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滿月
滿月覺得自己說不出話了,聲音可能會抖,只能打字。
滿月:哦,你們剛剛結束嗎?
晏清輝并沒有因為她發文字就發文字,他還是發了語音:“嗯,剛把大家送走。”
滿月:你還沒回去呀?
“還沒有,”晏清輝語氣裏似乎含帶了一絲無奈,他喚她,“滿月。”
滿月心上一顫。
她好慶幸自己一直在和晏清輝聊文字,如果是打電話……,想必不知道暴露了多少情緒波動。
滿月:怎麽啦?
晏清輝:“能請你幫個忙嗎?”
滿月:什麽呀?
晏清輝:“我手機沒電了,打車的話怕不能撐到家,能不能勞煩你幫我打輛車?”
他剛說完就把自己現在所在的位置和家庭地址發給了滿月,好像篤定滿月不會拒絕一樣。
滿月忽然想開玩笑:幹嘛發那麽快?萬一我拒絕你呢?
“啊,”晏清輝聲音還是低低的,他好像不是故意在拖長音,又好像是故意的,那種喝了酒以後的故意,故意慢吞吞的,有點慵懶緩慢的,“那你要拒絕我嗎?”
滿月聽得心一直在怦怦跳,她不由自主地幻想,原來喝了酒以後的晏清輝是這樣嗎?有點黏人的樣子。
和他清醒時,一身淡漠疏離氣質,反差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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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拒絕我了吧,”晏清輝沒等滿月回複,又發一條,“很晚了,現在男性醉酒後也很危險的。”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滿月。”
他又說一句,還用那種像在無意識撒嬌的語氣喊她的名字。
滿月其實早在他發來地址的下一秒就叫了車,這時司機接單,距離晏清輝此時待的地址很近,她把行程記錄分享給晏清輝。
晏清輝沒回消息。
直到訂單提示司機已接到顧客,滿月才發去一個問號。
滿月:上車了嗎?
BaN
對方還是沒回消息。
滿月蹙了蹙眉,打算再發一條,門外忽然傳來車輪滾地的聲音,滿月一怔,匆匆給晏清輝發一條語音,她說:“你到家跟我說一聲哦。”
發完把手機放在桌子上,起身開門出去。
出去才看到客廳整裝待發的滿弈,她愣一下,“大晚上去哪兒?”
滿弈穿着衛衣,随便套一件外套,往行李箱上一坐,單腿支在地上,挺不高興的樣子,他說:“爸媽一會兒來接我。”
“他們回來了?”滿月問。
“嗯哼,”滿弈悶悶的,“回了,快到了,剛給我發消息了。”
滿月“哦”了一聲,一下子也有點低落。
半個月來,她已經适應和滿弈同吃同住的生活了,以前總覺得一個人安全,自在,最近才發現,合适的關系,是可以讓情緒獲得滿足感的。
那是另一種區別于獨處的安全感。
滿弈手機又響一下,是微信,估計是秦母發來的消息,滿弈有氣無力地回複:“知道了,馬上就下去。”
秦母又回一條語音,滿弈直接沒有顧忌地點開,秦母的聲音瞬間傳出:“別磨磨唧唧的,多大人了還老賴人家家裏,你不嫌煩人家還怕麻煩呢!以後你姐嫁人了我看你也跟着!”
滿弈翻了個白眼,故意回:“我就跟着。”
回完把手機往口袋裏一塞,擡頭看到滿月表情有點不好看,他驀地想起剛剛秦母的話,一下子結巴了,“姐……”
要說剛剛還一身熱烈,眼下就是宛若堕入冰窖,滿月費力地扯了下唇,她沖滿弈露出一個僵硬的笑,“沒事,我送你下去。”
滿弈張了張嘴,下意識就想像小時候那樣拉一下姐姐的手,可手伸到一半又想到什麽,動作直接停住了。
滿月視線在滿弈停在半空中的手上掃一眼,随後輕飄飄挪開,假裝沒看到,她轉身去玄關換鞋,拿鑰匙,開門。
二人乘坐電梯下樓,滿父和秦母就在電梯口,兩個人手裏拎了好多東西。
秦母看到滿月,立刻笑起來,“月月,哎呀,冷不冷呀,快,把這些拎着,都是特産,咱這邊可吃不到正宗的。”
滿月接過,秦母嫌棄地看一眼滿弈的腿,“都好了還麻煩你姐送你!”
滿弈不想接茬,扭頭看別處。
秦母翻他一個白眼,然後又笑着臉催滿月趕緊上去,別送了。
滿父也說:“是挺冷,趕緊上去吧,別感冒了。”
滿月不擅長拉扯,就點頭說好。
秦母和滿父也帶着滿弈走了,滿父幫滿弈拎行李箱,秦母一直在唠叨滿弈,時不時還拍一下他的背打一下他的頭,出了大廳,冷風吹來,滿弈攏了攏外套,秦母一邊罵他賣俏兒,一邊主動幫他拉外套拉鏈。
三個人越走越遠,影子拉得長長的,在地面上幾乎重疊在一起。
小區算是中高檔小區,大廳大門不會咣當一聲關上,而是會緩緩合上。
滿月就那麽透過門縫看他們越走越遠,直到房門關上,屋內外溫差模糊玻璃門,也模糊了滿月的視線。
一家三口逐漸變得朦胧,像從未踏足過她的世界一樣。
叮一聲,梯門打開,滿月回神,她有點疲憊地打開門,鑰匙放回玄關,換鞋。
地面只有兩道淺淺的車轱辘印記,除此之外,好像看不出什麽別的痕跡。
叮當這時從客房出來,滿月這才走去客房,屋裏很整潔,和滿弈當時住進來之前別無大差。
滿月想起當時自己回家幫滿弈整理衣物時,他那不算整潔的房間,終于肯承認,也許滿弈在這住得并不自在。
悄無聲息的,滿月關上了門,回自己屋。
她本想鑽被窩睡覺,躺到床上才看到手機還在桌子上,想起還在回家上的晏清輝,滿月又起來拿手機。
她一拿,手機屏幕亮起,消息欄好幾條微信消息提示,還有未接語音通話。
全都來自一個人。
滿月一怔,滑開手機,還沒來得及看清晏清輝發了什麽,語音通話又打了過來。
自打有手機以來,滿月幾乎沒和除了自家人以外的人打過電話,平時有事也基本都是發文字,她也不愛打電話接電話,會沒心慌。
眼下她盯着屏幕上的通話邀請,也很心慌,可隐隐的,這種心慌好像和過往不太一樣。
她不由自主咬起唇瓣,猶豫之間,電話已經挂斷。
滿月這才看到晏清輝發來的消息,有語音,有文字。
“剛上車。”
“車裏有充電器,怎麽辦啊滿月,你好像吃虧了。”
大概是她沒回消息,他以為她有事,就沒再發消息,是過了五分鐘之後,他才又發一條試探性的探頭表情包。
這次之後,他好像有些急了,直接撥了第一通語音電話。
之後就是每隔兩分鐘一通,完全沒擔心打擾到她的意思。
前後大概過去了十分鐘,沒有幾條文字消息,也沒有滿屏的反複詢問怎麽了,只有一通又一通有規律的電話,滿月就算反應再遲鈍,也能捕捉到晏清輝的心理變化。
他應該是真的擔心她吧。
剛剛在外面被風吹低的體溫漸漸有所回升,滿月頭腦也清醒了一些,不像剛剛回來時那樣渾濁無力。
她回複:不好意思,剛剛下去送弟弟了。
她點擊發送,卻不想與此同時晏清輝又撥來一通電話,而她恰好點在了接通鍵上。
她一怔,晏清輝聲音傳來:“喂?”
滿月下意識“嗯”了一聲,“嗯”完才陷入巨大的僵硬和不自在裏,她忽然有些坐立難安,莫名其妙地站起來又坐下,又站起來,又坐回床沿邊。
對面也沒了聲音,可滿月能聽到對方車廂裏正在播放的電梯,以及過往的鳴笛聲。
車廂裏要比外面安靜許多,仔細聽還能聽到呼吸聲,輕輕的,像風一樣掠過滿月的耳畔。
滿月開始渾身不自在,拿手機的手都有點發麻,她喉嚨發緊,另一只手不自知地抓被子。
過很久,晏清輝才出聲,他似乎清醒很多,問她:“剛剛有事了?”
滿月低聲:“嗯,送弟弟下樓了。”
“怎麽不帶手機啊?”他口吻裏沒有埋怨,只是詢問。
或許是他聲音很低,語氣也不急不躁,有一種莫名的安撫意味,滿月緊繃的情緒緩和很多,她說:“事發突然,忘記了。”
晏清輝順着問:“怎麽弟弟那麽突然地要走?”
滿月低着頭,視線落在自己膝蓋上,她摳弄褲子,語氣裏有自己沒察覺的委屈和難過。
“我爸媽回來了,來接他。”
“弟弟腿傷該好一點了?”晏清輝問。
“嗯,可以沾地了。”滿月不像在聊天,更像是在做問答題。
晏清輝也“嗯”一聲:“那差不多也該回學校了,下個月要期末了。”
一句話,像突然勸慰了滿月,她愣着眨了下眼,很快反應過來,自言自語道:“哦,對,他也該回學校了。”
他确實不該一直住在她這裏,他要回學校的。
滿月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找到了可以洩洪的閘口,盡管她知道她也許是在自欺欺人,盡管她明知道解決洪水的根本辦法不只是找閘口,可她仍然為之松一口氣。
稍許輕松以後,滿月順口詢問晏清輝:“你到家了嗎?”
晏清輝沒立刻回答。
而是過了一小會兒,滿月聽到他似是無奈又別無他法地嘆了口氣。
“滿月,你知道我剛剛都已經想好報警措辭了嗎?”
滿月一下子說不出來話了。
“以後真的要随身帶手機,”他口吻沒有任何責怪之意,反而溫柔的讓人忍不住眼眶酸脹,他又說,“你要有有人會擔心你的認知啊,滿月。”
滿月第一次在聽到這種話時,內心深處滋生的不是自卑,而是另一種隐隐好像在沸騰的情緒。
她抿抿唇,小聲道:“對不起嘛。”
晏清輝似乎輕笑了一聲:“把路費結清就原諒你了。”
滿月不解,等挂了電話她切進訂單,看到行駛地圖,其中有一段是折返的。
她一愣,點開歷史地點,發現訂單改過兩次地址。
一次是她沒回消息的時候,訂單地址改成了她的小區所在地,等她再次和晏清輝聯系上以後,地址才又重新改到晏清輝住的小區。
他真的不只是口頭擔心,報警措辭可能也不是在開玩笑。
剛接通電話那會兒,他沉默,沒跟她說話,是不是因為當時在跟司機交涉新行程。
忽然之間,滿月感覺自己情緒有點奇怪,有點控制不住一樣。
她開始有所期待,期待晏清輝挂電話前,口中那句:“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