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月亮 (1)
她們一起找貓的第一個夜晚, 林珂狠狠地挨了段嘉央的暴揍,被打的受不了,林珂會推她一下, 勁用大了段嘉央倒在地上, 然後段嘉央反撲過來, 她嘶吼的聲音很大,把那些火氣全發洩了, 林珂開始反手給了段嘉央一拳,段嘉央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肩膀一抽一抽的。
這時, 林珂再去抱段嘉央,段嘉央死死抓住她的袖子,哭得她胸口的布料濕透。
林珂輕輕地抱着她。
本來擦幹淨的臉再摸兩下更是髒兮兮,身上的味兒大的讓人受不了,段嘉央爬起來繼續去找貓, 林珂陪着她翻,她們把小區幾個垃圾桶翻了個遍, 又走出去小區繼續翻,從晚上八點翻到第二天早上八點。
她們坐在公交候車廳裏, 前面的人排着隊上公交, 有年輕的上班族小姐過來問她們怎麽了,兩個人都抿了緊唇。
段嘉央沒有放棄,她起身繼續去找, 林珂陪着她,她們快從別墅區走到繁華的鬧市, 街道彎彎繞繞,行人來了又走, 哪怕知道丢在哪兒了,小貓受了驚吓也會跑的沒蹤跡。
找到正午,又累又渴,兩個人嘴唇幹裂,段嘉央看着林珂,“你媽最好還有人性,丢的時候把小黑和小橘放在一起,讓它們流浪的時候有個伴,如果故意分開把它們扔掉,林珂,你媽不得好死,你媽出門被車撞死!”
她揉揉眼睛,渴的眼睛已經沒多少淚水了,眼睛紅彤彤的,她往回走,踉踉跄跄的,一步一踉跄,她心裏祈禱着,不要分開,如果真的分開了……小黑你一定要快點小橘,它那麽貪吃身體那麽笨拙,餓死了怎麽辦。
大人真的可惡,太可惡了。
讓她小小年紀就開始詛咒人,讓她小小年紀就開始學會了恨。
段嘉央低着頭,身體餘下水分全湧進到眼眶,“我當時不把它們抱到後面養就好了……”
林珂跟在她後面,後悔嗎?
她的情緒跟着段嘉央波動。
如果……提前洞悉大人的做法就好了,如果再藏得嚴實就好了,小貓就不會被送走了。
被難過包圍。
林珂手足無措,她們上公交,段嘉央拉着吊環,弓着背,在搖搖晃晃中斷斷續續的擦眼淚,她低着頭,林珂在旁邊扶住椅子,一直看着段嘉央的手。
Advertisement
到站林珂握着她的手腕下車,段嘉央的手纖細柔軟,握在掌心裏熱熱的。
一句“還找嗎”卡在喉嚨裏。
因為她扭頭看到可憐兮兮的小羊,乖乖的,衣服髒髒的,望着她的眼睛黑亮又清澈,這瞬間,她覺得小羊是把她當做神的。
心髒膨脹,泛着酸,說不明道不清,像是盛夏的酸梅湯,酸酸甜甜,又仿如段嘉央在寒冷的冬夜劃亮了火柴,手捧着一道明亮的光朝着她走來,等到她看的入迷,段嘉央甩開她的手沖進了小區,林珂仿然回過神……是夏天啊。
回到家,林婉段力天都在沙發上坐着,兩個人視線轉向她,樓上在動工,林珂房間門口有兩個工人在貼監控,段嘉央的房間緊鎖。
“小珂,你去哪兒了?”林婉問。
林珂沒回答,順着樓梯往上走,段力天問:“段嘉央沒跟你在一起嗎?”
林珂腳步停下,她沒回來?
她撒謊,“沒有。”
段嘉央去藍家待着了,藍瑤開着車帶着她去找貓,有次她們在垃圾桶、在幾顆樹上看到“尋貓啓事”,上面留了電話號碼,段嘉央拿手機搜,對方微信名字:LK
這啓事一次貼的比一次遠,段嘉央不清楚林珂是什麽時候貼的,因為她幾次回家,林珂都坐在家裏看書,安安靜靜的。
直到八月底接到上課通知的那天,段嘉央走過去把林珂的書奪過來,她看到林珂手中書上貼着省圖書館磁簽。
“別貼了,我不找了。”
林珂問她:“為什麽?”
段嘉央說:“藍瑤姐要出國念書了,找到了我也沒地方養。”
說完,段嘉央回自己房間,又是一天一夜沒出來,林珂去把借圖書館的書全還了,打印的尋貓啓事發完沒再複印。
她們兩個是極端,段嘉央難過,不吃飯,總是一副把自己餓死的樣子,林珂就是吃,吃到不吃就好像想通了。
藍瑤去國外的事段嘉央一早就知道,她知道藍瑤優秀,家裏一直培養她,那天沒有去送藍瑤,藍瑤打電話找過她,阿姨喊了她幾次,她一次沒有接。
藍瑤走的那天特地來找她,段嘉央沒見她,早早去學校報道了,自己背着書包騎着自行車,踩了半個小時吹着夏天的熱風到了學校。
教室裏的人不多,大家來了就出去逛小吃街,去買各種用品,段力天給她打了電話,她沒有接,又收到了藍瑤的信息。
藍瑤:【我下午的飛機,你要來送我嗎,不送也沒事,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放在你家裏了,之後也可以給我打電話,我電話號不會改。】
段嘉央站起來,身後的椅子被推開好遠,她往外沖,在門口一頭撞在林珂身上,林珂不知什麽時候堵在了門口。
段嘉央和她對視着,又折了回去,她趴在桌子上,額頭枕着自己的手臂,炙熱的陽光落在她臉上,她鼻尖熱出了汗。
林珂又從門口轉到窗戶那裏,她睡了一下午,林珂給她擋了一下午的太陽。
這次回到學校再次進行了考試,段嘉央考的特別糟糕,本來爬到了二十五名,擠進中等名次,這次直接掉到接近四十。
考完三天內,學校開始逮着她們成績可勁分析,尖子生放進重點班,中等放在平行班,吊車尾的全拉到慢班去。
段力天沒給學校打電話,按着成績分段嘉央去中班,班主任把她要到了自己班。
賀笑跟她分開去了尖子班,跟林珂一個班,林珂媽倒是一直關心林珂,看到她最近幾次成績單,把她關在自己房間教育了很多天。分班那天,她們也從高二學區搬到另一個偏僻,遠離所有超市、餐飲的高三區,高三被徹底隔開,之後除了百日誓師大會再也不參加任何活動。
當天所有人都在搬東西,學校裏停滿了車,段嘉央手撐着下颚,段力天的秘書來給她處理雜事,好幾個人給她搬書,秘書問她去不去尖子班,賀笑擔心她也說:“嘉央,跟我一個班吧。”
最近段嘉央跟變了個人一樣,上課老走神,作業也不按時完成,賀笑偷偷幫她趕了幾次作業。
搬到高三區,段嘉央坐在原來班主任的教室裏,秘書勸不動她,賀笑跟秘書說她狀态不好,是不是跟她爸吵架了。
這事不是吵架的問題,是置氣,知道林婉懷孕後,她最開始在藍家待着不回來,現在藍瑤出國讀書,她回到家跟段力天沒說過一句話。
秘書跟段力天說,但是段力天更置氣說随她,不管她,愛咋的咋的。
秘書外人一個,工作上幹好就行了,老板女兒的未來跟他有什麽關系呢。
畢竟……那位肚子裏還有男崽呢。
**
在各忙各的高三裏,段嘉央變得沉默,她去找過賀笑想跟她說,賀笑每天在刷題,很忙很累,吃飯的時間都靠擠,她家跟段嘉央不同,普通家庭要擠過高考的橋。
段嘉央不敢打擾,她突然想逃課,高三學校極少有人逃課,高三已經到了獨木橋的路口,那些還老外飛的鴿子們都開始在壓抑的氛圍裏,鍛煉自己獨立行走的能力,現在能在外面飛的人,用老師的話說:“本性難移不知悔改無可救藥”
班主任操着一口外地話,說的咬牙切齒,門牙都跟着顫顫,段嘉央用力搓着手指,在食指上掐出了道道痕跡。
同桌掃到了,輕聲問:“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段嘉央咽着氣,又在指節上掐了掐,同桌說:“你下課去請個假,去醫院看看。”
段嘉央點頭。
一節課沒聽進去多少,望着班主任回辦公室,她磨蹭着往辦公室走,腳步沉重,路過林珂的辦公室,咔噠一聲,林珂把窗戶打開了。
她到辦公室門口磨蹭着許久不敢進去。
還是八班那個狗腿年級主任看到她,很讨好的帶她進去,班主任問:“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去醫院看看?”
段嘉央還是掐手指,“嗯……”
班主任簽了一張條子給她,說:“早點回來,現在外頭正常點的人都回來念書了,就剩下本性很惡的牛鬼蛇神在外面游蕩,把你手機號碼留給我。”
她寫了段力天的號碼。
段嘉央根本沒病,她從辦公室出來,悶着頭就跑,眼睛很酸澀,這是她第一次逃課,她也不知道去哪裏,捏着一張請假條,她想自己也是牛鬼蛇神,也是那種本性很惡的人,游蕩了半個小時,她進了網吧,開了一個位置坐在兩個紅毛中間,煙霧缭繞,難聞的作惡,她跑去給兩個紅毛一個人沖了一百塊錢,兩個紅毛就一直打游戲,鍵盤敲的蹦蹦響,耳機挂在腦袋上,沒有注意到她。
一個小時過去,她開始看淘寶,最後捏着請假條出去,她還是不知道去哪裏,攔了一輛車去了游泳場。
她在游泳場徘徊了很久,沒有進去,又去別的地方轉了一圈,溜溜達達折回了學校,誰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也沒有人問,她特地去買了感冒藥,沒病也給自己泡一包,等着別人關心她。
賀笑問她哪兒不舒服,她說小事就是肚子痛,于是所有人似乎都接受了她的謊言,段嘉央郁悶又難過,有時請假有時直接往外跑。
周六她跟班上新同學去游泳館,扭頭看到林珂,林珂不知道怎麽來的,坐在椅子上安安靜靜的看着她,段嘉央走過去把包用力往地上一砸,林珂看着她,把她的包撿起來放在腿上,眼睛漆黑,落在她身上時會明亮一些。
段嘉央把所有賬單結了,同學各是各的團體,嬉鬧着往朋友身上潑水,沒有一個人圍着她,游完招呼沒打換衣服回去,也有感謝她的,都是在群裏複制黏貼,随便點個+1,字都不舍得打。
游泳場就剩下她還有林珂。
林珂抱着她的包,她穿着連體泳衣赤着腳站在波光粼粼的水池裏,神色迷茫,一頭紮進水裏,再起身去更衣室換衣服。
段嘉央人緣不好,沒有賀笑,只能自己跟自己玩,她開始變得孤僻,花錢大手大腳,所有人都習以為常,認為她是千金大小姐該她出這份錢,讓她沖這個面子。
再下一個星期,段嘉央又去了游泳場,這次不是同學,身邊是那種染着頭發的人。
不知道從什麽開始,她身邊開始有小混混徘徊了。就網吧裏的那群,說不上壞,但很喜歡她的錢,把她當提款機。
起初是想被注意到,想發脾氣想無理取鬧,後面不想讓所有人發現,由着別人帶着她玩。
她請人家上幾次網,長的好看,還有錢,都願意圍着她轉,說好聽得話哄着她。
她直接往水裏跳,跟那一群人游泳,費用都是她出。
有男的問她,“那個跟着你女的是誰。”
她在泳池裏瘋狂泳,累了就狗刨,就是沒回複那群人的話。
她是誰。
是林婉的間諜。
段嘉央累的要淹死了,林珂眼睛落在她身上,她爬起來水涔涔的,她一腳踢在林珂身上,“你是不是有病,再跟着我,我掐死你,讓我朋友弄死你。”
段嘉央不是沒想過,等到時機成熟,讓這群朋友去把林婉段力天全部爆錘一頓,她看看林珂,指着她的頭,說:“包括你。”
林珂慢慢收回自己的腿,把幹毛巾給她,說:“他們是你朋友嗎,那他們怎麽跑過來要加我微信。”她把手機拿出來,上面還有一串申請,段嘉央附身把手機拿過來,想也沒想扔進了游泳池。
噗通一下,手機就沉下去了。
林珂抿了抿唇,低垂着眉眼,段嘉央無比暢快,又跳到水裏瘋狂游動。
17歲的少女,明豔動人,發育算不上豐滿,趨向于花蕾綻放,是青澀的誘人。
她不知道泳池邊蹲了多少下流的男人,她結交的那些朋友,蹲在泳池裏眼睛裏冒着光,流裏流氣的,眼睛不是看她的腰,就是看她淌着水的長腿。
段嘉央大手一揮,五千塊,付了所有人的費用,倆紅毛無視工作人員的勸阻抽着煙,胳膊怼怼你怼怼我,“哥,你談不,段嘉央挺純的,你再不追我追了。”
“她爸好像有點厲害……等等,那旁邊不還有一個嘛,她閨蜜看着也不錯。”
“她是林珂……年紀第一,誰敢啊。”
“第一咋啦,附中那個,不是也很聰明嗎,自己發瘋跑去跟黃毛他們玩,睡了一夜還拍照發了貼吧,家裏吭都沒敢吭。”
段嘉央結賬回來了,倆人笑着說,“段嘉央你去學校吧,別跟我們溜達了,我們這些都是沒出息的人。”
段嘉央毛巾擦擦頭發,說:“我請你們吃飯吧,你們想吃什麽。”
“北長街有一家餐廳聽說很紅,我們還沒去過,你有辦法嗎?”
那家請的是米其林級別的廚師,進去得不低于五位數,出來最起碼消費六位數。
段嘉央一個月的生活費。
她猶豫的點頭,那倆紅毛又說:“逗你的,再有錢也不能随便亂花錢。”
高個那個拍拍她的肩膀,“嘉央,你這樣也太容易被騙了,不用你請。”
“是的,随便發個紅包當請我們上網好了,我們帶你去吃燒烤,敞開吃。”
“把你閨蜜喊上吧,她一個人在多不安全。”
段嘉央根本不想管林珂,“不用,随便她。”她走過去狠狠奪過自己的包。
在外面游蕩久了,她很沉溺這種感覺,有些人衣冠楚楚實際心腸歹毒,可有些人歪理歪氣被人說成牛鬼蛇神,實際待人很和善。
段嘉央找到了共鳴,她瘋狂給新朋友們發紅包。
去吃燒烤也是她出錢,倆紅毛把她吹的上天入地,她扭頭發現林珂還在後面跟着,腳步慢慢輕輕,她停林珂也停,林珂不吃東西,她坐在一個空座位上,就喝桌子上免費贈送的水。
段嘉央有點煩,回去的時候林珂還跟着,問她:“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手機被扔了,沒錢打車回去。”
段嘉央在兜裏掏了掏,沒掏到錢,她說:“那你就自己走回去。”
那兩個紅毛騎摩托送段嘉央,林珂走到另一個身邊問,“你能送送我嗎?”
“不準!”段嘉央不讓紅毛載。
“行了,嘉央,這麽晚了,萬一她出事怎麽辦。”紅毛弟很想載林珂。
段嘉央臉都氣紅了,瞪着她們,坐到一半非要下來,自己徒步往回走,林珂也跟着往下走。
兩個人一塊走回去,倆紅毛才反應過來,她們是一個方向,住在一起。
林珂溫聲說:“我是她姐姐……她爸爸說,讓我跟着她,誰惹她生氣欺負她打斷誰的腿,找人亂刀砍死去喂狗……她爸爸是段力天,特別壞,她跟她爸爸關系不好,謝謝你們送我回來。”
倆紅毛的頭發跟公雞冠子似的在夜裏瑟瑟發抖。
段嘉央逃課的事兒,很快就讓班主任發現了,對她發很大的火,用力拍桌子警告她。
讓她叫家長,說完看她眼睛紅了,于心不忍又輕聲細語地問:“家裏出事了嗎?”
段嘉央扭頭就走,班主任氣的要暴走,旁邊老師說:“哦,嬌生慣養了,叛逆期,這個時候亂搞,沒得治了。”
“嘴這麽欠,我學生輪不到你管教。”班主任眼一冷,直接怼回去,挺維護段嘉央。
班主任開始每天放學堵她,把她弄自己車上送她回家。
那段時間,班主任頻頻出現在教室窗戶外和後門,白天上課班主任堵她,空閑時間她處處都能碰到林珂。
林珂跟鬼一樣,她上個廁所,出來都能看到林珂在外面等着,她走幾步,林珂跟幾步,也不跟她說話,像個透明人。
段嘉央時而能習慣,時而想弄死她。
她沒在碰到那兩個混混,搞不清楚為什麽不帶她玩了,雖然有點難過,但她也沒再亂跑,在學校待了一段時間,好像都風平浪靜。
只是整個高三都津津樂道,猜測她們究竟什麽關系,為什麽林珂成了段嘉央的小跟班。
因為段嘉央總是對林珂冷臉相向,講話也不好聽,林珂還是主動跟着她,大家腦補出一段怪異的劇情,林珂家裏破産了,欠段嘉央家裏的錢,段嘉央這個千金大小姐就逼着高嶺之花給她當跟班,欺負她,折磨她。
就看段嘉央什麽時候遭報應。
月考,段嘉央努力了一下,偏偏考的稀碎,拿筆什麽都寫不出來,考到一半不考了直接出考場,林珂看到了也跟着起來,跟着她一塊出去,監考老師攔都攔不住。
段嘉央煩她煩的要死,沖進了小樹林,她逮着樹一直踢,狠狠地瞪着林珂。
“我沒跟着你。”林珂說,“我就是難受,我媽現在不管我了,她不要我了。”
段嘉央鼻子酸的厲害。
“你活該。”
段嘉央攥緊手,走路氣嘟嘟的。
考的太差,成績一落千丈,直接成了倒數,她狀态很差,焦慮發呆,作業不寫,化學作業忘記收,她這個化學課代表帶頭不作為,大家都懶懶散散的,班主任搞抽查,拿了根一指粗的掃帚條挨個抽掌心,班主任咬得牙顫顫,抽的大家掌心迅速發紅變腫,後面的同學瘋狂瞎寫答案希望逃脫一劫,段嘉央一動不動,班主任抽到段嘉央,看到她又惱又恨,很重很重的抽過去,細條都抽斷了。
接受不了落差和打擊,跑出去鬼混。
她也不知道怎麽變壞,怕的要死,壞人讓她幹嘛她幹嘛。這次混混和網吧那倆不同,那群小混混說,段嘉央,你也穿那種短袖短褲,你那麽漂亮。
已經入秋了,段嘉央穿了露背的小黑裙,剛剛遮住大腿,胸口是低V,少女露出小片雪白,脖頸和胸部起伏讓風都緩了幾步,腳下踩了小高跟鞋,全身上下這雙漆皮高跟最貴,三萬塊錢,踩在地上卻毫無歸屬感,夜色裏月亮朦胧,旁邊男生給她一瓶罐裝啤酒,別人喝她也喝,她斜斜的靠着牆壁,腿往前伸,路過的成年人都盯着她的腿看。
白皙光滑,誰看了都想來掐一掌,留下一塊紅色的印跡。
小混混吹口哨的吹口哨,撩她的頭發,說卷發也挺好看,怎麽也不試試看,你們學校管嗎?你會怕嗎?
可以呀。
等我爸把錢給我我去燙。
你的錢呢?
花光啦。
管你爸多要一點。
嗯嗯。
抽煙嗎?
男人把咬的煙遞給她,煙蒂濕澤澤的,還帶着一個牙印,男人精賊的笑着,段嘉央別過臉,“味太難聞了。”
“以後就喜歡了。”
段嘉央偏頭,正好看到提着包等着她的林珂,林珂靠着樹,借旁邊路燈看書,這個鬼,真是有耐心,居然等她到現在。
林珂把她所有的一幕幕看到眼底,會開心吧。
段嘉央想,這樣也挺好。
第二天,飯桌上班主任打來了電話,在裏頭痛批段力天不負責,為段嘉央抱不平。段嘉央低着頭,不說話,陣陣眨眼睛。
段力天冷哼一聲,語氣不耐煩,說:“姓張的,你誰啊,我給你點臉,你還是一中的班主任,你跟我蹬鼻子上臉。什麽東西。教不好學生是你們老師的責任。”
電話挂斷拉黑。
段力天不是沒注意到段嘉央的變化,也說過兩句,他越說,段嘉央越跟他對着幹,嗆他,段力天氣的火冒三丈,告訴她一句,“段嘉央,下次再讓我聽到這種話,我一分錢不給你,你愛怎麽樣怎麽樣,我現在沒精力管理你。一個月考成倒數,答題卡放在地上蹬兩腳都比你考的好。蠢。”
段力天聽到她的成績嫌棄,最近的确沒時間管她,忙着婚禮的事兒,林婉現在有了孩子,她不再像之前那樣裝作溫婉,她要錢,要身份,要段力天必須給她名分,要成為這家裏徹徹底底的女主人,要段力天掙錢必須給她一半,一大半。
段力天各種哄,他想要孩子不想要林婉,林婉是什麽人他清楚的狠,不想跟這種有心機的女人過一輩子,本來早就玩膩了被個孩子釣着。林婉也不傻,你當我看得上你身上那百來斤的肉,我要的是你兜裏的幾個子,現在孩子月份也不大,你不給名分我就說我要打孩子,段力天想要兒子都快想瘋了,唯一的女兒腦子不行又愛鬧騰把他當仇人,他肯定想練小號,兩個人明面上你摟我的腰問孩子好不好,我就說孩子不好,心裏頭悶,要不我們去醫院打掉以後再要。
你進一步,我退一步,較量的有來有回,林婉不怕林珂亂玩,認為女兒乖巧聽話,可勁在家裏作,段力天管公司還得管學校那個不争氣的,最後退了一步,先給林婉一個小婚禮,孩子生了獎勵三個億,再給一套別墅。
林婉欣然接受,當然,也得簽協議。不僅得獎勵,萬一倆人掰了,孩子撫養費得給。
家裏開始布置搭臺,意大利和法國的設計師各種出入家門,時不時客廳挂着昂貴浮誇的婚紗,家裏的處處張燈結彩重新裝修,三樓直接整出一層當嬰兒區域,只有段嘉央的房間未動,卡在那裏格格不入。
段嘉央不願意開門關門,就不想回家,夜裏跑出去更勤快。哪怕害怕那些小混混,經常吓得發抖發顫,可那些人跟她一樣,父母不愛,各自為家。
段力天沒給錢段嘉央,認為她翻不出什麽花來,讓人盯着她,又讓秘書送一大堆東西給班主任,秘書賠禮道歉伏低做小,班主任沒接,段力天用班主任的名義給學校圖書館捐了一批書。
段嘉央可勁跟他對着幹,連班主任的話也不聽,奈何段嘉央現在很多軍師,徹底成了水裏的魚,家裏安排的人根本盯不住人,堵前面她走後門,堵後門她翻牆,堵牆,她套個校服,給自己化個妝照樣能出去。
班主任拎雞仔一般堵過她幾次。
有次她翻牆,正好是賀笑班級打掃衛生,賀笑看到她,立馬走過去喊她,她直接就跳下去,摔得膝蓋破了皮。
再次逃脫,她冷笑着往小巷子走,扭頭也沒有看到那個阿飄。
她想,挺好,今天晚上就不回去。
她走過去,那群人沒向之前那麽熱烈的歡迎她。
五顏六色的奇形怪狀的混混裏,林珂靠着牆,黑發垂直散着,她身上穿着藍色的校服,黑色的小巷子裏,修長的指尖上亮着點點猩火。
一群瘦瘦高高的男生在旁邊嬉笑,咳着煙嗓往地上吐痰,圍着林珂看熱鬧,還有一個手撐在她的脖頸處,年級第一,一直清清冷冷幹幹淨淨的人墜落下來可比主動湊過來的傻呆呆好玩。林珂偏頭,不和那個男生氣息觸碰,她擡手,含着細長的煙吞雲吐霧起來。
熟練的,青澀中夾着野性的熟練。
她黑仁瞳孔裏印着段嘉央錯愕詫異的表情。
有男生湊過去拍拍牆,對着她笑,“尖子生,學習壓力大還是怎麽的,趕緊回去,別在這兒瞎鬧騰。不走的話,小心逮着你去酒店。”
“成年了嗎?”
段嘉央轉身就走,再回頭,林珂還停在原地,她從兜裏掏出了煙和打火機遞給剛剛男生,還有一包紅色的東西。
頓時,所有人起哄吹口哨,“哇哦,套啊!斌哥威武,這可是尖子生,美女女神,良哥的夢中情人。”
叫斌哥啧了一聲去拿林珂手中的東西,說:“槟榔啊,誰要這個,有那種能吹成大氣球的東西嗎。”
段嘉央聽得渾身顫抖,攥緊了拳頭,她背對着小巷子,眼睛被風吹的發澀,又恨林珂,恨到快體無完膚的,想林珂就爛在這裏,讓林婉後悔一輩子,最好氣到流産。
那邊人對林珂越來越不忌憚,抓緊時間撩撥她,還給“良哥”打電話,那個良哥段嘉央見過一次,身上有黑紋身,聽說還抽那種東西,每次騎個摩托突突的跑來跑去,聽說拿刀砍過自己的情敵。
段嘉央心裏大呼痛快,她像是無意間布了一個陷阱,終于讓林珂走進去了。
可,她還是轉過了身,一步步走過去,她用力抓住林珂的手拉着她走,叫斌哥的望着她,“你們兩個搞什麽,帶你們去燒烤?晚上蹦迪?去不去?”
眼神亂嫖,還有別的人湊上來,男生染着紅毛綠毛,看着賊眉鼠眼。
段嘉央推開那幾個人的手,拽着林珂的手,一步步往外走。
等走遠了,又開始跑。
她在樟樹下停下來,葉子黃了,幾片落在地上,段嘉央望着林珂,幹淨的藍色校服上混合着劣質的煙草味道,因為吸煙,唇下發幹,林珂望着她,彎眸如星,是墜落的暗星。
啪地一聲,段嘉央的手甩到了林珂臉上,林珂白皙的臉上瞬間浮出個紅掌印,林珂再眨眼睛,睫毛濕漉漉,段嘉央并不覺得自己這一巴掌打的有多重。
“你怎麽不去死!”她說。
林珂和她媽一樣該死,段嘉央萬分後悔,上次不應該送她去醫院,就應該讓她殘廢,這樣不會有人煩她。
段嘉央崩潰的望着她,“你離我遠點好不好。惡心!我看到你就想吐!”
林珂往前走,她的手試圖落在段嘉央臉上,也試圖撫摸她的臉頰,她說:“你覺得我剛剛很惡心嗎?”
“惡心!你惡心死了!”段嘉央大喊,只是因為林珂的冷漠,她的嘶吼更像是無能狂怒。
林珂說:“所以……看到你堕落的人,并不會有多麽心疼你,只會覺得惡心。”
是的,很惡心。
林珂在那種危險的環境裏算不上美麗,算什麽迷人,全身只有堕落的氣息,像個小醜,她自己也萬分惡心。她真的最惡心那些小混混,沒文化,沒素質,說話都是黃///腔。
路過的人不會因為她們的年紀有多收斂,專門看她們的臉、胸和腿,透過她們薄薄的布料,幻想她們年輕的肉//體。
巷外的視角往裏看,只覺得他們悲鳴在堕落裏找快樂,肆意的肖想她們。
段嘉央蹲下來臉埋進臂彎之下,她快煩死了,林珂跟着她老跟着老跟着,也只有林珂跟着她了……林珂來觸碰她,她反手把林珂推倒在地,林珂繼續來碰她,她力量全拳頭上,她騎坐在林珂腰上,擡起手抽她的臉,林珂起先是不還手的,她打到手累了,撐着她的肩膀準備站起來,林珂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臉上,段嘉央被打蒙了,她去掐林珂,被林珂拽住了頭發摁在地上,林珂連續給了她三巴掌。
段嘉央眼睛通紅,“林珂你打我臉……段力天都沒打過我的臉。你別碰我,你抽煙,惡心!難聞!”昨天那根煙還在她腦子裏揮之不去,想起來就反胃。
“那是我媽的煙,我學她的,我不會抽。”
林珂坐在她身上,呼吸時帶着薄荷味,不同于那種劣質煙草,她雙手抓着段嘉央的手往自己臉上拍,“你打我,還給你。”
再打臉兩個人都會胖一圈,段嘉央臉發熱,一拳砸在她的肩膀上。
深夜寂靜無人,她們的影子疊在一起,高大的,怪異的,是闖破黑夜的怪物。
怪物在黑夜裏一陣陣喘息。
世界上好像有那麽一種怪物,它們害怕陽光,也害怕人類,于是它們在夜幕降臨時偷偷跑出來喘口氣。
林珂把段嘉央拉起來,拍掉她的肩膀上的灰塵,去抖裹在她發間裏的沙土,段嘉央拍開她的手,林珂強勢的碰着她的臉,将她淩亂的頭發整理好理到耳後,露出她一張臉,她又從兜裏套出一個小袋。
段嘉央以為是槟榔,繼續去拍。
林珂手被拍的通紅,指頭微抖,她再撿起來把小袋撕開,從裏面取出冰涼的濕紙巾,她把紙巾拿出來貼在段嘉央臉上,左邊貼完貼右邊,最後擦她額頭上沾到的灰塵,動作細膩輕盈。
段嘉央的臉再次幹淨精致。
林珂又這樣,細細的給她擦臉。
像是把掉進臭水溝裏的月亮撈起來,擦幹淨,再踮着腳往天上送。
“小羊,別這樣了。”
月色沉淪,風從遠處襲來。
林珂捧着段嘉央發熱的臉頰,溫聲哄着她說:“如果你要變壞,就拿我練手吧。你欺負我吧,随便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