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本來,吳邪還沒想好對張起靈說什麽,從何說起。他自己都覺得見到小哥後的表現很反常,鎮定過頭,跟那會兒他追着人家去雲頂天宮相差十萬八千裏。他是麻木到這地步了?還是這些年有意無意學着三叔行事,性子已經沉穩到這份上?
頭幾年,他還幻想過,十年之後小哥從青銅門出來,他對他說的第一句是什麽?
嗨,好久不見,你又瘦了。
或是,哎,你吃了沒?你要是沒吃咱們哥倆先去喝一壺?
或是,張起靈,你好嗎?
無論說什麽都好,他的舌頭一定會打結。他總覺的,也許十年之期還沒到,他就已經叫上胖子和王盟,帶着幾個信任的夥計去青銅門外安營紮寨,等待小哥出來。然後,真等小哥出來,這個沉悶的男人會發現門外已經淪為菜市場,九龍擡屍棺上散亂着撲克,胖子蹲在一邊喊,“來來,再來一局,看胖爺我如何橫掃千軍!”
莫名的喜感,又莫名的悲傷。
未來,小哥還在青銅門後,這情景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出現,況且那門是否真能打開還是未知數,也許小哥只是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也許,十年就是一生。
西湖邊上的樹綠了又黃,黃了又綠,白雲蒼狗,往事如流。男人三十而立,當年他一頭熱栽進某個大陰謀,從此不得不硬扛起家族的榮辱興衰。
二叔說,你跟你三叔原本都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吳邪苦笑過多次,他跟他三叔命犯太極。因為吳家的營生,他已經有很久沒有想過與小哥見面的情景。如今他們見了,卻是這裏,一個游離在現實之外的世界。
其實,他只想轉身放下蓋碗而已。
其實,他已早發現平靜很久的心海又開始洶湧澎湃,因為那個人慢慢朝他走來。
屋檐滴着水,張起靈站在屋檐下,水在他的布袍上留下些許印記。
王盟接過吳邪的蓋碗,光明正大地看了看張起靈。注意到王盟的目光,張起靈也看了看王盟。
剛才是遠距離打量,現在吳邪能把張起靈上上下下都看個清楚。13歲的孩子,目測身高一米五五左右,以後會長到一米八。由于年紀小,臉部線條比成年後柔和許多,細胳膊細腿,唯有一雙眼睛沒變,還是那麽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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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淡然歸淡然……吳邪露出一個自認溫文爾雅的笑容,按捺住相認的沖動,問道,“有事?”現在的小哥也許已經看慣生死,可他還沒經歷日後那些足以崩毀人生的大事,保持着少年特有的好奇,即便只有一點點,深深藏在淡然的目光下。
“我來警告你,希望你們趕快離開蘇家。”張起靈仰面開口,聲音比較輕。
吳邪低着頭看張起靈,聽到這話心裏一陣感慨,又覺得好笑,看來不管是哪個年齡層的張起靈,趕人的方式都一樣。
“有什麽危險?你說來聽聽。”吳邪挑眉,有心逗弄張起靈。
張起靈沒什麽表情,沉默片刻,回道,“這不是你們能管的閑事。”
意料之中的回答,吳邪笑而不語。
王盟不樂意了,吞了嘴裏的東西,也低頭看張起靈,“小屁孩,哪好玩去哪,大人的事情小孩管不着。”
吳邪突然就樂了,眼神黏在張起靈身上,不願放過他的每一個表情。
張起靈沒理會王盟,只嘆了口氣,“那你們保重。”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
“哎?這就走了?小哥。”吳邪很快往前挪了半步,後又像意識到什麽似的站在原地沒動。
張起靈的身影頓了頓,忽然側過那張蒼白的臉出聲道,“晚上不要到處走動,關好門窗,不管聽到什麽都不要走出房間。”
“誰家的孩子,說話老氣橫秋,哥哥們強悍着,顧好自己才是正經。”王盟也不知哪根筋搭錯,硬是跟張起靈杠上。
吳邪一拍王盟的肩膀,目送張起靈走回自己的房間,才轉到屏風後的太師椅上細細品味他與張起靈的簡短對話。
說實在的,他剛才犯了個錯誤,一聲“小哥”脫口而出,很不像自己現在的風格。他雖然十分想抓住張起靈的細胳膊,把他拖進來按在椅子上敘舊,但那是不可能的,不過看着他總行吧。自長白山一別已有七年,除了偷偷給張起靈畫的那張素描外,他還真沒地方可以見到張起靈那張臉。
要是胖子在這就好了,看起來不靠譜的人總能在關鍵時刻給點相當靠譜的意見。他現在不知如何面對張起靈,不不,還是叫悶油瓶好,顯得沒什麽距離感。
年少的悶油瓶不知道他們在一起有着怎樣驚心動魄的經歷,沒有關于他的任何記憶。無緣無故掉進古墓穿越民國,腦子一熱就想方設法按照張海客的描述追尋小悶油瓶的足跡,現下找到了又怎樣呢?他已經不是那個不按計劃行事,熱血沖動的天真無邪,但一遇到關于悶油瓶的事,他就亂了方寸。
想着想着,吳邪竟然睡着了,約莫是椅子太舒服。不知什麽時候,他被撲面而來的菜香弄醒,睜開眼,發現王盟正盯着小丫鬟上菜。
“幾點了?”吳邪打了個哈欠。
王盟還沒說話,小丫鬟放下盤子給吳邪請了個安,“公子說什麽?”
吳邪差點從太師椅上滑下來。
王盟不客氣地大笑,“哈哈哈,老板,我以後也叫你公子。”
小丫鬟平時被寵壞了,竟然嗔怪地瞪着王盟,“你這個小厮成何體統。”
“他不是我小厮,他是我書童。”說到這,吳邪也沒形象的大笑。
吳邪一笑,丫鬟就慌了,上完菜匆匆退出房間。王盟沖着她的背影喊,“我說美女,現在到底幾點?”
“時辰。”吳邪提醒。蘇家隐世幾代人,起碼過百年,言語溝通有些欠缺很正常。
“現在什麽時辰?”王盟又喊。
隐約傳來“酉時”的回應。
吳邪起身,走到桌邊看着一桌好菜,心想蘇爾曼是不是真看上自己了,這可不好意思啊。
“吱呀”。那扇雕花的門被人推開了。
吳邪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他看到張海客大搖大擺走進來,望着那桌菜眼睛就是一亮。
哦……
吳邪微微一笑,找了張凳子坐下,給自己斟滿酒。
張海客自來熟地坐在吳邪對面,回頭叫,“進來,二狗子!”
門口不聲不響出現一張臉,悶油瓶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