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約會的地方是中央區的一座空中餐廳。之前崔碧靈在晚上來過一趟, 時不時能從透明牆壁見到不遠處掠過的飛行器。
像浮在太空裏。
他和步野雪到的時候是傍晚,四周變成了漆成橙色的油畫世界。
玻璃外面浮着一只大蛾子,他專心致志地看了一會兒。
步野雪在屏幕上點菜, 問起他想吃什麽。
“都可以。”
“你喜歡甜的。”
雖然崔碧靈和他說過對飲食沒什麽特別喜好和忌口的, 但步野雪和他待得久了, 也察覺得到他更偏好什麽,選的菜色都是他會喜歡的甜口。
餐廳是單獨包廂和隔音房間, 四下無人, 只有機器人在旁邊旋轉等候。因為帝國情人節的到來,牆壁被設置得透着股粉色, 燈光也是。
步野雪和機器人吩咐,不忘問起他今晚的安排:“你今晚回宋家, 還是到我那裏去?”
“今晚宋映洵應該不在家, 我才出來和你約會,”崔碧靈想了下, 說,“晚上還是要回去的。”
步野雪拿了份甜品遞給他, 手上動作頓了下。
這話聽起來有那麽點微妙。
仿佛他倆是特意避開兄長,在外面偷偷戀愛。
崔碧靈以往對情人節沒什麽印象。
這應該算是他第一次在情人節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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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對面, 是一尾長着人類外表的魚。
也是他現在的戀人。
人魚一直是深海神秘種族。
關于他們的生活,崔碧靈都是道聽途說。
他有了興致, 說起待會兒的安排:“我和你去異種城市,你之前也在那裏住,我去看看你的屋子。”
步野雪聞聲擡眸看了他一眼。
崔碧靈已經坐在桌前了。他纖白的十指交纏着疊在一起,支着尖尖下颌, 一頭黑發在微風裏微微晃動。那雙綠瑪瑙似的丹鳳眼, 也像貓似的泛起躍躍欲試的興味。
“我要去你的巢穴。”他又補充了一句。
“為什麽?”
“了解人魚的習性。”他說, “而且你在我身邊之外的平常的日子,生活,交際,這些我都只知道一部分,你很少提起。”
他被傍晚的日風撫着發梢,濃黑的柔軟碎發擦着眉梢和雪白面頰。大部分時候他臉上都是一種慣常的缺乏表情的冷淡,現在也是,但他的話裏摻着愉快。
當初第一次見面,在波濤湧動的夜海,崔碧靈也是這樣的眼神和語氣。
這種話,在步野雪聽來很嗳昧。
究竟是想了解人魚,還是想了解他?
崔碧靈見他不吭聲,又對他解釋:“因為你長在海底,我去不了,水壓和溫度都不适合。”
人類想進入海底的國度,通常都很困難。
步野雪不可置否:“你随時都可以問我。”
什麽都可以問。
雖然步野雪覺得沒什麽值得說的。
他從鏡國來,除了童話和珍珠,那兒只剩下寒冷海水。人類帝國的皇儲富有四海,聽過大概也會覺得無趣。
至于異種城市,那是另一種地方。
除了人類、異種,也住着來自遙遠星系國家的商人。
說到異種城市,步野雪就想起那日的場景。
滿是半人半獸的城市,混亂酒吧,一個穿中學制服、頭頂毛茸茸貓耳的黑發少年忽然出現在他視野裏。
如果那日沒有聞家那個Alpha,也許是另類浪漫回憶。
他們可以待在酒吧的後廂裏。
【你這句話好像告白啊。】
系統開始做閱讀理解。
崔碧靈沒想那麽多,他把甜品切了兩半,一塊顫顫悠悠的布丁被攔腰斬斷。
在餐廳的約會很順利,他興致勃勃又出發去了異種城市。
他想去人魚的巢穴看看。
步野雪又問了他一遍:“真的想過去?”
“不然呢。”他不滿,“你已經問了三遍了。”
“因為如果是在海底,雄性人魚的巢只有伴侶才能進去。”
通常他們也在那裏交合,誕育下一代。
步野雪已經離開了鏡國北海,對他來說,異種城市那個住了很久的房間就是新的巢穴。
現在,他的戀人一門心思往那兒去。
步野雪将手裏的打火機翻來覆去地擺弄了幾下,又說:“你也要考慮清楚。”
少年轉過臉,在車上,兩人距離很近,低頭時步野雪能看清他在光線下分毫畢現的濃睫,冷冰的眉頭蹙起,說:“你很磨蹭。”
再說下去就要不耐煩了。
【步野雪大概是想一再确認你是不是把他當戀人,人魚是很專一的動物,他們一生只有一個伴侶。】
【所以,好好談戀愛吧~】
崔碧靈這個角色,從最初的設定就是出身皇室的冷美人,長久地囿于病理性的情感障礙,系統也懷疑這大概是為何原著裏,他和那麽多角色都沒有産生真正感情線的原因吧。
在這個重開的if世界裏,他們又是什麽結局?
就連系統也說不準,也許他和步野雪就這麽一直談下去,也可能很快就分手。
從這裏到異種城市路途遙遠,抵達城市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外頭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崔碧靈沒有雨傘之類的東西,但他的保镖們帶着,他轉過頭想去問其中一個異種,忽然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外套。
“往裏走。”
步野雪一邊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一邊攬着他往裏面走。
手臂圈着少年單薄的肩膀,不僅如此,那雙微冷柔軟的右手也被他攥着。
兜帽将他雪白的臉掩在陰影下,遮去了雨幕,露着一截下巴。
把保镖叫過來再拿傘,來回已經夠弄濕他這位恹恹的皇儲戀人了。
步野雪幹脆脫了自己的衣服讓他穿着。
在他視野中央,崔碧靈一邊任他拉着走,一邊看着他的衣服說:“你經常一聲不吭,也不怕冷。”
說話時,鼻尖被冷風吹得敷粉了似的微紅,濃郁的黑發也被風撩得淩亂,步野雪與他挨得很近,一轉頭就瞥見他那張巴掌大的臉也往近了些,微微張開的菱形唇是淡紅色的,像被舔過似的濕潤泛紅。
“我在海底怎麽怕冷。”
的确如此。但很多時候人魚在岸上與人類的習性幾乎沒有分別,甚至崔碧靈注意過他的飲食,也不全是魚類貝殼。
酷似人類的人魚,也許比他更像人類。
他好奇:“你的房屋,是不是布置得像海底洞穴?放了很多貝殼和珊瑚擺件,鯊魚的屍體。”
崔碧靈一進門就四處打量,像到了新家巡視的貓。
對他來說,步野雪的房子與洞穴沒有任何關系。
白色的牆壁,天花板挂細繩吊燈,幾件木頭家具,沙發是布做的。根本不是洞穴,連珍珠也沒有。
“我以為真的有鯊魚。”
說這話時,崔碧靈正低頭将衣角沾濕了的外套脫下來,動作卷起了裏面那件T恤的一截。
在腰帶之上,漏出來一段雪白的柔韌後腰。
那塊皮膚沾着水汽,宛如山上日出時将融的抹雪,隐約能見到落梅似的紅痕。
步野雪瞥着那處,感官一瞬也嘗到了雪的氣味。
事實上,他也嘗過。
步野雪低下頭,将自己幹淨的衣服遞給崔碧靈:“人類世界很難布置成洞穴,你下次來之前我會弄好……如果你真的喜歡那種布置。”
屋子裏開了空調,有股似有若無的冷意。
席卷的烏雲大雨淹沒太陽,室內昏昏沉沉,陰影籠罩在沙發和立式燈周邊。這樣的視野裏,少年裸露的後背是一種很灼眼的冷白。
他渾不在意屋子裏有另一個人,一邊換衣服,一邊瞥着光屏上不斷湧入的新消息。
細白柔韌的後腰,末端微微凹下去一對腰窩,被掩在褲子邊緣。
投影的冷光氤氲在他身體的邊緣。
房間裏只有一把椅子。
少年已經起身坐在身後那張桌子上,拿了杯水,但也沒喝,在手裏轉了一圈。
步野雪看着那只杯子,正被他的主人握在手裏把玩。
Beta細長的手指勾着把手,被黑色的瓷襯得雪白,很慢地劃過杯沿的裂痕。
步野雪的意識也在被這雙手撫過。
崔碧靈對Alpha缺乏防備之類的意識,對寵物更是如此,而他的外表冷漠又病弱,仿佛吹一下就散了。那位戰争狂的軍事皇帝為什麽格外寶貝他這個Beta兒子,大概也有這個緣故。
崔碧靈撩起眼睑,俯視着他問:“怎麽了?”
“沒事。”步野雪看着他,也很快泛起壓在心裏的那個企劃。
——如何在皇室眼皮子底下帶走這位皇儲。
皇儲的四周有一批異種護衛,身旁還有一個密切關注行蹤的兄長、一個地頭蛇竹馬。
很難。
此時崔碧靈尚且不知道身邊的人魚已經在策謀綁架。
他百無聊賴地看着信息。
公共區的即時消息很嘈雜,似乎在議論什麽熱點八卦,他隐約聽見了“真的嗎”、“我心碎了”、“該死……”、“難道步野雪……”。
是在讨論步野雪近來的暴力事件?
他沒有仔細看,只瞥了眼就關上了頁面,走進了淋浴間。
步野雪拿着打火機在窗邊待了很久。
房間裏傳出淅淅瀝瀝的聲響。
一轉眼,他瞥見穿着黑T恤的少年從淋浴間裏走出來。
崔碧靈方才進淋浴間裏洗了澡,這會兒穿着他的衣服在床上坐着,少頃又躺下去,很随意地敞着一對交疊的雪白雙腿。
他的小腿修長,裸露的皮膚都是一種冷白,沒有瑕疵,像玉一樣的顏色。
步野雪知道他在自己面前沒有什麽防備的意思。
走過去時,少年也仍在看着光屏。
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崔碧靈皺起眉,對那頭說了句“有話就說”。
“怎麽了。”
“聞煦元問我在哪。”
“沒必要理他。”步野雪這樣說,“其實你也可以少和他來往。”
說這些話的時候,步野雪站在床前,但他沒有看床上那個人,櫃子玻璃的映出來床上的身影。
一個黑發雪膚的少年穿着他的衣服,在他床上側睡躺着。
崔碧靈是倚在枕頭上的。
枕頭似乎很厚,對他來說太高了。他伸手往下壓了壓,發覺底下有東西。
往枕頭下摸着,翻出來一本A6小本,牛皮白紙,是他上學期鑒賞課的筆記。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耳釘、一件很眼熟的短T恤,疊得很整齊。
步野雪的枕頭下為什麽有他的東西?
【這是什麽癡漢行為,他拿着你的衣服都做了什麽啊?】
系統啧啧稱奇。
因為從來沒興趣藏着別人的衣服、耳釘,崔碧靈也想不通。
“你的尾巴怎麽樣了?”
他忽然問。
步野雪正在收拾煙盒,忽然聽到這句。
他的主人上次想看人魚的尾巴和雙腿,但那天聞煦元來了,沒了後續。
步野雪當然也記得這件事,心底頓時泛起些湧動的隐秘心思。
“已經好了。”
剛說完,就被床上的少年輕輕踢了一下小腿。
沒用力氣,只是這麽很輕地踢了一下。
那雙足尖柔軟白皙,因為熱水,皮膚透着淡粉的顏色,從腳踝到腿肚線條緊致嗳昧。
步野雪拈着煙,在手裏擺弄着,瞥看着他的腿說:“你想看?”
他也坐到床榻上。
地方很窄,身體只能挨着。
少年溫熱的呼吸和體溫,從他手邊傳來,伴着他自己解開皮帶扣子的聲響。
“你很慢。”
另一個人已經等得不耐煩。
……
步野雪猜測他大概是很喜歡過那只紫色獨角馬。
獨角寵物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人形。
被皇子騎坐在馬背上摟着脖子、被白皙的雙腿夾着馬肚的時候,那只獨角馬大抵也是一樣的微妙複雜心情。
“人魚都是藍色的嗎?我沒有見過其他顏色。”崔碧靈一下下撫摸着魚尾的鱗片、魚鳍,很有興致地慢慢往上探。
魚尾将近兩米長,結實粗壯,床榻放不下,尾巴的垂落在床邊。上面布滿的湛藍尖利鱗片在少年的撫摸下卻收斂了尖刺,只難以忍受似的,尾巴尖焦躁地輕輕拍着床沿。
人魚尾鳍也是很敏感的。
但他的主人不知道。
床榻很擠挨,少年是坐在人魚尾巴上的。
摸到那一片稍寬的鱗片時,崔碧靈停下手,覺得這一塊鱗片似乎更厚。
硬邦邦的?
“好了,”步野雪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沉下聲說,“就到這裏。”
坐在他魚尾上的黑發少年撩起眼,他那對翡綠寶石似的眼睛裏有一層清澈紋路,離得很近,幾乎能數得清周邊密匝的濃睫。他皺了眉,說:“這裏是傷口嗎?”
……
【有件事要告訴你……算了,還是待會兒再說。】
系統看到光腦如潮水湧動的信息,也是一驚。
到現在為止,弘皇帝和宮廳也沒有做出是否讓崔碧靈聯姻的決定,然而這邊的兩人已經有那麽回事了。
聞煦元一旦知情……很可能爆發修羅場。
系統很警覺,想大喊“你和人魚的戀情曝光啦!”但是這會兒兩人正在約會,而且……正在玩騎馬游戲。
它猶豫了一下,還是沒破壞氣氛。
……
一回到宋家,崔碧靈就去又洗了個澡。
裏側皮膚被磨得發紅,留了些痕跡。
……弄髒了。
他看着自己的腿,良久,也皺了下眉。
步野雪的信息仍在發送,光屏浮着很多未讀信息,他一句也沒有看。
宋映洵不在家,屋裏只有他一個人。
他床上睡着了,不知過去多久,門外響起了家裏阿姨的嗓音,順帶叩響了他的門,說有一個客人來了。
“聞煦元。”她這樣說,“小殿下,他說有事來找你。”
這人是不會輕易到宋家來的,大概是有什麽事。
崔碧靈坐起身,瞥了眼監視屏上大門外的金發男人的身影,說:“讓他進來吧。”
與此同時,聞煦元的通訊也播了過來。
“我看到照片了。”他在那頭輕嘆,“你之前不是說,不喜歡Alpha嗎?這就和一個人魚Alpha在一起了,怎麽,他贏在有魚尾巴了?”
阿姨在旁聽見了,有些吃驚,怎麽聽來像争風吃醋?
在聞煦元話裏的确有那麽點哀怨的味道,甚至連崔碧靈都聽出來了。
什麽照片?
崔碧靈想了下,無果,又順着聞煦元那句怨氣的尾巴勝利說法講下去:“步野雪有魚尾而其他Alpha沒有,如果有比賽當然是他贏。”
作者有話要說:
聞:?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