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早在第一局, 齊峰的節奏就被尹修和岑淵拖着走了。從第二局這第一個球起,齊峰和鄭新思的默契也被摔了個支離破碎。
此消彼長。對比之下, 岑淵的球殺得越來越猛, 越來越順,貼網的角度越來越好。
這一點,大部分時間守網前的鄭新思感受最深。
他記得, 一開始高晟教練就不斷強調,羽毛球場上, 速度比力量更重要。
殺球的可怕之處不在力量。
而在速度。
所謂殺球貼網的角度,可以直白地理解為球飛過網時離網的距離有多近。殺球線實際上就是一個直角三角形的斜邊, 擊球點垂直向下到地面是第一條直角邊,落球點所在的平行于地面的線是第二條直角邊。斜邊必須高于球網,在這個限制的前提下,斜邊越向下貼近球網, 這條斜邊的長度就越短,角度也就越陡。
最後是小學數學知識:一條直線距離越短, 相同速度通過所用的時間越短。
殺球力量越大, 速度越快。
羽毛球力量再大, 也打不穿球網。
可人類的反應速度是有限的。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所以,殺球能否成功, 取決于兩點:一, 發力姿勢是否正确, 是否有效動用到了核心肌群的力量;二, 擊球點對不對。
如果能将球貼着球網殺過去, 并且能殺到對面的空檔處, 那麽殺球的力量稍微弱一些也能輕易得分。
但是這種精準的擊球角度, 不經過成千上萬次練習根本無法掌控,只能瞎幾把撞運氣,擊球角度高了,就不叫殺球了,還會反過來被殺,擊球角度低了,就是殺球不過網。
都很尴尬。
岑淵不敢說自己練習過上萬次殺球。
但上萬次揮拍是肯定有的。
盡管這幾天晚上回宿舍他都做了肌肉拉伸按摩,可也就是緩解一下,說完全不疼是騙人的。
今天他的肌肉都仍在酸痛着。
尤其是右邊的肩膀和胳膊,一揮拍就疼。
岑淵并不在乎。
而且,神奇的是,一上賽場,一進入比賽狀态,他就忘了這回事了。
他心裏只有一件事——怎麽接到這個球。
他想贏。
他只想贏。
等到中場休息,他回過神來,感覺到自己的肌肉在瘋狂嘶叫,他感受到的卻不是□□的痛苦。
而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快感。
鄭新思不确定是不是球太快了以致于自己看模糊了,好幾次他都看到岑淵的殺球近乎貼着球網飛向自己後方。
每每這種時候,鄭新思都會條件反射地驚詫半秒,然後再用半秒為身後的齊峰點蠟。
對不起,這種球反正他是接不到的。
前輩你加油。
齊峰要瘋了。
岑淵這進攻方式跟體力不要錢似的。他本也以為岑淵第一局殺球殺得那麽暴躁,第二局多少該萎了吧。
好家夥,這大兄弟第二局更暴躁了。
20歲的人真的就可以為所欲為?
齊峰不信了。
羽毛球新手和高手還有一個最致命的區別:控球。
幾乎所有球類運動都是這樣。
岑淵又在後場回了一個高遠球後,齊峰感覺到機會來了。
齊峰現在已經輕易不敢把球往網前打了。錄制第一天,齊峰也以為修遠CP私底下關系不好,可今天看他們倆,尹修非常信任岑淵,後場的球岑淵能接尹修都會讓,岑淵也非常信任尹修,放手讓尹修去看管網前,而尹修堪比網前雨刮器,腿本來就長,練過跳舞的人身姿通常靈活,尹修又顯然苦練過各種網前小球,齊峰實在被他那一手風騷的放網和勾對角搞得心有戚戚焉。
他倒是不怕尹修,他怕的是鄭新思在網前幹不過尹修。
還不如以岑淵作為突破口。
齊峰猛地一抽球。來吧,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麽叫渣男大斜線。
齊峰在後場的右邊角把球抽向了對面後場的左邊角,相當于在長方形上畫了一條對角線。
這就是渣男大斜線,對控球要求相當高,很容易出界,用好了就是殺器,被譽為新人殺手。
對新手用這種招數,有點大炮打蚊子的意思,會顯得自己勝負欲太強,不符合齊峰最初設想的“不是我太想贏而是實力不允許我輸”的劇本。
現在他都快輸了,還他媽的想什麽劇本。
齊峰以為這招一出,對面多少會被震住,然而尹修和岑淵都面不改色,眼神裏沒有半分意外和愕然。
比起他們以往的經歷,這麽點事兒,連個屁都不算。
尹修沒有回頭,仍維持着姿勢牢牢防守自己的區域。他相信岑淵會解決的。
岑淵腳尖輕輕點地,微微跳起,一個啓動步後猛地兩個并步邁出,同時伸拍——
不夠,還差一點!
齊峰心裏一喜,成了,渣男大斜線果然還是有用——
岑淵直接撲了過去,落地的同時手臂一揮拍,以拍網的最前端夠到了球,球噗地一聲彈了起來。
球悠悠地往前飄。
這個過程極其短暫,鄭新思就在網前,理論上應該他去接這個球,可他完全沒反應過來。
剛剛齊峰那個球殺過去時,鄭新思以為這一分他們穩了。
那麽邪門的角度,那是人類能接得到的球嗎?
齊峰站在鄭新思後方,雙眼猛地瞪大,草,這個球要過網!
齊峰來不及去吼鄭新思接球了,自己動腿,快步沖向網前,搶在最後一刻把球挑了回去。
岑淵還在地上,正爬起來。
這個球他無論如何趕不及了。
觀衆席上的八百齊峰粉們正準備歡呼,一口氣到了喉嚨,生生被憋了回去。
前場的尹修側身,大步後退。
“我來!”尹修說。
是說給岑淵聽的。
為隊友補位,本就是搭檔該做的事。
沒事,還有我。
岑淵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停下動作,起身調整平衡。
就在這短短的兩秒裏,尹修追到了球的後方,揮拍,把球擊了回去。
回了一個高球。
尹修的高遠球練得不多,跳殺更是沒練過,不敢貿然後場殺球,不然現在他們前場沒人,對面一個放網就完犢子了。
齊峰看着高高飛過來的球,眼睛都紅了,冒火冒的。
他要再來。
他不信渣男大斜線搞不死對面。
他猛地把球抽了過去。
岑淵在左邊,他就把球往右邊抽,岑淵在右邊,他就把球往左邊抽。
岑淵确實接得很狼狽,比第一局要狼狽很多。
可他就是能接上。
尹修也不是擺設,随時等着給岑淵補位。
一個驚險的撲地救球後,這個球在兩邊來回了不知多少個回合,連彈幕都慢慢減少,嘉賓席和觀衆席更是緊張到沒人說話。
怎麽回事?
齊峰的內心逐漸被焦躁和憤怒填滿。
怎麽回事???
為什麽就是殺不死對面???
齊峰有點殺不動了。
身體累,精神更累。
就這麽半秒的松懈,他的動作就變形了。
擊球方向不對。
球一飛出去,齊峰就感覺到了。
這個球——可能會出界。
他太急于求成了。前面好幾次抽對角都沒壓到極致,他一心想着把球壓到邊界線上,直接壓到後場的最遠角更好。
齊峰眼睜睜地看着球飛向對面。
會出界麽?
好像會出,又好像出不了。
不,還是會出界。
大概在兩三厘米左右。
運氣好一點的話,比如場內的氣流影響——畢竟這不是全國級甚至世界級的比賽,節目組做不到那麽專業,又或者裁判眼瞎,這一球也許就不算出界。
這只是僥幸的想法。
齊峰還在發愣,他看到岑淵動了。
岑淵要去接這個球。
可這個球比之前的都更遠。
畢竟是大概率會出界的球。
岑淵不是第一次接出界的球了。
業餘選手時常因判斷出界球失誤而丢分,岑淵從不犯這種錯誤。
能接的球他都會接。
岑淵的步法很快,并步已經用得很熟練,但球拍距離球的落點還是差了幾厘米。
熟悉的場景再次上演,岑淵直接往前一撲。
砰地一聲,是岑淵摔到地板上的聲音。
噗地一聲,是球碰到球網的聲音。
這一刻,全場寂靜。
場上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了。
彈幕也安靜了。
U團粉一直提前給自己打預防針,今天這場比賽就是重在參與,哥哥的輸不是輸,哥哥的輸是雖敗猶榮。
是的,就是幫親不幫理。
她們從來沒認真希冀過岑淵和尹修真的能贏。
可她們感覺到了。
從岑淵和尹修每一次不遺餘力的回球,她們終于感覺到了。
這兩個人,非常認真地在比賽。
他們說要贏,不是随口一說。
他們真的想贏。
齊峰整個人僵住。
為什麽?
為什麽這個球對方也要接?
在判斷自己的球出界的瞬間,他已經失去了鬥志。
這個球明明已經可以結束了。
為什麽還要繼續?
岑淵是什麽意思?
是憐憫他?還是對這能輕而易舉拿到的一分不屑一顧?
他憑什麽?
他憑什麽???
球彈了回來。
球飛過球網。
球落地。
裁判吹哨。
岑淵組得分。
嘉賓席和觀衆席爆發出一陣歡呼和掌聲,現場解說叭叭開始分析,說尹修補位意識到位,兩人配合默契,岑淵兩次撲地雖然還不算标準的魚躍救球,業餘比賽能做到這個程度已非常難得雲雲,總之這一分拿得精彩。
《永不言敗》直播間和胖爺的直播間都一片沸騰,U團粉隔空擁抱提前過年,球友們則至此完全放下了對男團小鮮肉的鄙夷和偏見,心服口服送上滿屏666。
且不論技術,體育競技最大的魅力,首先是“永不言敗”的精神。
一時之間,世界無比熱鬧。
唯獨場上的兩人并不關心這些熱鬧。
尹修轉身,走向岑淵,想拉他一把,岑淵卻自己先一步爬了起來。
岑淵摔了兩次,膝蓋上擦出了一道紅痕,衣服也沾了明顯的灰,可他沒有低頭看一眼,連身上的污漬都沒去拍一把,神色從容,如無事發生,拎着球拍,重新回到後場中位線,準備下一個回合。
尹修看着他,一句“沒事吧?”收了回去。
怕是會折辱了岑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