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自百夜行之後,賣藥郎發現謝晨似乎變的更加冷漠了,行走在人群中的謝道長,就宛如一座移動的小型冰山,周圍人幾乎都被他冰冷的面癱臉吓得繞道走。他幾乎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
“我要回大陸一趟。”謝晨舉着紅色的唐傘,淡然的看着自己面前巨大如山的妖魔被他那詭異的紅傘吞食殆盡。
“嗯,大概要多久?”賣藥郎收回自己的退魔劍很是淡定的問道。
“少則幾天,多則幾年。”白衣道長收起唐傘,遙望着遠處的山峰。
“此行不必同路了。”
の
純陽,華山之巅。
白衣的道人行走在白雪皚皚的山路上,明明可以用輕功很快到達,可他絲毫沒有要用縱雲梯的意思,一步一步的,朝着那華山之上的道觀遺跡走去。
自安史之亂過後,純陽的傳承幾乎斷絕,一百多年過去,世上怕是除了謝晨,再也無人記得在華山之上,曾有着一個響徹過武林擁有上百年傳承的門派。
“我回來了。”白衣的道長跪在純陽宮僅剩的遺骸面前,白雪落入他的衣間,被溫熱的體溫融化,打濕他的衣袍,他全然不知,跪在雪地之上自言自語着。
“百年之後,一切都變的不一樣了,師父曾經總是希望我能多入世,看看世間不一樣的風景,現在我都看過了。”
“曾經我們拼死守護的東西…沒能保住。”大唐滅亡,天策與蒼雲被全滅,藏劍同七秀一起隐了世,萬花谷與長歌門都已不在,波斯明教漸漸退出中原大陸,五毒和唐門依舊駐于蜀中地區只是斷了大量的傳承,實力大不如以前。
“現在的中原,戰亂不斷,師父想讓我看的東西,徒兒怕是無法看到了。”
唐朝不在,此時的宋朝還未建立,他過來這裏的路上遇到了不少面黃肌瘦,因為戰亂流離失所的難民。
“……純陽,恐怕除我之後再無傳承。”他來到中原大陸的第一時間,便是去找了當初純陽為了留住自身傳承而遣送出去的那部分弟子。然而,當他找到他們後發現,這些純陽宮的傳人竟然都不會武功。
“兄父确實會一些異于常人的功夫,可惜他們都被征兵征走了,沒有再回來過。”年輕的婦人抱着自己年幼的孩子神情哀傷的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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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道長說的那些所謂的武功秘籍,早些時候,不知道從哪裏來了一群歹人,劫走我們財物的同時,将那些東西通通燒掉了。”
“對不起,師父,我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能護住。”白衣道長跪在地上,一天,兩天,三天,任由大雪将自己單薄的身形完全覆蓋住。
他就這麽在雪地中跪着,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耳邊幽幽的傳來一聲嘆息,他看到了此時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
“這便是你回來的原因,它便是真。”賣藥郎依舊是穿着那身藍色帶花的和服,背着巨大的藥箱。
“你,即是形,所說所想的即是理。”他這麽說着,卻并未拿出自己的退魔劍。
“……”謝晨背對着他,絲毫沒有想要搭理賣藥郎的想法。
“擁有這如此深重執念的你,脫離了人類的範疇,卻并沒有化為物怪,實在是超乎在下的意料。”賣藥郎手中此刻只立着一個小小的天秤,那天秤穩穩的立着,沒有任何一端有傾斜的意向。
謝晨站起身,他将身上覆蓋的白雪一一拂去,轉過身看着賣藥郎認真道。“……貧道這輩子都不會變成物怪的。”
“有形,有真,有理,這是物怪形成的原因,也是你斬殺物怪的必要條件,但是這些,都是必須要完整的。”
謝晨不知想到了什麽,頓了頓,随即接着說道。
“我有形,有真和理卻永遠不會完整,這如何讓我變成你所說的,需要斬殺的物怪?”
百年的沉澱,磨平了很多東西,遺忘了很多東西,他早已忘記了很多曾經對自己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
“所以,我才将那東西交給你。”賣藥郎說着,指了指謝晨的衣袖。
謝晨見狀,思索了片刻,随即從袖中掏出一個奇怪的小藥瓶,這是之前賣藥郎交給他的。
“這是什麽?”
“世人所說的,可以忘掉前塵的孟婆湯。”
賣藥郎微笑着,拿過謝晨手中的藥瓶,将塞口打開,遞到了謝晨唇邊。
“既然一時成不了物怪,那麽永世也不要成為,既然遺忘了,那麽何必不再忘記的更徹底些呢?”他誘導着謝晨張開嘴,喝下了那來自忘川的湯水。
孟婆湯,孟婆湯,忘記前塵所有煩惱、所有愛恨情仇。
“希你忘卻前塵往事,今生永不想起那被遺忘的真與理。”
這是,他的私心。
の
頭……有點疼……等等我這是…在哪?
謝晨一個激靈猛地坐了起來,四周是極為陌生的環境。
他現在正處于一個破舊的道觀內,身上蓋着賣藥郎的外衣,面前燃燒的篝火帶走了他身上的絲絲寒意。
我記得,似乎剛剛正和賣藥郎談論些什麽……嗯…我…說了些什麽?
謝晨愣愣的看着地面,直到賣藥郎揣着一兜果子出現在他面前他才回過神。
“這是,哪?我怎麽會在這,你……”
“想不起來了嗎?”賣藥郎遞給他一顆果子,見他遲疑的咬了一口才接着說道。
“你說你在這山上,一見鐘情了一個妙人,想要去找她表達自己內心的愛意,于是跑進了這山裏,結果迷路了,又未能找到充饑的吃食,于是,餓暈在了山裏。”賣藥郎舉起一顆果子“然後,你就被在下撿到了。”
謝晨聽了後,差點崩掉了自己的面癱臉。
他艱難的咽下口中的果子,對着賣藥郎緩緩開口。“那真是謝謝你救了我。”
“哪裏哪裏,既然你醒了,那麽我們也該離開這裏了。”賣藥郎處接過謝晨遞還給他的外衣,背好自己的藥箱,率先走出了這個道觀,謝晨緊随其後。只是走了幾步,他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停了下來,轉頭再次看了看這個破舊的道觀。
“怎麽了嗎?”賣藥郎站在不遠處問着,謝晨搖了搖頭,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以為他等急了,胡亂的抹了把自己不知為何濕潤起的眼睛便再次快步走向賣藥郎。
在他的身後,道觀上被白雪覆蓋住的刻着‘純陽宮’的陳舊牌匾悄無聲息的掉落了下來,它摔碎在雪地之上,被再次降臨的暴風雪埋葬。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開始之後改為每日一更……作者的存稿沒了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