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讨公道
滿月收拾好躺回床上沒有睡覺, 她一閉上眼,腦海裏浮現的層層畫面全是今天發生的一切。
尤其是商場那部分和火鍋店部分,來回切換, 偶爾重疊, 晃得她只能睜開眼。
她沒開燈,叮當在她枕頭旁邊,她翻個身, 叮當就睜開眼看看她, 兩秒後又把頭埋肚子裏去。
滿月伸手摸它的頭, 她想起來晚上晏清輝也這麽摸過它的頭, 不由得一怔, 指尖收回。
幾秒後, 她又小心翼翼摸上去。
就好像,不是在摸叮當,而是在摸晏清輝的手。
晏,清, 輝。
滿月在叮當頭上一筆一畫輕輕寫出來, 寫的時候橫豎點撇好像都在她心上, 幾筆勾勒出晏清輝的身影。
他氣質很好, 表情不多, 但是看她的時候眼睛裏總有淡笑, 他明明身處應該對外尖銳的過渡年齡,卻總是雲淡風輕的, 像一場冬天落下的漫天大雪。
他還好聰明。
較真算起來, 他們也不過才見一次面,他就能捕捉到她性格上的缺陷,且, 他沒有敬而遠之。
那是不是代表,他對她其實是有點……好感的?
滿月覺得是這樣,可她又忍不住替晏清輝找別的理由,比如……他就是這樣一個善良的人?
可是,一個成年适婚男人,真的會因為善良而頻繁和一個同樣成年适婚女人聊天、見面嗎?
滿月覺得自己就像一根陡然被扔進大海裏的浮木,不知是該靠岸,還是繼續前行。
不知道胡思亂想多久,滿月越來越沒有睡意,幹脆拿起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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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輝該到家了吧?
她試探地給晏清輝發了一個表情包。
晏清輝回得很快,還是語音,他應該還沒到家,滿月能清晰地聽到他那邊傳來的風聲。
他說:“上帝為了補償人間諸般煩惱事,給了我們希望和睡眠。滿月,這可是伏爾泰說的道理。”
滿月:……你別做醫生了,改行投身教育部門吧。
晏:那你要來旁聽嗎?
滿月:允許睡覺嗎?
晏:教導主任查課的時候可能不行。
那就是其他時候都可以咯?
滿月:老師你這樣縱容學生可不好。
晏:沒縱容學生。
滿月先是愣一下,随後反應過來,是,她不是學生,她是旁聽者。
那她算什麽呢?
他縱容的是什麽呢?
滿月忍不住翹唇,她正經問:你怎麽還沒到家啊?
晏:一會兒。
滿月:哦……
晏:不困?
滿月:有點,下午好像睡多了。
下一秒,晏清輝彈來語音通話。
滿月接通,翻個身面朝牆,小聲:“喂。”
晏清輝好像在外面,風聲非常明顯,滿月疑惑問:“你在外面嗎?”
“嗯。”
滿月好奇,“怎麽這個時候在外面啊?有事情嗎?”
晏清輝沉默了下,而後才輕輕喚她一聲:“滿月。”
滿月“嗯?”了一聲,“怎麽了?”
晏清輝又沉默,幾秒後他像自嘲地笑了一聲。
滿月更奇怪,“怎麽啦?”
她以為晏清輝遇到了什麽難題,還不了解事情是什麽就忍不住替他擔心,她想了想,挺認真地說:“我可能沒你大,也沒你經歷得多,但我的想法也許是另一種角度的可能性,你……要不要跟我說說呀?”
“嗯……”晏清輝拖長音,故意表現得像在考慮,“還遇到了一點難處。”
滿月一下子緊張起來,她都直接坐起來了,挺嚴肅地問:“我可以幫忙嗎?”
“不好說。”
他說話像擠牙膏一樣,問一句答半句,滿月都要急死了,她平時自己的事情慢吞吞,遇到晏清輝反倒急性子起來,“哎呀,你快說呀。”
她忍不住催促起來。
晏清輝那邊忽然傳來兩聲低笑,卷着風聲,吹得滿月耳根子酥酥麻麻的。
她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關頭犯花癡,可她就是……忍不住嘛。
滿月有點憤憤自己這種德性,而後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居然用那種口吻催晏清輝,就好像在埋怨他一樣。
滿月心裏一震,震驚她居然會用這種态度對待晏清輝,一般她只會對滿弈這樣的。
懊惱又自責地捶了下腦袋,滿月氣場低下來,小聲說:“對不起,我沒有要催你的意思,我就是有點……”
她張不開嘴說。
“有點擔心我,是嗎?”晏清輝問。
滿月低低“嗯”一聲。
她慶幸晏清輝不在她身邊,否則她臉上,耳朵上,甚至脖子上的紅暈都無處可藏。
“其實是我有點擔心你。”晏清輝說。
滿月一怔。
她愣愣地眨了下眼,有些沒反應過來。
晏清輝好像猜得到她的反應,他總是如此,即便不在她跟前,卻能判斷她所有行為舉止。
他沒等她問什麽,繼續說:“我現在在滿弈學校門口。”
滿月更愣了,忍不住問:“你去哪兒做什麽?”
晏清輝答:“本來是想問他一些事情,可後來想想,如果是你的事情,我是不是從你這裏知道,會相對來說,要好一些?”
滿月覺得自己好像反應過來了一點,她順着問:“你想知道什麽啊?”
“什麽都可以啊,”他聲音好像在風裏,“你願意告訴我什麽?”
風吹萬裏,抵達耳畔。
滿月忍不住扭頭看向窗外,明月玉盤,正是圓滿時,她盯着看了好一會兒,又低頭看叮當,幾秒後,掌心覆在叮當頭上,熟悉的氣味和柔軟給她開口的勇氣。
她甚至出聲笑了笑,“其實也不是什麽特別嚴重的事情。”
她說着,聲音變小了,“只是有點丢人。”
“怎麽啦?”晏清輝口吻像哄小孩子。
滿月一下一下揉叮當的腦袋,開始說商場被騙的經歷。
說的時候她又覺得萬分委屈,忍不住抱怨,“明明就是騙人嘛,當時我都問她多少克了,她都不回答我。”
“是,這是騙人。”晏清輝應。
滿月瞬間像個有人撐腰的小孩兒,語氣更重:“對啊,就是騙人!煩人!”
“那我們明天去讨回公道?”晏清輝說。
“好啊!去讨回公道——”滿月順嘴說完,反應過來,“啊?”
“嗯,說好了,明天上午就去。”晏清輝說。
滿月:“……啊?”
“很晚了,睡覺吧,明天我去接你。”
滿月:“……你明天不上班嗎?”
“上午調班了。”晏清輝說。
“……哦。”
一直到再次躺回被窩,滿月都不懂事情怎麽就發展到這一步了。
第二天一大早,滿月先後接到了秦母和滿父的電話,滿弈倒是沒打電話,但是微信消息也發了一大堆,從最初的安慰,到同仇敵忾,最後暴躁地決定解封後和室友一起去砸店!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滿月忍不住給他回語音說:“你們學校到底教了你什麽啊?遇到事情怎麽總想着暴力解決呢?你就不能換一種平緩的方式嗎?況且這件事我本來是占理的那一方,你反施暴力,我們不就有理說不清了嗎?”
滿弈回得很快,也回的語音,只有言簡意赅一句話:“誰替你平緩地解決?”
滿月:“……”
他這是什麽雷達?
不知道該怎麽說,滿月幹脆不回。
滿弈繼續發:那個來我學校送藥的?
滿弈:我一會兒就去保安室那兒調監控,我倒要看看他是哪裏英雄好漢!
滿月:……你看看你,又暴力。
滿弈:你管我!
滿弈:我好心幫你解決,你一直在教育我!你就是覺得我做得不好!
滿弈:你就是覺得我沒有那個男人做得好!
滿月:“……”
很無語地撥過去電話,滿弈接得倒是快,就是張嘴一股子不爽,“幹嘛!”
滿月哭笑不得,她反問:“你幹嘛?”
“什麽我幹嘛?我幹嘛了?”滿弈又要奮起。
滿月連忙道:“好好好,我們不在這繞口令了。”
滿弈“哼”一聲:“那個男人要幫你解決了?”
滿月說:“暫時這麽打算的。”
滿弈又“哼”一聲,陰陽怪氣道:“平緩的方式?”
滿月嘆氣,糾正道:“是合法的方式。”
“哼。”
滿月笑:“好啦,處理好告訴你結果。”
“哼。”
“別哼了,也不要随便去調監控,不禮貌。”
“……哼。”
滿月故作嚴肅:“滿弈。”
滿弈憋了半天,委屈吧啦地應:“知道了。”
“嗯,那我挂了?”
“挂吧挂吧,趕緊挂。”
滿月一邊挂一邊心想,幸虧晏清輝習慣尊重她的想法,沒有聯系滿弈,否則……真的很難想象他們倆在一塊的場景是什麽樣的。
正想着,晏清輝電話打來,滿月接通,一改剛才嚴肅教育模樣,她就在客廳坐着,頭發随便綁起來,側臉有幾根碎發掉落,陽光照過來,臉上有若隐若現的痕跡,她微微抿唇,一點淺笑,她說:“你到啦?”
“嗯,在樓下。”
“好。”
本來說完是該挂電話的,但是滿月有點舍不得,就想着等晏清輝挂,結果晏清輝也沒挂,于是二人就很默契地都沒有挂,也沒有反問對方為什麽不挂。
就好像,他們都心知肚明。
到一樓,看到晏清輝車子,滿月才挂了電話,她小跑過去,打開後車門坐後排。
晏清輝把副駕駛上的面包和牛奶遞給她,滿月看到他是從副駕駛拿過來的,有點後悔自己坐在後排,但現在下去好像更不合适了。
于是滿月就默默接過面包牛奶,沒說什麽。
路上不堵,很快在商場。
滿月面包沒吃,奶喝了一半,晏清輝看她沒吃完,就說:“不急,先把早飯吃了。”
滿月其實也不想那麽快就結束今天的行程,于是沒反駁,就坐在那兒安安靜靜地吃。
她吃的過程中晏清輝也沒閑着,他好像挺忙,一會兒聊微信一會兒接電話,滿月看他那麽忙,也不忍心慢吞吞處了,想着早處理早結束。
吃完她和晏清輝去櫃臺,有點巧,今天值班的櫃臺人員還是那兩位,他們正在唬另一對母女,滿月看得皺眉,想上前,晏清輝卻擡手攔下來。
滿月看向他,晏清輝沒說話,但滿月無理由信任他,便沒再貿然行動。
晏清輝沒表現出來讨公道的樣子,反倒像過路人一樣,站過去旁聽。
滿月今天穿的小棉襖,還戴了口罩,整個打扮和昨天有點出入,她抱着她們認不出來她的僥幸心理,也默默站了過去。
但還是有點心虛,便站在了晏清輝身後。
晏清輝似乎有所察覺,真的把她攬在了身後。
滿月看着他挺闊的後背,口罩下,彎了彎唇。
很快,那對母女快要動搖,它們似乎已經沉浸在中獎的愉悅中,完全不記得詢問其他。
就在她們快要定下來的時候,晏清輝開了口,“這是多少克的。”
“帥哥,這後面标的都有,絕對不缺克。”
晏清輝輕輕一聲:“是麽。”
他擡眼,看向櫃臺人員,“我問金子。”
或許是因為晏清輝氣場強,櫃臺人員一下子噎住了,她一噎住,就顯得心虛,那位母親察覺,立刻追問:“這金子多少克的?”
櫃臺人員磕磕絆絆沒答出來,母親立刻丢了飾品,“什麽啊!搞了半天是騙子啊!”
晏清輝沒附和,反倒是櫃臺人員急了,“什麽騙子?我們這都是正規産品!你看,我們這還有監控呢。”
晏清輝這時開口了,“監控在商場總監控室嗎?”
櫃臺人員一愣,“是、是啊,怎麽了?”
“沒什麽,想确認一下監控錄像,”晏清輝微微側身,露出滿月,他說,“昨天我們購買一個,詢問你們克數的時候你們好像有意隐瞞,存在欺騙消費者的可能。”
“不過也有可能是我們記憶有偏差,所以還是查看監控吧。”
櫃臺人員直接愣住了,她試圖掙紮,“你沒有在這消費過吧?”
滿月這時從包裏把東西拿出來放在了櫃臺上。
櫃臺人員立刻了然。
那對母子還沒走,甚至有意擴大影響,喲呵道:“哎喲!騙人啊?舉報啊!投訴他!有監控多好辦事啊!現在就舉報!乖乖,快查舉報電話,打電話舉報!”
根本不用晏清輝再說別的,櫃臺人員立刻處理了退款,退款後還希望晏清輝和滿月不要把這件事鬧大了。
晏清輝沒應聲,讓滿月收好錢。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相關機構的檢察人員便來了。
那位母親還以為是自己閨女打了電話,正要誇獎,她閨女一臉茫然:“啊?我還沒搜到電話呢。”
母親扭頭看晏清輝,晏清輝表情淡淡,母親卻不停稱贊,“年輕人,好樣的。”
稱贊完還不忘跟滿月說:“你男朋友處理事情很得當哦,不錯,要互相珍惜啊。”
她說完就走了,留下滿月有點尴尬,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阿姨好像誤會了哈。”
“确實。”晏清輝應一聲。
他主動應下來,滿月反而有點失望,這一刻,讨回公道的欣喜都顯得微不足道。
他這樣算暗示嗎?
暗示她不要多想,也不要因此他的善舉就自作多情?
滿月忽然胸口好悶好堵,她不敢再和晏清輝對視,假意觀望別處,移開視線。
可下一秒,晏清輝卻說:“阿姨好像是嫌我進度太慢了,提醒我該走下一步了。”
滿月剛巧路過一面鏡子,鏡子反射頂頭的燈光,她忍不住眯眼躲開,腦子也好像跟着懵了一瞬。
反應過來以後,她才愣愣地看向晏清輝:“什麽?”
他們在人來人往的商場,此起彼伏的腳步聲,高高低低的說話聲,像一批又一批見證者。
晏清輝停下來,看向她。
他臉上還戴着口罩,但是眼睛裏是很認真的誠懇。
他說:“怪我做得不夠明顯。”
“但是滿月,我确實是在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