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俯則未察,仰以殊觀
簡言之別的不多,但臉皮是真的厚。
在兩人的灼灼注視下,簡言之泰然若素,搖了搖折扇起身,對站在不遠處的慕秋招招手:“慕姑娘,真巧,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
他擡頭看看天色,黑沉得幾乎能滴出墨水來。簡言之暗叫了聲好,覺得這老天爺可真給面子,簡直是來了場及時雨:“怕是要下暴雨了,慕姑娘快些過來避雨吧。”
簡言之這副偶遇的姿态,假得慕秋不想做任何評價。
但簡言之有句話說得沒錯,這天确實就要下暴雨了,慕秋要是不想被雨淋透,只能進涼亭裏避雨。
慕秋看了看衛如流,他背對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幾滴雨落在慕秋額頭上,帶着秋後特有的涼意,慕秋用手攏了攏身上的衣物,對白霜說:“我們過去吧。”
在這個時節淋一場雨那可不得了,沒必要為了避開衛如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剛走進涼亭,雨勢就大了起來。慕秋進都進來了,自然不會委屈自己。衛如流和簡言之面對面坐着,她挑了張離自己最近的石凳坐下,恰在衛如流左手邊。
簡言之用腳踹了踹衛如流,讓衛如流別在那幹坐着。
衛如流輕松避開。
他确實沒想到簡言之要他來西郊楓林,居然是為了偶遇慕秋。
但對這種刻意的安排,衛如流意外地并不惱怒,他沒說話,只是沒想好要說些什麽。
話唠簡言之笑彎了那雙狐貍眼,絲毫沒有開口幫忙熱場子的想法。他倒要看看,衛如流這個寡言少語的人能忍到什麽時候。
啧,居然這麽快就開口了。
衛如流看向慕秋:“你堂兄為何沒和你一塊兒過來?”
慕秋禮貌回道:“衙門臨時有事。”
“這麽急着喊他回去,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豎着耳朵偷聽的簡言之險些一頭摔到地上,這可真是太會聊天了。
慕秋倒是沒有生氣,她能聽出來衛如流是在實話實說,她只是有些好奇衛如流是怎麽得出這個判斷的:“為什麽這麽說。”
“慕雲來在翰林院待了近三年,刑部尚書很看好他,早就發話讓慕雲來一離開翰林院就進刑部。而刑獄司大換血,抓捕揚州知府一事正是由刑部負責的。”
慕秋的心提了起來:“你是說這件事出了變故?”
衛如流這個人的心計智謀,早在揚州知府庶長子一案中,她就已經深有體會,所以對他這番話,她幾乎沒怎麽懷疑就下意識信服了。
“我推測的。但根據從揚州那邊陸陸續續傳回來的消息,怕是确實出了岔子。”
慕秋不明白:“還能出現什麽變故?”
“有些人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揚州知府落在朝廷手裏。”
揚州知府雖然只是四品官,但作為揚州城的父母官,在當地算得上位高權重,他絕對是私鹽利益鏈裏的重要人物,這樣一個人知道的秘密可比他的庶長子知道得多了。
“你是說,那些人很可能幫揚州知府跑掉了?”
衛如流唇角泛起冰冷的弧度:“可能跑掉了,當然也有可能會被滅口。”揚州知府的兒子不就是被滅了口嗎?
慕秋捏了捏手。
要是被滅了口,那就是最壞情況了。雖然她算是這個世界上最想讓揚州知府死的人,但她想讓他死在朝廷的審判下,而不是這種死法。
只希望情況沒有衛如流猜想的那麽惡劣。
簡言之在旁邊聽了半天。他算是聽明白了,這兩個人間有他不知道的共同秘密!
聊天的時候專聊正事,那怎麽能夠促進彼此感情的升溫呢,簡言之痛心疾首。他用力清了清嗓子,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這才開口問道:“慕二小姐是來西山寺禮佛嗎?”
雖然對簡言之套自己話這件事有些不高興,但慕秋對簡言之還是沒升起太多惡感,這種活得熱情洋溢的人實在太少見了。
“我是過來給家人做法事的。”
衛如流站在亭邊聽雨,聞言,轉過身看着她:“我也是。”
慕秋一愣,旋即很快想到,衛如流這種殺人如麻的酷吏和佛門清修之地格格不入,自然也不可能單純過來這裏禮佛,是過來做法事就說得通了。
不過宗室子弟的牌位,按理來說都供奉在皇家寺廟裏,衛如流為何會過來西山寺做法事?
越是與衛如流接觸,慕秋越覺得這個人身上籠罩着的謎團太多了。
她絕大多數時候能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但偶爾心情放松時,就會放任自己的好奇,悄悄去探究一二,比如這一次。
“你過來祭拜哪位親人?”
不知道是不是慕秋的錯覺,她發現衛如流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十分晦澀。
他用拇指指腹摩挲着粗糙的刀柄,別開眼望向雨幕:“很多親人。很多。”
慕秋皺了皺眉頭,知道自己可能問到了衛如流的傷心事,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不過衛如流在她心裏的形象倒是有了些改變,這個看起來不拿人命當回事的人,似乎曾經有過什麽悲慘的過往,在談及那些往事時,他也會露出真實的悲喜。
“那你呢?”衛如流問她。
“我娘。”
“很久以前,這裏其實是一處私人園林。太||祖皇帝将這片園林劃給容家,此後近百年,這片園林都歸容家所有。”
衛如流的話風突然一轉,慕秋不明所以,卻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容大小姐容洛熙很喜歡楓樹,只是京城裏并沒有大片的楓林供她觀賞,她一手将這片園林改建成楓林,并徹底開放供百姓自由進出,這才有了今日的盛景。”
“容洛熙?”慕秋輕聲重複這個名字。
不知為何,慕秋總覺得容洛熙這個名字格外親切。
洛水神熙。
這是古語中用來贊美洛神的話。
單從名字,就能聽出來取名字的人對容大小姐的憐惜疼愛之情。
而容這個族姓不算少見卻也不算多見,最有名的,應該是與陳平慕氏齊名的清河容氏。
大燕朝定都立國上百年,清河容氏在邊疆立下汗馬功勞,唯一遺憾的是,因為連年征戰,清河容氏無論是嫡支還是旁支都子嗣凋零。
如果慕秋沒記錯的話,就在十年前,容國公與其子因貪功冒進戰死沙場,這個權勢赫赫的大家族,一朝化為歷史的雲煙。
十年前……
慕秋心中一動。
居然又是十年前。
像是聯想到了什麽般,慕秋猛地看向衛如流:“這位容大小姐可是嫁人了?”
衛如流轉了轉手裏的刀,走到她面前:“十裏紅妝嫁入慕府,直到如今都是京中傳唱多年的佳話。”
慕大夫人的娘家是賀家,絕不可能是衛如流口中的容大小姐。這位嫁入慕府的容家大小姐容洛熙……是她的母親。
原來如此。
慕秋終于明白當初她問外祖家的情況時,慕大夫人為什麽會說她外祖家本來只剩兩三個人,後來出了一場事都死了;
也明白為什麽她母親會給她留下了如此豐厚的嫁妝;
更明白了她母親的死因。
父親和弟弟背着罵名戰死沙場,容家英烈厮殺百年用無數生死換來的英名都因此蒙塵,而她已嫁為人婦,怕是想為家族做些什麽都無能為力。
人在無能為力的時候,總是格外痛苦,然後便忍不住去苛責自己,一旦鑽了牛角尖,就很難再出來。
慕秋眼裏有水光一閃而過。
她又想起了一些畫面碎片。
那些畫面碎片裏全都有一位容貌與她有七八成像的婦人,無論什麽時候,婦人都會用那種溫柔到極致的眼神看着她。
那種眼神仿佛可以跨越漫長時光的阻隔,直直落在她的身上,然後婦人會溫柔地、一遍又一遍地喊她“殊觀”。
俯則未察,仰以殊觀,睹一麗人,于岩之畔。
這一句詩,恰恰是出自《洛神賦》。
慕秋輕輕眨了下眼睛,睫毛顫抖。
一滴眼淚迅速落下,随後又消散無蹤。
快得仿佛是衛如流的錯覺。
他下意識動了動握刀的手,卻生澀得不知自己能做些什麽。
想了想,衛如流從懷裏取出一塊帕子,微微俯身遞到慕秋面前。
慕秋輕輕舒了口氣,接過帕子。
簡言之在旁邊眨巴眼睛,愣愣看着這一幕。他發現,原來錯的人竟然是他!
最開始的時候,他聽到衛如流和慕二小姐聊什麽案子,還追憶什麽楓林的起源,只覺得牙疼得要命,心下腹诽萬千。
然而到現在他明白了,衛如流不會找話題不重要,慕二小姐和這帝都名門貴女都不太同,她恰好就吃衛如流這一套啊!
瞧瞧,昨天他費盡心力找了一路的話題,慕二小姐的表情始終淡淡的,只是出于禮貌回應他,然而現在呢,慕二小姐的話明顯比昨天多多了!
“多謝。”慕秋看着衛如流,認真道。
謝他給自己遞了帕子,也謝他将那段往事告知。
她想知道關于母親的事情想了很久,但因為種種原因到了現在都還沒知曉,結果就在今日突然知曉。
這片楓林是母親一手改建的嗎?
再看這片楓林時,慕秋的想法與方才已經截然不同。
她安靜欣賞着雨中楓林,妄圖從這裏的一草一木觸碰到她母親的想法。
她在看楓林,衛如流卻忍不住把視線落在她身上。
謝?
這個字眼,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人和他說過了。
“不用謝。”過了許久,衛如流負手在身後,不經意般道。
這場雨來得匆忙去得也很快,下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草草收場。
雨天地滑,慕秋打算直接回西山寺了。
簡言之積極開口:“所謂無巧不成書,慕二小姐,我們也打算回西山寺了,不如一起?”
衛如流冷眼看着他。
哪怕清楚簡言之在想些什麽,慕秋也不方便拒絕。
無論是下山還是回西山寺都只有一條路,就算她說不一起,最終其實還是會同路。
念及此,慕秋幹脆坦然道:“一起吧。”先行一步走出涼亭。
簡言之用手肘撞了撞衛如流,朝他擠了擠眼,扇子一展,搖着扇子走了出去。
衛如流無奈搖頭,換了只手握刀,也跟着離開。
回到西山寺時已近傍晚,慕大夫人剛禮佛結束,牽着慕秋的手道:“中間下雨的時候,我還擔心你會被雨淋濕,還好沒有。”
“大伯母。”慕秋忍了一路,現在瞧見慕大夫人,扶着她在椅子坐下,“我以前的名字可是叫殊觀?”
慕大夫人眼裏劃過一抹詫色,不知道慕秋是從哪兒聽來的。
不過這件事本就不是什麽秘密,之前是沒刻意提起,現在慕秋問到了,慕大夫人便順着慕秋的話回道:“沒錯,這是你母親親自給你取的名字。”
“之前還沒和你提過你母親的名字。她叫容洛熙,未出閣前被譽為帝都第一美人,那些愛慕者有時會用洛神來代指她。”
“後來懷着你時,她就為你取好了名字。殊觀,慕殊觀,她說旁人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殊觀是她的孩子了。”
瞧見慕秋鬓角的發有些亂了,慕大夫人擡起手,輕柔地為她梳理頭發。
“這些年裏,你已經習慣了用慕秋這個名字。初回慕府,我們擔心讓你改名的話會讓你不舒服不自在,就商量着,你以後還是用慕秋這個名字,殊觀作為你的字來用就好。”
慕大夫人笑了下:“正好,秋這個名,也很符合我們家的取名方式。”
從“殊觀”這個名裏,慕秋感受到了母親對她的期許,而從慕大夫人他們不打算讓她改名裏,慕秋也體會到了這份來自長輩的愛護體貼之情。
她沒有拒絕這份好意。
畢竟“慕秋”這個名字,是養父紀安康為她取的,現在養父已經去世了,她更不可能随随便便改掉。
慕秋問:“那……我的外祖父他們呢?”
慕大夫人撫摸慕秋碎發的動作一頓。
她的嘴唇輕輕顫了一下,似乎是想說些什麽,然而很快,慕大夫人的神情就冷了下來。
慕大夫人認真看着慕秋,鄭重道:“延誤軍機,貪功冒進,中了敵人設下的圈套,最終,連同麾下十萬軍隊被困死于山海關內。”
聽着這番話,慕秋心頭突地一跳,一時間竟是無法再問下去。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察覺自己吓到了慕秋,慕大夫人的聲音軟和下來。
“大伯母累了,你在外待了一天,快回屋歇息吧。”
慕秋回到廂房,又不能睡覺,免得夜裏睡不着,閑來無事,她想親自給母親抄些經文。
焚香淨手後,慕秋拿着房間裏的經書作為範本,虔誠地抄寫起來。
長發從她耳後垂落到身前,燭光拉長了她的影子,投照在窗紙上,化作一抹朦胧剪影。
這一抄經文,就抄到金烏西沉,夜幕初上。
她放下筆,不覺得餓,随便用了些東西,湊近燭火看她抄寫的經文。
練習了一段時間,她的字跡已經略顯風骨,不過比起經書上的字跡還是差得很遠,不過慕秋也不急于求成,她練習的時日畢竟還短,慢慢會好起來的。
第二日就是第一場法事了。
這場法事雖不是最隆重的,慕秋依舊在那裏從頭待到了尾。
連着幾場法事下來,第五場法事是無墨方丈親自主持的,慕秋還看到了她母親的牌位。
牌位上,果然刻着【容氏閨名洛熙】這幾個字。
第五場法事最為隆重,時間也最長,要從早上一直待到夜裏。
夜色漸深,燭臺明亮,慕秋跪坐在蒲團上,垂眸燒着她抄好的經文,看着那些屬于她的字跡在火舌缭繞下一點點化為灰燼。
與此同時,衛如流正在廂房裏抄經文。
焚香淨手後,他慢慢鋪開紙張,站在桌案前懸腕默寫經文。
這些年輾轉無定所,他也從未疏忽過練字,字跡風骨更盛少年時。
可他再也寫不出少年時那種藏鋒于鞘、溫華平實的字跡。
他的字就像那把從來沒入過鞘的彎刀般,鐵骨峥嵘,似有戾氣破紙而出,帶着一種同歸于盡的狠辣。
抄了很久很久,明明抄的是靜心的經文,他腦海裏浮現的卻是潮濕牢獄裏,張家滿族最後一次向他下跪,求他盡力保住張家最後血脈的場景,衛如流猛地摔筆。
看着那些字裏行間充斥着戾氣的經文,衛如流抓起,胡亂揉成團。
他一只手撐着書桌,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額頭,閉眼急促喘息。
實在受不了這般逼仄的環境,衛如流踉跄着逃往屋外。
前方那片竹林蕭蕭簌簌,衛如流在竹林裏站了很久,久到夜間霜重打得他發梢微濕,他的情緒才漸漸有所好轉。
擡手折了一片竹葉往前走,衛如流身形騰空坐到一面牆上,一條腿自然垂下,另一條腿屈着,舉起竹葉片貼到唇邊。
嗚咽聲連成一曲,在寂寥的夜裏飄遠。
從大雄寶殿離開時,慕秋情緒有些低沉,快要回到自己的廂房時,慕秋對白霜說:“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外面再逛會兒。”
白霜遲疑片刻,但想到這裏距離廂房也不遠,若是遇到什麽危險,小姐喊上一聲大家都可以聽見,便點了點頭,先行回去給慕秋準備沐浴用的熱水。
一個人在黑暗中站了會兒,想起不遠處有片竹林,慕秋走了過去,靠近竹林時,一陣嗚咽聲傳進她的耳裏。
慕秋自語:“這夜裏是誰在吹曲?”
這陣聲音不像是用樂器吹奏而成的,卻并不難聽,聽得久了,還能從中品出些寂寥凄楚來。這種感情,恰好引起了慕秋的共鳴。
她覓聲而去,
踩着一地枯葉,慕秋扶着挺拔蒼翠的竹子,緩緩穿行在竹林裏。
好在這片竹林只是做觀賞之用,只是很小一片。
衛如流聽到枝桠踩斷時發出的咔吱聲,沒有停下吹曲,懶洋洋垂眸望去,便撞見了覓聲而來的慕秋。
她一身竹青長裙,于林間穿枝拂葉走出,仿佛是這片竹林幻化出來的仙人。
在衛如流看清她容貌之時,慕秋也看清了衛如流的臉。
能在夜裏吹出這種蕭瑟曲聲的人怎麽會是衛如流!?
慕秋下意識就要轉身離開。
衛如流平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每次看到我都要轉身逃跑,慕秋,我是會吃了你嗎?”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慕秋只好停下腳步,她背對着衛如流答道:“夜色漸深,我原本只是好奇誰在吹曲,現在疑惑已解,也該興盡而歸。”
衛如流放下竹葉片,身體略往後一仰,他看着天上那輪明月,語氣裏帶着自己都未曾察覺出來的迷惘與脆弱:“坐會兒吧。”
慕秋沒回話,繼續往前走。
衛如流眼裏劃過一抹失望,垂着頭不再言語。
豈料,慕秋走到竹林邊又停了下來,她轉過身,看着自己和衛如流之間隔開的十幾米距離,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席地坐下,兩手托着腮欣賞天上那輪明月。
長發散在她的耳後,月色籠罩着她。
衛如流看着慕秋,只覺凄冷月色也溫柔起來。
“看我幹嘛,怎麽不繼續吹了?”慕秋歪了歪頭,居然還催促起他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選擇留下,可能是因為前些日子衛如流把母親的事情告訴了她,可能是因為衛如流話裏的哀求,也可能是因為今天她的心情不好,不想現在就回廂房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吧……
總之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停下來腳步。
衛如流重新舉起竹葉壓在唇上。
嗚咽聲再次響起。
只是這一次,曲音不再凄冷,反而帶着點無波無瀾的平和悠揚。
吹着吹着,衛如流的心境重回平靜。
他指尖一松,竹葉從他手裏滑落下去。
“多謝。”
道謝時他的聲音極輕,輕到他也不确定慕秋能不能聽到。
他只能看見慕秋從地上起來,用手背輕輕揉了揉困倦的眼睛,丢下一句“走了”,信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