妨。”
清夢接過方子，遲疑着沒動。
按理來說，開過方子後，她就應該走了，但她遲遲沒動，于是江霁以為她還有別的事，便緩聲問道：“小姐還有別的事麽？”
清夢沒有別的事了，便只能看看四周，試圖和他閑聊：“江神醫的醫術這樣好，沒有想過去宮裏任職麽？憑你的才能，一定能得到皇帝重用的。”
江霁笑了笑，不在意地道：“對我來說，在哪裏都一樣，只要能給更多人看病就可以。宮裏束縛太多，并不适合我，現在這樣就很好。”
宮裏不是沒有派人找過他，但都被他婉拒了，只答應每個月都會進宮為那些權貴看診。
他真的很不像星河弟弟，但和他說話的時候，他又和星河弟弟有些像。清夢一邊和他說話，一邊出神。
星河弟弟說話的時候會習慣在一句話的尾音上加重音，要麽就是輕音，他也是這樣；星河弟弟說話的時候喜歡和人對視，他也是這樣；星河弟弟說話的時候，眼尾會下意識壓直，他也是這樣；星河弟弟……
清夢越數越心驚，原來她這麽了解星河弟弟的麽？
江霁看出了對面人的心不在焉，但他沒有選擇主動結束話題，而是仍舊順着往下聊。
他不知道為什麽，從見她的第一面起就覺得很有緣分，總覺得她很像自己的一個故人，但又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清夢收回思緒，甜甜地對江霁笑了笑，道：“今天和您聊天，感覺很有收獲，以後還可以再來麽？”
江霁笑了笑，溫聲道：“當然可以。”
于是，清夢逐漸成為江霁醫館的常客。
她大部分時候來這裏都不是為了看病。有時候來的巧，醫館沒什麽人，她就會和江霁聊聊天，或是下下棋；如果來的不巧，醫館恰好有病人，她就會給江霁打打下手，幫幫忙。
就這樣，她和江霁成為了極好的朋友。
不過她終究不是凡界人，來自姐姐在秋的掩飾也不是每次都能蒙混掉孟章，有時候，她會被禁足，不能再去凡界。
這幾年的局勢越發嚴峻，無盡城的亂動已經結束了，大魔頭成為了無盡城的新城主，總是騷擾凡間。
雖然凡間的修士自發組成陣營，建立宗門，但畢竟根基尚淺，無法和無盡城正面對抗，大部分時候，還是要靠神仙來維持秩序。
于是清夢混在神仙堆裏，悄悄跟着下了凡。
随着妖魔騷擾人間的次數變得頻繁，傷員也越來越多，江霁每天都很忙，即使已經花甲之年了，仍舊天天在忙着看病、制藥。
清夢跟在他身邊，仍舊是十幾歲的少女模樣，看着他忙碌，總想勸他歇一歇，但心裏知道，他大概率不會歇，便收斂了未出口的話語，盡量多幫他打打下手，讓他不要那麽操勞。
江霁眼睛不再如年輕時那麽敏銳，日常行動也不再如往昔靈敏，心腸卻數十年如一日。
他仍舊每個月都會開放免費義診，仍舊會對家境貧困的百姓減免甚至幹脆不收費，甚至倒貼補助他們，仍舊會喂養路上的流浪貓狗，仍舊會力所能及地對身邊所有生靈釋放善意。
因此後來，當他在古稀之年壽終正寝的時候，曾得到過恩惠的百姓們自發地為他立了一座廟，稱他為“江神仙”。
那陣子，街上的孩童總是愛唱一首童謠：“江南生神仙，神仙生江南。俠義忠武勳，丹心浩長存。”
他一生未娶，好友僅清夢一個。于是最後，是清夢幫他斂的屍骨。
他生于江南，清夢便為他在江南尋了一處風水寶地，為他入葬。
她特意去了極北之地，親手打造了一口冰棺，又罕見地用了時間之力，把他的容貌還原到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模樣，然後才封上冰棺。
她還将他的住宅還原過來，讓他死後仍能在熟悉的地方長眠。
為了讓這裏能一直有序運轉下去，不出現衰敗之象，她對整座庭院也動用了時間之力，讓庭院的模樣就此定格，從此千千萬萬年，都不會再變化。
最後，她封住了整座墓穴，連帶着整座山也封了起來，任何外人不得進，否則輕則迷失，自動出去，重則殒命。
這裏徹底成為禁區。
她最後出來的時候，看着壁門徐徐合上，心裏突然一動，重新打開壁門，然後摸了摸自己左眼角下方的銀色淚痣，指尖續起靈力，以靈力為刀，在壁門的左方一筆一劃地刻下了幾個字：摯友江南生眠居。
寫完這行字後，她又在下方添了一句：好友在水立。
作者有話說：
雖然上一章作話已經改過了，但防止有些寶貝沒有重看，還是再說一下，發現我之前答應的投雷加更已經更過遼，所以上一章算是補昨天答應的加更~
明天努努力，看看能不能多寫點，把作收加更第一更補上qvq
（重要的情節點寫到了，重要的情感節點還沒有完全寫到……我好廢orz，接下來會更努力噠！）
最後感謝追更的寶貝們，愛你們，啾咪！=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