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溫熱的鮮血噴濺而出, 顧星眠的衣服、手上、臉上都被濺上了,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完全掩蓋了現場的甜香味。
凱瑟琳瞪大了眼睛, 雙手去抓顧星眠的袖子, 可最終也是徒勞無功,只留下一點血色的指痕。
一條紅色的蠱蟲出現在凱瑟琳的身邊, 與此同時, 安東尼2號和3號的鼻孔裏也爬出兩條紅線般的蠱蟲, 只是在爬出來之後, 就瞬間化為了一灘血水。
唯有顧星眠身上那條蠱蟲,因為沒有進入他的身體,所以還保留了原本的形态。
就在這時, 他們的頭頂出現了卡牌漩渦, 一同被吸入其中。
顧星眠卻無心在意,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握在手裏的匕首, 血已經冷了, 濕滑的掌心只剩下金屬的堅硬和冰涼。
前一秒還鮮活如玫瑰的凱瑟琳已經枯萎了。
“叮當!”
匕首掉了下來, 顧星眠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蕭穹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他知道, 哪怕顧星眠每天嘻嘻哈哈,把死啊死的當口頭禪, 可他比任何人都在意生死, 不管是人或者卡牌。
他趕到顧星眠身邊,擔心地問:“還好嗎?”
顧星眠慢了半拍才擡起頭,木木地搖頭:“沒事。”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惡心, 會吐, 畢竟之前只是看他都覺得難受, 更別說現在還是自己親手殺了人。
然而事實是,真正下手的那一刻,他仿佛喪失了所有感覺,眼前的一切,都仿佛隔了一層屏幕。
伯克在3號倒下後,就朝顧星眠沖過來,卻還是比蕭穹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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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眼看着凱瑟琳将蠱蟲放到了顧星眠身上,哪怕顧星眠此刻看着沒問題,他還是忍不住擔心。
顧星眠搖了搖頭,還是同樣的話:“我沒事。”
他說完這句,就不再開口了。
蕭穹想讓他去精神體裏養養,也被他拒絕了,說是想要在外面走走。
于是,蕭穹就讓伯克幫忙處理屍體,他陪顧星眠一起走走。
奎爾莫城的夜晚是充滿危險的,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暗處打量街上的行人,原本他們看到顧星眠的樣子都是眼前一亮,但随即就會被蕭穹冷冷的目光逼退。
顧星眠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忽然停了下來。
蕭穹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一張破舊的招牌,招牌上刷的是紅漆,但因為時間久遠,紅漆顏色已經褪掉了,變成深褐色,還斑駁脫落了不少。
顧星眠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雙手。
原本蕭穹想要替他擦掉上面的血跡,被他拒絕了。
此刻,血已經幹了,變成斑斑的深褐色,并順着手掌的紋路裂開,就像是那塊招牌一樣。
顧星眠突然吐了出來,他半跪在路邊,不住地幹嘔着,像是要将所有的內髒都嘔出來。
蕭穹蹲在他身旁,第一次感覺到手足無措。
他向來讨厭軟弱,可是看到顧星眠這樣,卻不忍心了。
過了許久,他才說道:“你不是說戰鬥的時候會和我共腦嗎?既然如此,就當做是我殺的吧。”
顧星眠吐完,臉色白得近乎透明,卻執拗地說道:“不,那一刻就是我自己。”
他不想騙蕭穹,也不想騙自己。
不管凱瑟琳裝得多麽柔弱,也不能改變她毫不留情殺了那麽多人,又把那麽多人變成自己的傀儡這個事實。
在他和伯克被安東尼2號和3號控制起來的時候,他的确感受到了死亡臨近的恐懼。
他不知道蕭穹能不能及時趕回來救他們,很有可能下一秒他和伯克就會被殺。
再觸目驚心的現實,也不如親身感受來得刻骨銘心。
自從穿越之後,顧星眠一直固執地守着一條線,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将自己和這個世界劃分開——他是生長在和平年代的人類顧星眠,而非聖羅維斯大陸的卡牌顧星眠。
然而對生的渴望沖破了這條線。
顧星眠知道自己不會被凱瑟琳的蠱蟲控制,一方面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卡牌,另一方面也是他知道卡牌不會傷害他,他只在那條蠱蟲身上感覺到了親近。
而在那一刻,他就已經決定要裝作被控制,殺了凱瑟琳。
蕭穹看到顧星眠眼眸中流露出極深的哀傷,那一刻,他仿佛離他特別特別遠。
蕭穹原本擔心顧星眠會一蹶不振,但沒想到他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又跟以前一樣活蹦亂跳。
伯克已經把所有的雜事都處理好了,卻拿來一本粉色的日記本,是凱瑟琳留下的。
顧星眠好奇地翻開。
凱瑟琳并非天天都寫日記,而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才會記錄在上面。
順着一頁頁日記,凱瑟琳的經歷也在他們面前徐徐展開。
原來凱瑟琳并不是安東尼的親妹妹,安東尼出生在一個大家族,生母早逝,凱瑟琳的母親是他的繼母,她是帶着凱瑟琳嫁給安東尼的父親的。
凱瑟琳剛認識安東尼的時候才六歲,安東尼大她五歲,對她十分寵愛。
雖然安東尼的家族并不太看得上凱瑟琳母女,但有安東尼的偏愛,凱瑟琳一直過得很幸福很快樂。
少女春心萌動,對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動了心。
但她并沒有将自己的暗戀說出口,她只想默默地陪在安東尼身邊。
安東尼沒有抽卡天賦,凱瑟琳便隐瞞了自己馭卡師的身份,裝作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就是為了能一直陪在安東尼身邊。
但在凱瑟琳十八歲那年,安東尼家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一段凱瑟琳似乎情緒很不穩定,日記寫得颠三倒四,只能勉強分辨出,安東尼為了家族要和另一個女性結婚。
在世家,這種事情是很常見的,顧星眠一開始以為凱瑟琳只是嫉妒,但越往後看越覺得不對勁。
【他們是瘋子!是變态!!】
【放過哥哥,求求你們了!!】
【不要這樣對他,他會死的,哥哥,怎麽辦,我要怎麽救你……】
【死!!你們都要死!】
接下來幾頁,全都是用血寫的死字,簡直觸目驚心。
顧星眠幾乎能感覺到那撲面而來的恨意。
原本的安東尼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讓凱瑟琳這樣一個乖巧可愛的小女孩,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顧星眠迅速地往後翻去,終于看到了新的內容。
【詛咒!這就是詛咒!哈哈哈哈哈哈哈】
詛咒?
什麽詛咒?
顧星眠急忙翻到下一頁,卻見後面只剩下空白,日記竟然到這裏戛然而止。
顧星眠簡直抓心撓肝,長出一口氣,好一會心緒才平複下來。
他看向蕭穹:“你覺得真相會是什麽?”
蕭穹搖搖頭。
凱瑟琳的日記寫得很小心,并沒有透露太多現實的內容。
他們目前得到的線索就是,真正的安東尼出身于一個大世家,因為某種原因聯姻,卻又被傷害,最後失去了性命,至于最後的詛咒兩個字,卻是毫無頭緒。
難道說是傷害了安東尼的那個世家最後受到了報應?
顧星眠揉了揉額角,将日記本合上,而就在這時候,從日記的封殼中掉下一張照片。
顧星眠撿起來,發現是一張合照,照片中的少年半蹲着,和旁邊的小女孩一起比耶,那小女孩的長相跟凱瑟琳很像,應該就是她小時候,那麽旁邊的少年應該就是安東尼了。
棕色卷發,皮膚白皙,笑容溫暖而幹淨。
顧星眠将照片翻過來,看到上面寫了一行字——安東尼、凱瑟琳攝于【字被塗掉了】。
好吧,難得的一點線索也沒有了。
顧星眠将照片夾回日記本,又收了起來,打算出去找個景色優美一點的地方,把日記本埋了。
蕭穹又帶來了新任務,顧星眠一看到這個通緝犯那些罄竹難書的罪惡,立刻就怒了:“這種惡魔!殺了他都是便宜他了!!”
伯克也跟着點點頭。
兩人立刻就湊到一起去同仇敵忾了。
蕭穹看着顧星眠,他的表現跟以往并沒有什麽區別,但蕭穹知道,還是有什麽發生了變化。
這時,顧星眠朝他看過來:“愣着幹什麽啊!快點一起來商量作戰計劃!”
蕭穹:“……”
接下來,他們的任務都非常順利。
當然,不止他們,其他小隊雖然一開始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但之後很快就适應了過來,并不斷地吸收着黛瑞缇絲傳授給他們的技巧,運用到了實戰中。
十天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随着通緝令越來越少,最近出現了不少恐怖傳言,許多人都躲在家裏不敢出來,反倒讓奎爾莫城的治安好了不少。
要離開的那天,是阿倫開着懸浮車來接他們,并且同行的還有萊特和戴柏羽。
兩人看着這些精神面貌煥然一新的學生們,心中無限感慨。
這些學生們進步真的太快了。
要不是奎爾莫城太危險,萊特都想建議校長以後讓高年級生過來試煉一下了。
他搖搖頭,把這個危險的想法丢出腦海。
蕭穹注意到顧星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顧星眠搖搖頭。
剛剛在離開奎爾莫城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點似曾相識的不舒服,但那感覺太快了,他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來。
這時,好多天沒跟顧星眠貼貼的菇菇撲到他身上,一邊委屈地“咕叽”一邊用傘蓋不斷蹭他。
顧星眠被這一打岔,也就忘記了之前的事情了,專心安撫起菇菇來了。
這些天大家都非常辛苦,于是黛瑞缇絲好心給他們放了一天假,等結束假期,再開啓新課程。
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麽魔鬼課程,但大家還是為了這一天假期熱烈歡呼起來。
懸浮車載着歡聲笑語的他們,漸漸遠離了奎爾莫城。
他們離開後的奎爾莫城和以往并沒有什麽區別。
一只鬣狗揣着剛剛搶到的東西,熟練地穿過巷子往家裏走去,只是走着走着,他忽然意識到一點不對勁,謹慎地停住了步子,打量着周圍。
這條巷子是他回家的必經之路,他已經走過無數回了,對這裏的每一塊磚瓦都特別熟悉。
眼前的小巷與他記憶中并沒有任何區別,除了天有些灰蒙蒙的,不過奎爾莫城的天一直都是如此。
他記得,住在拐角處的是個N卡的馭卡師,他的神之卡牌是只毛色雜亂的狗,很不喜歡待在他的精神體裏,一出來就狂吠,偏偏那個馭卡師還縱着他。
這片是貧民區,旁邊的鄰居都只是普通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而今天……那只狗沒有叫。
不,不止是沒有狗叫,這條小巷都太安靜了。
往常那些争吵聲,叫春聲,酒瓶碰撞聲……統統都沒有了。
像是有什麽,将所有聲音吞沒了。
整條小巷安靜得,如同墳墓。
鬣狗身體一抖,立刻撒丫子朝巷口跑去。
“啪、啪、啪!”
鞋底踩着地面的聲音,在安靜的小巷中是如此清晰。
一心只想着逃命的他并沒有發現,他頭頂那片灰蒙蒙的天像是被他跑動的聲音驚動一般,無數細小的灰色顆粒如同煙霧一般,悄無聲息地将他包裹住。
鬣狗雙眼暴突,喉嚨卻仿佛被堵住一般,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時,如果有人走進小巷,就會看到一個被灰霧包裹的人影正在瘋狂掙紮,他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像是一出可笑的默劇。
灰霧不緊不慢地将他的頭顱也覆蓋住。
他終于不掙紮了,他的身形在灰霧中漸漸隐去,最後是臉上驚恐的表情,如同被撫平的沙畫,徹底消失了。
小巷裏安安靜靜,除了有些昏暗的天色,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