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那幾名馭卡師剛進來的時候還挺有骨氣, 但這種養尊處優沒上過戰場的馭卡師哪裏會是這些軍士的對手,幾輪審問下去,就被攻破了心防, 老老實實交代了。
等到格溫來的時候, 他們那點骨氣早已化為了泡影,問什麽答什麽, 就盼着說完能被放出去。
格溫親自審問, 他們更是不敢隐瞞, 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吐露了個幹淨。
格溫看着審問結果,忽然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自從神秘樓主出現後,想找到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格溫也是其中之一, 甚至在和方錫華他們合作前,他就已經查了很久了, 只是對方的确很謹慎, 他唯一能查到的就是, 對方應該在丹寧城。
可是偌大的丹寧城,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一個人實在是太困難了。
格溫和方錫華他們都只能查到這一步。
哪知道他們那麽多人辛辛苦苦找了這麽久, 那人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格溫的心痛得滴血。
早知道這樣,剛剛就應該傾盡全力把人留下來的, 說什麽也不能把人放走啊!
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格溫在辦公室裏走了幾圈, 才将将冷靜下來,開始思考這裏面的疑點。
制卡師家族大張旗鼓懸賞神秘樓主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但他也知道, 制卡師家族能查到的東西不可能比他們更多, 正如那幾名馭卡師所說, 他們也是最近才接到的命令,而且目标這麽明确,就是顧星眠。
這一切如此巧合,要說這背後沒有人操縱,格溫是不信的。
可對方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就在這時,格溫突然想到了四校聯賽的魑傀,還有那些進入地圖的邪靈,也是沖着顧星眠去的。
這兩件事的手法和邏輯如此相似,讓他不得不懷疑,幕後黑手就是同一人,或者說同個勢力。
對方能查到他們軍區都查不到的消息,要麽是他們有獨特的消息渠道,要麽就是他們的勢力比軍方還大。
想到這裏,格溫悚然一驚。
整個聖羅維斯大陸,比軍區還要大的勢力,他只能想到一個,那就是——神殿。
但是沒有理由啊!
神殿為什麽要針對顧星眠?
而且,格溫雖然厭惡神殿的貪婪傲慢,但彼此立場是一樣的,神殿再蠢也不會做這種事情吧。
雖然格溫很快否決了這個可能性,但還是有一顆懷疑的種子埋在了心中。
顧星眠三人在一名軍士的帶領下,來到醫務室。
此時埃裏克已經醒了,正蹲在牆角郁悶地畫圈圈,自從四校聯賽他早早被淘汰,最後只能在病房裏看着隊友遭遇危險幹着急,埃裏克就暗下決心,以後再也不能發生這種事。
誰知道世事就是這麽無常,這次他又是第一個被放倒的,還要被隊友救。
顧星眠也只能安慰他:“別這樣想,這次要不是你發現那門上有問題,我們早都沒命了,應該說是你救了我們才對!”
“是……是這樣嗎?”埃裏克擡起頭,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們。
“當然!”顧星眠一邊說着,一邊還偷偷戳了一下蕭穹。
蕭穹頓了頓:“嗯。”
埃裏克瞬間又高興起來。
扶風凜嗤了一聲,暗道這小子真是頭腦簡單,随随便便就被哄好了。
安撫好了埃裏克,顧星眠和蕭穹又看向葛洛夫。
葛洛夫被下了藥,經過一番治療後,此刻蔫嗒嗒地躺在床上,可見被折騰得夠慘。
顧星眠給他身後墊了個枕頭,又将他扶坐起來。
葛洛夫咳嗽了兩聲,虛弱地問:“這是在什麽地方?”
蕭穹:“第一軍區。”
葛洛夫:“!”
但他随即想到了第一軍區和方錫華他們合作的事情。
那事鬧得那麽大,又是在丹寧城內發生的,葛洛夫知道得很清楚。
他想到什麽,頓時神情一變,小聲問顧星眠:“你……身份暴露了?”
“暫時還沒有。”蕭穹說。
葛洛夫松了口氣。
“不過也快了。”顧星眠補充。
葛洛夫松的那口氣都還沒下去,卡在胸口,頓時又開始驚天動地地咳嗽。
顧星眠連忙拿水給他喝,又給他順了順氣。
葛洛夫潤了潤喉嚨,覺得舒服一些了,才瞪他們:“有事好好說,這大喘氣的,是想吓死我老人家!——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星眠便将他們被那幾個馭卡師圍攻,又在第一軍區的軍士們的幫助下,才将他們抓起來的事告訴葛洛夫。
“他們的目标就是我,又是從你這個方向來抓我,除了制卡師家族,我也想不到別人了。”顧星眠說。
而如果真是制卡師家族的人,那就意味着制卡師家族已經知道了顧星眠就是神秘樓主,這幾個馭卡師看着像是心腹之類的,肯定會知道一些消息。
這幾個馭卡師看着就不太聰明的樣子,顧星眠不信他們能玩得過格溫上将。
這種情況下,自己的馬甲岌岌可危。
葛洛夫揉了揉額頭,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沒想到還是這麽輕易就被人發現了。
多年被制卡師家族壓迫的陰影又襲上心頭,他有些後悔。
顧星眠見狀,便道:“你別多想,當初也是我決定要出售星紋的,說到底你還是被我連累的。”
葛洛夫吶吶道:“話不是這樣說……”
他從顧星眠那裏學了那麽多星紋,卻一點小事都做不好,是他愧對顧星眠。
顧星眠無奈道:“我們就不要在這裏争着攬責任了,而且,我聽說,這次翡珑防線被破,多虧了我們提早将星紋傳播出去,讓很多馭卡師都能買得起那些高級輔卡,這才減少了損失,再加上那些反抗的制卡師學徒和獨立制卡師所成立的組織,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嗎?”
顧星眠巧妙地轉移了話題,葛洛夫果然沒有再抓着這件事不放,表情也舒展了許多:“這倒也是。”
但他随即神色一變:“制卡師家族的人向來心胸狹窄,知道星眠是神秘樓主之後,你肯定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他們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對付你,你們有什麽打算嗎?”
顧星眠和蕭穹對視一眼,他們還沒考慮到這裏來,不過問題不大,莫斯卡學院裏應該是安全的。
“那你呢?”蕭穹問他。
他們有危險,葛洛夫也有。
葛洛夫卻滿不在乎:“我一個糟老頭子有什麽可在意的……”
再說,他學了那麽多星紋,又圓了自己結合兩種星紋的執念,這輩子已經沒有什麽遺憾了。
蕭穹皺起眉頭:“胡說八道什麽!”
葛洛夫被他哽了一下。
顧星眠也說道:“要不,我們跟格溫上将請求一下,看能不能讓你待在第一軍區?”
制卡師家族再牛,也不可能打到軍區來,沒有比這裏更安全的地方了。
葛洛夫震驚道:“你們什麽時候跟格溫上将扯上交情了!”
顧星眠:“……”
實不相瞞,我們剛剛才拒絕了格溫上将的邀請。
不過葛洛夫也沒有多想,一口就答應下來。
就在顧星眠他們打算去找格溫上将的時候,格溫上将卻已經找上了門,聽完他們的請求,欣然同意。
不僅如此,他還将那幾名馭卡師的證詞給顧星眠他們看。
果真是制卡師家族。
雖然早已有猜測,但真的确認後,幾人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擔憂的。
顧星眠他們對于制卡師家族的了解,幾乎都是源于葛洛夫,但葛洛夫當初也只是一個學徒而已,後面就直接叛逃了,很多東西也只知道皮毛而已。
格溫見狀,便說道:“你們也不必太擔心,制卡師家族這些年能這樣嚣張,無非是仗着那些星紋只有他們知道而已,一旦這東西不再是他們獨有,他們就如同沙上城堡,一陣風就散了。”
顧星眠等人豁然開朗。
不過他也知道,格溫肯定已經知道了他神秘樓主的身份。
其實,他原本不必說這些話的,這樣他們在恐懼之下,肯定會主動請求進入第一軍區保平安。
格溫神情平和坦然,他自有他的驕傲,并不屑于用這種方法逼迫顧星眠加入。
但顧星眠反倒因為這樣,對他和第一軍區更有好感。
他也投桃報李,說道:“我這裏還有一些星紋,到時候也會和之前那樣,讓葛洛夫傳到制卡師論壇。”
格溫欣喜道:“謝謝!”
顧星眠遲疑了一下。
格溫立刻道:“你還有什麽困擾嗎?”
顧星眠說道:“我還有一位朋友,他叫做克萊蒙特,之前在丹寧城護衛隊幫忙,但是從今天早上開始,我就打不通他的通訊器,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被卷入了這次的事件中,能否請您幫我找找他的下落?”
格溫點頭,鄭重道:“你放心,我一定盡快派人去查。”
“那就拜托格溫上将了。”
顧星眠松了口氣,有問題找警察,果然是至理名言!
将事情都解決後,格溫上将又派人将他們送回學校。
眼看着他們都離開後,格溫的神情又變得嚴肅起來。
這件事當然不是表面看上去這麽簡單,那幕後黑手能查到這麽多東西,說明他們一直在暗中監視,一旦顧星眠他們露出一點破綻,肯定會被發覺。
在沒有找到線索之前,一定不能打草驚蛇。
而且,這幕後黑手自己不出手,卻借着制卡師家族的手借刀殺人,這證明他們還是有忌憚,短時間內,顧星眠他們不會有太大危險。
想到這裏,他點了一支小隊,又給巴克爾校長打了通訊器,讓他們進入學院,暗中保護顧星眠。
“這些事,一個字都不要傳出去,否則軍法處置。”
顧星眠回到學校,才知道格溫上将特意安排了一支小隊進入學院,專門為了保護他。
顧星眠:“……”
格溫上将還是很妥帖的。
此時埃裏克和扶風凜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兩人還處在震驚之中。
扶風凜:“所以,你不僅可以控制輔卡,甚至還可以做輔卡?!”
顧星眠:“準确來說,我不會做,我只是會畫星紋,做輔卡這種事,還是要找專業的制卡師。”
埃裏克:“所以,我身邊這麽大的八卦,我竟然現在才知道!!”
顧星眠:“……這是重點嗎?!”
埃裏克嘀咕:“這不是太震驚了嗎?說真的,你以後跳出來說你就是神明的親兒子我都不會覺得意外了……”
“你閉嘴!”扶風凜瞪他,“亵渎神明,你腦子被狗吃了?”
埃裏克趕緊拍拍自己的嘴:“我錯了我錯了,神明在上,請不要跟我計較。”
扶風凜:“……”
在他們倆鬥嘴的時候,蕭穹卻發現顧星眠有些心不在焉,他只是稍微轉念,就知道顧星眠在擔心什麽,拍了拍他的肩膀:“軍區要查的事情,沒有查不到的,而且你也聽到愛麗西亞說了,當時克萊蒙特還來參加了阿方索大叔的葬禮,他或許是有別的事情離開了,不會有事的。”
顧星眠也只能安慰自己,克萊蒙特身邊還有他家族的護衛呢,就算制卡師家族要抓他,應該也不會那麽輕易吧,可能就像蕭穹說的那樣,他是真的有急事離開了呢?
此時,克萊蒙特已經跟着那名神官換了一臺飛行器。
克萊蒙特從小就生活在中央城,見慣了奢侈靡費,卻仍舊被神官的手筆驚到了。
這臺飛行器是私人定制的,外觀就已經極盡奢華,而進入飛行器內部,更加令人震驚。
地毯用的是繭獸絨毛織成,繭獸絨毛一小搓就價值千金,克萊蒙特小時候就見到媽媽有一件,她很是珍惜,只有宴會或者重大場合才會穿出來,可在這裏,卻只是一塊随意鋪在地上的地毯。
更別說鑲嵌在內壁的各色寶石,桌上那些昂貴的水果和飲料,每一樣都彰顯着奢靡。
而這,還只是一個普通的神官而已。
克萊蒙特垂下眼眸,手指又碰觸到了袋子裏的戒指盒,微涼的外殼漸漸讓他的內心平複下來。
神官見狀,輕蔑地笑了笑。
這世上怎麽會有人不為這樣紙醉金迷的生活着迷呢,克萊蒙特先前的拒絕,在他看來只不過是價碼給的不夠罷了。
飛行器非常平穩,坐在裏面幾乎感覺不到任何震動。
克萊蒙特昨天一夜沒睡,在這種環境裏,終于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不過他并沒有完全睡着,還是留了一絲心神關注外界。
他隐約聽見神官在和人打通訊器,他肆無忌憚的,仿佛并不在意被他聽見。
“嗯,人已經帶回來了……拜托,誰敢拒絕神殿啊……知道了知道了,我會帶他去的!”
克萊蒙特正在分析神官話裏透露出的信息,卻聽見神官挂斷了通訊器,朝他走來,他連忙閉上眼睛,裝作沉睡的樣子。
神官站在他身邊,倨傲道:“醒醒,我們到了。”
克萊蒙特等了一會,才慢慢睜開眼睛,坐起來朝窗外看去,立刻就看到了一座高聳華麗的神塔,這是整個中央城的标志性建築,神殿就圍繞着神塔建成。
神官對克萊蒙特說道:“一會梅洛恩家族的管家會來接你回去,你洗漱後換好衣服,我會派人帶你去測試血脈濃度,你最好祈禱你的血脈濃度還在30%以上……”
克萊蒙特蹙了一下眉頭。
這種像牲畜一般測試血脈濃度的話,他本以為再也不會聽見了。
神官說完就離開了。
克萊蒙特走下飛行器,就看到一隊人已經在那裏等着了。
全是他不認識的人。
克萊蒙特擡頭看了一眼天空。
幾年不見,中央城還是這樣壓抑。
他坐上懸浮車,回到了梅洛恩家族的老宅。
他的梅洛恩是随母姓,他自小就沒有見過父親,母親除了他,還有兩個孩子,而這兩個孩子的父親,他也不知道是誰。
母親和所有的孩子都不太親密,她總是将他們交給保姆照顧,自己則忙着宴會、喝酒、做愛和生孩子。
外人總好奇中央城的貴族們是怎樣生活,樂此不疲地猜測他們的家族鬥争是不是刀光劍影,明争暗鬥。
但克萊蒙特知道不是的。
貴族們争權奪利的最大籌碼,是血脈濃度。
他的母親拼命生孩子,也只是為了生出一個血脈濃度高,能讓她繼續留在中央城的孩子。
但她所有的孩子中,血脈濃度最高的克萊蒙特,也不過32%,比他那位堂哥要低7%。
低于30%的血脈濃度,就會被認為不是家族的孩子,于是,克萊蒙特的弟弟妹妹很早就被送走了。
後來,克萊蒙特的母親在生第四個孩子的時候,意外去世了。
克萊蒙特的堂哥繼承了家主之位,他被趕出了中央城,那時候他已經非常厭惡中央城的生活,于是選擇了被放逐到最遠的丹寧城。
可他沒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還會回到這個惡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