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三合一◎
上官無憂是一個從來沒有吃過任何苦的女人,哪怕她知道李夢梅不愛她,但她也不會像是別的女人那樣難過失落。因為她覺得,李夢梅就算不愛自己,可是他也不能娶別的女人,這一輩子都只是自己的丈夫。
當然她的不難過,更多的是因為她覺得對不起李夢梅,如果他不做自己的驸馬,那必然是李家的家主,以他的驚豔才華,一定會名震天下。
所以她理解李夢梅對自己的冷漠,她覺得自己是能體諒李夢梅的。因此李夢梅要父皇給自己留下的那些隐衛時,她沒有半點猶豫就給了,心想權當是給他的補償,畢竟他因為娶了自己,失去了更多,自己這點小小的勢力若是給了他,能叫他開心些,也是很好的。
她這樣一個沒受過苦人,自來都養尊處優,所以哪怕這些天被沈煜關在那馬車裏,如今被綁在這椅子上,她仍舊是保持着一個皇室貴女該有的儀态。
明玥走進來的那會兒,上官無憂是憤怒的,不過她并沒有認出眼前的明玥,反而見着明玥将那燈籠脫手落地後,心中還一陣冷笑,只覺得這女人上不得臺面,被自己的威儀所吓着了。
但直至明玥将這房中的燭光點亮,她看清楚了明玥的臉,就怔住了。
仿佛就像是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一樣,所以上官無憂滿臉的驚愕,只是可惜她嘴裏塞着手絹,發不出聲音,不然她必定馬上質問,眼前的明玥是何人。
好在明玥也沒有讓她多等,一聲母親就将她的疑惑都給解釋清楚了。
只是上官無憂有些接受不了,她的女兒,她的月兒明明就在李家,在那捧月殿裏養着病呢!那年的天花過後,月兒雖是逃過了一劫,卻是染上了怪病,身體似軟弱無骨一般,每逢那李夢梅領着她去看自己,都沒有辦法行禮,甚至是連開口說句話都艱難。
她為此心疼,難過得掉了好幾次眼淚。
明玥搬了張椅子坐在她的對面,身旁桌上的燭光,讓給明玥清楚地看清楚了她母親臉上的每一抹神色變化。
“你是不是覺得,你的女兒在李家,我是哪裏來的冒牌貨?不但綁了你,還膽敢冒充你的女兒。”明玥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裏已經不争氣地閃了淚光。
上官無憂皺着眉頭,她的确是這樣認為的,哪怕眼前這個年輕女人和自己年輕時候是那樣的相似,甚至還比自己都漂亮一兩分。
但她明明前陣子才見過女兒,而且她的女兒也不長這個樣子,所以聽到明玥這話,一副你既然知道騙不了我,還不趕緊放了我的表情。
可上官無憂不知道的是,她此時此刻的表情,讓明玥徹底地放棄了心裏那點點期盼。她多麽希望母親這些年是被蒙騙了,可是沒有。現在自己就在她面前,她甚至都沒有認出自己!對于那個假的女兒卻是深信不疑。
自己是她的親女兒啊!即便是沒有日日夜夜養在她身邊,但人家說那血濃于水,難道她是真的一點點的觸動都沒有麽?自己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明玥死心了,可要說不難過是假的的,她就在母親的眼前,母親卻認為她是假冒的。明玥深深吸了一口氣,勸着自己,就不該生出一點的期待。一面伸手将她母親口中的手絹給取掉。
果然,上官無憂能說話了,馬上就一臉正色地訓斥着她,“大膽混賬,說是誰指使你們将本宮綁來此處?你又為何冒充我兒,到底有何居心?”
紅着眼眶的明玥聽到這番話,卻是忍不住想笑,“你覺得我能有什麽居心呢?”說罷,嘆了口氣,一面回憶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只是明玥說完後,上官無憂并沒有相信明玥,反而覺得明玥是有備而來的,朝明玥問道:“你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明玥聽得這話,終究是放棄了,垂下眼簾不再去看她,忍不住道了一句:“你真不配為人母!我被李夢梅和那女人毒殺毀容,你半點沒有察覺,李夢梅說什麽你就信什麽。”母親不是沒有那個能力,她是半點懷疑的心都沒有,所以根本就沒有去查。
不然自己被害的事情,她早就能知曉的。
上官無憂當然是不相信她的話,覺得明玥此時此刻所有的話都是在挑撥離間,一派胡言。但還是開口道:“不管你們是為了錢還是為了權,但只要你現在放了本宮,此事本宮不會再多追究。不然該知道本宮是什麽身份,到時候誅滅你九族,也是不在話下的。”
“誅滅九族好啊。”真要那樣,母親也活不了。可是明玥并不想理會她這些話,只調整了一下心态,“我其實一直只想問你一句,你知道那些隐衛交給了李相思,是什麽後果麽?”
但上官無憂卻一臉悟了的表情,“你是為了那些隐衛來的?”随即冷笑道:“那是先皇留給本宮的,雖是隐衛,然和死士相差無幾,如果不是本宮的命令,誰也不可能動用。更何況本宮已經将她給了紅豆。”她在末尾補了這樣一句。
“死士?”那是活生生的人啊!明玥忽然覺得眼前的母親是這樣陌生,可是仔細回想起來,她和母親接觸又那樣少,母親在公主府裏,她則在李家大院那捧月殿。
自己原來是一點都不了解母親的。
但曾經她們之間也是有些只有她們二人知曉的小秘密,所以她給說了出來。
這個時候上官無憂那端莊又高貴的臉上,終于出現了裂痕,一臉驚駭地看着明玥,“你,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事情?”
“你說我為什麽知道?你不相信我這張臉,連我說的這些事你也不相信麽?你覺得這世間還能有第三個人知道麽?”明玥一連幾個反問。
上官無憂這個時候已是有些慌起來了,但仍舊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明玥就是她的月兒。她目光緊緊地打量着明玥,試圖在明玥的臉上找出些許的破綻來。
可是越看,不但發現明玥臉像極了自己,甚至還有些驸馬的影子,于是她有些害怕起來了,心情也變得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問,“你,你真的是月兒?可是,可是你不是應該在李家麽?你的病都好了麽?”還有這臉,不過一段時間沒看到而已,怎麽就有了這麽大的變化?
明玥這個時候已經站起身來,垂目俯視着母親臉上越來越密集的緊張,心裏并沒有所預想的那種相認的歡喜感覺。
想來是剛才,已經放棄了最後的希望吧。
她沒有一點點的期待了,自然也就沒有那預想中的重逢喜悅。
但她不是那沒有感情的動物,眼淚還是控制不住,“那天我的捧月殿,沒有什麽天花,是那個女人容不下我了,李夢梅大概也覺得我活着實在礙事,也不像是母親這樣好哄,所以他們一起給我下毒,我親眼看着他們就站在我的床前,商議着如何害我。”
這些記憶,剛想起來的時候叫她大病了一場,如今卻是已經不在乎了,因為當時她所受的一切苦楚,如今李相思都在承受着。
其實上官無憂又是個極其單純的人,她此刻相信了眼前的明玥是自己的女兒,所以對明玥也關心起來。只不過将明玥上下掃視了一圈,然後說了這樣一句:“幸好你現在沒事了。”就再也沒有了。
見明玥抿着嘴不說話,反而不高興地嘆着氣,苦口婆心地勸着明玥,“其實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若不是我的身份,你爹應該會有大作為的,也能将那女人娶進門來。”不過确認了眼前明玥是她的女兒,也不不再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自稱本宮了,一個‘我’也是盡顯慈母溫柔。
明玥雖然想到了她可能會說這些自以為體諒大度的話,但是此刻這些話真正入耳,明玥還是覺得諷刺。忍不住問:“所以呢?”她早就知道那對母女和李夢梅的關系!
“所以是我欠了她,紅豆那孩子其實我也挺喜歡的,終究也是你爹的親女兒,是你的妹妹,你爹又只有你們兩個女兒,那時候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事情,以為你真病了,紅豆說要更好地保護你,我便将那些隐衛都給了她。”
上官無憂說着這些話,并沒有覺得哪裏不妥,甚至還有些不高興明玥直呼驸馬的名諱,“其實你現在也沒什麽事,你是堂堂李家的嫡小姐,怎可一口一個叫着自己父親的名諱,叫外人知曉了,少不得要笑話公主府和李家。”
明玥這次是沒忍住了,直接給氣得笑出了聲,“照着母親這意思,我如今倒不該怪他們一分了?”
上官無憂認真地将明玥上下又打量了一遍,露出慈祥的溫柔笑容,“我瞧你現在也挺好的,想來那毒也是解了的,既如此便不要再氣惱,你權當是替母親補償你父親和紅豆她娘吧。”她說着,嘆了口氣,完全沒有察覺出明玥眼裏的怒意,繼續說道:“紅豆也是個好孩子,你不在的這些年,她時常去看我。我想若不是我的緣故,她也是名正言順的李家小姐,那孩子是受了不少委屈。”
聽着這些話,明玥有些好奇,母親若是知道她口裏的紅豆在自己手裏關了小幾個月,她會怎麽想?是不是指着自己的腦袋質問,自己怎能這樣對待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呢?怎麽能這樣殘忍呢?
是了,自己這樣是殘忍!母親要自己原諒李夢梅和那女人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只因為她現在看着自己沒有那樣糟糕,所以那些曾經自己所遭受的痛苦,就等同于不存在。
她甚至還覺得李夢梅沒把那人納進門來,讓李相思沒有個像樣的身份,是她的過錯。
可明玥有些想不通了,她既然這樣善良,那怎麽就不能把這份善良對準自己呢?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其實母親這樣,她心裏反而沒有什麽心理負擔。
但是她想知道,母親若是知道老江和沙和尚他們身邊的那些人都死在了李相思的手裏,會怎麽想?所以她問了:“母親可知道,那些隐衛們是有家室的,李相思将他們的妻兒相公都殺了。”
上官無憂聞言怔了一下,但旋即卻說道:“我說過,他們雖是隐衛,便如同死士一般,那當要認命,更何況紅豆是個好孩子,怎可無緣無故動他們的家人?必然是他們不服紅豆,惹怒了紅豆罷了。”
一口一個紅豆,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李相思是她肚子裏爬出來的。
但是她的話還沒說完,見着明玥如初糾結這個問題,神色認真地望着明玥,“月兒,你要記着,你是李家高高在上的嫡小姐,那些隐衛和咱們是不一樣的,你是主子,不該去憐憫他們。”
所以他們的家人死了,也就活該麽?明玥沒有直接問出口,因為她幾乎能想象得出答案來。母親出生高貴,那些隐衛在她眼裏就真的是死士,就該随時随地為主子赴死。
主子要他們的命,也是理所應當的。
誰叫他們生來就低人一等呢?
上官無憂見明玥不說話,反而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她對明玥這種目光尤為不喜,“母親的話,難道你還要質疑麽?”
明玥仍舊沒有言語,上官無憂不免是有些惱怒,想要起身這才陡然反應過來,這麽久了明玥還沒有解開她身上的束縛,氣得花容滿是愠怒,“怎麽?你要忤逆母親麽?快些将這些繩索解開,天底下哪裏有女兒這樣對待母親的?”
明玥朝她走了過去,但并沒有像是上官無憂所預想的那樣給她解開束縛,而是一雙美目絕望地看着她,“可是,也沒有誰的母親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連女兒被害,眼前那個是假的她都沒有察覺出來。我想問長公主殿下,這天底下會有分辨不出女兒的母親麽?”
上官無憂這個時候才意識到眼前的明玥,不再是從前那個聽話乖巧的女兒了,以一種驚恐的目光盯着明玥看了半響,忽然叫起來:“你不是本宮的月兒,本宮的月兒不會這樣同本宮說話的。”
“是不是,不是你說了的算,如果你說了能算,那真是謝天謝地,沒有你這個娘,我該少吃多少苦。”這其實大概是明玥對上官無憂說得最重的一句話了。她知道作為一個女兒不該這樣忤逆自己的母親。
可是她在那個世界做了那個明玥好些年,在那個男女平等的世界裏,她經歷過多年的教育,她的三觀已經正确樹立。生命就是生命,沒有誰的高低貴賤,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珍貴的,誰也不可随意去剝奪。尤其像是李相思那種惡意的更不可原諒。她也接受不了自己母親說出那些人身份卑賤就該死的話,她更沒有辦法去茍同母親對李相思母女那些自以為是的大度。
她們母女的三觀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也許這一面不該見。沒見的話,也許她還會對母親充滿些期待,希望她不過是過于單純,被蒙騙了而已。
可是如今母親卻告訴她,老江沙和尚他們的身份就決定了他們的生命不值一文;自己所經歷的那些痛苦和所遭遇的一切迫害,也因為現在看起來沒事,就可以原諒所有。
她做不到。
可是,如果沒有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忽然又會因為這些事情而引發舊症。
她現在幾乎能想得到沈煜是怎麽快馬加鞭去那雙月州,又是怎麽艱難地從公主府裏将她給帶出來的。
那公主府的防禦足夠,不是李家想真相保護母親,而是怕母親死了,上京那位堂舅舅借機發作。
所以那公主府固如金湯,沈煜就算再怎麽厲害,帶着一個人從中出來,不受傷她是不信的。
而比起眼前這個不但對別人善良,而且還要自己跟她一起善良的母親,明玥是一分也不想再多待下去了。将那手絹撿起,不管母親怎麽掙紮抗拒,還是冷漠地将那手絹重新塞進她的口中,然後吹滅了桌上的燭燈,提起燈籠離開了。
明玥把門鎖了,她推門進入隔壁正房中的時候,隔着那中間的屏風,能看到床榻上坐着的人影正是包紮傷口。
她幾乎是馬上就放下了燈籠,大步跑過去。
“怎麽了?”
比起她的緊張害怕,正在自己扯着綁帶包紮傷口的沈煜卻是一臉的輕松自然,似乎那肩上大片的傷都不過是蚊蟲叮咬罷了,并無大礙。他口氣也十分輕松,滿不在乎:“沒事,若不是忙着趕路,早就好了。”
明玥卻是顫抖着手從接過那綁帶的,給打了結,便坐在他身前,緊緊抱着他,“我其實沒有那樣想見她,你以後不要再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這樣冒險。”
沈煜聽着明玥哽咽的聲音,心裏自是心疼萬分,但更多的是害怕,“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個家,任由是缺了誰,這個家都不像是家了,你每次因她而引起舊症,她已經成了你的心病。”上一次明玥險些沒醒過來,這一次也忽然病倒。
這兩次都是因為有魯老頭,可是魯老頭終究有一日會離開,沈煜不知道下次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他該去在找誰?
他不能沒有明玥,孩子們也不能沒有母親,這個家她才是主心骨。
所以沈煜知道冒險,但他更不能讓明玥冒險,只有明玥将心中那些疑問都一一解決了,她才會把長公主徹底放下。
沈煜不管做任何事情,其實自來都是走一步看三步,未雨綢缪的。去暗闖公主府,将上官無憂劫來,是他前世以及今生做得罪沖動的一件事情。
可是他不後悔。
那些年明玥被下了毒,誤打誤撞是讓老爹用草藥治好了,可是終究留下了隐患,那年大災,孩子們一個沒事,就她病倒,正是因為當年這毒。
恢複記憶後,又有了心病。
“今日你見了她,想問的都問了,可是能放下了?”沈煜帶着暖意的手掌輕輕地拍打在她的後背,溫言細語地問着。
明玥在他懷中颔首,“我以後,不抱報任何希望了。”只不過有一樣難,她終究是辛苦懷胎十月把自己生下來的,明玥眼下不知道該怎麽安置她才好。
還有公主府那邊發現她不見了,又會做什麽打算?
沈煜不知道明玥有沒有徹底放下,但她既然能這樣說,也算是個好的開始。不過聽到她還在抽啼的聲音,終究是不舍,溫柔地哄着:“好了好了,不哭了。”
那帶着藥香的溫暖懷抱,似帶着安神的效果一般,讓明玥逐漸冷靜了下來,應着沈煜,“嗯。那她怎麽辦?你還要送回去麽?”只怕這樣是不行的,照着母親那性子,只怕回到公主府,立即就會要讓人告知父親自己還活着的事情。
當然,也會自作主張替自己原諒了他們。
“送回去作甚?那公主府裏都是李家的人,她在不在裏面,李家也不在乎,只要上京不知道就好了。”這裏是地勢偏遠的西南,離上京那樣遙遠,即便是有些消息走漏出去,傳到上京已經不是原版了,他們又還要派人來核實,這前前後後折騰,只怕也是一年半載,自己早把青丘州的事情處理好了。
這青丘州的事情處理好了,李家将不存在了,這長公主也送回了府上,上京來人見着她好好的,她說什麽又有什麽要緊的?
“那?”明玥不解,難道沈煜想将她留在這府上?坦白地說,雖是有那生育之恩,可是明玥卻不願意同她待在一起,更不願意讓她見到自己的孩子們。
她怕,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被母親洗腦了。
沈煜已經打算好了,“大嫂那邊不是有閑賦的院子麽?我叫阿酒過去,專門盯着她。”反正這長公主也沒武功,不怕她跑了去。
只是他說完這話,有些擔心地看着明玥,“你會不會覺得我冷血無情?如果你不願意,留她在家中也行,只是仍舊要阿酒盯着些。”畢竟那是明玥的親生母親。
而且這又快過年了,自己卻将上官無憂安排到那別院去,他到底是擔心明玥心裏難過。
但明玥卻覺得這樣好極了,既然能保證母親的安危,自己也不用整日面對着她,至于過年?還是算了吧?她從小到大,就沒同母親過一次年。
想來母親也不在乎這些,她要做個大度的女人,不會在過年的時候讓李夢梅帶自己陪她過年,而是讓他們留在李家,以此向大家證明她的善解人意,而非嚣張跋扈。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她吧。
不過口中雖是說放下了,明玥其實還是想不通,母親的善良,怎麽不能分一點給自己呢?她的善良似乎都全部給了李夢梅他們。
這讓明玥開始懷疑,母親是真的善良?還是不過是想維持她那大度又善解人意的形象?
可是即便大家認可了她這個形象,又有什麽用?李夢梅不愛她,她年輕的時候都不愛,難道會因為老了之後忽然被她的這種種犧牲自我的善良而感動麽?
不會的。
明玥靠在沈煜的懷中,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可因昨天晚上眼淚流得太多,翌日起來那眼睛有些腫腫的。
孟婆子不知道那上官無憂的事情,只看到沈煜肩上換下來的那帶血的繃帶,便以為是沈煜這次出遠門受了傷,惹了她擔心難過哭。
又怕老爺子們見了擔心,便給明玥拿那手絹包了些雪花團子,給明玥冷敷。
但效果并不算明顯,最後上妝的時候做了些調整,才勉強給擋了下去,瞞了老爺子們。
阿酒是天不亮就來将人帶過去的,也沒驚動家裏的老爺子們。明玥覺得昨日該問的該哭的,都結束了,那從今以後,也不要因母親而多掉一滴眼淚,着實不值得。
只要她活着就是,等着青丘州鹽田的事情解決好了,再送她回那公主府便是。
反正這世間是沒有什麽上官明月了的,就當那年死了吧。
只是上官明月雖沒有了,她曾經遭受的那些迫害卻是真實存在的,就算是她沒有囚禁李相思,李夢梅發現自己還活着,也不會饒了自己的。
所以已經注定是不死不休的狀态了,那些年的仇還是要報的。
不過當下,還是開開心心過好這個年。
宮蘭亭在軍營裏,雲绮今天下午就帶着孩子們過來了。
這邊孩子多,琮兒一點都不像是在家裏那樣總是鬧,哥哥姐姐們便是不去逗他玩,他就這樣坐在榻上看他們玩耍也覺得有趣。
如此也不鬧雲绮,讓雲绮一下輕松了許多,只讓宋嬷嬷看着些,便和明玥在一旁裝紅包。
家裏下人是不多,但架不住孩子多,到時挨個管着長輩們要恭喜發財,總不能讓他們白開口。
所以明玥不但要裝他們夫妻倆的,還要連帶着沈老爹他們的份額都給裝好,明日大年三十,可沒那閑空兒,裝好了晚上就給送去。
今年家裏人多,過年又多了幾分熱鬧,和那些個官員又沒有什麽來往,這頭也沒生意,明玥也用不着那樣操心了。
至于瀾州那邊的商行和雜貨鋪裏,她早早就去信,讓他們自己看着,反正只能比往昔多,不可比歷年少。
只是今年不用走親戚拜年,那時間過得飛快,明玥只覺得不過這樣的時間,這新年就結束了。
年三十那晚,她讓天幕山的觀海過去陪阿酒過年,順便給她母親送了些年禮,只不過後來聽阿酒說,仍舊都給砸了去。
不但如此,她還整日勸阿酒善良。
好在阿酒就一心練劍,不管她說什麽都不聽,上官無憂見着便覺得無趣,只老實待在院子裏。
安穩過了這個年,母親那裏也沒什麽過激的反應,明玥便松了口氣,以為她總算是接受了現實。
不想着正月十五才過,沈煜離開了青丘州去赴那李夢梅的約,她竟然開始絕食。
要見明玥,不然的話她就不吃不喝。
明玥沒法,只能過去了。
這別院是不能和家裏相提并論,但也是二進三出,還帶了個花園,這會兒雖已經過了年,但還有這滿園清香的梅花。
只是可惜被折得沒了樣子,自不必多說,肯定是出自她母親的手筆。
阿酒見了她,有些擔心,“夫人,殿下已經一天沒用膳了。”曉得上官無憂的身份,阿酒到底是有些害怕她真餓死了。
“沒事,我去看看。”明玥有些歉意,示意她去休息,自己推門進去。
原本按照母親喜歡的裝潢的華貴的房間,此刻亂成了一團,便是那些簾子也被她拿剪刀給剪得稀碎。
上官無憂看到明玥終于來了,似乎像是同明玥示威一般,直接将桌上才重新端來的飯菜給砸了,然後一臉傲然地擡着下巴看明玥。
明玥看着這滿地的狼藉,忽然想她能一直砸,沒有絕食的時候吃完了還要弄得一片狼藉,還不是因為阿酒一直給收拾,可阿酒那雙手是用來練劍的,為何要做這些雜物?
若是不給母親收拾了,也不再給母親送飯來,那她會如何?她沒有真正感受過饑餓,不曉得什麽是食不果腹的感覺,也不知什麽是衣不蔽體的寒冷。
她不曉得人間疾苦!
如今看着她那一副得意的表情,“你砸吧,既然不願意吃,那我就讓人不要再送了,衣裳你喜歡剪,那晚上就冷着。”養尊處優慣了,沒有人再給她收拾這房間,也沒有美味佳肴送上來,明玥想知道她還會不會這樣随意糟蹋。
上官無憂不認為明玥真能這樣做,會虐待自己。但是她還是怒罵道:“孽障,我是你的母親,你敢如此待我,不怕死後下地獄麽?”
生前已經在這地獄裏走過一遍了,還會怕死後下地獄麽?明玥冷冷一笑,“無所謂。”然後轉身離開。
反正她現在是看出來了,母親喊自己來,不過是想要談條件,威脅自己罷了。
她是一點都不可能妥協的。
身後是母親的怒罵聲,但母親終究是個養尊處優的貴人,連罵人的詞彙也那樣短缺,翻來覆去只是詛咒着明玥不孝,要下地獄等等。
明玥也沒理會,從房中出來,見着阿酒并沒有走遠,便道:“這些日子,還要繼續麻煩你,只是她喜歡砸,就不必再給她換新的了。還有她既然執意要絕食,就讓她好好餓幾頓。”至于屋子裏那些鋒利的剪刀,明玥也沒打算搜。
母親不會那麽容易就想自盡的,她是個怕疼的人,從小就被人捧在手心裏,怎麽可能會拿剪刀瞄準自己呢?
“她什麽時候不鬧了,再給她送飯菜進去,也不用再如此講究,尋常人家的飯菜就好。”反正送什麽山珍海味,在母親的眼裏也和那粗茶淡飯是一樣的。
在母親那裏,她注定不是個孝順女兒,也不似李相思那樣讨她喜歡,那就不勉強。
阿酒一一應了,倒沒覺得明玥虧待了上官無憂。
就這些日子上官無憂會毀掉的物件,只怕抵得上他們天幕山兩個月的花銷了。
天幕山那麽多人,還要置辦練武的器具。
這還不算她的吃喝,那茶是上等的好茶,沒有年份的也不要,泡茶的水也要講究,尋常的井水是不行的。所以阿酒這些日子,也沒少叫她折騰,梅花上采雪,竹葉上取露。
吃的就更不用說了,一盤鴨舌尖就不知道要殺多少鴨子才能湊出來,她又只是嘗上一兩口,餘下的就直接倒在地上,弄得滿地難以擦掉的油污就罷了,偏還糟蹋糧食。
她是吃不完的,留給路邊的乞丐都不願意。
不說那大災之時,便是當下,那吃不飽飯的老百姓比比皆是,所以阿酒已經開始厭惡起上官無憂了。
哪怕知曉她身份尊貴,又是夫人的母親。
又說那李夢梅啓程到绛州之前,就已經收到了有人夜闖公主府之事。更要命的是上官無憂還失蹤了,這讓李夢梅心驚了一回。
但比起他,李夢山更擔心,都沒同李夢梅商議,就連忙找了個體型和上官無憂差不多女人易容,成為上官無憂待在那公主府裏。
也将消息快速壓了下去。
李夢梅雖是好奇何人所為,但關于上官無憂生死的問題,李夢山比他更擔憂,他也就沒把重心放在這上面,更何況那沈煜已經同意見面了。
因此這過完年,又分別陪了珍娘母子和阿媛幾天,就啓程到绛州。
阿古一直覺得二爺太過于看重這沈煜了,自己完全可以去見那沈煜,二爺不必如此冒險,可是李夢梅覺得,人就要膽子大些,不然的話一輩子都畏畏縮縮的,能有什麽大出息?
更何況他也想看一看這沈煜到底如何?若真有雄才大略将相之才,等紅豆回來了,自己将來也可以把紅豆許給他。
是絕對不會讓他白白幫自己的。
其實直到了現在,李夢梅還是認定李相思和自己鬧脾氣躲起來了,這大概是這僞裝二十多年都十分順利,從來沒有遇到一點挫折,也沒露出一點破綻,讓他有了如今的自信。加上珍娘母子都安好,就一點沒有懷疑李相思真遇到不測。
所以還能考慮到将來把李相思許給沈煜的事情。
而且在他看來,這是他給沈煜的恩賜。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9-13 21:13:04~2022-09-14 19:22: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素素、明瞳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