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尹修仍一動不動。
齊峰的喉結又滾了滾。
已經過去多長時間了?
不是, 這還不算犯規嗎?
羽毛球發球沒有明确的時間限制,但耗時過久, 裁判會提醒。
裁判沒有動靜。
齊峰想詢問, 礙于這是直播,忍着沒開口。
場邊嘉賓和直播間的觀衆也發出了疑惑,一度有人以為這是畫面卡住了。
只有岑淵看明白了尹修在做什麽。
《左傳》有雲:“夫戰, 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 三而竭。”
這是在打心理戰。
是尹修一貫的作風。
誰說羽毛球發球不占優勢?
把節奏掌握在自己手裏,就是優勢。
啧。
岑淵沒意識到自己很輕地笑了一下。
心髒。
你他媽的這球到底還發不發了——
齊峰心裏正煩躁, 尹修的右手輕輕一揮拍,将球擊出。
齊峰一愣,目光緊緊追着球,想盡可能快地判斷出它的軌跡。
這是個……網前球!他沒有偷後場!
齊峰也不知到底是失望還是釋然, 連忙邁步伸拍去接球。
想再放網已經來不及了,強行放網很可能會失誤, 此時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将球挑高。
然後——
齊峰的目光越過尹修, 看到了對面後場已架好拍, 随時會跳殺的岑淵。
齊峰:靠!
齊峰又連忙後退,準備接殺。
尹修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屈膝, 壓低身形, 守在網前中線的位置, 球拍也稍稍放了下來——這是防止隊友在後方的殺球打到自己的球拍上。
同時, 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胖爺說出了尹修的心中所想, “齊峰節奏亂了, 被對面帶着走了。”
砰——!!!
岑淵一記暴力跳殺。
齊峰接住了球。
但接得并不好, 球剛飛過網,尹修長腿一邁,颀長的身影就已追到了網前。
按理說尹修只比齊峰高1厘米,四舍五入兩人等高,可此刻尹修在球網的另一邊居高臨下舉起球拍,明亮的燈光自他背後打過來,勾勒出他鮮明的輪廓。
壓迫感極強。
那一瞬間,齊峰回想起了被強者擊潰的恐懼。
這樣的感覺他不陌生。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他掙紮在一個又一個賽場上,而總有那麽一些人,能在瞬間讓他明白何為絕望。
尹修揮拍,猛地扣下。
他要殺球了!
齊峰高度緊張,下意識地再次後退,尹修卻在擊球的剎那仿佛卸去了所有力氣,只輕飄飄地以球拍碰了碰球。
球悠悠飛過了網,軟綿綿地落到地上。
齊峰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這個毫無殺傷力的球,在自己面前不緊不慢地落了地。
尹修放了個小球。
假動作。
按理說,就那麽兩步距離,齊峰全力以赴是可以追上的。
但他完全沒預料到。
他所有的腎上腺素都在準備那個并不存在的網前殺球。
以致于看到尹修打出一個小球後,他全身都僵住了,好像有什麽東西吸住了他的鞋底,令他動彈不得。
是他先入為主了。
他希望尹修殺球。
絕大部分人都認為,殺球是最難接的球,也是得分最有效的方式。
這是一種直白又立竿見影的進攻。
所以,能殺球,就優先選擇殺球。
可實際上,殺球并非絕對接不到。
真正接不到的球,不是速度夠快、力量夠大的球,而是打在對方跑不到的位置的球。
尹修沒有選擇立竿見影的直白。他選擇了策略。
《永不言敗》直播間——
[啊……老公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變壞了,但是我喜歡]
[天哪,這個男人他好會]
[對全世界套路,唯獨對你毫無防備,把後背完全托付給你——修遠夫夫日常打卡(1/1)]
[前面的姐妹會說話不如寫篇文吧]
裁判吹哨,岑淵組再得1分。
11:11平。
尹修發球連續得分,換邊發球。
從11:11這個節點開始,這場男雙比賽的畫風有了微妙的改變。
《永不言敗》直播間裏的粉絲們看到的最直白的結果是,岑淵和尹修始終領先,有時3分,有時1分,但就是能保持領先。
齊峰組一直沒有反超。
胖爺的直播間裏已經展開了戰術讨論。
[喲……這個U什麽男團,有點東西啊]
[哈哈哈哈哈這就是玩戰術的心都髒嗎?]
[髒什麽,羽毛球本來就是動腦子的比賽]
[這戰術很簡單啊,算是入門級的吧?對面還沒發現嗎?]
[入門級?你入門階段這樣打球?]
[反正我入門一個星期的時候能碰到球就不錯了]
胖爺開口:“确實簡單,但是針對性很強。”
後面的話他忍着沒說出口:沒見已經把齊峰組打得找不着北了麽。
齊峰粉絲太多,傳說中頂流的粉絲大軍,他害怕。
胖爺又道:“齊峰應該已經發現了。”
齊峰确實發現了。或者說,逐漸地察覺到了對面在做什麽。
尹修發球只偷了鄭新思一次後場,之後他的發球幾乎都是貼着網壓過來,逼着齊峰或鄭新思挑高球。
球一旦挑高到後場,岑淵就會殺球。
一次殺不死,岑淵就會繼續殺。
跳殺明明那麽耗費體力,但岑淵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
與其說是用不完的力氣,不如說他心裏憋着一股氣。
每一次殺球,都像一次狠狠的發洩。
他也說不清想發洩什麽。
無人能說,無人可說。包括唯一了解他過去的尹修。
也許,他只是單純地想抽光自己所有的力氣。哪怕只有一次,一次就好,讓他真正地精疲力竭,清空腦子裏所有思緒,睡死過去。
在齊峰的角度來看,就是他搞不準岑淵是跟球有仇,還是跟自己有仇。
齊峰還發現了,岑淵并非判斷不準球是否出界。好幾次,他眼看着球已經出界了,還是追過去接……不,殺球。
就是要殺球。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殺球。
到後來,岑淵砰地一聲暴力扣殺,鄭新思都會忍不住微微顫抖一下。
這殺氣,他真的有點扛不住。
尹修發球,齊峰或鄭新思挑高,岑淵就會接上一記殺球,要麽直接得分,要麽連續殺球得分。
尹修發球得分,換邊發球,歷史重演。
同樣的場景一次又一次地重來。
最初齊峰和鄭新思覺得尹修發球是噩夢。後來發現,尹修接發球,也他媽是噩夢。
輪到齊峰發球,尹修接發每回都往鄭新思那邊挑,不論高低,鄭新思要麽接不住,直接接發得分,要麽回一個壞球,岑淵殺球。
輪到鄭新思發球,齊峰等着尹修挑高,他以牙還牙也來個後場跳殺,然而……永遠等不到。
尹修永遠不給後場的齊峰挑高球。
他選擇放網。
放網就是回網前球,輕輕地讓球貼着網飄回去。放網比發球難接得多,尹修一放網,鄭新思就又只能把球挑高。
于是岑淵又殺球。
簡言之,尹修做的事就是,以各種姿勢放網,逼對面挑高球,制造機會給岑淵殺球,并且自己絕不挑高球,不給齊峰殺球的機會。
這種戰術簡單确實簡單,一說就懂,卻有兩條硬性限制。
一,前場隊友放網技術要到位,一旦失誤就是丢分。
二,後場隊友殺球要足夠強。
這就是一個己方擅長進攻卻不擅長防守時,想方設法争取進攻機會的陣型。
只要得分的速度夠快,我就能贏。
尹修做到了,岑淵也做到了。
集訓第一天,尹修就找岑淵商量雙打戰術。
他們時間有限,必須有計劃地訓練。
什麽都練一點,最後什麽都練不好,不如各自集中練好一項技巧。
尹修說:“岑将軍,這是一場團隊……比賽。”
我和你,就是這個團隊。
岑淵沒有反對。
比賽就是不流血的戰争。戰争從來都是一個團隊的事,戰場之上,沒人能呈匹夫之勇。
尹修願意去守前場。前場對于他,就是前線。他從小擅長近戰,從來都是身先士卒,沖在第一個。
他從來不怕死,直到死在岑淵手裏。
心髒被貫穿那一刻,鑽心刺骨的疼痛讓他忽然明白,原來,他還是挺喜歡活着的。
這場不流血的戰争,他願意為岑淵守住前線。
那頭,胖爺在直播間繼續分析:“但這個時候發現了也不一定有用。”
齊峰顯然輕敵了,根本沒料到會被對方這樣玩針對。一場比賽這麽短的時間裏,齊峰和鄭新思來得及成長麽?
在齊峰的概念裏,這從來就不是一場比賽,這是一個綜藝。
這也是舞臺。這是一場表演。
綜藝并不是勝者為王,而是流量為王。
他們怎麽能使出這麽陰險的計謀?為了贏無所不用其極,他們真的不怕被噴嗎?
齊峰心裏有一萬個為什麽,依然阻止不了對面的尹修瘋狂玩戰術。
尹修第N次發球,齊峰接發球,齊峰知道不能再盲目挑高了,于是也放了一個網。
球網對面,尹修的目光随着球一轉,眉毛一挑。
尹修球拍一伸,手腕輕輕一勾,被放到球網最左側的球,一下子貼着網飛到了最右側,在球網的另一側落地。
齊峰、鄭新思、場邊嘉賓、直播間觀衆齊齊目瞪口呆。
這種球,別說跑過去,就是飛過去也接不住。
岑淵組得分。
20:18。賽點。
現場解說又雙叒叕激動了:“尹修這一個勾對角非常漂亮!堪稱完美!”
尹修:不好意思,這題他剛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