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許淼和江一帆高三那個夏天就在一起了。
大家都在奮戰高考,他們卻偷偷談起戀愛,那時還年輕,沒有絲毫負罪感,滿腦子都是喜歡和對方。
寒冷的冬天,最适合談甜甜的、暖暖的戀愛。
比窩在溫暖的被窩還要舒服。
因為是高三,元旦節只放一天,他們約好晚上一起跨年。
江一帆出生在書香門第,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高中教師,家教很嚴,絕不允許江一帆和許淼這樣成績不好的同學相處。
而許淼從小母親就走了,父親常年酗酒又好賭,時常不歸家,家裏經常沒人,所以就約好晚上住在許淼家裏。
在跨年這天晚上,他們一起去壓馬路,快要被呼嘯的冷風吹成傻逼。
許淼穿着薄薄的棉服,腳下踩着單薄的休閑鞋,全身上下只有圍巾暖和,這是江一帆送給他的聖誕禮物。
十七八歲的年紀,男子漢都好面子,明明家裏沒錢,明明被凍成狗,仍然倔強地擡起下巴,顫抖着聲音說不冷。
江一帆聞言沒再說什麽,帶他去吃晚飯,踏進暖和的室內,許淼緊繃的下巴和狠咬着的牙關,才終于松動。
正吃着飯,許淼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這臺諾基亞是父親用舊了給他的,說是有事方便聯系,但許淼自從拿到這手機,手機鈴聲突然沒響過,他只用來玩貪吃蛇。
許淼看到陌生的號碼,有些奇怪,按鍵接通了。
那端傳來警察的聲音,說他的父親因車禍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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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淼的牙齒又止不住地顫抖,他全身都在發冷,每一步都踩在冰尖上,紮的他生疼。
江一帆陪他趕去現場,父親躺在地上,被白布蓋着,旁邊有一灘血跡,還有破碎的啤酒瓶。
許淼想哭又想笑,他怎樣都沒想到,這個人就連去世都是抱着啤酒。
要是啤酒是他兒子該有多好。
這個新年注定無法好好跨過去。
許淼在最後一天成為孤兒,因為父親好賭,家裏親戚幾乎都與他們斷了關系,給他辦後事的時候,只有幾位親戚過來,幫忙張羅着葬禮。
辦完葬禮後,只有姑父問他以後該怎麽過,許淼什麽話也沒說,說了也沒用,姑父家裏也挺困難的。
在高三最後一學期,他雖然努力讀書,但因為基礎太差,高考只考到三本。
三本民辦院校學費都很高,許淼沒錢去讀書,出于自尊心,也不接受江一帆的幫助,那時候年紀小,認為學歷不是多重要的東西,最後,他放棄了大學,開始去找工作,而江一帆去了北京讀大學。
他們開始異地戀,好久才見一次,因為彼此都忙,而且來回北京的火車票太貴了。
這次跨年,許淼想給江一帆驚喜,便瞞着他,假裝工作忙抽不出時間,然而當他過去北京時,卻撲了場空。
因為江一帆也瞞着他回來了,想給他一個驚喜。
陰差陽錯地,他們這次又沒能一起跨年,只能抱着手機傻笑着祝彼此新年快樂。
第三年,臨近元旦的時候,他們分手了。
許淼渾身都是汗,他抱着江一帆的肩膀,眼眶泛着紅,格外難受,低不可聞的聲音隐隐帶着哭音。
酣暢淋漓後,許淼全身像水洗了一樣,連頭發都汗濕了,額前的黑發一縷一縷的,反顯得慵懶而性|感。
許淼赤着身體,腰部線條流利優美,他背對着江一帆,突然不想說話。
外面時不時遠遠傳來煙花聲,聽起來很熱鬧。
江一帆看向他,眸光深邃幽沉,喊他的名字,“小許。”
許淼仍背對着他,沒回頭,只輕輕一聲:“嗯?”
“去洗澡?”江一帆說。
許淼卻搖頭,說:“我不想動,等會再去。”
江一帆:“嗯。”
許淼想了想,轉身看向他,漆黑的眼睛也像是被水洗過,又黑又亮像黑曜石,他說:“來、聊聊吧。”
“嗯。”江一帆把話題主動權給他,“聊什麽?”
許淼沉默了,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該聊什麽,可他又想聊天,不想做之後就陷入無止境的尴尬和沉默中。
他猶豫了好久,洩氣道:“你想聊什麽?”
江一帆顯然比他果斷幹脆許多,凝視着他的眼睛,直截了當地問:“你現在對我什麽感覺?”
“我……”許淼的嗓子像是被扼住,他思緒很亂,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江一帆看着他的神情,又開口:“想不出來?”
許淼抿緊唇角,輕輕點頭。
“行。”江一帆說,“換個問題。”
許淼有點猶豫,怕又是難以回答的問題,猶豫着說:“好……”
江一帆:“為什麽分手?”
果然!
許淼有些惱火,他抓了抓頭發,有些郁悶地嘀咕,“你就不能問一些輕松的問題嗎?”
江一帆直直把他鎖在眼底,面無表情地說:“不行。”
許淼踢了他一腳,惱道:“那你滾。”
他用的力氣不大,踢到江一帆的腹肌上,江一帆紋絲不動,仍然安靜地看向他,好久,終于放緩了語氣,“我不問了,嗯?”
許淼別扭地應了聲,随即起身,“我去洗澡,你把床單換一下,都髒了。”
江一帆:“嗯。”
浴室裏熱氣騰騰的,溫熱的水流澆在身上,分外舒服。
江一帆戴了套,沒弄裏面,也省去清理後面的步驟,他簡單洗了個澡,吹幹頭發後,穿上厚厚的睡衣走出浴室。
來到房間,床上擺着幾樣東西,江一帆逆着光,看不清神情。
許淼看到那些東西,臉色一變,迅速掀起被子蓋住,瞪向江一帆,“為什麽亂翻我東西?”
“抱歉。”江一帆聲音很沉,仍不帶一絲情緒,“找被子不小心看到的。”
許淼沒說話,把那些用品放了回去,有些惱火,“以後不準動我東西!”
“嗯。”
許淼臉色還是很不自然,沒敢和江一帆對視,他垂着眼爬上床,江一帆看着他的身影,低聲開口:“你平時就用那些——”
許淼臉一紅,急匆匆打斷江一帆的話,“我沒經常用!”
江一帆沉默。
被發現用這些東西,許淼越想越覺得無所适從,張了張嘴,還是忍不住解釋:“那個……我是成年人,也是有需求的……用這些并不奇怪——”
“小許。”江一帆的聲音有點兒沙啞。
話被打斷,許淼懵了懵,“啊?”
“不要再說下去。”江一帆臉上神情難得有些松動,語氣也隐隐有絲不自然,“有畫面了。”
許淼:“……”
他一個枕頭扔過去,惱羞成怒:“不準想!”
江一帆接過枕頭,放到一旁,答應下來,“好。”
許淼臉一陣紅一陣白,被抓包用這些用品就算了,還要面對這麽尴尬的談話,他真想一拳打飛江一帆,然後遁地冬眠,不過完這個冬天絕不出來見人。
無奈遁地是不可能的,他只能躲在被子裏,堅決不和江一帆進行眼神交流。
江一帆關燈,躺了下來。
寂靜的夜晚,只有彼此平穩的呼吸氣息。
窗邊透着些光,江一帆眼睛适應了黑暗,他看向身邊那一側,許淼覺得被窩裏太悶,悄悄冒出腦袋透氣。
“小許。”江一帆說。
許淼面無表情,冷漠道,“我睡着了。”
江一帆恍若未聞,語氣平淡,接着說:“你不用覺得尴尬,我也會這樣,想着你——”
許淼趕緊喊住:“閉嘴!”
他撇了撇嘴角,別扭道:“我也有畫面感了。”
話音落下,沒多久,許淼忽的笑出聲。
江一帆眸底也漫開笑意。
氣氛又突然變得融洽起來。
“你是不是也笑了?”許淼問。
江一帆:“嗯。”
“笑都不出聲的。”許淼啧了聲,說:“我都沒見你啥時候笑出過聲音。”
江一帆說:“你睡着的時候。”
許淼:“……你別說了,怪詭異的。”
江一帆沒再接下話茬,伸手揉了揉他的黑發,“睡吧。”
許淼閉上眼,乖乖睡覺,臨睡前,他的嘴角還是彎着的。
今年元旦,是他最滿足的一次,足以讓他做一晚上美夢。
第二天醒來,許淼發現自己正睡在江一帆的懷裏,腦袋枕着他的胳膊。
他臉有些紅,趕緊起身,卻不料吵醒了江一帆。
剛睡醒,江一帆睜開雙眸,眼神慵懶又漫不經心,“就醒了?”
許淼坐起身,清早面對着江一帆有些慌亂無措,像是從美夢中醒來,下意識張嘴就是一句:“你該走了。”
江一帆挑眉,他也起身,沒想手臂被枕了一晚,已經變得麻木,帶着一陣兒細微的麻癢,他皺起眉,太久沒抱着許淼睡,手臂有些不習慣。
許淼越過他下床,盡量不去看他,翻出衣服一溜煙跑去衛生間換上。
等換好衣服,江一帆也出來客廳,臉上沒什麽表情,姿态自然,俨然一副主人模樣:“吃不吃早餐?”
“不吃。”許淼抓了抓頭發,猶豫了一會兒,問:“你今天沒課嗎?”
“沒。”
“……”靠。
許淼憋了一會兒,幹巴巴地說:“大學老師怎麽這麽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