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未雨綢缪引天雷,威武霸氣盧夫人◎
她是考慮了幾天,才将李燼請來的。
那日正逢着學裏沐休半日,李燼見他娘身體也逐漸好,天氣也不錯,正好手裏也攢了些銀錢,所以準備領着去老菩提廟裏,給他父親供奉個牌位的。
正要出門,卻見八角蹲在他門口看書,便曉得是東家那邊有事情,連問:“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八角起身,将那書卷塞進袖子裏,見着母子倆手裏的籃子裏都是些香火紙燭,雖不知道要去做什麽,但見李燼都領着他老娘要出門的樣子,便道:“我就是來傳個話,李管事你先去忙你的,只要晚飯前到府裏去,夫人有事情想問你。”說罷,也不打擾李燼母子倆出門,自己又忙着回去看那本算經,就告辭了。
李夫人看着八角轉出巷子的背影,有些擔心怕明玥那邊有什麽要緊事,就同李燼說道:“我聽說那廟裏頭什麽都現成的,廟外面那巷子邊上,就有專門刻章子的店鋪,平日也接這給人雕刻牌位的活。”
扒拉了籃子裏李燼自己已經寫好的字,“這你也寫好了,我自己去便好,你先去忙要緊事情。”
李燼有些猶豫,“給爹供奉牌位,也是頭等的大事。”糾結了半響,到底是個孝子,想着八角既然說了晚飯前趕到就好,這才晌午呢。
便挽着他娘,往老菩提廟去了。
那裏的确樣樣都現成,他們還沒到門口,就在那刻章子的小鋪子裏刻好了他父親的牌位,拿着往廟裏去,老和尚領着小和尚,一切香火蠟燭備齊,钹、铙、木魚一切敲得叮咚作響,念了一套不知道什麽名目的經文,又是燒香燒紙,牌位就供上了。
比李燼所預想的時間還要短不少。
李夫人在牌位前燒了幾炷香,叨念着這到瀾州後的日子,又說如今承蒙大小姐夫妻倆,這日子過得逐漸像了樣子。
說着這話的時候,回頭瞧見兒子還在院子裏那羅漢樹下發呆,便轉身出了堂裏,同李燼說道:“你先去忙要緊事吧,左右就一個空籃子,我是拿得了的。”
李燼這才進來拜了他爹一回,叮囑着他娘回去時候小心一些,然後才先從老菩提廟裏離去了。
一路就直徑抄了小道往沈家這邊來。
這當頭明玥才将雜貨鋪的賬目整理好,打發了烏韭給送去孫少卿那頭,就聽着李燼來了,立即就叫人給引進小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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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燼進來的時候,茶水已經上來了,孟婆子便退了下去,院子裏也沒有什麽人影,小子們得閑都在看書,倒也是清清靜靜的。
這就是李燼覺得神奇的地方,明明這個家裏,只說那公子小姐們,湊在一處那該是多少孩子,應是最吵鬧才是。
可如今卻安靜不已,最大的聲音,反而是遠處隔了兩條街那邊鬧市傳來的叫賣聲。
叫這聲音一襯托,此處便更加寧靜了。
仿若那隐于鬧市中的世外桃源一般清淨。
那些個半大小子們也不少,自己來了好幾次,卻都不見人,便是那門口的八角,也總是捧着一本書,實在是稀奇。
“夫人。”李燼上來見禮,心中有些好奇明玥找自己所為何事?
明玥擡着手,示意他先坐下,然後才問道:“說起來,黃三少夫人明日該要出殡了,這幾日你們這些西北舊故,因是有不少上門吊唁的。”
當然,那三少夫人不是死前還來她家替那黃英娥道歉麽?所以她也打發人去吊唁了。
李燼應了一聲,“雖與黃晟那裏是有些誤會,但終究是西北同鄉,昨日去過了。”但他不認為,明玥專程讓八角去家裏喊他,不該是就問這樣一句話的。
果然,只聽明玥又問道:“你對黃家,可是熟悉?”
“夫人這是?”李燼越發摸不着頭腦了。
明玥這個時候已經收回目光,沒在看他了,單手搭在旁邊的高幾上,微微卷起的手掌半托着左臉頰,略施粉黛的絕美臉上,浮着幾絲疑惑,整個人看起來慵懶又妩媚。“我聽說你家也曾顯赫過,你常出入那李家大宅,想來也是見過裏面的主子吧?”
可是李燼此刻卻全然注意不到她的美,反而因她這慢條斯理說出的話,驚得渾身一怔。
心裏想着,沈煜不是說,不許與明玥提起那西北之事,她身世的事情更是不準提一字。
可現在明玥怎麽會問出這樣的話?
明玥等了半響,不見李燼回話,這才将眼神落到他的身上去,果不其然和自己預想的那樣,李燼的臉上滿是錯愕之色。
于是她乘勝追擊,“你以前,見過我的吧?”那日她沒問旻川,自己從前究竟是誰,但是這幾日去看她,偶爾的言談中,明玥已經猜到自己從前的身份了。
上官明月,那個夏王朝最尊貴的臨安長公主的獨女。
但是并不曾聽說,這位上官明月失蹤或是病故,而是一直在病中。
而且那病了的時間,和自己到這瀾州相差無幾。
李燼這個時候已經無法冷靜了,叫明玥這麽一問,整個人倏然起身,然後‘噗通’的一下,便朝明玥跪了下來,有些難以置信地擡頭問着她:“大小姐,您是恢複記憶了麽?”
明玥搖頭,“沒有。”只是那些碎片一般的記憶一閃而過,想要再看清楚些的時候,總是頭疼欲裂得難受。
但她沒有恢複記憶,不代表她沒有腦子啊。沈煜說李燼可信,為何可信?他如果說孫少卿可信,明玥是毋庸置疑的,因為孫少卿就滿腦子都想着賺錢賺錢,怎麽賺更多的錢!
可孫少卿是從前到底是有案底在身,不可行那科舉之路,想要行商自己當家做主,也不大現實,他想要賺錢,只能是靠着沈家這棵樹。
所以孫少卿可信。
那李燼呢?難道就因為當初在考場前自己和沈煜幫過他麽?
明玥覺得這樣,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所以這幾日在從旻川那裏得了些許信息後,就聯想到了這個問題。
所以明玥甚至懷疑,沈煜可能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所以他才那樣拼命地忽然要開辟其他的商線,與元家合作。
因為只有足夠變得強大,他們才有資格去查那些過往舊事。
不然,就這世道,一無所有的他們就仿佛那蝼蟻一般,配也不配去提此事。
“那大小姐您怎麽?”此刻李燼心中的疑惑太多了,以至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如今完全将心中的疑惑和震驚,都展現在了臉上,一臉瞠目結舌地看着明玥。
明玥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燼,大抵是能猜出那李家的規矩到底是怎樣的森嚴了,能叫一個秀才動不動就跪下來,也難怪當初自己失蹤後,那滿院子的人都跟着陪葬了。
又或者,可以稱之為殺人滅口吧。
“你先起來,讀了那許多聖賢書,怎還動不動就下跪了?何況這裏不是西北,也非李家,我如今也不是那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後宅婦人罷了。”
李燼覺得自己這個心情都是澎湃的,那種激動無法言喻,只聽到明玥的話,慌慌忙忙地站起身來,卻又沒坐下,一副歡喜得手足無措的樣子,“大小姐今日喚我前來,可是有什麽要問的?”
明玥的确要問,但并非是問李家,而是黃家。
所以當她這問題問出口時,李燼有些意外,“大小姐莫非懷疑當初您的事情,與黃家有關?”
但明玥又搖着頭,“無關,只是因旁的事情罷了。”
然而李燼對于黃家也并不是十分了解,他雖是李家旁支,但因當初他父親大小也是個管事,所以那時候也就像是明玥說的那樣,還算是顯赫的,他又一心讀書,自然是沒有同黃家有什麽接觸。
真正了解黃家,是他父親去世後,他們母子倆被驅逐李家,叫那黃晟帶着一幫人羞辱踐踏時。
所以對于黃家的,了解少之又少。
明玥見問不出什麽,倒也沒再繼續追問了,只是說道:“你既然說欠我一個情,那你幫我一個忙,便兩清。”
“大小姐只管說。”李燼想莫說一個忙,就是十個也可,畢竟他現在前大小姐和沈煜的,何止是當年生的恩情?不說那考場前之事,便是當下他母子倆的衣食,不都依仗着大小姐麽?
他是經過那因少一文錢也會死人的苦日子,所以對于此刻的衣食無憂,是十分的感恩。
這時聽明玥說道:“黃家在葫蘆山相中了一處風水好地,但此前那裏是別家的祖墳地,叫他們給強買了過來,如今已經在那半山腰開始建造宗祠,又差遣了那黃大公子返回西北,意欲把他們祖上都給遷移過來。”
此事李燼自然是聽說的,去年因這墳茔地的事情,還鬧了官司,後面不知道怎麽回事,那原主人家就同意賣了,還主動撤了案子。
這其中要是沒有什麽貓膩,誰會相信?
但李燼有些不解,明玥這到底是要做什麽?
這時候只聽明玥說道:“你想法子去找那戶人家,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但絕對不能叫人察覺,更不可留下一點線索。還有黃家建那宗祠,所需的木材,你也留意些,那尤其是雷公柱所用的材料。”
明玥起先想,将黃家這幫牲畜一網打盡,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們祭祖之時。也是老天開眼,他們訂下的時間目前是六月中旬,雖然還沒确切的日子,但那時候正逢着雨季到來。
夏季的雨,怎麽可能少得了雷鳴閃電呢?這每年因被雷劈死的人命案件也不少。
所以明玥抹去了此前的辦法,早前她是打算在那地下埋炸藥,她是不會,但她有錢,那鞭炮坊裏,是有人私下制作這些東西的。
威力不算大,炸不了山轟不了城牆,但人命還是能要的。
不過後來一想,若是到時候真成功了,衙門裏必然是能查到火藥,畢竟這東西,怎麽都會留下些痕跡。
但是天雷不會啊。
可他們建造祠堂,必然會留有雷公柱,那樣就算是真老天幫忙,雷落下來,也不會傷他們半分。
因此明玥想将那建材給換了。
到時候天雷落下,将那祠堂炸開,天火燃起來,将所有木材燒掉,便什麽證據都沒有了。
但前提是,自己要得到黃家女眷們的幫忙。
那時候男人女人在祠堂會分開,所以得想辦法在男人們所在的這一邊放下些容易引火的東西。
比如桐油烈酒等。
這樣火才能足夠旺,那雨不會在他們沒斷氣之前就把火熄滅。
如果一切都如同自己所預計的順利,那黃家那些畜生将一網打盡,他們的罪惡雖然沒有叫世人知曉,但卻保住了黃家女眷們的名聲。
名聲這種東西,明玥不屑,但又不得不在這個世道低頭。
更何況,那些女人們是在乎的。
但這件事情容錯率很大,任何一個環節上出錯,都将會功虧一篑,可是明玥想了這麽些天,除了這麽個辦法,可以讓黃家男子們的死成為意外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李燼這個時候已經認定,明玥是恢複了記憶的,她當初的事情必然是跟黃家脫不了幹系,不然她為何要自己去做這些?她這明顯就是要對付黃家。
但他也沒有提出異議,自然是遵循,“大小姐放心,燼将一切照辦,絕對不會讓大小姐失望。”
明玥也沒有去留意,李燼已經不自稱我了,反而自稱‘燼’,這明顯是那他自己當成明玥的自己人心腹了。
因為她只注意到了李燼一直稱呼自己為大小姐,所以像是當初糾正旻川那般,糾正了一下。
李燼自是應了,“多謝夫人如此信任,定不辱使命!”
明玥不是信李燼,而是信沈煜。
是沈煜說,李燼可信。
還有三個月呢!明玥想着現在就開始布置,若是哪個環節錯了,應該是來得及糾正的。
若是沒有辦法糾正,那就終止,換另外一個辦法。
總之,救人可能不容易,但殺人難道還艱難麽?只是她垂頭看着自己的這雙手,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也要殺人了。
常言說,那人的氣質變化或是模樣,多少會随着各人的心境轉變而有所變化。
正是這樣的,以前的明玥只想安于現狀,唯一的願望只是自己将來在沈煜金榜題名後仍舊還能活着,僅此而已。
可現在不一樣了,黃家的事情,她自己身世,以及那錯亂的記憶,讓她越來越開始懷疑,上官明月本來就是自己,反而是丢失後,被老爹撿回來,同原來的沈煜在一起的那個,是另外一個人。
她産生這樣的念頭,倒也絕非是因為她被那些雜亂無章的記憶擾得亂了心神,而是那些記憶太過于真切,入骨髓一般,想起來的時候能切身體會。
可反倒是丢失後到自己出現在這裏那段時間的記憶有些陌生,便是想起,也沒有辦法共情。
因為那本身就不是她。
所以她的心境變了,原來看着娴靜溫婉的她,那身上多了幾分淩厲威嚴。
當然,這只是她在商行裏之時,回到家中在孩子們的跟前,還是個溫柔娴靜的娘親。
轉眼到了四月,池塘裏的荷葉已經鑽了出來,有那舒展開的荷葉鋪滿水面,清明雨徹底沒了,這個時候的春光才最好。
盧夫人打發人送了帖子來,邀着明玥領着孩子們去城外踏青。
明玥也想着這整個三月幾乎都在忙,沒有好好陪着女兒們,正巧沈老爹他們也回來了。
所以便領着三個女兒一同去赴約。
這雍城外遠比雍城裏好玩地方多了去,奇山麗水更不在少數,不過她們也沒有去遠處,就在石頭廟附近。
明玥也看到了那片梨樹林,只是終究來得晚了些,那梨花早就凋零,如今那小孩兒巴掌大小的梨樹葉下,藏着一個個同樣嫩綠的小梨子。
沿着梨樹林往下,那裏有一片湖,碧綠的湖面如今全是從北歸來的各類鳥雀,小孩兒們才下馬車,那銀鈴般的笑聲蕩漾開,頓時驚得那湖邊的鳥兒們撲棱着翅膀飛起來。
上百只鳥雀齊齊朝着天邊飛起,那景象到底是讓人震驚,明玥仰頭望過去,目光一直追随着鳥兒們落到湖對面那也才抽出嫩芽的蘆葦裏。
盧夫人并未邀旁人,只叫了明玥一家四口,她自己則領着女兒和那表侄女。
盧小姐是許了人家的,未婚夫是京城禮部一位大人家的公子,雖也是嫡系,但非長子,盧夫人是這樣同明玥說的,“你看我家這丫頭這麽大一個人了,瘋瘋癫癫的,半個心眼也沒有,真叫她高嫁了,往後怕不是享福,所以我和她爹一想,次子也好,不用操那麽多心,一輩子安安樂樂的,左右有那老輩的餘蔭庇佑,餓不死他們。”
明玥聞言,順着自家女兒們的笑聲望過去,只見那表小姐娴靜地坐在一邊的石頭上,倒是這盧小姐果然像是盧夫人說的那樣,跟個瘋丫頭一般,竟然與自家三個女兒玩什麽老鷹捉小雞。
便笑道:“那是小姐的福氣,有大人和夫人捧在手心裏,我還巴不得我家這三個惹人嫌往後也能像是小姐這樣呢。”若是沒有父母愛護,處處便要小心翼翼的,活着也是累。
明玥這話讓盧夫人不自覺地往那表侄女身上看去,嘆了口氣,“是了,有爹娘護着的,總歸是不一樣。說來也不怕你笑話,這若華自小沒了爹娘,早前跟着她伯父一家,她那伯娘性子有些潑辣,偏她又比那幾個堂姐妹長得要端正又聰明些,叫她那伯娘很是不喜,那幾年她是沒少吃苦日子,我将她接到家中時,話都不敢與我們說一句,好在這時間久了,才慢慢變得開朗起來。”
說到此處,她便想起早前自己還打算把這遲若華許給沈煜之事,忍不住笑起來,“她性子這樣軟綿,很是叫人擔心她往後的日子,我早前聽我家老爺總提起你夫君,還意欲将她許給你夫君,想着往後真過得不如意,也好叫老爺拿捏你夫君。”
她把這話說出來,明玥倒是有些意外,随即笑着回道,“可是你沒料想,我竟不是那上不得臺面的,我家夫君那邊又是個倔的。”
盧夫人叫明玥說中,老臉不禁一紅,有些尴尬道:“這原也不怪我,人人都傳你一介農婦,我就沒瞧見過你這樣的農婦。”
明玥倒沒有生氣,若是她要為這樣的事情生氣,那早早就被氣死了去。正要說着什麽,忽然盧家小厮來禀,“夫人,咱們原先租好的船,叫人給搶了去。”
這湖附近有個酒莊子,還做那租船給城裏人泛舟游湖的營生,但今兒天氣好,城裏來這湖邊玩耍的人多,船早就不夠了。
好在盧夫人有那先見之明,早便定好了一艘小畫舫。只是走到這裏,叫那鳥雀一吸引,孩子們停了下來。
不然早就到那酒莊子裏了。
盧夫人一聽這話,自然是不高興,不提她這知府大人夫人的身份,就是那船她也是真金白銀付了錢的,什麽人就這樣不講道理給搶了去?更何況今日是她待客,那搶了船的人,不是下她的面麽?
當下氣得一下站起身來,“到底是誰家這樣蠻不講理?酒莊子裏那邊怎麽說?”
小厮也一臉的無奈,“酒莊的掌櫃說,那是兩個穿着華貴的少年少女,瞧着甚是面生,該不是這雍城的人,上來也不問一二,直接扔了他一個銀元寶,解了繩子就把畫舫劃走了,連他們酒莊裏的船手都沒要,攔也攔不住。”
這可把盧夫人氣得不行,明玥見着,便連忙勸道:“罷了,咱們也不見得一定要去湖面,這四處看看也好,更何況我看小姐們和我家那三個搗蛋鬼也玩得歡喜。”
話是這樣,可盧夫人不是盧大人那樣的溫和性子,她一輩子是要強的,從來就只有旁人受她的氣,何時還要她受旁人的氣?琅琊女子的彪悍也瞬間展現出來了,當即扒拉起那大長袖,“我便不信了,凡事都講究個先來後到,我早定好的船只,憑何要叫他們占了便宜去?這樣沒有規矩,我就不如他們的意,便是上了船,也要給我劃回來!”
她憤怒地說完,似乎才意識到自己這副樣子有些吓着明玥,便幹咳了一聲,“你也不必介懷,我平日裏還是很溫和的,就是現在氣頭上,控制不住而已!你就帶着孩子們在這裏玩耍,等我去瞧一瞧。”
“噗,夫人這樣甚好,真性情呢。只不過既是一起來的,怎麽能叫夫人一個人獨自前去?”明玥忍不住笑了一聲,倒是沒想着盧夫人原本是這樣有趣的人,自己還以為她就是那種端莊大氣的貴婦人呢!
當下說着,朝着自家三個閨女招了招手,示意她們過來。
那遲若華和盧晴玉見此,也朝這邊看來,明顯發現盧夫人表情不對,也趕緊過來,連忙詢問出了什麽事情。
曉得提前定好的船叫人給截胡了,那盧晴玉和她母親盧夫人一般,頓時也捏起了拳頭,“娘別氣,等我去把他們都給拽下來。”
三個小的明顯已經剛才的游戲,已經拜了盧晴玉做大姐頭,馬上就毛遂自薦,“晴玉姐姐,我們幫你。”
盧夫人見着三個小丫頭圍着自家女兒舉着那小手要幫忙,一時間心都融了,“我的個小心肝們,哪裏能叫你們去?放心這船奶奶今兒一定給搶回來。”然後招呼着自家女兒和灼雲姐妹三個,竟然雄赳赳氣昂昂地去了。
明玥和那遲若華相視一眼,忍不住好笑起來,明玥只忙擡腳追過去,一面與遲若華說道:“咱們快跟上,瞧她這麽這陣仗跟那上戰場一般。”
小厮丫鬟們見了,連忙也收拾東西緊随。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到這酒莊子停放船只的碼頭,那掌櫃的已經在這裏候着了,見了盧夫人滿臉為難之色,“夫人,這也不怨我,他們像是會些功夫的,還帶了人,櫃臺那邊扔了我銀子,我還沒問話,人就已經跳到這船上,解了繩子走了。”
盧夫人倒也不是那蠻不講理的,擡手一揮,“這事兒不怨你,你打發人劃着筏子去追,喊他們給我把畫舫劃回來,這事兒就罷了。”既然都是些少年人,她可以權當是孩子不懂事,不與他們計較。
掌櫃卻嘆着氣,“喊了,早在他們把畫舫劃走,我這就叫人劃了筏子去追,卻說已經付了錢,再沒有馬上退回來的道理,少說也要玩一兩個時辰,還說我再鬧,要告官去,說我這裏開黑店。”
所以此刻掌櫃既委屈,又擔心盧夫人這裏問罪。
盧夫人得了這話,瞧見那岸邊還有竹筏,二話不說,直接就跳到竹筏上去,一把抓起那竹竿,“老娘親自去追!”
這一幕看得明玥兩眼圓凳,這盧夫人居然是個會武功的。
然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盧小姐已經追着她娘去了。“娘我跟您去,人多氣勢壯!”
當然,這還沒完,接二連三明玥又見着自家那三小團追了去。
一個個像是小野鵝一般,穩穩當當地落在那竹筏上面,“晴玉姐姐,我們一起!”
明玥自己不會水,看着自家三個姑娘沒半點防範措施就站在竹筏上,哪怕曉得她們會輕功,甚至都不錯,但一顆心還是頓時升到了嗓子眼裏,急得大喊:“快下來,你們跟着瞎糊弄什麽?”這不是給人去添亂麽?
但是盧夫人母女沒這麽覺得,反而随着盧夫人那竹竿戳進水裏,竹筏就這樣劃走了。
幾個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在竹筏上說這話,可能要去打架,這又興奮又激動,明玥那話就仿若耳邊風,吹過就沒了,一個也沒放在心上。
遲若華雖然知道這表舅母的本性,但這樣的架勢還是頭一次看到,又見她們把人家三個小女娃娃一并帶了去,也很着急,連忙跟着喊。
可這會兒湖面吹着風,她們那聲音才出口,就仿佛被風吹散了一般,一個字也沒傳到竹筏上。
兩人就只能眼睜睜地這樣看着灼雲姐妹三被盧氏母女給帶走了。
掌櫃的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自己也是懵的,這會兒聽着明玥和遲若華的擔憂聲,才回過神來,“這,這可怎麽辦?也沒多餘的筏子了。”不說那上頭盧夫人母女出不得事,便是沈相公家那三位小姐,但凡有一個沾了水,他今日也要惹大事。
所以這個時候,他是比明玥還要着急的,又是揮手又是大喊。
當然,于事無補。
眼見着竹筏越來越小,明玥不免是着急起來,好在這個時候龐虎不知從哪裏得跟竹竿,踩着那竹竿,一手又拿着一根長竹竿,追了上去,“夫人莫要擔心,屬下這馬上就把小姐們帶回來。”
遲若華也很緊張,但一面還是安慰着明玥,“沈夫人也別太擔心,表舅母和表妹水性都極好的,聽說表舅母七歲就能自己劃船穿過整片琅琊湖。”而這湖,不過琅琊湖小小一角罷了。
話是如此,明玥作為一個母親,怎麽可能不擔心呢?
可這人吧,越是焦急就覺得時間越是過得緩慢,也不曉得過了多久,一旁的掌櫃激動地揚手大喊,“回來了,畫舫回來了!快看!”一面指着明玥和遲若華朝湖面看去。
果然見着那湖面有艘畫舫正朝着這渡口而來。
但明玥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那一艘,“是這個麽?”
“是是是。”掌櫃一直懸着的心也總算放了下來。
但明玥仍舊不敢大喘氣,一直等着那畫舫越來越近,叫她看到了上面自家三個姑娘還活蹦亂跳,龐虎也在上面時,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只是等她這緩過神來了,發現船上的盧夫人母女,像是在和對方吵架。
确切地說,是盧夫人一個人在輸出。
她目光落到那兩個搶了畫舫的少年少女身上,這個時候心裏忍不住罵了一句,真真是冤家路窄,竟然遇着這蘇洛璃一行人了。
世界這樣大?她為何就要在這雍城開分店?開分店就算了,都這麽久了,他們怎麽還沒回上京?還非得以這樣的方式見第二面。
很快,畫舫靠近渡口了,那盧夫人先跳下來,朝掌櫃地伸了伸手。
掌櫃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忙把那銀元寶拿出來。
盧夫人一把奪了去,然後扔到那已經紅着眼眶的蘇洛璃腳下,“說得誰沒有銀子一樣?老娘這還是先交了定錢的,虧得你爹還是禮部的侍郎,教的什麽女兒?撿起你們的銀子趕緊滾!”
坦白地說,雖然是自家三個閨女追上去,非得和盧夫人母女一起去追畫舫的,但明玥心裏稍微還是有些責備盧夫人不靠譜。
但是此刻,明玥覺得盧夫人就是自己的偶像!她居然敢對這個世界的女主這樣!自己不能不崇拜她啊!
還有那日在自己面前口出狂言的司禮晨,如今也像是個鹌鹑一般垂着頭,屁都不敢放一下。
不過她也忽然反應過來,這個時候蘇洛璃年紀還小,她父親也不是什麽禮部尚書,還只是禮部一個四品侍郎罷了。
那司禮晨就更不必多說了,這個時候他也還沒金榜題名,便是在上京小有名聲,但在琅琊王氏盧夫人面前,什麽都不是。
至于他們倆身後那些人,就更夠不上。
而蘇洛璃,自然是沒有去撿那銀元寶,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終于是再也忍不住,一下船就撲倒在司禮晨的肩膀上痛聲哭起來,“晨哥哥,嗚嗚嗚!”
司禮晨目喊怒火,但他始終隐忍着,袖籠裏下的拳頭捏得緊緊的,看着肩膀上哭得傷心欲絕的蘇洛璃,終究是沒忍住,朝那盧夫人含恨望去,“盧夫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要這般欺人太甚!”
盧夫人聽得這話,卻是冷笑一聲,不過卻沒回那司禮晨的話,反而是看朝那哭得傷心欲絕的蘇洛璃,“你爹每日在朝堂上彈劾這彈劾那,說誰誰家女兒又不守禮,犯了什麽規矩,他曉不曉得他自己的親閨女這樣好不要臉,我要是沒記錯,司家這小子是與許家女兒訂了婚的,你這樣算什麽?”
她這話,似乎才提醒了司禮晨,他是有未婚妻的人,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不已,拉着蘇洛璃就要走。
但盧夫人怎麽可能就這樣了呢?她的氣還沒出完呢!“小丫頭,什麽貨色老娘沒見過?自己有錯在先,還好意思掉兩潑馬尿,怎的?你掉馬尿就你有理了不是?”
盧夫人的聲音是在蘇洛璃一行人消失在視線裏時才結束的。
她把那蘇洛璃一行人罵得,讓他們都沒留意到明玥在現場。
但明玥對于世族小姐的理解,也不似從前那樣偏頗了,畢竟盧夫人叫她大開眼界了一回。
到底是自己狹隘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8-29 16:59:33~2022-08-30 17:55: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zc1303 10瓶;茉欸燒酒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