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許淼皺起眉毛,漆黑的眼眸變得有些失神。
江一帆這句話似曾相識。
他曾經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那年,他們都十七歲。這個年紀裏,四季的風都帶着涼爽,風裏似乎夾着淡淡的海水與綠葉的氣息,與清晨被雲霧籠罩的遠山間的空氣一樣清新。
十七歲的少年青澀、懵懂,望着彼此的眼眸炙熱袒露,永遠是一百分的愛意,喜歡一個人,把他藏進心裏,就會堵滿整個心髒。
江一帆成為他的同桌,從冬天走到夏天。
只半年時間內,許淼徹底彌足深陷。
在炎熱回蕩着蟬鳴的夏日午後,許淼偷偷在江一帆借他的物理筆記本的最新一頁空白處,寫上張牙舞爪的一句話:
我們在一起吧!
他把深藍色的厚筆記本還給江一帆,雙眼閃着狡黠的光亮,湊在他耳邊輕聲催促:“你快打開看看,裏面有驚喜。”
江一帆修長的手指抵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側眸打量了他一眼,眼神平淡又涼薄,不帶一絲情緒。
許淼悄悄屏住呼吸,有些期待“冰山”學霸的反應。
江一帆移開目光,直接翻開筆記本,準确無誤地翻到最新空白一頁。
上面字跡潦草難看的六個字躍然跳在眼前。
江一帆面無表情地斂下目光,清潤的嗓音格外寡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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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淼緩緩回神,從回憶裏抽身,八年來他第一次直視江一帆。
他張了張嘴,學着他當時的神情語調,也一個字:“不。”
江一帆端起水杯,只捧在手上,臉上仍然沒有多餘的情緒表露,似乎已經猜到許淼會這麽回答。
他不說話,許淼拒絕後也不好說話。
房間內再次變得沉默,窗外的寒風拍打窗戶,陣陣作響,像個壞脾氣的老頭,故意發脾氣不讓人安生。
許淼循着聲兒,扭頭望向窗外。
夜已經很黑了,風飄蕩得更加無影無蹤,像是凄厲可憐的孤魂在嘶叫。
他安靜了半分鐘,起身對江一帆說:“很晚了,你回去吧。”
江一帆終于開口,依然讓人摸不着情緒,“今天我生日。”
許淼下意識看了眼牆上的鐘,一頓,“時間過了。”
江一帆又沉默了。
半晌,他擡眸凝視着許淼,以商量的語氣,“我也給你寫情書,你和我在一起,嗯?”
許淼一下笑了,眼睛彎起來,比月亮還好看。
“都多大的人了,還寫情書?虧你還讀了博士呢。”
江一帆恍若未聞,只不鹹不淡一句:“不想我寫情書?”
許淼噎了好久,才聲若蚊蠅地反駁:“我沒說這話。”
江一帆放下水杯,也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擋住光。
許淼比他矮半個頭,他站在面前,眼裏就幾乎全是他的模樣。
江一帆低眸安靜地看他,大手輕輕按上他的眼角,如往常一樣,用溫熱幹燥的指腹細細摩挲。
這個舉動親昵又熟悉,在一起時江一帆就常摸着他的眼角,唇角噙着懶洋洋的笑,比窗外陽光還要溫暖。
太久了,久違到差點忘記這種感覺。
許淼變得有些控制不了情緒。
江一帆對上許淼逐漸濕潤的眼神,心髒驟然下沉,嗓子也變得有些發幹,“小許。”
許淼聽不得這個稱呼,尤其是這時候。
當江一帆摸上他眼角的時候,他壓抑的情緒,像是終于找到出口,奔湧而至,直接湧到鼻尖,彙聚成一陣又一陣兒地酸澀。
他紅了眼圈,更襯得瞳仁漆黑明亮,閃着熠熠的光。
江一帆低頭,吻落在他的眼角,輕柔帶着溫度,他終是忍不住,将許淼擁入懷中,沉沉地嘆了一聲,“小許,這次換我追你,好嗎?”
許淼悄悄擦掉眼淚,而後伸手要推開他,沒推動,他這幾年應該有健身,身體比那時候強健不少,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肌肉。
“你放開我。”許淼又推了他一下。
江一帆沉默地松開他。
許淼站在他面前,開始脫衣服。
外套,毛衣,褲子,一件件脫掉,直到身上全部的衣服都落在地板上。
他站在寒冷的空氣中,身體隐隐有點發顫,卻擡起下巴,望向江一帆,“做吧。”
窗外遠遠傳來狗吠聲,伴随着一句男人渾厚的怒罵聲:“叫你麻痹,老子非把你炖了做火鍋不成!”
冷風送來這句咒罵聲。許淼身子一抖,睜大濕漉漉的眼睛。
他低下腦袋,看着腿間的頭顱。
這久違的——
仿佛置身于溫暖的春天,潮濕,溫暖,又柔軟。
他又閉上眼,重重地跌進柔軟的枕頭裏,長喘了一聲。
“抽屜裏,有。”他的聲音含糊不清,帶着一絲黏糊,“我剛買的……”
昨晚,發生得太過偶然又急切,誰都沒意識到會發生這事,以至于并沒有準備用品。
許淼喝了點酒,腦袋暈乎乎的,直接拿來乳液塞到江一帆手裏。
導致好久都不太舒服,白天去外面吃飯,他無意看到一家藥店,鬼使神差地進去,買了一些東西。
他也沒想到,晚上就能用得上。
江一帆像以前一樣,耐心又仔細,因為這個過程對于許淼而言,太過冗長,常把他弄得眼眶都紅了,像深陷雲朵中,不上不下的,遲遲不給個痛快。
許淼擡腿碰了碰他的腰側,細白柔軟的腿充滿誘惑力,催促着:“快點,啊。”
江一帆淡聲拒絕:“你會受傷的。”
許淼臉色一變,怒道:“那別做了。”
江一帆聞言動作頓了頓,傾身過來親了親他的嘴角,語氣難得溫和了許多,“還是一樣愛耍小脾氣。”
許淼徹底冷了臉,直接推開他,“沒,我成熟了很多。”
江一帆坐起身,腹肌格外醒目。
許淼別開眼,聽着風聲沉默了一會兒,他動了動唇,道:“江一帆,我們先做炮|友吧。”
江一帆沒搭腔,只是臉上神情變得凝重,緊皺的眉宇明顯寫着不虞。
許淼拉開一旁的被子,擋住身體,接着說:“我不确定我們到底适不适合,所以——”
“這麽久都沒确定?”江一帆的聲音很冷,毫無溫度。
許淼喉嚨一哽,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不是……”
江一帆看着他,幾乎把他鎖在眼底,語調無波無瀾,問:“當初為什麽分手?”
許淼緩慢地挪開目光,眼神落在淺灰色的床單上,上面應該還留着些許體溫。
江一帆很聰明,許淼完全能猜到他下一句會說什麽。
果然。
沒等到他回答,江一帆再次開口,溫度降到極點,“因為發現我們不合适?”
許淼一咬牙,坦誠道:“對。”
這句話一說完,就像是墜入深海,無聲無息。
房間內的沉默和低氣壓,比深海內的沉寂還要可怖。
良久。
江一帆起身,穿上衣服,一言不發地離開。
許淼躺回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輕輕地嘆了一聲。
早晚都要面對這個場面,晚痛還不如早痛。
許淼拿來手機,又習慣性搜索江一帆的資料。
Top2本科畢業,加州理工博士學位,這麽優秀的履歷,又是書香世家,從小到大都是同齡人仰望的對象。
而他,高中學歷。
怎麽能合适得了啊。
許淼出神了好久,終于從回憶裏回來。
他起身去浴室,把屁股裏的東西洗幹淨。
已經淩晨一點多了,窗外的風還不見消停,光刮風不下雪的。
許淼拉上窗簾,他這幾年,真的太讨厭冬天了。
在床上翻來覆去幾個小時,許淼終于在天亮之際,昏昏沉沉地睡着。
早上六點,如果還十七歲的話,應該是要起床了,去學校做早操上早讀。
但成年人也有成年人的好處,尤其是當老板,睡得再晚也不用準時準點地掙紮着起床上班。
許淼睡到中午,被陳俊帥的一通電話吵醒。
陳俊帥在電話那端,朝氣蓬勃地喊着:“三水,你人呢,咋不在網吧?”
許淼擡手擋着眼睛,剛睡醒,聲音還很遲鈍,又悶又沉地,“我在家睡覺呢。”
陳俊帥立馬反應過來,倒吸一口氣,問:“你不會又和——”
“沒。”許淼坐起身,有些自嘲:“沒做成。”
陳俊帥沒多問別的,又換了副語氣,“哎,你要不要出來吃飯啊?我開蘭博基尼請你吃飯!”
許淼一笑:“好。”
他挂了電話,簡單洗漱了一下。
穿上衛衣和棉襖,套上鞋子就要出門。
一打開門,許淼就看見站在門外沉默不語的江一帆。
江一帆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肅冷的面容有些不近人情,渾身散發着寒冷的氣息。
許淼拿着鑰匙愣在原地,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
江一帆擡眸看向他,繃緊的唇線有些松動,他開口:“我答應你。”
許淼:“啊?”
他沒反應過來。
江一帆:“你昨晚說的,做炮|友。”
許淼:“哦……”
江一帆目光不鹹不淡地掠過他的臉,扔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就這樣,我走了。”
許淼下意識喊住他,等他看過來,又一陣語塞,猶豫了片刻,才低聲問:“你一直待在門口嗎?”
江一帆掀起眼簾,直視他:“知道這個有什麽用?”
許淼啞然,喏喏道:“沒用。”
江一帆移開視線,在外聽了一晚的冷風,從黑夜到白天,雙手早已被凍得冰涼,他的聲音也毫無溫度:“那沒必要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不虐不虐不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