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奮不顧身
今天的這場宮宴, 着實陣仗很大。
不僅文武百官和家眷們都來了,連皇親國戚也一個不少。
秦素鳶和沐瑛、關如眉在一起,對面坐着的便是各位王侯公卿。
負責安排座位的大內總管劉長福, 特意照顧了沐淺煙,把他的座位安排在一棵大柳樹下, 離其餘人都遠一些。楊刃仍舊在一邊為沐淺煙打傘,看在女眷們的眼裏, 好些人竊竊私語。
嘉和帝和後妃抵達後,所有人跪地, 山呼萬歲。
嘉和帝示意大家平身入座,他的身邊是皇後和三位孕育了小皇子的貴嫔,下首處是幾個受寵的宮妃。
嘉和帝今日心情甚好,正準備說上幾句, 突然發現, 皇子席位上空出來一個。
嘉和帝問:“誠王呢?”
在座的各位面面相觑,沐沉音和沐淺煙自然不會提及關于誠王的事, 嘉和帝皺了皺眉, 不悅道:“不像樣子。”給劉長福使了個眼色,劉長福立刻安排人去找誠王。
接着嘉和帝說了幾句話,便讓衆人把酒言歡。
陳國崇尚歌舞, 這種場合必然有舞女助興。按照陳國的風俗,貴女們也以擅長歌舞技藝為榮,可以自己站出來獻舞,跳得好的還能得到獎勵。
有個別貴女按耐不住了, 想出來表現一番。而誠王就在這蠢蠢欲動的氣氛裏,來到了宴會處,先去給嘉和帝賠罪。
舞女們已經開始跳了,嘉和帝薄斥了誠王幾句,便讓他回位置上。
誠王黑着一張臉,坐在了席位上,端起酒杯狠狠的灌下去,如在洩憤一般,眼中滿是怒火。
他隐約感覺,自己是被什麽東西打暈了,想也想不起來,還不知道是誰偷襲的他,就連他的侍衛們也全都中招了。
誠王身邊的皇長子肅王,見他神色不郁,端着杯子過來,笑道:“三皇弟別不開心吶,不就是遲到耽擱了一會兒嗎,父皇轉頭就忘了。哥哥府上最近新進了幾個美人,各個都是銷魂的好手,不妨也送給三弟樂一樂?”
Advertisement
誠王沒接肅王的話,視線投向對面的女眷,當看見關如眉的時候,那眼神陰毒之極。
關如眉接觸到他的視線,心中發冷,握着酒杯的手輕顫起來。
“二姐,你怎麽了?”關如佩問道。
“沒什麽。”關如眉強笑。
宴會漸漸的熱鬧起來,有貴女上前表演舞蹈,舞姿優美,引來一陣喝彩。在場的某些青年才俊們跟着上前去獻殷勤,諸位賓客互相聊天、敬酒,漸漸的都離開了自己的座位,在太液池邊分散開來。
張慎思正在陪嘉和帝說話,将嘉和帝哄得大笑不止。
影影綽綽中,沒人注意到誠王對貼身的侍從說了句耳語:“去,找個人把關如眉弄殘了。”
誠王恨極了關如眉,如不是因為她,自己也不會稀裏糊塗的被人暗算。她不是清高嗎?好,那就打殘了她,看她一個殘廢,除了他還有誰肯要。
适逢有幾個小姐來給關如眉敬酒,關如眉将關如佩托付給沐瑛照顧,自己持着酒杯,接受了幾個小姐的敬酒。
有小姐問道:“聽聞眉縣主的舞技是一絕,怎麽不去前頭表演?那可是收獲如意郎君的好機會。”
關如眉只道:“我前幾日扭了腳,不敢去逞強出風頭。”
“眉縣主就是謙虛,你看現在跳舞的那個錢妙心錢小姐,舞技也不過爾爾,她倒好意思賣弄。”
“人各有志,她高興便好。”
沐瑛是了解關如眉的,與其說關如眉是謙虛,不如說是沒興趣湊這個熱鬧。
關如眉大方溫柔,骨子裏卻十分清高,不屑與那些才華遠不如自己的人扛上。那些人縱是今日出盡風頭,關如眉也全不會同她們一般見識。
她只願做臨水照花的自己。
當然,沐瑛并不知道關如眉之前差點被誠王侵犯了的事,不然的話,她就會明白,關如眉不僅不喜歡湊熱鬧出風頭,更是沒那份心情。
貴女中另一個被人圍着敬酒的,自然是秦素鳶。
秦家一門複位,秦克忠又回歸戰場,若是他贏了,便是立下救國的大功;即便戰死沙場,也是莫大的哀榮。貴女們當然使勁巴結着秦素鳶。
秦素鳶酒量極好,一輪輪接下來,秦素鳶沒事,反倒是敬酒的貴女們,有點兜不住了。
趁着她們犯暈的間隙,秦素鳶悄然離開一些,想去娘那邊看看。
途經關如眉的時候,兩人相視而笑,打了個招呼。
就在這瞬間,秦素鳶猛然瞧見,關如眉身後遠處的密林裏,有個寒锃锃的光點在閃爍。
秦素鳶立刻意識到那是什麽,一把拽了關如眉,“小心!”
電光火石之間,一支飛镖射來。秦素鳶将關如眉拽倒在地,冷冷看着落在方才關如眉站立之處的飛镖,喝道:“誰放冷箭?!”
周遭頓時安靜了下來,衆人愣了一愣,接着不知是誰吓得喊道:“有刺客!”
場面被這聲呼喊弄得霎時混亂起來,膽小的貴女們連忙朝自家的母親那邊跑,她們的父兄也連忙過來,看她們有沒有出事。
嘉和帝和張慎思站起來,嘉和帝吼道:“發生了什麽事?”
“陛下,有刺客!”
“快!快去捉拿刺客!”
“是誰要殺眉縣主和秦縣君?”
秦素鳶卻是看清了方才那一擊,知道偷襲者的意圖,是要傷關如眉的腿。
她将飛镖撿起來,看了兩眼,接着便要去找那偷襲者。
可就在這時,有人喊道:“寧王殿下跳湖了!”
秦素鳶身子一顫,剛邁出去的腳還沒收回,整個人便如離弦的箭一般,調頭沖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聚集在太液池邊的人,只見一道婀娜的身影從他們的頭頂飛過,便見她跳入太液池中,朝着寧王奮力的游過去。
沐淺煙覺得,自己剛才,似乎差點就死了。
一個刺客的出現,讓原本熱鬧的場面變得極為混亂。他被人潮推行着,不知道走去哪裏。身邊許多慌不擇路的皇親國戚,許多打翻了菜肴和酒漿的宮人……然後,一個端着壺開水的宮女被人撞到,滿壺滾燙的開水,正好全灑在他身上。
那一瞬,沐淺煙以為自己要被燙死,就像是被綁在火刑架上那樣,置身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
那個瞬間,他全然愣住了。
滾燙的無法形容的折磨,讓他腦中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法想。他像是個瘋子般的,沖向太液池,跳了進去。
水,他要涼水……太液池的涼水包裹住他的全身,這瞬間的涼意,終于把沐淺煙從死亡的邊緣拖回來。
可他還是好熱!頭頂毒辣的太陽,和開水一般沸騰的血液……沐淺煙難受的将整個人都埋入水中,撕開自己的衣襟,不顧一切的想要沉沒在太液池底……
“六哥!”他沒想到,會突然聽見秦素鳶的聲音。
是素鳶嗎?沐淺煙的腦海空蕩蕩的,隔着湖綠色的池水,他看見一道身影墜入湖中,濺起的泡沫在他的眼前舞動,那窈窕的身影快速的向他游過來,張開雙臂,抱住他,投入他的懷裏。
熟悉的冰涼從這窈窕的身軀上傳過來,滲進沐淺煙的皮膚,周游在他的體內。
他不由自主的抱緊了這副身軀,感受着方才的一場酷刑終于結束,他心中一酸,忍不住熱了眼眶。
再回到水面上的時候,沐淺煙看着懷裏濕漉漉的秦素鳶,一股暖流從熱熱的眼眶一路流到全身,牽動着千絡百脈。
他聽見自己的心髒,在劇烈的跳動着,猶如在訴說着此刻強烈的感動。
“素鳶。”他的手,在水下摟緊了秦素鳶。
她問:“六哥沒事吧,可有嗆到水?”
沐淺煙笑着搖搖頭。
岸上已經聚集了近乎所有的人,許多人都驚訝于秦素鳶怎麽會奮不顧身的救寧王,也有人露出怪異的神色。
嘉和帝和肖貴妃也趕過來了,肖貴妃驚得臉色發白,在沐沉音的攙扶下,喚道:“你們還好嗎?”
“母妃放心,兒臣沒事,多虧了秦縣君。”
秦素鳶看了眼肖貴妃,沖她點點頭,又轉頭,看向同樣心急如焚的秦肖氏。
“素兒……”秦肖氏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她被奶娘攙扶着,身體有些發軟,臉上既挂着虛驚一場後的欣慰,更挂着哀婉和痛心。
秦素鳶知道娘在痛心什麽。
自己想也不想的就跳進太液池,營救沐淺煙,渾身濕透的和他抱在一起。
這樣的一幕被這麽多人看着,那麽日後,她除了嫁給沐淺煙,還能嫁給誰?
娘卻是那麽不願意她嫁給沐淺煙,哪怕是協議婚姻都不願意,既如此,娘此刻又怎能不痛心?
秦素鳶的心中泛起一陣酸澀,在娘心裏,她定是不該這麽做的;可是,沐淺煙忽然跳湖的原因,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承受不了熱病的折磨了。她是他的藥,又怎麽能抛棄他、不管他?
所以她毫不猶豫的跳下來了,即便知道後果,也還是要跳下來。
“都說六皇兄曾收容過秦縣君主仆,現在看來,縣君和六皇兄果然是情誼深厚。”突然一道聲音陰陽怪氣道,“這麽奮不顧身,讓本宮欽佩不已,都自覺慚愧了。”
秦素鳶順着聲音看過去,見是十公主。
十公主說着贊美的話,語調卻充滿抹黑的嘲笑,引得嘉和帝一皺眉。
“小十,瞧你這話說的。”沐淺煙也看向她,淩厲的語調夾雜着冷冷的笑意,“你年紀也不小了,說話前掂量掂量,有那麽難麽?可不是什麽人都能被你說呢。”
他故意低頭看了眼秦素鳶,揉了揉她的頭發,仰面沖十公主道:“本王未來的王妃,可輪不到你這麽夾槍帶棒的挖苦。別再犯第二次,免得本王不顧念兄妹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