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這是什麽東西, 竟敢害老娘！老娘新扒來的美人皮！！”
美人恨恨喊道，伸出手指，圓潤粉嫩的指甲伸長為血光環繞的利器，魔氣湧動不止, 聚集在她的手指尖, 她隔空一劃, 三道魔氣形成的利爪痕抓向空中小巧玲珑的紙鳶。
來勢洶洶的攻擊, 在日光照耀下，如冰雪消融，在空中便不見了痕跡。
“靈氣，有如此威力？”美人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這一幕。
姬千海嗤笑一聲，暗道有趣。
能将靈力運用到這份上的人, 他千年來, 只見過一個，這份化用靈力護佑紙鳶的方法，不愧是她的後人。
“那是沈氏後人，你對付不了, 去庫中自取人皮一張，可以選用上好的美人皮，恢複你現在的皮囊，我還是更喜歡你現在的臉。”
姬千海摸了下美人的下巴，端詳着美人的外在。
如果底下是真實的血肉該有多好。
那會不會更像她一些？
美人聞言, 喜笑顏開，反正她跟在姬千海身邊, 就是為了更多的修煉資源, 她乃白骨教的教主白骨夫人。
白骨教修士, 修為越是高深, 身上的血肉越少，平日裏想要示人，必須披戴人皮。
可上好的人皮哪裏那麽好炮制，況且若是修為低的人皮，她披上還要用自身血肉之氣蘊養，才不會腐壞的厲害。
唯有這魔宮中，才有她想要的一切。
如果有一天，她能坐上那獨一無二的皇位，就更好了。
白骨夫人起身，居高臨下的沖姬千海扯動嘴角，那個笑容配上她絕然出塵的美貌，瞬間沖淡了她身上的妖氣，變得聖潔。
不像個修魔的邪修，反倒像個心懷天下的修仙者。
姬千海仰頭看着她，一瞬間眼神迷離，可惜維持的時間太短，眨眼間就又恢複了平常的模樣。
白骨夫人心中嘆了口氣，随後又覺得還不錯，今天姬千海失神的時間，并沒有減少。
這說明姬千海還是愛她這身皮的，不枉費她花費了許多寶貝，讓修羅王幫她拿到這身皮。
若是沈半月在場，恐怕會驚訝不已，因為白骨夫人的那張臉，和她放在新手村的NPC那張臉，一模一樣。
是沈巧兒的臉。
當初沈巧兒被修羅王的劍氣所害，和沈半月父母身上只有零星幾道劍傷不同，沈巧兒渾身都是劍痕，完全變成了血人，叫人無法從她身上找到一絲完好無損的皮膚。
沈半月那時剛拿到系統，見識低，修為也不高，她沒能看出有什麽問題，後來她又不敢細想當初見到的慘烈的一切，以至于她到如今依舊不知道，沈巧兒的皮，如今披在了害她的兇手身上！
天道有輪回，做了惡事的人，罪孽不可能一直被隐藏，終有一日，被害之人會得到公道。
而加害者，必将受到懲罰，如同現在的修羅王！
姬千海看到沈半月送過去的文書內容如何暴怒，沈半月并不清楚，她只是在送出文書後，去見了修羅王，并且将此事說了一遍。
她敘述事情時，語氣平淡，不夾雜任何私人感情，她一雙琉璃般清澈透明的眼睛倒映着眼前狼狽不堪的階下囚。
看似平靜，實則眼底，還夾雜着刻骨的恨意。
修羅王像一條狗一般趴在地上，從表面看，他身上并無傷痕，沈半月給他準備牢籠很是簡陋，就是普通的鐵籠子一個。
對于魔修來說，這樣的環境并不會影響他們療傷生存，但是修羅王在裏面卻愈發的虛弱，每日痛苦難忍。
因為他大部分時間并不是在籠子裏的，而是被放出去。
一開始被放出去時，修羅王內心狂喜，認為沈半月過于傲慢，給了他離開的機會，但是當他出籠子後，他才知道，何為真正的地獄。
比起沒日沒夜被無數修士輪番打倒，一天體驗十次百次與死亡擁抱的滋味，每一次倒下都會被扒幹淨身上衣服的恥辱，或許傳說中地獄的酷刑，能讓他輕松些。
修羅王幹咳兩聲，他艱難的翻了個身，仰面躺着，從下向上的看着沈半月。
他用嘶啞的聲音說道：“你這又是何必？冤冤相報何時了，執拗于仇恨，你難道不怕自己遇到心魔嗎？”
“心魔，有人可怕嗎？”
沈半月心中早有答案，她什麽都不怕，在她父母相擁，将她護在身下，死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她與死亡，締結了世界上最牢固的關系。
最好永不相見。
“人，你難道還覺得，我們魔族是人嗎？哈哈哈哈！修士，與天争與地鬥，逆天而行，偷取壽元的修士，長生不老的怪物，是人嗎？”
像是聽到了一個無比好笑的笑話，修羅王笑的喘不過氣，本就低的血條又往下跳了幾百點血。
離血條徹底清空，也就還剩不到一萬點血了。
看似很多，實際上，沈半月擡擡手指，就能讓修羅王去見閻王。
但是沈半月沒有那麽做，她不光沒有趁他病要他命，還拿出了能夠治愈魔族的丹藥，凍成冰，捏為冰晶，用靈力撒在了修羅王身上。
晶瑩剔透的冰晶，反射出彩光，在修羅王的眼中，那是一場星辰隕落。
猶如記憶中，在昏天暗地的戰場上，那個隕落的“星星”。
修羅王能明顯感受到身體的好轉，呼吸變得輕快許多，和之前那猶如一座山壓在身上的壓抑不同。
原來，他還需要呼吸。
在他失去大半魔氣後，在靈力的包裹下，他和人一樣，要呼吸的。
“哈哈，哈哈哈哈……”
修羅王又在笑，沈半月微微皺眉，她不喜歡修羅王的笑，妖異動聽，帶着令人不舒服的精神入侵感。
“看來你在這兒過的還不錯，繼續待下去吧。”沈半月今日來的目的，只是想告訴修羅王，不必做無謂的掙紮，不會有任何人來救他。
也沒人能救他，他的餘生，只有一個作用。
被關在這咫尺鐵籠中，被無數玩家來回捶打，每天體會百次死亡。
修羅王聽出了沈半月的言下之意，他并不懼怕，但是身體卻在微微顫抖，這段日子每日瀕臨死亡的恐懼，已經讓他的身體認輸了。
沈半月轉身打算離開，卻聽到身後鐵籠一聲巨響。
她不用回頭，神識便能看到，修羅王趴在地上，右手狠狠拍在了鐵籠上。
他不顧自己腫痛的右手，崩潰似的喊道：“放我出去！你殺了我！殺了我為你的族人報仇！我知道你是誰，你是沈家村的人，你是沈半月！”
沈半月嘴角不受控的上揚，露出一個陰冷的笑來，她側過頭，半邊臉被埋藏進陰影中。
“你，想起來了。”
想起你在青峰派後山打暈我，消去我的記憶。
為什麽？
沈半月不止一次的想問修羅王，當初究竟為什麽不殺了她。
如果他對她動手，或許能提前激活系統，不管結局如何，至少在系統的幫助下，她能改變族人慘死的命運。
她一定會驚動青峰派的修士，若她死了，至少修羅王會露出馬腳。
修羅王确實想起來了，那天，他在青峰派後山查看青峰派的護山大陣弱點，遇到了一個村女。
她就是一介凡人，入山時走兩步山路都會氣喘籲籲，但是她的那雙眼睛，真的太像了。
“是的，我想起來了，我想要活命，我什麽都想起來了！”修羅王卑賤的匍匐在地上，祈求沈半月能大發慈悲放過他，哪怕是讓他死去，也不要讓他再受折磨。
沈半月想，他想起來又能如何，一切都晚了。
她眼中的光倏然滅去，眼中已經沒了修羅王的身影，修羅王看她如此反應，心中大亂。
他不能讓沈半月就這樣離開。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當初為什麽會滅沈家村嗎？我是魔修，我用劍術将一個村子夷為平地，你難道從來不覺得奇怪嗎？你難道，不想知道永海魔國的魔帝，他的弱點是什麽嗎？”
修羅王的一連串問題，讓沈半月有了些許好奇。
“說。”
修羅王咧嘴又笑，沈半月瞪了他一眼，他将大笑換為悶笑，聽起來更能止小兒夜哭。
在修羅王口中，沈半月知道了那件令她無法走出的夢魇裏，她不知道的一面。
修羅王一早便知道，青峰派山腳下的沈家村，是沈氏後裔，還是關系較為親近的一支。
但他沒想到，三百年後，會出現一個和那人有五分相似的少女！
若是再配上一身出塵氣質，那就是七八分的相似了，待少女長大至二十多歲，怕是能十成十的像！
當時，他想将沈半月的皮扒下，送給白骨夫人，縱然沒有和姬千海心上那人極像，但憑借那雙眼睛，也無甚區別了。
可是，上山找沈半月的人太多，修羅王不敢鬧大，怕讓青峰派弟子發現，因此只得匆匆将少女的記憶消去，眼睜睜看着來人将沈半月送下山。
後來他不甘心，想着白骨夫人答應給的東西太過貴重，因此他又折返入沈家村，想着尋到沈半月，先記下她所處位置。
沒想到，他半路遇上了去看沈半月的沈巧兒。
比起沈半月，沈巧兒更像姬千海心上的那個人，因此他轉移了目标，這才有了當初沈家村遭殃的事情。
“……你而今，修為想必已經入元嬰了吧？沈氏後人一經出世，就會有一身驚天絕人的天賦，真是叫人羨慕，羨慕到眼珠子滴出血來！也怪不得每一代沈氏後人，最後下場都是那樣凄慘。”
“衆叛親離，香消玉殒，滿懷怨恨的死在最為重視之人的手中，哈哈哈哈——”
沈半月想起沈巧兒的臉，她之前沒覺得沈巧兒和她像，可能是因為沈巧兒原先是和她一樣的村女，年紀不大，天真爛漫，并無修士一身滄桑。
氣質可以改變一個人在另一個腦海中的形象。
可以讓兩個長相一致的人，截然不同。
後來她将沈巧兒的臉放在了NPC身上，NPC一板一眼，和鬼機靈的沈巧兒完全不同，她每看一次難受一次，就減少了看沈巧兒的次數。
時隔五個月，她再次回憶沈巧兒，記憶中的她容顏依舊清晰。
“其實，我當初真應該去一趟碧水派的，比起相似，有一個人和當初的沈安玉，簡直是一模一樣。你将那個沈氏後人留在身邊，不就是因為她的那張臉嗎？想必她極善推衍之術吧。”
修羅王死死盯着沈半月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吐出三個字來。
“沈輕塵。”
沈輕塵的面容定格在二十三四歲，和沈巧兒相差八歲，和沈半月當初在零天秘境看到的沈安玉的畫像，九成像。
畫像不可能和真人百分百一致，所以和畫像中沈安玉九成像的沈輕塵，或許在現實中，是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可惜她當初偶爾窺探到過去的畫面裏，沈安玉只露出朦胧的側臉，她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雙眼睛，以及那滴推衍之術用到的血。
沈半月從前沒有細想過沈氏後人中誰和誰過分相似，因為沈家人都有一雙很像的眼睛，容貌上多少也會有兩三分相似。
現在她明白了。
恍然大悟後，是極端的憤怒。
憤怒于，因為長相而降臨的無妄之災，同樣憤怒于，這些個根本不把人命當回事，全然當做蝼蟻與工具的修士。
得知真相的沈半月不光沒有放掉修羅王，還将修羅王一天百場副本的次數，提升到一天兩百，順便給他專門撥了個NPC，負責給他中途續命。
就在生與死之間掙紮吧，為了贖罪，因為你們心中充斥的，無盡時光也沖刷不淨的貪婪與妄念。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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