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1)
◎三合一◎
秦夫人有了身孕,且還不足月,那月底布雲河邊上的市場,她是無緣了。為此惋惜了一回,不過為了這腹中來之不易的二胎,還是忍了,老實待在家中。
孩子們雖然還是獲知了去這布雲河邊玩耍的代價,但仍舊是熱情不減,畢竟這一去一來,聽說少不得是十天起步了,這就意味着可以少上課幾天,還是劃算的。
啓程這日更是早早就收拾好,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明玥快些。
這會兒門口卻有人來敲門,八角還以為是龐虎他們趕了馬車到前門來,不想竟然是個穿着褐黃僧袍的和尚,要化緣,除了一碗白飯,還要兩個銅板。
八角将他上下掃視了一眼,瞧着也不像是個騙子,要的也不多,便道:“勞師父這裏稍等。”随後朝這裏等着上馬車的灼雲等人說。
大家一聽,那鹿哥兒便道:“我去給他盛飯,銅板我們這裏也有,不過他要拿兩個作甚?”
兩個銅板這麽些個孩子,那身上多少是能湊出來的,很快鹿哥兒就飛快地跑廚房裏端離開一碗白粥給他,另外還有些素菜。
八角便給送出去,和尚道了一聲謝,捧着碗就走了,那些個灼雲他們湊出來的銅板,總共七個,和尚卻仍舊只取了兩個。
這倒是叫八角有些疑惑,目光只随着他的背影移動,見他在路邊盤膝坐下,開始吃飯。
便回頭把剩餘的銅板還給了小姐少爺們,“他不要多的。”
幾人也沒放心上去,就巴不得明玥快一些。
不多時,老刀和南宮闕帶了幾個弟子過來,便叫八角開了大門,見着龐虎他們已經趕了車過來。
那布雲河總共是開市三天,自成立開始到如今,只有那曜族人擺攤售賣物品,卻沒有夏人的攤位。
所以明玥準備打破傳統,自己也擺一個攤位,因此前幾天就開始做準備,都是些茶米油醋,還有些女人家常用的物件。
東西種類不多,也不算值錢,但是對那深居在雪山上的曜族人十分有用。
貨物沈煜大前天就幫她讓人運送過去了,攤位那裏也落實了,就等着她人過去。
這廂南宮闕他們準備着上馬車,孩子們也一窩蜂地出去,那遠處坐在地上吃飯的和尚餘光瞟到了老刀他們這幾個老頭,手裏拿筷子的動作微微一頓。
不過也只是片刻,就垂下頭繼續吃飯。
而大門口這邊,明玥也來了,一行人上了馬車,很快這原本熱鬧的門口,又變得清冷起來。
八角正要關門,和尚拿着碗走來要送還。
其實和尚也沒想着真還這些個碗碟,畢竟像是他這樣的苦行僧侶用過的碗碟,這樣的大戶人家怎麽可能還會要呢?
但是沒想到他把碗碟送上去的時候,八角給接了過去,還問他,“方才是我們家少爺去廚房盛的粥,他們忙着出門,還有些素幹糧沒顧得上拿,師父你若願意要,稍等會兒,我去給你裝來。”
和尚心頭一怔,大抵是許久沒有這樣被人真誠相待了,他有些不适應,愣了一下才點點頭,“勞煩。”
“不麻煩,稍等。”八角一手抱着碗筷,一手關了門。
卻不知他關門後,這外面的和尚卻退了幾步,仰頭打量起這沈家大門來。一頭又想剛才所見到的那腿腳有些瘸的老頭。
那人在江湖上消失了好些年,沒想到還真就在這沈家,而且看着與剛才那戴着帏帽的年輕婦人說話如此親近,顯然那些消息是真的了。
如此說來,這沈煜倒是運氣好,那些個消息也沒出錯了。
只是方才與那沈夫人一行人出府,打算去布雲河市場的,除了這老刀之外,還有一個老頭子,面生得很,不知道是個什麽身份,但一看那架勢也是個練家子。
那沈夫人對他也尊敬,只怕武功也不低。
想要在路上伏擊他們,看來是行不通了。
而自己也沒見着那姓魯的和馬四九,顯然兩人留在這府上了。
如此一來,想在這府裏掀什麽風浪,怕也不成。
他正想着,大門打開了,八角給了他一個包袱,“廚房那頭多給你裝了些,說出城有好幾個寺廟,師父若是沒有合适的去處,可随意到一處寺廟挂單。這雖是入了春,可夜裏寒涼得很,當是保重。”
和尚謝了,有些開始猶豫,要不這生意不做了吧。
那沈煜他是沒正面接觸,但是他這一家子老小,似乎都挺近人情的,就這看門的小哥也如此熱忱好心腸,若是主子不從善,他哪裏有這樣大的權力,給自己連吃帶拿的。
不過為了确認一下,他提着那沉甸甸的包袱還是忍不住問,“方才那出去的是你們家主人?你這樣給我拿了許多東西,不怕叫主子責備?”
八角渾不在意地笑道:“我當是什麽事,這又不是拿去扔了白糟蹋糧食,你且拿好,我們家主子若是曉得了,怕還覺得給少了些呢。”
和尚半信半疑,覺得天下哪裏有這樣的好人?若是有這樣的好人,哪裏會有他們這種人呢?但見八角眼神真誠,倒不像是哄騙自己的,當即作了謝,便告辭了。
心中也做了決定,撇開是不是馬四九他們的對手先不談,就這沈家連個下人都如此忠厚善良,主人只怕也差不到哪裏去了。
他們做這行的,雖說手上沾滿了血,但也有自己的底線。
明玥不知道這事兒,只是沈煜提醒過,路上怕是不太平,讓仔細些。
想這一路走來,什麽沒大風大浪沒經歷過,明玥雖說是擔心,但其實也沒有多害怕。
加上這整個隊伍裏除了她和杜子規之外,哪個不會兩招?所以叮囑着鹿哥兒他們幾個,“要真有什麽事情,帶着子規走就是,旁的不許你們管。”
鹿哥兒秦晚風他們聽了這話,隐約覺得肯定要出事,只牢記着明玥的話。
不過這第一天都是安全的,他們出了城就一直往那神女雪山方向去,布雲河就在那雪山下面。
據說這布雲河的源頭,也是這神女雪山。
但神女雪山并不止是一座山那樣簡單,其包括了好幾條大小山脈。
曜族人便分別住在這些個山脈上,他們也認定了這些山脈都屬于神女雪山的一部分,所以不管是哪個部落,在曜族人看來,大家都一樣是神女的子民血脈。
正是如此,在他們看來大家都是平等的,所以這麽多年來,仍舊是氏族部落,每一個氏族都有自己的酋長。
就像是一個個大家庭,大家同樣都是神女的血脈,那政權就無法建立,如此也就沒有國度一說。
因此對于夏王朝,根本就不會造成任何威脅。因為這曜族人仿佛就是一盤零散的砂礫。
而且他們堅信是神女的子民,自然是要生活在那雪山上,是不願意下山來的。
他們不下山,那布雲河也就成了邊界線,除了每年一場的開市之外,這邊又沒有什麽大些的城鎮,只有零散的幾個村落,所以并沒有像樣的官道。
只有一條僅夠着一輛馬車行駛的崎岖山路。
而且越是往這布雲河邊上走,氣溫就越來越低,待到第二天到一處不知名的小流域邊上休息的時候,只見那河邊還有沒融化的冰。
這對于灼雲他們來說,着實是太新奇了,明明方才經過的地方還有太陽,還有春天的影子,只是到了這裏,才翻過一座山罷了,就好像到了另外一個冰涼的世界一般。
而且擡頭看去,前方那些能瞧見的山頭,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全是長年累月不融的積雪。
可就這樣寒冷的環境下,那并不算太綠的草裏,還開滿了一些類似于芍藥一樣的花。
只不過顏色是冰藍色的。
似乎這種寒冷的地方,連花的顏色都幾乎一樣是冷色系的。
而這些個花朵散落的盡頭,便是一片青翠的松林,那風吹起的時候,這小河邊還能聽到松針摩擦時發出的刷刷聲。
與在河邊喂馬河水的孩子們不一樣,老刀沒有半點欣賞這奇異景色的興致,反而凝着眉頭,“要動手麽?”要動手,就慢慢喂馬,不着急走。
若是不想動手,就馬上啓程不給對方機會。
而他這話,是問南宮闕的。
南宮闕的目光不在那并不算遠的松林裏,而是看着河邊喂馬的孩子們,“他們玩得挺高興的,多留一會兒也沒事。”
老刀聞言,扯了扯嘴角,沒好氣道:“行吧,叫你些個徒孫們看着孩子們一些,我閨女那裏不用你們操心。”整個隊伍裏,弱點就有明玥了。
南宮闕朝着河邊走過去,壓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反而還笑得粗狂:“見天練,卻沒真刀真槍動過手,這樣好的實踐機會,為何要要叫孩子們給錯過?”
想他一個年近古稀的老頭,那腳下卻似生風一般,半點沒有一個老人該有的虛弱垂暮感。
他聲音不大,孩子們也聽到了這話,雖然是要顧着杜子規一些,但眼睛還是忍不住亮了。
立馬就對那馬沒興趣了,馬上湊到南宮闕身邊七嘴八舌地問着。
只是還沒等南宮闕開口回答,那冷風變成了疾風,一道道箭羽從那松林方向飛射過來。
南宮闕見此,拔刀直接擋了上去。
灼雲幾人見此,先是護着杜子規去明玥那裏,餘下的也跟着擋箭。
明玥一直都在馬車裏,直至這場紛亂結束,她才掀起車簾,和杜子規依次下了馬車。
只見着那清澈的河水裏,如今還帶着絲絲血跡,草叢上那些冰藍色的花朵也被染了色,看着多了幾分妖冶。
這該是血流成河的場景,只是可惜這些個血很快就滲透到泥土中了,所留下來的只有他們冰涼的屍體和那濃郁的血腥味兒。
七八個小孩子個個眉飛色舞,一點害怕的樣子都沒有,那力氣大的已經跟着去搬運屍體了,力氣小的也沒閑着,兩只手并用,一起将馬車上的飛箭拔下來。
準備廢物利用。
杜子規很快就加入了其中。
明玥見着這一幕,想要說服自己這些孩子不怕屍體,多半是那年大災看多了,已經麻木了,更何況那時候比這個時候血腥的場面都有了。
但是他們這說說笑笑一副很高興的樣子,還是讓明玥十分佩服的,後來隊伍啓程,屍體沒埋。
原因很簡單,他們沒帶着鋤頭,總不能徒手去給這些試圖刺殺大家的兇手們刨坑吧?
又不是那廟裏的大佛,哪裏有這許多慈悲?
再說這裏多的是狼群和禿鹫,想來不用多久就他們就會聞着這新鮮的血腥氣味趕來的。
不會給那些屍體一點腐爛的機會。
明玥看着一旁和元盼妹玩葉子牌的三個女兒,“今日,你們果真一點不害怕?”
就是最小的耀光也沒擡眼皮子,認認真真地研究手裏那為數不多的幾張牌要怎麽出才能獲得勝利,所以回明玥的話也頗有些敷衍的意思,“那有什麽好怕的?屍體咱們頭幾年就見了好些呢!比今兒慘烈血腥的多了去,更何況刺殺這事兒,咱家在瀾州的時候不就遇着過了麽?”
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怕什麽?
她說到這裏,才扭頭看明玥一眼,“不過今兒這些人好遜色,他們要是有當初在瀾州的那些刺客厲害,可能還能再打一會兒。”
所以聽她這意思,倒是嫌結束太早了?明玥沒好氣地抽了抽嘴角,“早前你可最是不愛學武的,如今怎對這打打殺殺的也來了興趣?”
耀光贏了,手裏的牌出完了,也得空專心回明玥的話,“才不感興趣呢!可是曾祖父說了,爹要保護娘,真遇着什麽才顧不上我們,要我們自力更生。我又不好意思總要姐姐們保護,只能自己學。”主要是要姐姐們保護,回頭得掏存錢罐付報酬。
但是這事兒姐姐們不許說,她也不敢和爹娘提,免得回頭挨揍。
眼見着自己的存錢罐子越來越輕,二姐的存錢罐卻換了個更大的,她急啊。那都是她一分一毫慢慢攢下來的,卻輕輕松松就被二姐賺了去。
所以為了保住存錢罐,她只能自己刻苦學習,然後去賺元盼哥的錢。
至于子規哥哥那裏根本就賺不到,因為真出什麽事情,鹿哥哥肯定第一時間去保護子規哥哥。
也正是如此,遇到事情的時候鹿哥哥要先保護子規哥哥,也根本顧及不到她。
她實在是弱小無助沒有依靠,只能發憤圖強努力學習。
不然能躺平誰願意辛苦?
不過現在盼哥的錢好像也賺不到了,大姐姐一直跟着盼哥,就因為他要教大姐姐學新的菜譜。
于是耀光眼睛滴溜溜賺了一圈,擠到明玥身前去,那如今被養得肉乎乎的小手給明玥捏着肩膀,“娘,您在河邊的攤位上,您肯定不方便在那裏出售貨物的,需不需要幾個便宜又勤勞的小夥計?”
其他三人一聽這話,馬上也放下牌圍了過來,捏腿捶肩一樣不少,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三師姐已經答應幫忙了,所以明玥壓根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不過看着這四雙滿懷期待的明亮眸子,還是不忍心拒絕,“本來不需要的,但看你們這樣誠心,十個銅板一天,願意就幹。”
是有點少了,但是那大金元寶也是一個個銅板攢起來的,幾人想了想,還是點頭答應了。
元盼妹要買菜譜;灼雲喜歡金子,她将來要給自己打造一座黃金房間,所以現在就得開始攢着。
如此一個銅板也不能嫌少。
至于煌月,她攢錢主要想打造幾件像樣的武器。
而耀光攢錢則是單純因為自己的錢不如姐姐們多,所有無形中有種危機感,她必須攢起來。
他們這些個攢錢的目的,除了耀光的明玥幾乎都知道,也好奇耀光的錢都去哪裏了,也不見這孩子買個什麽玩意兒。
不過問了幾次沒說,也就沒在多問了,畢竟孩子也需要自己的隐私。
因此眼下見他們自告奮勇要給自己打工,也是答應了。
孩子們在她這裏玩了一會兒,待三師姐上馬車,她們便都下了去。
三師姐瞧了一眼,“倒是些機靈鬼,曉得我要說的事兒她們聽不得。”說罷,脫了鞋子盤腿在明玥眼前坐下,接了明玥遞來的熱奶茶,抿了一口:“添了些牛乳在裏頭,的确是別有滋味。”
明玥見她又喝了幾口,才問着,“那時下馬車,見着一個活口都沒留,可是曉得哪方的人?”
“怎沒留,只不過是問完了話,留他作甚?叫他活着改日再來殺咱們不是?所以直接給抹了脖子去。”她說這話時候,有些害怕自己這江湖氣息吓着明玥,讓明玥覺得自己不近人情,手段殘忍。
便又解釋着,“你莫要怪我們心狠手辣,那斬草要除根,只有殺了個幹淨,免得往後給自己惹麻煩。”
明玥見她這般着急,卻是笑了,“這我如何不懂?他們又不是那街上手無寸鐵之人,是拿着刀要來取我性命的惡徒,我就是有萬般的同情心善心,也用不到這些人的身上去。”哪怕那些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不過是聽了上方的意思。
但沒有辦法,自己總不能因為如此就原諒了他們。
三師姐聽着她這話,也是松了一口氣,“我是見你行事溫軟善良,才怕你這樣想。如今曉得你既然是那理得清楚的,再好不過了,同你說話也不用溫溫吞吞的措辭。”
明玥實在沒有想到,三師姐眼裏竟然是這樣認為自己的,不過她來家裏也沒多久,相互不了解也是實屬正常。一面轉回了方才的話題:“那問到了麽?”
“是那曹大人的,阿煜雖還沒去鹽田那邊,可還是叫他們不放心,這才起了這心思。不過原先雇的是兩夥人,除了這幫上不得臺面的,聽說還花了重金從江湖上請了殺手,只是奇怪了,那些殺人竟然沒有按照約定的時間到這裏。”
他們沒法辦,見着隊伍在這河邊歇氣喂馬,怕錯過這好機會,只能動手了。
沒想到這一隊多的是老弱小孩,竟然這般厲害,叫他們全軍覆沒。
“師爺爺那頭猜想,若是江湖上的殺手,必然是看到了您父親,所以才退了。”至于師爺爺很久沒在江湖上出過面,天幕山在江湖上向來也算是那隐世門派,極少與江湖人來往,所以那些人不見得能認識他。
因此便是三師姐,也覺得是那些人見到了老刀,所以不敢貿然出手罷了。
卻不知曉,一方面是看着了老刀他們,一方面那和尚又覺得他們得有底線。
要殺也殺那貪官污吏!可是這沈煜才出入朝堂,哪裏來得及貪?而且人家本就有好些個生意,還同元家來往,缺不得那幾個錢。
又見着一家子都是那和善的,連個小厮待自己都如此純良,于是便臨時撤單了。
這種臨時撤單的事情,他們那閣裏還是頭一次,但他發了話,衆人也不敢違背,默默地就撤回了原來的人馬。
又退回原本的訂金和賠償銀子,告知不再接此單。
可那曹大人一行人不信邪,偏偏要執意讓屬下人去送死。
不過曹大人這裏是第二日才得的消息,氣得直接拍案叫板,倒不是可憐那些個屬下,反而埋怨真金白銀養了一群飯桶。
那麽些個老人孩子都殺不了。
李置這一陣子也不好過,在這青丘州的暗樁一個個被拔了去,偏他還不知道是何人所為。
可不管是誰人所為,他心中都猜到了些許,只怕李家內部那頭出了叛徒。
但是他沒有一點證據,全憑着他這紅口白牙說出的話,哪個願意相信他?他的風光也僅僅限于這青丘州罷了。
所以如今的他都自身難保,哪裏還有閑工夫去搭理這曹大人派人刺殺沈家夫人之事。
只是見着他将這滿地砸得狼藉,餘下的官員又都像是往日一般埋着頭不言語,這讓李置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他沒有像是以往那般做和事佬,想着找個機會先離開。
不想那曹大人卻先發了話,“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既然已經動手了,斷然沒有在這裏就停下的道理。”然後轉頭看朝他,“世侄,你覺得呢?”
李置一下看出了曹大人的意思,是想讓自己派人出手,可是他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手能用了,因此也是十分為難,“既然那些人寧願賠償違約金,也不願意接單,只怕這姓沈的身邊,果然是有高人在側。”說到這裏,想了想自己從李家那邊得了的消息,“實不相瞞,聽說那沈大人的岳父大人,本就是江湖上一位老前輩,又有三五個江湖好友在身邊,從前我以為不過徒有虛名,只是如今看來,這動手一事,需得從長計議了。”
曹大人雖然是和李家合作,大部份時候還要聽李家的意思行事。但在這青丘州,他還是排在第一的土皇帝,在這種偏遠小地方長久居高位,難免是有些坐井觀天了。再加上他也沒真正意義上接觸過什麽江湖人,所以聽到李置這話,并沒有放在心上。
甚至是有些嗤之以鼻,“幾個老東西罷了,難道還能一人抵百人不是?”
李置有時候很懷疑,曹大人當年是如何金榜題名的,半點見識都沒有。他難道沒有聽說過曾有一人以一劍抵萬軍麽?
但是如今他也不想試圖說服曹大人,只是無奈道:“我手下的人也遭到了暗殺,世伯您是知曉的,眼下是真分派不出多餘的人手來。”
曹大人只是心生不悅,但也沒奈何,畢竟李家那些暗樁一個個出了事,他是知曉的。
這場碰面最終是不歡而散。
可李置還是去了曹家見曹樂蘭。
都已經這麽些日子了,曹樂蘭還是為那月牙池的事耿耿于懷,見了李置仍舊是沒有什麽好臉色。
“你來做什麽?”
李置追上去,一把将她抵在屏風旁邊,“你願意和我走麽?”
曹樂蘭白了他一眼,冷笑一聲:“我瘋了,我跟你走?好端端的大小姐日子我不過,同你去亡命天涯?再說李家放你走嗎?我爹又放你麽?”李置知曉他們那麽多事情,別說他是想擺脫李家了,就是想逃離這青丘州一步,只怕前腳剛離開,後腳追兵就來了。
這話讓李置原本的滿腔熱血一下澆了個透心涼,但又有些不滿曹樂蘭連騙都不願意騙自己一下,粗暴地将她抱到床上去。
這床第間的風月,兩人又非是第一次,那曹樂蘭先前還反抗,到後來卻比李置都還要投入。
等那風吹過後,她躺在一言不發凝着眉的李置懷中,纖細的手指描繪着李置清冷的眉眼,“我不是不願意跟你走,是你該清楚,你活着出不了這青丘州的。”她現在所求,只想李置活着啊。
李置沒有說話,只是将捉住了曹樂蘭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試着自己跳動的心髒,“我若有一日死了,你可還會想起我這麽一個人?”
“自然會,你要是将那沈府給我搶過來,我就更喜歡你了。”曹樂蘭忽然翻身爬起來,朝他嫣然一笑。
“神女雪山下,像是月牙池這樣的湖泊很多,只要你願意和我走,要多少月牙池沒有?”李置想試試,都沒有試過,怎麽就知道擺脫不了李家呢?
他現在不知道是誰在對李家動手,但如果自己錯過這個機會,再也就沒有辦法逃離了。
所以不想放棄,可是他也放不下曹樂蘭,這是自己的女人。
“我怕冷,你是知道的,那雪山深處,怎麽有這蓮城暖和。”曹樂蘭總是這樣,任由對方怎麽認真和她商量,她都一副很不認真的樣子。
最終還是讓李置放棄了說服她。
但李置也沒有打算,就這樣一個人離開。
所以他起身穿衣,身上還帶着那曹樂蘭的香氣,便去見了沈煜。
“求沈大人給我一條生路。”他一見到沈煜就跪下來。
李置能活到今天,就是因為他能伸能屈,所以見着沈煜後,一點都沒猶豫就跪了下來。
沈煜扶着茶盅,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這話從何說起?”
李置其實對于沈煜的了解十分片面,才導致了他一開始的錯誤判斷,并沒有把沈煜這個沒有任何後盾的新臣放在眼裏。
當然,哪怕到現在了,他也還沒查到沈煜什麽消息。可也正是什麽也沒查到,就更加證明沈煜沒有那樣簡單。所以哪怕不知道李家那些暗樁一個個被拔除,到底和沈煜有沒有關系,但他還是來找沈煜碰運氣了。
他這麽多年一直隐忍屈辱地活着,就是為了活得更久,他不願意就這樣死了。
“我願意交出所有的賬本。”這是他保命的護身符,同樣也是催命符。李置也不知道沈煜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保下自己,但他現在的确是走投無路了,再拖下去,他怕自己也沒命了。
官場會如何他不知道,李家将來會怎樣他也不曉得,但很清楚,這麽多暗樁沒了,李家也不會留自己的。
因此只能賭一把,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沈煜的身上。
“并不需要。”沈煜覺得,殺了曹大人,賬本自然會拿到手裏,倒不用這樣多此一舉。
這讓李置頓時怔住了,一時有些懷疑,沈煜到底有沒有聽清楚自己說什麽。便又重複了一句,“我可以交出所有的詳細賬本,而且許多只有我手裏才有。”
沈煜這一次才将目光落到他的身上,“醒悟有些晚,不過既然你這樣有誠意,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李置渾身一震,所以李家那些人果然是沈煜所為?跟那些天在這城中四處游玩的三殿下沒關系?
李置無法判斷,但這話已經說出口,他沒了反悔的餘地。
與沈煜約好了交易的時間,然後問沈煜何時送他離開這青丘州?而且他還要帶一個人離開。
“為何呀離開?你不是只要活着就好了麽?”沈煜挑了挑眉,怎麽可能放他離開?
李置忽然覺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就這樣跑來找沈煜,還特意擺脫了那些眼線,簡直就是自投羅網。
可是他現在後悔已經沒用了,眼前所看到的沈煜已經出現了重影。
沈煜看着倒在地上的李置,真沒想到他會忽然跑來找自己……但是暫時也沒有要殺他。
畢竟留着還是有些用的,比如将來做個重要證人。
但是關押的地方的确沒有了,于是便讓雙鏡給送去阿酒那頭。
反正看一個是看,兩個也是看。
只不過這李置到底會些功夫,所以從魯老頭那裏拿了藥。
李置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渾身無力的他試圖想要爬起來,可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反而掉到了床榻下面。
冰涼涼的地板讓他腦子一下清醒了不少。
沈煜還沒有殺自己,那顯然自己還是有機會活着的,心中又暗自慶幸,好在自己沒同他說要帶走的那個人是曹樂蘭。
不然的話,反而害了她。
他就這樣一直躺在地板上,等着天明,進來了一個穿着勁裝的年輕女子。
她是給自己送飯的。
阿酒看着地上躺着的李置,皺了皺眉頭,将他拖到了床上去,然後問着:“能自己吃飯麽?”
她可沒有那閑工夫喂。上次去沈府那頭,從灼雲她們那裏得了幾個話本子打發時間,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所以才不想浪費時間。
不說李置被凍了半夜,就是這手也擡不起來啊,只艱難地回了一句:“你覺得呢?”
阿酒瞪了他一眼,随後把上官無憂給帶了過來,“你不是覺得整日在這裏無趣麽?那你去喂他吃飯,打發時間。”
上官無憂罵也罵過了,逃也逃過了,但是最終都失敗了,只能暫時認命地待在這院子裏。
可聽到阿酒要叫她伺候人,自然是不願意,當即就惱怒起來,“本宮堂堂夏王朝長公主,自生來就是讓人伺候的,你竟然讓本宮伺候別人!”
她這憤怒的聲音一下引得李置望了過去,見着果然還真是上官無憂,一時也是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公主殿下怎麽會?”
上官無憂這才看朝李置,卻是不大認得了,只是瞧着有些眼熟,“你是何人?”
阿酒拿了話本子在一旁坐下,替那李置回着:“應該是李家的少爺吧。”
這一提醒,上官無憂果然有了些印象,但只是個庶子而已。因此并沒有多高興,可後來一想到底是李家的人,和自己一樣被困在這園中,也算是自己的盟友。
也就破天荒第一次伺候人。
但是這福氣李置一點都不想要。
上官無憂沒有做過這等伺候人的事,喂得李置滿臉的飯菜,那湯水還流到他的眼裏,火辣辣地發疼。
這頓飯,他寧願不吃了。
不過幸好阿酒沒有時時刻刻盯着他們倆,等阿酒一走,上官無憂就迫不及待地問他:“你什麽時候能恢複武功,快帶本宮逃出去。”
“我中毒了,得有解藥。”但是李置更好奇,長公主怎麽也被沈煜抓來了?那公主府裏的又是誰?
很快他的滿腹疑惑就得到了解釋,那沈煜的夫人,竟然是大小姐……算得上是自己的堂姐。
李家那個是假的,這個堂姐還被二叔和李相思的母親一起毒害。
但是命大活了下來。
可是李置聽到這些秘密,并沒有覺得多高興。因為沈煜把他關在這裏,顯然也沒有瞞着他的意思了。
那麽怎麽可能還給自己活路呢?一時間不免是又絕望起來了。
只是他看着眼前的長公主,發現她并沒有自己所記憶中見過的那種尊貴,反而覺得她和那市井潑婦一般讓人厭煩,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
讓人忍不住心生厭惡。
而且讓李置不懂的是,明明她都知道自己的親女兒被丈夫和情人毒害,她卻一點都不憎恨這些人,反而只怨毒地咒罵着她的親女兒。
忽然他就很理解,為什麽上官無憂被困在這院子裏了。
他想若是他的母親這樣對待自己,可能都沒有這待遇,自己這堂姐對她,已經算是格外客氣了。
“你到底有沒有再聽本宮說話?”上官無憂不但自己罵明玥意圖弑母,還要這李置跟着自己一起讨伐明玥。
李置一時間覺得,原來自己不是李家最慘的那個,還有明玥墊底。“殿下要我說什麽?說她有多倒黴麽?攤上你們這樣一對父母。”
于是長公主惱怒了,把所有對明玥的怒火都發洩在了李置的身上。
等阿酒回來的時候,長公主已經回房去了,只見着床榻上被打得皮青臉腫的李置,不免是有些難以置信,“我走的時候你們不是挺和睦的麽?她打你作甚?”而且按理他們不是同盟,該相互幫忙的麽?
李置現在也是十分後悔,自己為何要說那話?他實在沒有想到,原本養尊處優的公主殿下,也會像是潑婦一般舉起腳凳砸人。“果然這天底下最毒婦人心。”他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被砸碎了,說完這句話疼得渾身抽搐。
但是阿酒覺得極有可能是苦肉計,也就沒多管,讓李置結結實實疼了好幾天。
而這個時候的明玥,已經到了布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