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到理州青靈從靈水河游上岸,入眼到處……
青靈從靈水河游上岸,入眼到處都是陰霾,巨大的陰雲從蒼龍山朝着四周擴散,把太陽都遮住了,天空中飄着的白雲也沖散了,襯得旁邊村子都陰森森的。
那麽大的滄龍山,莽莽山林,地底下又有豐富的水脈,旁邊還有聖水河,清氣濃郁能夠污穢濁氣,即使高祖皇陵連同周邊的陪葬墓、殉葬墓裏的屍體都出來,只要他們不作妖,也能壓得住煞氣和屍氣,不會影響到周圍。
可這會兒,陰氣都彌漫到離滄龍山十幾裏開外的地方,顯然是它們有意朝外擴散。
普通人讓它們身上的屍體和煞氣一沖,必然出事。
青靈心說,“我要是打得過,就把它們堵在山裏,揍得它們只敢縮在地底下不敢出來見人。”可是她打不過。
山裏的屍體不是她養出來的,是大滄國皇室。坐享天下萬民供奉、應該庇護百姓的不是她,也是大滄國皇室。從朝臣到百姓,念叨的還是天地君親師那一套。她要是跳出來去捶大滄國皇室,不會有人幫她,事後,跳出來争奪皇位的那些人,還會給她扣一個滅人國祚的鍋。據守西南的鎮國公府,坐擁重兵,已經不聽皇家調派,全家上下只在京城留下一個十幾歲的小公子當人質,其餘人全去了西南,打的就是等待時機揮師進京,換朝換代的心思。
青靈真心認為,自己哪怕拼得一身剮,去把大滄國皇室給滅了,也照樣救不了天下,何必去惹一身騷呢。天下那麽大,她這會兒還在京城地界,從來沒有看過京城以外的天空是什麽樣的,出去多走走長長見識不好嗎?
她穿過河堤,擡眼四顧,到處都是稻田、莊稼地,只能看到田間小路,看不到官道的蹤影。好在前面不遠處就是一個三四十戶人家的小村子,可以問問路。
青靈剛進入村子,便見到全村的人都圍在一戶人家的矮牆外,滿臉驚怕的模樣,手裏還拿着鋤頭、扁擔擺出防衛的姿勢,屋子裏則傳出婦人和男人的大叫大罵聲。
有一個婦人喊的是,“不許殺我兒子……”
男人喊的則是:“來啊,誰敢斷我老熊家的香夥,我滅他滿門,來啊……”
還有一個女人聲嘶力竭地哭喊,“我的虎妞啊——啊啊啊——”那聲音凄厲至極,仿佛五內俱崩,傷痛到極點。
村頭方向,又來了一夥人,急急忙忙地趕來,領路的那個在喊,“來了,來了,柳仙婆來了!”
一群村民如逢救星,趕緊讓開路。
青靈一眼看見,好幾個人簇擁着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老太婆,那衣服款式,活脫脫的蛇靈宗服飾。
人群又七嘴八舌地嚷嚷開,人群中又沖出來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拍着大腿大叫,“熊七娃吃人啦,天啊,仙婆啊,收了他吧,收了他吧……村長啊,裏正啊,管管啊,有沒有天理啊,我的小孫女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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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的男人揮着柴刀大喊:“女兒都是賠錢的賤貨,死了就死了,我賠你銀子就是,誰敢動我兒子試試看!來啊!”
青靈放開感知朝屋子裏望去,便見到床底下縮着一個三四歲左右的小男娃滿身煞氣,嘴裏全是血、臉上、身上全是血,他的身邊還有一個五六歲大點的女娃屍體,臉和脖子都已經被啃得不成樣子了,從傷口處來看,是活生生被人咬死的。那血,流得滿屋子都是。
柳仙婆去到院子前,朝着屋裏望去。
一個拿菜刀,一個拿柴刀的夫妻二人,如臨大敵。
那男子說,“仙婆,我給了你那麽多銀子,你可不能收走我兒子。”
柳仙婆沉聲說:“我早告訴過你,你兒子沒救了。我們聖山堂的規矩,失去人性的,就得帶走,沾了人命的更是留不得。我今天要是放過你們,往後這地兒再鬧出事,堂裏追究下來,老婆子我可擔待不起。再不讓開,休怪我将你們一起捉了去。”
周圍的村民聽得柳仙婆發話,長松口氣,紛紛附和。
柳仙婆往屋裏去。
那夫妻二人吓得手都在抖,舍不得兒子,兩人互看一眼,一起揮着手裏的刀朝着柳仙婆砍過去。
柳仙婆一招空手奪白刃搶下兩人的刀,再兩把掌将他倆打在地上,喊,“捆起來。”
村裏的壯漢一擁而上,将兩口子按住,又拿來麻繩把夫妻二人捆了起來。
那兩人掙紮不開,拼命地大喊大叫,幾欲發狂。
柳仙婆進屋,拿出根繩子直接往床底下一扔,套住吃人的小男娃的脖子就給拽了出來,三兩下便捆成了粽子,再把他那還要咬人的嘴也給堵得嚴嚴實實的,又将啃吃得不成樣子的女娃屍體拉出來,從床上扯下被子裹住後,一只胳膊夾一個,将兩個孩子都帶了出去。
她去到院子裏,說道:“老規矩,兩個娃我都帶走了。”話音落下,一眼瞥見站在人群後方探頭張望的青靈,暗贊聲,“好俊的姑娘。”周身靈秀像是集天地精華生成。
她緊跟着才反應過來,這姑娘周身清氣流轉,身上的衣服分明是件法寶,分明不是普通人。她趕緊扔下胳膊下夾着的兩個孩子,抱拳問道:“不知姑娘打哪來,到此有何事?”
青靈說,“我問個路,官道怎麽走?第一次出遠門,迷路了。”
柳仙婆說道:“出了這村,翻過一座小山丘就是官道了。”
青靈指向捆成粽子的小男孩,問,“他身上的煞氣怎麽這麽重?”
柳仙婆說,“娘胎裏懷着的時候沾上了煞氣,一出生就是煞氣入骨,每天會不斷吸收周圍的煞氣,日積月累下就成這樣了。”她頗覺詫異,“姑娘,我聽您口音,是京城的吧?”京城這地方,有道行的都在幽街,出了幽街就是蛇靈宗的地盤,再就是些不入流的野路子。瞧這姑娘周身氣派,應該不是無名無姓之輩。
青靈爽快地應道:“我叫青靈。”
柳仙婆的心裏咯噔一聲,心說,“竟然是這小祖宗。”掀翻聖山堂,殺了少宗主,還能安然無恙地走出聖山堂的人。她客氣道:“原來是青二姑娘,老婆子這廂有禮了。”
青靈指向地上的小男孩,問,“我能再看看他嗎?”
柳仙婆哪敢攔這一怒之下把親爹連同一衆成年的兄弟全用雷劈死的狠人,說道,“您請。”
村民們立即自發地給青靈讓出路。
青靈去到院子裏,湊近看向地上的小男孩。
他的煞氣已經滲透全身,連眼白的顏色都變黑了,呼出的氣已經不是正常人的生氣,全部變成了煞氣。最重要的是,她在他的身上沒有見到有施術的痕跡,并不是用歪門邪道手段把他變成這樣的。
青靈抽聚一縷他身上的煞氣,施展神通,去查探他身上的煞氣最初來源。
她聚在掌心的煞氣化成青煙,又再浮現起一幅畫面:一個剛出生的小女嬰,身上的血污還沒洗幹淨,便被一個老太婆拿着塞進家裏正燃着熊熊大火的竈堂,再添了幾把柴,活生生地燒死在竈堂裏,血肉骨頭灰燼、慘死時形成的煞氣都聚在竈堂中。小男孩還在娘胎裏時,他娘親吃的飯菜喝的水都是從這口竈堂裏燒出來,自然也沾上了煞氣,再滲入胎兒體內,沖散了裏面的先天之氣。他在娘胎發育過程中,吸收的便是煞氣,從出生就不是正常的孩子。
青靈想到聖山堂裏的那些小孩子屍骨,那時候楚冰告訴她,那些孩子都是沾上煞氣沒救了的,她當時不信,這會兒看起來,信她一半吧。救是能救,但這種情況,她才不想救。
她說道:“打擾了,你忙吧。”大滄國的皇帝不幹人事,有些老百姓也一個樣。這村子陰森森的,也不見得全是因為山上的陰氣飄下來,自己本身就不太幹淨。守着靈水河,竟然也能成這樣,呵!
青靈決定這趟閑事不管了,趕路找青缈要緊。她施展輕身術,躍過人群,一陣風似的離開了村子。
村裏有不少人面色極不自在。養女兒都是賠錢貨,哪像王大貴家,兩口子成親十年,就一個女兒,養得跟個寶貝疙瘩似的,大部分人都嫌女兒吃米吃飯,嫁人又要不來幾個聘禮錢,說不定還要倒貼嫁妝,孩子多了哪裏養得過來,于是再有女兒出生,溺死的,扔河裏的,扔山溝裏去的,多了去。哪想到,這竟然還會招報應。
柳仙婆見那小祖宗走了,長長地松了口氣,夾起地上的兩個孩子。
孩子的爹哭着把身上的錢全掏出來塞給柳仙婆,求她給買副棺材挖個坑埋深點,別讓野狗刨出來叼了去。
柳仙婆收下錢,帶着兩個死去的孩子走了。大人造孽,禍害的全是孩子。
女娃娃的爹目送柳仙婆走出村子,看到被捆在結結實實的兩口子,眼裏恨得滴出了血,他撿起地上的鋤頭,猛地撲過去,先對着那小男孩的爹腦袋上挖了下去。一鋤頭下去,生生地把脖子都給挖斷了,只剩下點皮連在上面。
衆人吓得驚聲尖叫。
那男子又将鋤頭往那婦人頭上砸過去,連繼猛砸好幾下,把腦袋砸了個稀爛。
村民們吓得齊齊後退,沒一個人敢上前。
裏正見狀,直抹冷汗,腿肚子都在哆嗦,都沒敢管後面的事,直接讓跟着一起來的自家晚輩摻着他,回家!他走了兩步,又對村長說,“你們村的事,自己解決。”
青靈翻過小山包,又走了一段,才看到官道。
官道上特別熱鬧,人群熙熙攘攘,全都是大包小裹拖家帶口,有趕馬車的,有坐牛車、驢車,還有挑擔子、被大背簍的,全都是從京城方向過來,朝着理州方向去的。
青靈把衣服上的光彩遮了幾分,又湊到人群中。她面前走過去好幾輛馬車,有拉人的,還有拉物什的,最後面是幾個粗壯的老婆子邊走邊聊天。她看她們那樣子就是喜歡家長裏短的,最适合打聽情況,于是上前詢問,“請問,大家這是去哪?”
一個老婆子說,“當然是離開京城啦。西寧侯府的二姑娘,你知道吧。”
青靈“嗯”了聲,說,“知道啊。”又關我什麽事?
老婆子說,“她法力通天,降雷把親爹、兄弟都劈死了。她家的管事去找她,就在那道興街口,好多人都瞧見啦。她說啊,天下要亂了,京城要保不住了,她把好幾十萬銀子的家業都舍了,她家管事帶着全家老小,連夜離開了京城。”
青靈心說,“我就是看皇帝不幹人事……”她又想到滄龍山出來的那些,心說,“好吧,京城的人早點逃命也是對的。”
老婆子說着,又上下打量青靈,越看她的衣服越不一般,模樣、穿着打扮、年齡都對得上。随即又覺得不可能。她哪能有這運道,遇到青二姑娘,人家還上前來跟她說話。她滿臉嗔怪道,“哎喲,你這姑娘也真是的,怎麽穿成這樣子。我說你呀,敬畏着點,忌諱着點,青二姑娘的脾氣可不好,發作起來六親不認,差點滅自家滿門,您這樣學她出來招搖,當心惹禍上身,知道吧。”
青靈:“……”什麽叫六親不認?我跟我姐可親了!
老婆子看她穿戴不凡,問,“您是哪家的姑娘?”如今大家都怕皇帝看到大家都跑了,下令封城,于是收細了金銀玉軟帶上家眷就先出京。出城的人多,官道上的官家女眷也多,還真沒法看出這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青靈說,“我娘是忠武伯府的嫡女。”
老婆子恍然大悟,“原來是伯爵府的姑娘,怪道一身氣派。您怎地親自出來打聽情況,您家的丫鬟小厮呢?”
青靈說,“都遣散了。”她抱抱拳,“多謝哈,告辭。”加快步子,走了。
前面的管事婆子見狀,過來問老婆子,“什麽事?”
老婆子說,“忠武伯府的姑娘來問我們怎麽都離京了。這也是奇怪了,一個千金貴女,怎麽到處亂蹿,來找我們幾個粗使婆子說話。”
管事婆子滿臉納悶,“忠武伯?他家沒兒子襲爵,爵位都收回快二十年了,哪來的忠武伯府,別是騙子吧。”她随即臉一沉,訓斥道:“出門在外,路上人多嘴雜,把你們的嘴收起來,要是再多嘴多事,路上就發賣了你們。”
一群粗使婆子連聲稱是,真怕多嘴惹出事,不敢再說道。
青靈沿着官道走了沒多久,便發現官道都是建在山腳下,沿着山轉來轉去,修得彎彎曲曲的,特別繞。她在能翻山過河走直線的地方,盡量走直線,加上速度比一般人快,不到一天時間便到了理州。
理州的州城就叫理州城,城牆上、城門口站滿守衛,進出城都要檢查路引,查得極嚴。
穿蛇靈宗服飾的人很多,也要排隊進城,接受盤查。
城樓上的屋子裏坐有五個穿着蛇靈宗服飾的人,從他們的呼吸和身上萦繞着氣流,跟被她打死的那個國師差不多。
青靈沒有路引,化成小魚法相溜進了城,再變回成人形。
城裏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門上都貼着畫有蛇靈宗道文的符紙。她在京城見到的都是舞龍、舞獅,在理州城見到的就是滿大街的舞蛇,有好幾丈長的大型舞蛇隊,還有三四尺長,一個人舞的小舞蛇隊。
大街上人潮湧動,鑼鼓喧天,特別熱鬧。
青靈跑到路邊賣炒貨的小攤前,買了兩包瓜子,打聽,“這是什麽節,怎麽這麽熱鬧?”
小販告訴青靈,“蛇靈祈福節。姑娘是從外地來的吧?”
青靈說,“京城來的。”
小販說,“難怪!”
青靈問,“難怪什麽?”
小販說,“京城是聖山堂的地界,從來不辦蛇靈祈福節。”
青靈的心頭微動,問:“你是蛇靈宗的人?”
小販掀開短衫,露出腰牌,“外門弟子。咱們理州人,十戶有九戶都是蛇靈宗的人,有蛇靈宗庇護,不受欺負。”他特別得意,“哪像京城那地兒……”言語之間滿是瞧不起的意味。聖山堂只會擄小孩子,要小孩子屍體,哪會管百姓死活。
青靈懂了。蛇靈宗在京城的地界,歸楚冰。理州則是楚冰她哥的地界。她跟人家有殺子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