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立夏的眼神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那雙茶色的雙眸中滿滿的都是悲傷,一種被悲傷浸染的溫柔。
立夏咬着唇,露出漂亮的微笑,輕快的說道:“草燈,昨天晚上睡的好嗎?有沒有夢到我?嘿嘿,一定夢到了吧。因為我也夢到了你呀。”
“啊,對了。你知道嗎?池塘裏的蓮花要開了,記得到時候要去摘蓮藕,呵呵,蓮籽也不錯呀。小珠子可是很拿手呢,香噴噴的銀耳蓮子粥,好久沒有喝過了呢。”
“唉,有點想念他們了呢,你說這次回去他們看見我,是不是會狠狠揍我一頓呢?呵呵……要是宴在的話一定會的。我居然把自己養成這樣。”笑容有一瞬間的黯然,草燈覺得心中一陣抽痛,好想伸手抱抱他,好想和他說夏,不要這樣笑。
“啊……忘記一件事,草燈你有栗子嗎?”立夏突然提高聲音,臉上的笑容也愈發的明豔。“嘿嘿,突然好想吃喲,來到這邊都沒有怎麽吃了。唉,突然想起來,紅樓那邊小星星還沒收了我一屋子的栗子呢,也不知道壞了沒有。唔……要是沒有壞的話,有機會回去一定全部都吃光!”他發誓般舉起纖細的手臂,在空中晃晃,寬大的衣袖長長的垂在眼前,擋住了衣袖後的表情。
草燈默不吭聲,低頭從寬大的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布包,打開居然是熱騰騰的糖炒栗子。立夏驚喜的大叫一聲,沖上前想要去拿,卻被光壁撞到在地。
他讪笑的爬起來,“呵呵,真是糟糕,好像沒得吃了。哎呀,明知道沒有這個命,我這是強求什麽呢。”他笑着低下頭,零碎的石子上,留下兩片被浸濕的小水漬。
擡頭,依舊笑的陽光明媚。草燈咬着唇拿着栗子,口腔裏嘗到了腥甜的味道,靜靜的望着笑語嫣然的立夏,他慢慢的轉身,向臺階走去。
立夏望着他清晨中的背影,大聲吼道:“草燈!!”
草燈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聲,只是停下了步子靜靜的站着。
立夏哽咽的大聲問道:“你愛過我嗎?”見草燈不回答,他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愛——過——我——嗎——?”
此時此刻,他已經不需要再去維持什麽形象,顧忌什麽矜持,他要的不過是一個答複,一個屬于草燈親自的答複。
草燈依舊沒有回答,只是回頭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而後彎起眉眼輕輕一笑。只是那一眼,如同初見時,他在彩袖殿望向他的眼神,安靜卻深深的刻到了心裏,再也容不得舍棄。那是百年前忘塵殿的相守,就曾有過這樣的相視一笑,即使早已經輪回,即使物非人亦非。刻在靈魂裏的,永遠不會用任何的理由抹去。
立夏笑着招招手,金色的雙眸一片迷蒙,咬着唇壓下眼中的淚意,向着天空綻放出大大的笑容。
原來——夢真的可以成真,雖然一切都已經太晚。
幸好,在這最後的最後,還有你在。
望着草燈溫柔的笑容,立夏大聲的喊道:“草燈!我願意上祭臺,做祭品!”
草燈微笑的神情明顯僵住,茶色的眼中露出難以抑制的痛苦。他張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沉默着黯淡了眼神,低着頭猛然轉身離開。
夏,你就這樣放棄了嗎?是對我太失望了,所以如此決絕的離開嗎?
立夏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含着眼淚輕輕笑着,喃喃道:“草燈,我真的願意上祭臺做祭品,不論前世今生,我——只做你一人的祭品。”
“何苦。”今朝輕輕嘆息,俊秀的容顏上閃過一點憐惜。
立夏笑着向他點點頭,“今朝,謝謝你。”
“你這麽輕易的放棄自己,落會傷心的。”今朝扭頭不去看他,淡淡的說道。
立夏苦澀一笑,輕聲說:“我并沒有輕易的放棄,今朝,你不懂的……”
對于落,我只能說抱歉,雖然很無情。但是,事到如今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可是,對于草燈無論如何,我都是放不下的。我從來都沒有計較過他愛不愛我,雖然每日問,雖然真的很希望所有的付出的都會有回報。
但是,感情本來就是不可以說斷就斷的東西,愛了就是愛了,即使我說不愛了,愛依舊是存在的,說那些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這一世我們相遇的太刻意,相守的太短暫。其實,對于現在的他,我是不了解的。但是,這并不妨礙我去愛他,不論以前還是現在,愛他早已經是我的習慣。
記得星在走前的那個夜裏,曾經問,我愛的是以前的他,還是現在的他。說實話,我不懂,但是,依舊愛了。
不需要很多刻意的言語,漫長的溫情。
愛一個人,其實只需要一眼而已。
一眼便可相守幾載,獨候百年,無論滄海桑田,皆是心甘情願。
作者有話要說:
☆、(貳拾)
“今朝,你該找個人去好好愛一場,才會不枉此生。”
今朝望着他唇角的微笑,眼中的滿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找個人愛,活着就要去愛人嗎?但是,愛上一個人好像也不錯。
璀璨的陽光灑滿了錦繡江山,也驅散了神廟中一夜的寒冷,立夏甩甩尾巴微笑的站在結界中,張開雙手迎接着屬于他的最後一日。金色的陽光撒進金色的瞳孔,泛出聖潔的亮金色,用最純正的耀金之瞳,向多年不見的天後姐姐發出最後的思念。
姐姐,對不起。再次讓你失望了。
空曠的空地上只有他一人獨立,今朝不知在何時早已離去,結界外的巨石上留下一把白色折扇,玲珑的相思不停的叮咚作響。
悠遠的山谷中傳來一聲巨響,“時辰已到,壓祭品上神臺。”
神臺。
立夏被關在籠子裏擡上來的時候,臺上、臺下已經人滿為患。畢竟這是幾十年一遇的祭天大典,意味着一位新王的誕生,所以離國上下能來的幾乎都來了。
主位上莊嚴的坐着的是現任的離王,他有一雙和草燈相似的茶色雙眸,卻比草燈的要冷漠萬分,雖然他笑的極其慈祥,立夏卻看着心低發涼。
王座的右邊第一個位置是空的,第二個位子坐的是三殿下鳳衣,看見這個總是爽朗笑着,見人就調戲的少年,此刻失去了以往的燦爛,立夏笑着招招手。鳳衣瞪了立夏一眼,怒氣沖沖的扭過臉去,他真是受不了這個笨家夥,都要死了還笑的和什麽似的,到底有沒有長腦子啊!
陸陸續續來了好多人,有認識的比如大祭司、軟玉、八大長老,也有沒有見過的,比如各個大臣、貴族。
可是,當大祭司開始念起祭天祈文的時候,草燈卻沒有出現,立夏怔怔的望着那個空蕩蕩的座位失神。
大祭司念完繁複的咒文,在籠子的四周灑下聖水時,祭天正式開始。
八大長老虔誠、肅穆的從一個狹長的水晶盒子裏,請出一把長劍,立夏看到那把劍不由的笑了。
滅神劍。
呵呵,好久不見,沒想到兩世,兩次生死,我們皆是如此的有緣。
神劍好像回應他似的,發出嗡的劍鳴,驚了所有的人。這是神劍第一次在祭臺上沒有飲血而鳴,如何能叫人不驚訝。
立夏望着它輕笑,唉,你吓到他們了。
神劍中有個輕軟的聲音慢慢的說道,你不該回來的。
呵呵,立夏在心中輕笑,你說這句話豈不是太見外了,我回來的理由和你當年留下的理由并沒有什麽不同,你這樣說真的讓我傷心。
神劍發出叮的一聲脆響,那個聲音繼續說道,我可以助你離開。
立夏抿唇輕笑,然後呢?從此你就灰飛煙滅?你是不是忘了一點事情?
那個聲音輕輕一嘆,說道,怎麽會忘,我也是你啊……
立夏還要說什麽,突然在看到一步步走上神臺的人時頓住了。
白衣玫瑰,高貴莊重。安靜的茶色深眸,沒有一絲波瀾,所有的一切望到了那雙眼中,又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存在過。就像那暗黑的沼澤,接受了一切,也吞噬了一切。
草燈跪倒在地,大祭司把手上的聖水飄飄揚揚的灑了他一身,然後由八大長老一起恭敬的拖着劍盒,虔誠的遞到了他的手上。
草燈面無表情的拿過長劍,籠子外面的守衛已經把籠門打開,鎖神鏈發出叮當的金屬撞擊聲。立夏笑着半跪在狹小的籠子裏,望着提劍而來的草燈。
他是草燈的獵物,也是這次他登上王位的祭品,立夏很久以前就知道,手刃祭品之祭師就是草燈。所以,他甘願做他的祭品,只為他一人而已。
草燈心疼的看着立夏被神鎖捆綁的手腳,手腕嫩白的肌膚已經被磨出細小的血絲,腳腕處更是已經被打出了血,凝固在籠子下面的鐵欄杆上。
說好要保護他的,卻讓他關在了這裏,喜他的全部付出,也氣他的坦然接受。
握劍的雙手高高舉起,閃着刺眼亮光的上古神劍發出詭異的淡紫色,全部的未來都寄托在這一拼之內,倘若上天垂憐,那就成全他的愛。
立夏見他舉起了劍,笑着閉上眼睛,等待着那刻入心骨的疼痛百年之後再次降臨。入耳的卻是一聲刺耳撞擊聲,那把神劍不偏不倚的砍在他手上的神鎖上,濺起金色的火星,離開神鎖依舊完好。
所有的人皆是一怔,反應不過來草燈這是要做什麽。立夏也怔住了,不是不知道他在做什麽,而是不明白他因何這麽做。
只有大長老打一開始就提防着草燈會反悔,所以一直不動聲色的站在他的後面,就在草燈示意立夏起來的時候,他重重的再草燈身後一推,草燈一個不穩向前栽去,手中的滅神劍穿透了立夏剛剛站起一條腿的身體。
“夏夏!!”低下的人群中傳來一聲驚呼,接着就是打鬥的聲響。
立夏呆呆的低頭看着胸口的劍柄,強忍很久的淚噼啪落下,滴在劍上,也滴在握劍的草燈的手上。
若是在剛才那一擊之前,他死去一點都不委屈。因為他早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為愛而死,可是,現在他不想死啊,他的愛剛剛有了回應,為什麽……要如此折磨他……
草燈沒有想到大長老會來這麽一下,雖然心裏恨得想要把他剁掉,卻是如此的力不從心。刺進去的劍是不能往出拔了,只要已拔出劍立夏就會立馬死去,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用自己雪白的衣衫試着幫他止血。
直到白衣染紅,那些血依舊沒有止住,立夏紅潤的臉色已經如紙蒼白,唇角卻挂着淺淡的幸福微笑。
他認真的看着草燈,想要把他此刻的溫柔牢牢記在腦子裏,不再有勾心鬥角,權勢之争,此刻的他們的世界裏只有兩個人,外面的吵雜,兵器交接的撞擊,和他們沒有半點的關系。
“草燈……抱抱我……”
草燈溫柔的把滿身是血的人兒,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裏,仿佛一個不小心他就會如春日的白雪般在陽光下化掉。
立夏吃力的回抱住他,唇角不斷的益處淡紅的血液。
“草燈……你……愛……我……嗎?”立夏虛弱的閉上了眼睛,周身發出淡金色的光芒,身形在一點一點的散去,“為什麽……那天在……神廟……中……你……不……看……我……”
草燈抱着,臉貼在他的發間,淚水浸濕了他的長發,也浸濕了他的心。他哭的很絕望,對于他的問題卻依舊一聲不答。
立夏在快要消散之前露出了笑容,他的唇輕輕貼在草燈的唇上,唇間是淚的苦澀,心的無助。
化作金色光芒之前他在他唇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輕的說道:“草燈……我……愛……你……生……生……世……世……”
“夏夏!”
“小夏子!”
最後的最後意識裏,立夏好像看到了落和小珠子他們,還看到了落手中的利刃刺向了草燈,而他并沒有躲過。
他只能用最後的力氣,吼出一聲,不!破碎如散落的星光,無力拼湊,早已散去。
神臺的上空下起了漫天花雨,金色的大波斯菊花瓣如悲傷的眼淚,洶湧而下金色的花瓣淹沒了所有的石階,也掩蓋住了那件失去主人,孤零零和草等一起倒在血泊中的橘色衣衫。曾經它和它們一樣,是明豔的黃色。
草燈倒在地上,望着滿天的金色花雨,倦倦的閉上那雙沉寂到絕望的眼睛。
夏,帶我走吧。這樣,我們就不會再被分開。
多好。
曾經歡天喜地/
以為就這樣過一輩子/
走過千山萬水/
回去卻已來不及/
曾經惺惺相惜/
以為一生總有一知己/
不争朝夕/不棄不離/原來只有我自己/
縱然天高地厚/容不下我們的距離/
縱然說過我不在乎/卻又不肯放棄/
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在所不惜/
失去你/卻失去/面對孤獨的勇氣/
作者有話要說:
☆、(貳拾壹)
雪白的宮殿,如霧的白紗,寬大的床幔上直挺挺躺着一人,銀紫色的長發披散在雪白的繡着青玉玫瑰的床單上,眼如琉璃,血染白衣。
軟玉端着重新熬了不知道幾十次的藥,站在門口猶豫再三沒有進去。這已經是第五天了,自從立夏神臺上祭天後,草燈動都不動的任那個叫落的男子刺穿臂膀,回來後也不處理傷口,不讓人進門,也不喝藥。
天氣越來越熱,中劍的地方已經開始發炎腐爛,卻沒有人能勸得動他。這麽多天,唯一一次走出太子殿的殿門是在三天前,沒人有知道他對父王說了什麽,所有人都知道的是他那天回來之後,當天夜裏大祭司便奉天命抄斬了八大長老的家,一場天火無一人生還。從那天以後連着兩天,不要說不吃藥了,他幾乎不再進食,連水都不喝。一開始還有人勸的,但是勸的人統統都被拖出去打了半死,經過此事再無人踏進太子殿的門。
他就這樣每一日,每一日,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做夢般癡癡的望着淺白是的床幔發呆,不再有任何的喜怒哀樂,如被浸濕的紙娃娃,破敗不堪。
草燈聽到了門口軟玉的腳步聲,卻沒有心情去管她是否有事,他的眼睛早已經疲憊不堪,雖然是睜着,卻早已經沒有了看物的能力,只是僵硬的瞪着。
他不想閉上眼睛,因為他害怕,害怕自己會哭,害怕眼淚會背叛了自己。他已經留不下立夏的任何東西,那麽就把這些為他而生的眼淚留住吧。
睜眼閉眼,滿眼都是立夏小小的臉龐哭泣的、歡笑的、憂郁的、還有決絕的。
記得他從彩袖殿上翩然而下,鵝黃色的衣衫嫩若小蝶,抱在懷裏的感覺輕輕巧巧,纖細的身子比女子都要柔弱無骨。第一眼就認出了他就是自己找的人,所以欲擒故縱冷淡以對,果然如所料那般,他先開口同自己說話。他的聲音很小,很輕,若是在平時自己是聽不到的,但是,那是他偏偏就聽到了,還回答了。打破了他一貫的冷淡,甚至還連名帶姓的和他說
——草燈,我叫草燈。
其實說不刻意那是假的,只是那時并沒有在意,自以為是的以為這不過是對獵物該有的态度。
再見,有點出乎意料,見到被人提到面前的立夏,望見他漲紅的小臉和帶淚的眼眸,突然覺的有點心疼,下意識幫他解圍。
——我們,是不是見過?不是昨天,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們……是不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見過?
——為什麽……怎麽說……
——這雙眼睛,我記得。
料想到了他的驚訝,卻沒有料想到他的眼淚,更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用手覆上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
草燈,并沒有說謊,在離開離國之前,大祭司已經在水晶球裏讓他看了要找的人。所以,這雙眼睛,他的确記得,只是那種記得卻和他心中的不一樣。
草燈當時,認得的不過是獵物的眼睛。而立夏想的卻是愛人的溫柔,所以落了淚,濕了心。
第三次是可以的相約,立夏遲到了。本來很生氣的,可是看到他髒兮兮的衣袍,滿臉的淚痕,怒氣就在那一瞬間消失無蹤,反而擔心更多。甚至說了那句
——小不點,你下半輩子的幸福本王都包了,你小子給我安分點!
說完,并沒有後悔,吻他,也是一種自願。那時心已經雙手捧上,只是高傲的自尊和曾經的情傷,讓他倔強的無視了自己的真心。
一次次的付出,一次次的收回,一次次的疼寵,一次次的傷害。他知道每一次溫柔後狠狠的傷害,比拿真刀實劍更是疼痛,但是,他控制不住,他害怕自己會愛上他,害怕曾經的一切再次重演。
直到他暈倒在忘塵殿,那一刻才明白,原來今生除了他,誰都不可以替代。所以,努力去挽回了,可是……老天卻不再給他機會。
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如昨,神臺上的一切每一次想起都如利劍般狠狠刺在心上,一點點劃開,寧願死去的刻骨疼痛。
記得他問,
——草燈……你……愛……我……嗎?為什麽……那天在……神廟……中……你……不……看……我……
可是自己卻不能去回應,也回應不了。那一天在神廟并不是故意不去看他,那是他的結界是看不到外面的,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他根本不知道立夏來了,更不知道他為他受了多大的傷,他被帶出來的時候是從後面離開的,也不知道長老們最後對着虛無的空氣說的那句徹底傷了立夏的話。被強行抓走的那天晚上他就被,大長老就用法術封印了言語,只有祭奠完畢以後,才可以說話。所以,他的提問,他沒有反應,他也等不到回答。
記得他說,
——草燈……我……愛……你……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生——生——世——世——生——生——世——世——生——生——世——世——生——生——世——世——
淚終于還是奪眶而出,生——生——世——世——夏,你說愛我生生世世的,那為什麽不守約,獨留我一人在這裏。
夏,我愛你啊,我真的愛你。
所以,求你回來,回來好不好。或者,你把我帶走吧,帶我走。
為什麽不讓那人殺了我,為什麽要求情,為什麽說那個不字,為什麽……為什麽讓我記起了前世,為什麽……每一世你都在我手上消失。
夏,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是要我內疚,你是在報複我對你的不關心,你就是要我傷心是不是,是不是你回答我。
你來罵我啊,你來打我啊,即使只是夢裏,求你出現一下好不好……好不好……
扣扣。
門口傳來低沉的敲門聲,草燈迅速擦幹眼角的淚痕,煩躁的瞪過去,入眼的卻是一大朵含苞待放的大波斯菊,嫩嫩的金黃,上面居然還有清晨的露珠。
軟玉優雅的走進來,“不要這樣看着我,這是他走到時候要我轉交給你的,本來想你好一點才看,不過看現在的情況,若在等下去只怕你就沒有機會看了。”
草燈也不辯駁,只是怔怔的望着花,軟玉無奈咬唇,本想叫他說話,沒想到連這個都失敗了,把花放在床上,在草燈的怒視中轉身離去。
她知道他恨她一開始的拆散,對于這件事她也無話可說,可是,無論如何他都是她的親生哥哥,是以至此她希望他可以振作,不希望他有事。
草燈等到軟玉離開以後,才把目光再次轉回那朵大波斯菊,明媚的金色刺痛了他的眼,他離去時鋪天蓋地的金色花雨重重的擊碎了他的堅強。
慢慢的伸手想要拿過它,指尖才碰到花枝,緊逼的花苞突然冉冉綻放,細碎的花瓣離開了花蕊,飄到了他的面前。手指碰觸過後,一個個花瓣都開始破裂。每一個花瓣裏都收藏了一個聲音,所有聲音的主人只有一人,那就他——草燈。
夏。夏。夏。夏。夏。
全部的聲音彙集成了一個字,夏。
這是他對他的呼喊,這裏有他對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每一個詞。從上一世到這一世,全部的全部。
他知道夏記得上一世,記得兩百年的情感,可是他一直都不明白,這麽久、這麽長的時間,他是如何熬過來的,還能對每個細節都記得如此清晰。
是不是獨自一人的時候,他經常對着花瓣徹夜無眠。是不是在每個無月的夜裏,他會抱着花瓣悄悄哭泣。他是用怎樣一種心情把每一句話都收錄在這裏,包括草燈的絕情冷漠。
滿屋飄動的花瓣,漸漸的開始停滞。猛然間開始破裂掉,瞬間幹癟化作粉末消失在空氣裏。花瓣落盡鵝黃的花心泛出柔和的光芒,越來越盛柔和的金色光芒中,空氣中出現了立夏的身影。
依然是那樣的可愛,只是臉色有點蒼白。他乖巧的笑着,安靜的望着床上的草燈,那樣專注的眼神好像此刻正在和他對視般。
過了很久,他輕輕的嘆了口氣,用一種安靜的聲音說道。
——所有的一切,還給你。
——從今以後,你我之間再無瓜葛,兩不相欠。
“不!”草燈驚恐的撲過去想要讓要收回,卻只是輕飄飄的穿過他的身體,重重的倒在冰冷的地上。
光芒中的立夏依舊笑着,可愛的如從沒有經歷過生死的單純精靈。
——不要想着來找我,你該知道,當你有機會看到這個的時候,我早已經不再。若我真的還有機會留下,也定然不會再回來。
這一世,我已經還完,你我之間,就此了斷吧。
他頓頓,露出一抹凄楚的笑。
——祝你和大祭司……幸福……
話音剛落花蕊也和花瓣一樣,化作粉末消失在空中,草燈只能呆呆的扶着桌子站在當地,面色蒼白唇角微微抽搐,不知是哭還是笑。
所有一切還給我,呵呵……草燈瘋狂的大笑起來,笑的氣喘籲籲,好像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好笑的事情。
笑的,流出了眼淚。
祝幸福,呵,你憑什麽決定我的幸福!你又憑什麽說我會幸福,不想有瓜葛,不要有就可以沒有嗎?
所有一切都還給我,呵呵,真是好笑,夏,你還的完嗎?
如果真的可以,那麽,請你把我的心還給我,那天它落在了你那裏,請你幫我撿起,還給我好不好。
把它還給我,我們就真的——兩清!
作者有話要說:
☆、(貳拾貳)
青玉客棧。
遠遠就能聽到最好的客房裏傳來桌椅板凳跌倒的巨響,和肆無忌憚的咆哮聲。一身青衣廣袖的男子臉色鐵青,上好的衣衫揮過掃落一地器皿。
地上早已經布滿了碎瓷片和木頭碎屑,一個不小心腳可能就會受傷。
真珠坐在唯一完整的床上,真是想把眼前的人打暈,已經五天了,瘋子一樣見東西就摔,若不是早就包下了整間客棧,此刻一定被人丢出流落街頭。
“你鬧夠了沒有?”坐在細長窗棂上的陌,冷冷的丢出一粒花生米,打在情緒激動的某人痛穴上,落痛的一個激靈,怒氣沖沖的回頭。
“陌你是什麽意思!”
“幼稚。”陌不屑的扭頭,不想看他失去平日優雅的表情,每次一遇到立夏的事情,這個淡定的家夥就會失去了理智,幼稚的不如一個稚齡小童。
“你!好啊,你還敢說我幼稚。呵!”落氣的渾身發抖,“要不是你們多管閑事拉住我,那個該死的男人早就死了,現在還敢說我幼稚!”
“殺了他?然後呢?”真珠擡眼望着他,“讓立夏的在天之靈不得安寧?還是這麽盼着那人早早追過去在另一個世界欺負他?”
“我……”落沉默。
“你難過,難道我們就好過了嗎?可是……這是小夏子自己選着的路,從他來離國開始,你就該有這種心理準備。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你摔碎了所有的東西,他就能回來了嗎?如果可以,我陪你一起摔!”
落頹然坐在地上,陌眼疾手快的衣袖掃走那一塊的碎片。
“真,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原諒。”他擡頭望着真珠的眼睛,一直一句的說道:“我不能原諒,對他,對我。”
我不能原諒當時一時心軟的放行,也不能原諒他對夏夏的無情傷害。雖然在最後他後悔了,但是,那又有什麽用,若真愛夏夏就不該讓他上那個祭臺。
所以,不能原諒。即使,可以理解。
一時間室內變的很是安靜,這是五天以來第一次的安靜。真珠突然希望落和剛剛一樣大肆破壞,這樣的安靜讓他很不安。
冥界。
亘古不變的忘川緩緩流過,一抹鵝黃色散發出點點金芒的淡薄身影,抱膝坐在岸邊盛開的血紅色彼岸花中。
彼岸花,花開千年,花落千年。生生世世,花葉永不相見。
可是不論怎麽孤單,它依舊熱烈的開放着,用超越一切花朵的絕美,激烈的盛放。決絕的讓人心酸。
纖細的手指擺弄着纖弱的花瓣,不知道自己何時就可以如此灑脫,還是說,世間最美麗的東西,只能用死亡來襯托。
就像他的愛情,到死才有回應。
“想什麽。”輕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冰涼入水,飄渺如煙。
立夏收起眼底的落寞,神采奕奕的回頭,歡快的說道:“雅亦。”
雅亦,一身黑色廣袖銀線滾邊長袍,那是一種收容一切的黑色,一切的色彩,所有的情緒在他面前顯得單薄的可怕。臉上戴着銀色的面具,上面繪着怒放的曼珠沙華,只露出一只左眼,狹長的墨綠色丹鳳眼,密長的睫毛羽扇般微微上翹。墨綠色的眸中彌漫着淡淡的薄霧,平靜如古井無波。
立夏笑着撲到雅亦的懷裏,小臉輕輕的蹭着他的衣服。笑道:“雅亦怎麽有空出來。”
“聽到彼岸花在哭泣,來看看是誰在欺負它們。”雅亦輕輕的笑着,面具擋住了他的唇角的笑,只能看到細長的眼睛彎起溫柔的弧度,一點一點卻化不去眼中的薄霧。
立夏不依的跺跺腳,“雅亦你欺負我!”
“呵呵,怎麽敢。忘川濕氣怨氣都大,回去吧,靈魄才修複要好好保護。”說罷,溫柔的低頭望他。
立夏乖乖的點頭,跟在他的身後向冥宮走去。
當他睜開眼睛看到那個暗黑的宮殿時,就知道自己再次活了下來。救他的就是眼前這個溫柔的男子——冥王雅亦。
記得以前在天界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時,衆仙家眼中的欣羨。連天後姐姐都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男子贊不絕口,那是聽說冥王雅亦,絕豔冠六界,風姿飒爽,無論何事都可淡然處之,是所有人心中無可替代的傳奇。
也從來想過自己居然會和他有見面的一日,直到兩百年前在自己即将魂飛魄散之時,天後姐姐為他拉下身段,苦苦相求保全他的魂魄。
再一次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這只眼睛,溫柔的墨綠色,安靜的望着自己。
他說。
——本王是雅亦,冥界的主人。
溫柔的語調,卻有難以言喻的霸氣,就如他那雙讓人看不穿的眼睛。
直到那時,立夏才真正的明白,什麽叫六界第一人。能配得上這等稱呼的,也只有眼前這一人而已。
他留在了冥界,修複魂魄,整整兩百年。因為,冥王從來不救非冥宮之人,他既然被救了,那麽他就是冥宮的人,不論生死。
所以,他留了下來,直到前段時間。離開的時候,他們做了約定,若是這次草燈依舊不懂得珍惜,再次回到冥宮就永遠不再出去。
上一次因太不甘心,所以留下了一魂一魄在滅神劍中。妖精本就比人少一魂兩魄,他又丢了一魂一魄,所以上一世之後他的魂魄修複了很久,依舊虛弱的不得了。
這一次雅亦帶回了滅神劍,釋放了他留在人界的一魂一魄,兩魂六魄歸體才不過短短幾天,他已經修複完整,現在也只是還沒有實體罷了。
“那邊就是輪回道,上面有前塵鏡,每個輪回之人都可去那邊看到自己挂念的人。”雅亦笑着回頭望着他。
立夏別過眼,不以為然的說道:“那種東西只有放不開的人才去看,我們回去吧。”
雅亦淺淺一笑,迷蒙的眼中看不出神情。“好。”
立夏瞪着大大的眼睛,“笑什麽笑啦,讨厭!”
“嗯,夏這樣本王可以理解為是惱羞成怒嗎?”雅亦手撫着下巴,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
“才不是。”立夏傲氣的揚起下巴,“本神堂堂司花神使怎可和一般人相提并論。”
“嗯,是。”雅亦敷衍的點點頭,墨綠的眼眸漾出淡淡的笑意。
“啊……讨厭啦~雅亦欺負我!”立夏臉紅紅不依跺腳。
雅亦身形微閃瞬間躲到了一邊,懶洋洋的歪着頭輕笑,半眯的眼眸,有着難言的誘惑。“夏,你若是真能偷襲成功,本王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
“條件啊,包括?”
“包括,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