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三合一◎
不過最後查清楚,那些不過是會點武功會點毒的老東西罷了,反正李相思并沒有查到他們有什麽了不得的身份。
因此也是沒怎麽把那幾個老頭子放在眼裏。
只是聽着沙和尚的話,面上對沙和尚雖是尊敬,實則那心中對其已經十分不滿了,又不喜對方這沉不住氣的性子,生怕他真趁着自己不注意,跑到那沈家去,叫他見着了明玥那賤人,這些年他們一家三口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于是心下已經有了主意,一邊說這話,一邊引了沙和尚到了茶室,擡手示意他坐下來,“方才說,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拜托沙師傅呢!”
随着侍女送上了清明前梨花瓣上的露水。
沙和尚見她要烹茶,也沒有急着追問打擾,反正她已經說有任務要自己去了,因此也不差這會兒了,只靜靜地看着那一雙巧手煮茶。
片刻後,等着那翡翠小盅盛滿了清涼的茶水遞到面前,沙和尚道了一聲謝,捧起茶水。
李相思也自己捧着一杯,湊到那紅唇前輕輕淺抿了一口,笑問着:“沙師傅覺得,我這茶藝如何?”
沙和尚張着嘴,剛要贊嘆她茶藝出色,卻覺得腹中猶如萬刃絞過,頓時疼得他渾身抽搐,那誇贊的話自然也沒有說出口,整個人在短暫的劇烈掙紮後,偏頭倒在了茶桌上,嘴角溢出幾滴黑色血絲,一雙眼睛鼓得圓圓的,直瞪着那一臉平靜,甚至還帶着溫柔笑容的李相思,滿是不解。
李相思見他倒了,臉上的笑容也盡數收去,然後滿臉都是嫌惡,“可惜了我這套茶具,才用過一次呢!丢了吧。”
随着她這話說出口,不知道從哪裏出來幾個黑衣面具人,手腳麻利地給收拾着那一整套的茶具,更有兩個人直接那還帶着餘溫和呼吸,沒有徹底氣絕的沙和尚拖下去。
而那兩人這一拖,沙和尚像是那垂死前最後的掙紮一般,竟是将一旁的椅子給帶翻了,引得李相思的目光掃視而去,秀眉微微蹙起,顯然對于這沙和尚沒有被毒死,是有些意外的,道了一句:“果然太胖,影響藥效了。”但随後又補了一句:“綁百斤石,墜入重陽河。”如此,任由他有多大的命,有什麽佛祖保佑,這樣了看他還怎麽活?
沒錯,她這院子就在這重陽街,重陽河邊上。
她吩咐完了這一切,那暗處才走出來一個中年男子,臉尤其長得長,還有一雙細長的眼睛,整個人看起來既像是那馬廄裏的馬匹,又像是那醜陋的老狐貍。
“我們的小紅豆長大了。”他誇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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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思回頭瞧見是他,高興地叫了一聲狻猊叔叔,然後一臉得意地撒着嬌道:“阿爹的話,我時刻謹記在心。即便是良才,若不由我掌控,便不能心軟留下。”她不過是防患于未然。
那上官無憂,這一輩子不就輸在了她自以為是的善良上了麽?所以李相思比誰都清楚,人必定要狠,不然極有可能下一個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那狻猊對她的話十分滿意,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感。但想起那上官明月還活着之事,仍舊是有些憂心,“拖不得了,必須想辦法除掉她。”
道理李相思都懂,可是她試了那麽多次,一次沒有成功,總不能就這樣大張旗鼓沖過去殺了她吧?這樣的話自己怕是難摘身出來了。
一切還是得從長計議。
又說那沙和尚,果然叫李相思手底下這些人綁了上百斤的大石頭,一起沉入那重陽河中。
随着整個人連帶着那些石頭被沉入河中那一刻,整個身體和石頭一起飛快地朝下墜,他這個時候在極度缺氧的情況下,那腦子裏越發清醒了,只條件反射地拼命掙紮着。
可繩子這東西就是,你越是掙紮,它便越是緊,所以他的掙紮不但沒有一點效果,反而加速了他靠近死亡。
就在沙和尚幾乎已經放棄之際,忽然覺得那繩子好像挂到了什麽,加上河水的沖擊,那繩子居然被絆斷了。
繩子瞬間散開來,他胖乎乎的整個人便立即朝水面浮去。
按照他的預計,這個時候他離被沉入的地方已經有一段距離了,只要不貿然出水面,應該是能逃過一劫的。
只是他身體裏有毒,他浮到水面後,立即就試圖用內力把毒都給逼出來,但效果甚小。
但是人的求生力就是那樣強,他不敢從河裏出來,所以在發現一條與河水相接的下水道後,便鑽入其中。
那下水道不算狹窄,但卻因他身體肥胖,爬得有些艱難,再加上已經受了傷,再他找到一個足夠他鑽出去的出口時,發現天已經黑了,這四下都靜悄悄的,似偶爾還聽到了敲木魚的聲音。
這時候沙和尚以為自己可能已經死了,不然怎麽可能聽到佛祖的召喚呢?但是他看着天上的星星,這吹在身上的風,又都那樣真實。
所以最後顫顫巍巍地用自己最後的力氣,從出口裏爬上來,順着那并不算高的臺階爬去。
這裏是老菩提廟。
自打沈家給塑金身後,廟裏的香火一日勝過一日,老和尚連早課都沒來得及做,這讓他覺得對不起佛祖,于是這時候才來補。
他去補早課了,這關門收拾香爐打掃庭院的事情,便由着小和尚來做。
因此聽到大門被拍響,小和尚有些奇怪,心想這麽晚了,誰還來燒香呢?一面好奇地打開們,人沒看到,卻先聞到那迎面撲鼻而來的臭味,吓得他大喊了一聲,幾乎都要哭起來了,“師父有鬼!”
老和尚在裏面,聽着他似乎還摔倒了,到底這廟裏就他兩人相依為命,小和尚又不過八九歲,是十分疼愛他的,于是便跟佛祖告了一聲假,起身尋出來。
便瞧見了渾身髒兮兮的沙和尚。
但這會兒沙和尚已經憑着自己的毅力爬過了那不算高的門檻,整個人翻進來時,那肥胖的身體折在了一起,仿佛就好似一個胖彌羅佛在此打坐一般。
老和尚見了,連忙雙手合十,滿臉虔誠地道了一聲‘阿彌陀佛’,随後疾步走過來,一手扶起小和尚,一面說道:“傻孩子,哪裏有什麽鬼,這是佛祖降臨了。”
小和尚這才看清楚,原來是個胖和尚,只是渾身髒兮兮的,好像是從那臭水溝裏撈出來的一樣。“可是,佛祖好像死了。”小和尚也是天真無邪,童言無忌啊。
然就在小和尚聲音剛落,沙和尚張着口,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然後便栽倒在門檻邊上。
師徒倆一瞧,雖有些嫌棄他身上髒兮兮的,但這出家人慈悲為懷,更何況還是個佛門中人,于是自然是将他拖進去。
只是沙和尚太胖了,這師徒倆先是賣力地拖,見着紋絲不動,最後就跟搬木頭一般,又是推又是翻,才将他給移動着往裏走。
卻不曉得那沙和尚先是在水底掙紮,後又一直在下水道裏爬,這會兒被師徒倆如此颠簸,那肚子裏硬是給颠得什麽都不剩下不說,身上還平白無故多了不少口子。
好在師徒倆給他清洗後,見着沒什麽大礙,也沒請大夫,便又忙着去收拾那一路被沙和尚弄得髒兮兮的地。
沙和尚整個人在昏迷中,都覺得自己像是個笨重的麻袋一般,被推來搬去的,終于受不住,掙紮着然後人就醒來了。
半開着窗軒外面,剛好能一眼看到那東方魚肚白,一支羅漢松枝露在窗戶邊上,随着清晨的風吹來舞去。
他還活着!沙和尚有些難以置信,又環視這環境,竟然是一間禪房,腦子裏也逐漸想起昨日自己爬出那下水道後發生的一切事。
身上很疼,好似叫人五馬分屍了一般,但他驚奇地發現,自己身上的毒素居然就這樣沒了。
直至看到自己身上那密密麻麻的小傷痕,才反應過來,只怕是那師徒倆搬運自己的途中,将自己給磕傷了,足夠多的小傷口,讓那已經融于血中的毒都流了出來。
而且他記得,當時他吐了好幾次……
只怕,腹部裏還沒吸收的毒,也是這樣沒了的。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整個人忽然有了無盡的精神,翻身爬起來盤腿坐下,“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這洪亮的聲音一下就驚動了外面的小和尚,急忙推門進來,看到沙和尚已經精神抖擻坐在這裏,有些詫異,但是并未走進來,而是回頭沖他師父大喊,“師父師父,彌羅佛活了!”
很快老和尚就過來了,自然是要問起這沙和尚的來路,這讓沙和尚不免想起昨日,明明上一刻那李相思還客客氣氣喊着自己沙師傅,可是轉眼間便一杯毒茶想将自己送走。
哪料想那毒沒将自己毒死,她又如此惡毒,讓人在自己身上綁了那上百斤的石頭,讓自己屍沉水底,即便是有人發現自己不在了,卻連屍首都無處尋。
他不免也想起了以前那些同伴,他們也是這樣忽然犧牲或是消失的。只是他們大概是沒有自己這樣幸運了。
他不知道李相思為何要如此做,但此刻也清楚,自此後哪裏有什麽沙和尚呢?于是回着老和尚,“貧僧是西南法正寺的和尚,法號彌勒,來此游歷,不想途中叫歹人迫害,幸虧佛祖保佑,留的貧僧殘軀一副。”
老和尚一聽,那西南來的啊!便下意識以為他是和遷移的老百姓們一樣的,如今沒去處去,做個苦行僧,便主動開口道:“你若是不嫌棄,暫時在我們這老菩提廟裏留下來。”自打沈家給佛祖塑金身後,廟裏每日來拜香火的人多,他師徒倆也有些忙不過來。
沙和尚自然是願意,改名叫彌勒,于老菩提廟裏暫時留下來。
只是沙和尚見着老菩提廟雖然小,還大部份都供奉了外鄉人的牌位,好似一座祠堂一般,但是處處嶄新,佛像還塑了金身,怎麽就沒有多餘的僧人?只有這師徒倆?
這心中好奇,自然得了老和尚的解惑,“此處地勢不占優勢,城外那石頭廟又寬又大,還能接待居士長住,我們這裏又小又破,自然是沒有僧人願意來,也虧得前陣子,沈家出資修葺,又替佛祖塑了金身,城裏老百姓們圖個新鮮,又開始來此。”
沙和尚才來這城中不過兩三日罷了,并不清楚明玥當初出錢修建這老菩提廟的事情,只是聽到他說沈家,便想起李相思這次的任務目标,似乎那家也姓沈。因此便多問了一句:“那個開商行的沈家?”
老和尚笑道:“正是呢,他們家的夫人真真是菩薩心腸吶。對了,下午她應該回來送中秋禮,你也好瞧一瞧,果然像極了那壁畫裏的菩薩娘娘。”其實好看面善的,在他們看來都是女菩薩。
如此沙和尚便滿懷期待地等着,想要看看這個李相思幾次策劃刺殺不成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真像這主持所言,是壁畫裏的女菩薩,所以有佛祖保佑。
因此一早上倒是勤快得很,只将老和尚吩咐的事情都做完,又和老和尚一起接待香客,果然到了那傍晚左右,外頭就傳來小和尚歡快的聲音,“師父師父,沈家夫人來了。”
小和尚這樣高興,不但是因為沈家夫人來了,因為她還帶着那杜子規和鹿哥兒,這兩人每次來都給自己帶了不少好玩的東西,所以小和尚自然是早早期待,這會兒也開心萬分。
沖着裏面喊的時候,已經迎出去了。
此番除了龐龍龐虎趕着馬車送明玥他們來之外,那老刀也一起來了。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現在他把沈煜這一家子保護好了,回頭也好向沈煜張口不是。直覺告訴他,沈煜絕對還藏了旁的東西。
有老刀同行,明玥自然是放心地帶着孩子們一起來。
這會兒見小和尚沖着自家孩子們去說話,想着他雖是出家人,但首先還是個孩子,也沒多管,只與龐虎他們先拿着中秋禮進了廟裏。
老和尚這會兒早就聞聲迎出來了,順便把沙和尚也喊來。
沙和尚是充滿好奇心的,畢竟這是李相思第一次怎麽也殺不掉的人。不想随着明玥的身影映入視線中,沙和尚忽然激動得不受控制,朝着明玥快步走過去,一聲大小姐險些就要喊出口。
只是卻忽然被老和尚喊住,“彌勒,不得無禮!”
沙和尚忽然回過神來,不過那雙眼睛卻怎麽也沒離開過明玥的身影。
這自然是被老刀發現了,又見他非那尋常普通的和尚,是個練家子,而且以前這廟裏就沒他這號人,也是當面就問老和尚,“寺裏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個師父?”
明玥剛才因老和尚開口,也發現了這沙和尚,竟覺得有幾分眼熟,只是一時間也想不起是在何處見過。
如今見老刀問,再度望過去。
老和尚便道:“是西南法正寺的僧人,無處可去便在此挂單。”
“哦。”老刀聞言,淡淡應了一聲,但防備的目光卻沒少一分。
反而是明玥,聽到西南兩個字,就特別敏感,腦子裏也想起了自己在何處見過這個和尚了。
那該是她十歲左右時候的事情了,是在公主府看到的。
但明玥又覺得這是不是太巧合了些,昨日她才想着要去找母親留下的那些人,今日就遇着了一個?所以自然也是不敢貿然相認。
甚至都沒多看他一眼,就仿佛不認識一般,直徑與老和尚進了佛堂。
老刀也十分盡心盡力,這出門在外,與明玥也算是寸步不離了,戒備地看了那沙和尚一眼,随着進了佛堂去。
沙和尚擡了擡腳,想要跟過去,卻被龐虎給攔住了,随後只見着一小串孩子随着小和尚一起跑來,大家一起從他面前穿過,也一一進了佛堂去。
他被攔在了外頭,只站在佛堂外面,見着明玥帶着那一串孩子,總共六個小孩,三男三女,跪在那裏拜佛求平安。
後來其中兩個小男孩又去了那供奉外鄉人排位的佛堂。
他借此機會過去,只朝那兩個小男孩套話,想要多知道一些這沈夫人的消息,沒想到兩個小男孩看着年紀雖然不大,那嘴巴卻像是被鐵水封過一般,竟然是一句有用的話都問不出,反而叫他倆生疑。
打探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沙和尚有些急,他不知道這沈夫人到底是誰,但是肯定和長公主有關,甚至懷疑,是不是長公主除了大小姐之外的孩子,所以那李相思為了大小姐和長公主的名聲,才要将其殺了去?
這是他暫時能想到的可能性。
可是他不解,為何又要殺自己呢?自己聽大小姐的話,事事聽從李相思的安排,簡直将她當做大小姐一般來敬重,這些年還不知道暗地裏幫她辦了多少事,殺了多少人呢!
憑何要殺了自己?
沙和尚是個急性子,如今發現了這樣的大事,怎麽可能冷靜?而且他若是真能沉着穩重些,那李相思也不會想将他給除掉了。
如今他如坐針氈一般,見着這天色越來越暗,天邊那朵火燒雲徹底消失後,明玥一行人從那佛堂裏出來,他就這樣直接迎面上去。
他是個沒有腦子的人,也曉得自己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也看得出來那個一瘸一拐的老頭并非俗輩,他要是想直接将那沈夫人劫走再問是不可能的。
因此索性就這樣攔上去。
這把老和尚吓得不輕,急忙呵斥:“彌勒,你在做什麽?”
但沙和尚卻站在那裏不動,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玥,“你是何人?”
“你糊塗了,她自然是沈夫人!八寶,快來把這瘋子拉開!”老和尚有些着急,這老菩提廟可是因為沈夫人才有如今的輝煌,叫他在那石頭廟前揚眉吐氣。
是斷然不能得罪的。
小和尚聽到師父的聲音,馬上沖過去,只是他如何也拉不動沙和尚,此刻的沙和尚仿若一座山般,紋絲不動。
老刀見此蹙着眉頭,走到了前面。
而明玥看着這沙和尚,其實也不确定他是否認識自己,畢竟見他的時候,不過十來歲罷了,這中間隔了十多年,自己相貌到底是有了些許的變化。
但她又不想錯過這次機會,哪怕覺得這和尚出現的時機過于巧合了。
可如今的她也仿若那病急亂投醫者,因此朝老刀示意了一下,“刀叔,我同他說幾句話。”說罷,轉身進了佛堂。
那沙和尚沒想到明玥居然主動邀請自己,一時間反而迷茫了,但在還是跟了進去。
老刀并不大放心,還是跟到了佛堂門口。
沙和尚一進佛堂,還是方才那句話,“你到底是誰?”
明玥剛才聽他這話的時候,就有些懷疑,莫不是西北那邊,果然有一個假的自己,所以沙和尚才會這樣問。
她轉過身,冷靜地看着沙和尚,“我并不知道你是誰,只不過第一次見你那年,是在我母親的公主府,我那年十歲。”
明玥是如實說的,可是她不知道自己這話有什麽問題,說出口後那沙和尚竟然被駭得連退了兩步,原本就大如銅鈴的眼睛瞪得更圓了,難以置信地看着明玥,“你說什麽?”
沙和尚的記憶裏,第一次見到大小姐時,那年大小姐十歲的生辰,特意來公主府與長公主一起過的。
第二次見大小姐,便是七年後了,那時候的大小姐已經長大很多,相貌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極有可能是因為她身上那怪病的緣故,而且此前還染了天花。
可是如今要沙和尚說,如果大小姐和眼前這沈夫人作對比,是這沈夫人更像是長公主的女兒一些。
不單是相貌的問題,還有身上那種氣質,這是那位常年躺在病榻上的大小姐沒有的。
他一時有些淩亂了,将心中那句疑惑問出口,“你也是長公主的女兒?”
“我母親,只有我一個女兒。”明玥口吻堅定地回着。
沙和尚心中的疑惑實在太多了,他先是不解李相思殺一個沈夫人,如此大動幹戈,又不懂李相思為何忽然要殺了自己?現在更不明白,眼前的沈夫人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明玥見沙和尚一副迷茫的狀态,嘴角輕輕一揚,譏諷笑道:“瀾州天災後,西北遷移了那麽多人來此,他們到底還是發現我還活着,所以來殺我了。不然,你應該也不會出現在這裏吧?不過我剛才聽主持說你昨晚到這廟裏的樣子,顯然你也是發現了什麽?”
沙和尚張着嘴,想說自己什麽都沒發現,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李相思為何就要殺了自己,只是聽着明玥的這話,忍不住問,“那,那西北李府那位大小姐是假的?”
他覺得應該這次是自己猜對了,如果不是假的,怎麽把他們這些人都給李夢梅的幹女兒驅使呢?
明玥其實更想知道,現在西北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但是她也不知道,這和尚到底可不可信?又或者是那些人派來探自己虛實的。
不過剛才老刀給自己比劃了手勢,若是這和尚真有問題,他也是能幫自己無聲無息處理掉的。
所以此刻明玥也不怕自己洩露什麽消息給他了,反正如果他真是心懷不軌之人,他知道了什麽也傳不出去。
于是便直接說道:“八年前,我捧月院中所有的下人都換了一遍,難道你們就誰也沒發現麽?”那年,她也才及笄。
她這話說出口,沙和尚只道:“那時候不是大小姐院中有下人感染了天花麽?”大小姐也是那年才病重,雖是活了下來,躲過了天花,卻得了一種怪病,渾然仿若軟骨一般,只能長年累月躺在床上。
也正是如此,才聽從驸馬的話,認了李相思為幹妹妹,讓李相思代她掌管這些人和事。
“天花?真是個極好的理由。我還想呢,死了這麽多人,怎麽大家就沒什麽反應。”想不到天花的理由都被李夢梅和那女人想出來了。“那我母親如今怎樣了?”明玥其實每逢看着盧夫人母女相處的時候,心中是十分羨慕的。
她想,若是她母親有盧夫人半分,想來也不會把日子過成這樣的。
那一對奸夫□□固然是可惡,但母親也是有一定責任的,她過于天真單純,就因為李夢梅是她的夫君,所以她天真地認為李夢梅和她就是一體,只将家底都給交代了給清楚。
一點點的防人之心都沒有。可她又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為了自己她那些年也沒少吃苦,這些年顯然就過得更不好了。
自己是無論也不該去責怪她。
可是這場刺殺以後,明玥清楚地感覺到了刀刃就懸在脖子上的恐懼。
如果她是一個人就算了,可是她有孩子有親人朋友,她怎麽可能容許這些人因為她而受到傷害呢?
所以她實在是無法理解,母親早就知道李夢梅是什麽居心,卻從未告訴自己,她到底是有多天真?以為拿出手裏那點勢力,就能讓李夢梅給自己留一條活路?
還是她以為,虎毒不食子?
明玥想不通,所以心裏多少有些埋怨母親。可有時候更多的時候又心疼她,是她年少時候過得太幸福,不知人心險惡,皇外祖父又去得突然,只怕都沒來得及告誡她,該防着誰呢?
她就在萬安帝登基後,被婚配給了李夢梅。
李夢梅那時候是名震西北的大才子,端方雅正的青年才俊,名聲早就吹到了上京裏。
明玥正想着這些時候,只聽沙和尚回道:“長公主她身體不大好,我們這些人,大部份都是李相思在掌控。”
聽到這話,明玥越發覺得諷刺了,“李相思?李紅豆啊!我父親的心尖尖眼中珠。”
沙和尚不知道想起什麽,忍不住問道:“有傳言說,她是驸馬的親生女兒。”可她的父親不是那個長得怪模怪樣的狻猊醜八怪麽?
“傳言?你以為為何她要叫這個名字?”那是李夢梅和那女人因自己母親而不能再像是從前時常見面,故而給李相思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便是小名,也喚紅豆。
沙和尚覺得自己腦殼雖然大,但還是有些緩不過來,好半響才難以置信地問道:“所以,她真的是驸馬的親女兒?”一面又恍然大悟,“要真是這樣,許多事情便說得通了!”就比如驸馬爺待她如同親女兒,連長公主手裏的那點勢力都給了她。
但沙和尚也有疑問,“那如果你真的是大小姐,為何這麽多年,一直沒有想過回去找殿下?”
“失憶了。”明玥覺得,這說來有些可笑,他應該不信吧?但還是如實相告:“我那日被我父親灌了毒藥,那女人又一定要毀壞我的臉,我怎麽死裏逃生,到這瀾州的,我已經記不清楚了,以前所有的事情也都忘記了,在街上被孩童欺負,是我爹将我撿了回去。”
不然哪裏有此刻的自己?
“前陣子,這城裏出一件大事,從西北搬來的黃家男丁都被雷劈死了,我那時候也病了一場,什麽都想起來了。只是我怎麽回去?什麽都沒有弄清楚,我母親又是怎樣的人,你該清楚。只怕我就算真是命大活着見着了她,她也會想着我與李夢梅之間有血脈相連,他又是我父親,我該摒棄前嫌,父女間哪裏隔夜仇,該以和為貴才是。”想到這個可能性,明玥就覺得胸口堵得有些疼。
她記得自己在現代的時候,看過幾個家長裏短的電視,那裏的聖母女主,已經不能用單純善良這位幾個字來形容了。
這對單純善良,那多少是有些侮辱的意思。
那時候只看着那些女主角的聖母行為,她就覺得簡直是自讨苦吃,她們自己活該,但是卻連累身邊的人死的死殘的殘。可是怎麽也沒想到,有朝一日,這樣的聖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那種無奈又心疼她的感覺,不斷在心中來回交替,折騰得人生不如死。
幸好,幸好自己的人生裏不單只是她這個母親,自己還有夫君和孩子。
明玥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斷然不可能成為母親那般的人。
她這些話,叫沙和尚有些接不上話來,頓了片刻才道:“先皇和先皇後只有長公主這樣一個女兒,哪裏舍得她見着世間醜惡,一心只叫她看這世間的美好。阿彌陀佛!”
只是世事難料,先皇後忽然病逝,先皇因思念過度,也忽然駕崩而去,慌亂中挑選了那麽一個皇侄繼承大統江山。
怎麽可能會曉得以後發生的這些事情呢?
不過照着沙和尚這話,倒是不怪上官無憂了,該怪她先皇和先皇後。
可是哪個是明玥能怪的?她如今只長長的吐了口濁氣,扭頭朝一臉發愁的沙和尚看去:“我說的這些,你都信麽?”
沙和尚倒也是坦誠,撓着那光溜溜的腦殼道:“本來也不信,但李相思莫名其妙要殺貧僧,以前的很多兄弟姐妹也忽然就人間蒸發了,而且你比西北李家那位大小姐更像是大小姐,貧僧覺得還是信你。”
這番話,明玥實在高興不起來。因怎麽看,這和尚都不像是個聰明的人,只沒好氣地問道:“你就真的一點不知道,李相思為何要殺你麽?”
他真真在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搖着,“貧僧哪裏曉得,只是見她刺殺你這麽多次,還大動幹戈,一次沒成功,說貧僧親自去動手。”可能就是這句話吧?此前一直沒覺得這話有問題,但是現在沙和尚看到了明玥,覺得那李相思可能是怕自己看到明玥的臉。
他終于覺得自己這腦子頓悟了一次,正高興時,便聽明玥疑惑的聲音響起。
“刺殺我很多次?”不是就一次麽?
“是啊,在上次派人刺殺之前,就設計了很多次暗殺,不過就莫名其妙被你躲過了。”沙和尚那時候也沒在,不曉得李相思到底是怎麽設計的,但他自認為對李相思還是有些了解的,李相思這人雖是年紀小,有些玩心,但心思十分歹毒。
他們這些人都實在好奇,為何長公主和大小姐要将他們交給這樣一個歹毒的小丫頭呢?還要拿她做大小姐一般來敬着。
明玥看着沙和尚這表情,倒也不像是和自己開玩笑,又問了何時開始。
到了答案,那時候沈煜還沒去上京。莫非是沈煜早就發現了,所以他去往上京參加科考之時,才将老刀他們幾位叔叔都請了家裏來。
可是這樣大的事情,他卻從未和自己提起,只怕多半是怕吓着自己吧。
而此刻的沙和尚已經認定了,眼前的明玥才是真正的大小姐,想着那些兄弟姐妹們還被這李家父女玩弄手掌間,一時氣憤不已,“大小姐,要不貧僧去聯系餘下的其他人。”
他這樣積極,反而叫明玥不大放心,更何況他這樣不聰明的樣子,明玥也沒有多少找到小夥伴的歡喜,“先不急,你這一陣子先在這老菩提廟待着,有事我會讓人來找你。”她也需要時間重新捋一捋。
她的母親,比她預計的還要……唉。
她應該不能抱什麽希望的,連沙和尚他們都被那個假的自己騙了,也許她也一樣認為,那個是她的親女兒呢!
作者有話說:
長公主人設就是田小草那種,莫噴我,沒虐女主。感謝在2022-09-04 18:31:39~2022-09-05 21:06: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dewdrop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