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十六苦主登門謝,李燼沈門認錯人◎
孩子們吃到戌時左右,才收起來,那時明玥已經困得快要睜開不開眼了,先沈煜一步回了房去,簡單洗了個澡就上床睡覺。
但她這人并不是那種沾了枕頭就能睡的,雖是困但到床上還是躺了會兒,才迷迷糊糊要睡去。
這時候只聽得窸窸窣窣的聲音,随後感覺到沈煜上床來了,只是她卻聞着了一股的血腥味,在去年天災時候的警惕性一下就覺醒了,整個人鯉魚打挺一般連人帶着被子都彈起來,困得迷迷糊糊的眼睛四處張望,小巧玲珑的瑤鼻則不停地嗅着,似要将那血腥味的源頭給照着一般。
“怎了?”沈煜見她這般半碎半醒的樣子,尤為可愛,忍不住伸手要去扶她肩膀,叫她躺下。
不想卻反而被明玥一把抓了手臂,然後像是個小狗兒一般順着他的手臂聞到他的肩膀,然後人也清醒了過來,明媚的眼睛頓時就完全睜開了,緊張地要去扒沈煜的衣領,“你受傷了?”
沈煜則也沒料到明玥的鼻子這麽厲害,他是受了些小傷,不足為慮,“皮外傷不妨事的,累了一天快些躺下吧。”說着,反手扶着明玥的肩膀,要她躺下來。
但明玥這個時候已經清醒了,怎能那樣順從聽話?只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既然是不嚴重,你讓我看一看。”然後嘴裏又着急地念叨着:“你前些天跟着商隊出外州府,連山賊都打了照面,也沒傷一根頭發絲,現在倒好,在咱們本府居然見了血光,別是那黃公子在背後搗亂吧?”
沈煜見她這光景,不叫她知曉真相怕是不會睡了,只得松了手,将衣襟拉開些,只見右邊的肩膀上有一刀傷口,但已經簡單包紮了,只是白色的紗布上滲着些殷紅的鮮血,看得明玥觸目驚心。
“這,找大夫看了麽?可是嚴重?”明玥吓得小臉都白了,一時手足無措,想要再近一些查看又不敢,生怕自己弄疼了沈煜。
沈煜也趁着這機會将衣裳拉上,手臂不着痕跡地搭在了明玥那似一把就能握完的細腰上,摟着她就順勢躺下。“傷口很淺,只是傷我的那小子手裏的匕首太鈍,所以傷口不深,只是見血多罷了,其實并沒有什麽大礙。”
明玥其實是發現沈煜這個舉動了,但是怕自己這掙紮,反而扯了他的傷口,就沒去理會。而且她心思也在沈煜受傷這事兒上,“你別騙我,這事兒真和姓黃的沒關系麽?”心裏又後悔,“八角說得對,早的時候就不該理會,這世道做好人還是要看場合。”
“當真與他沒關系。”沈煜解釋着,怕她不放心,只簡單道:“從鄉下收貨回來的時候,看到一行人鬼鬼祟祟不對勁,便去看了一眼。也是我自己不長記性,明明曉得這壞人不分大小,卻還是信了那個小人販子,叫他紮了這麽一下。”不過好在現在人都被拿下了,被拐的那些孩子應該衙門裏應該也在安排人尋找他們的父母。
沈煜也是因着這遇着人販子的事兒耽擱了回來的時間。不過黃晟那裏,白叫那麽些人來折騰,沈煜自然沒放過他,只悄聲與明玥說道:“那姓黃的這幾日也不好過,你別擔心了。”
明玥萬幸只是個小傷口,只在沈煜耳邊絮絮叨叨叮囑着往後莫要這般善良,多長心眼等等,又加上白天裏着實是累得夠嗆,說着說着那聲音就越來越含糊不清,都還沒顧得上那黃公子到底怎麽了?
等沈煜扭頭看過去的時候,只見明玥已經枕在自己沒受傷的左邊的肩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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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煜垂眸看了一眼,左臂一收,将她整個人都完全帶入自己懷中。
這事兒明玥沒敢同沈老爹和孩子們說,就怕叫他們高興,只是也一次兩次趁着他們沒留意的時候叮囑沈煜仔細些身體。
可沈煜哪裏得空在家裏休息?隔日一早就有同榜考生的帖子送上來,今兒就有邀約。
如今大家都是一樣的秀才,沈煜自然是應了邀約,更何況他最是曉得這人情上的來往是何等重要。
因此晚上也沒回來吃晚飯。
明玥怕他喝酒,打發了八角去瞧幾次,萬般叮囑,這一個晚上,這些個想與沈煜推杯換盞的秀才們都曉得了他家中有個河東獅,一場晚宴她使喚家中小厮來查了好幾次。
少不得有人拿此事取笑,沈煜卻也不惱,真真一副怕極了家中娘子的樣兒。
同桌們見他們夫妻倆這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便沒再拿此事說笑了,那想開口跟沈煜提納妾一事的,也沒吱聲。
話說當朝這科舉制度,其實早前時大家到各州府城大統考之前,還要在各自的縣裏考一次,得了個縣老爺的資格批審,這才能上州府城裏參加這鄉試,方得秀才之身,然後可繼續參加往後的會試。
會試與鄉試不同,須得到上京參考,所以考慮到全國各地的考生路程遙遠,因此這中間是隔了将近一年的時間。
也就是說中了秀才的考生,下一次參加會試可以在明年這個時候。
若是會試高中,連帶着出成績的時間,總共有半個月的功夫,便是上那禦前參加殿試,此刻的主考官便是天子了。
正是如此,那金榜題名者,有着天子門生一說。因此便有人提議,等将師長和本地的考官大人們拜訪了後,就要直接啓程去上京。
沈煜覺得未免是太早了些,從這瀾州到上京,若是快些的話,一個半月是能到的,所以他預計着明年過了端午後在考慮此事。
即便是如此,到了上京,還有一個多月做準備呢。
但同桌的秀才們卻覺得早些啓程好,“不說這路上遇着個什麽耽擱了趕考的時間,就是早些到京城,若是真運氣不好水土不服,也早些解決,免得到時候影響考試。”
這話是有幾分道理,深得大家的贊同,于是有幾個已經開始商議着,一同上京去,路上還有個照應。
而這一次的聚會,有一小部分考生并沒有來,其中有包括那黃公子,也沒見那叫李燼的。
這李燼比黃公子還要在榜前,今日來的秀才有的專門去拜訪過了,只說他家中有一老母,又病在床榻,他是抽不開身來赴約,倒也能理解。
只是那黃公子沒來,這些秀才裏便有不高興的,覺得那黃公子是自持身份高貴,不屑與他們這些窮酸人來往。
黃晟肯定不能來,這點只有沈煜心裏有數。
如此,少不得就越發襯托沈煜的好,他如今也算是在城中小有名氣的富賈之人,還是在第一名解元呢!
接連着第二天,仍舊是有場子,到第三天大家才相約去拜訪本地父母官,按理這本地父母官,尤其是盧大人,如今算是他們的師長了。
那盧大人也是專門抽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在府中設宴,招呼了各位門生,也是暗中偷偷打量這些個秀才,想要瞧一瞧哪一個是真正的可造之材。
這盧大人身邊有一位師爺,複姓公孫,而立之年的樣子,穿着一身绛色鑲邊的圓領袍子,頭上戴同色大方巾,整個人看起來其實像極了這些個秀才,臉上總是挂着與人好相處的笑容,說話也溫和,很是得盧大人的器重。
如今這招呼秀才們的宴席散了,這盧大人便忍不住問他,“那沈秀才,你如何看的?”
他這一問,公孫師爺一把展開手中的折扇,便笑起來,“大人這般問,不是自己心中有數了麽?”
兩人是主仆,也是知交,無人在場時,一貫都是平起平坐而聊。一個不自稱本官,一個也不以學生或是下屬口吻。
所以盧大人聽到公孫師爺的話,笑了笑,十分滿意地撫着下巴那才續起沒多少的山羊須,“是了,許多年不曾見過這樣的人才了,榮辱不驚便罷了,偏偏這些秀才們你是知道的,年輕人居多,少不得年少氣盛,可是今日宴上你也瞧見了,一個個對他都皆是心服口服的樣子。”這年輕人看來對于人心是十分擅長的。
這些考生對沈煜的親近友好态度,不單單是沈郁第一名解元就能辦到的,所以在盧大人看來,此人對于這人際來往,怕是八面玲珑,管他貴的寒門的,竟然都對他十分親近,這般人才,若往後的科舉路上也能上榜,必然是肱骨相才了。
而且這朝堂上能站住的,正是那最懂得這人心之術的,厲害的把他人玩弄鼓掌之間,還叫人察覺不出,對其感恩戴德。
盧大人也不曉得,這沈煜會不會是這般人物,但是相交了,目前為止是沒有錯的。
公孫師爺笑了笑,“正是了,而且這開考前他還在商隊,風餐露宿的滋味咱倆年輕時候可體會過,所以我可不覺得他出門在外還有時間可溫書,而且這考完後又馬上投入那商行的事情上,還有空給大人您這政績上添磚加瓦,不過聽說他受了些小傷,今日瞧了看着卻像是個沒事人一般,也不推了大家的酒,不曉得會不會傷了身體?”公孫師爺一想到這樣的人才若因今日喝酒傷了身體,着實是惋惜。
盧大人卻才想起沈煜受傷的事情,一時懊惱不已,“瞧我這糊塗腦子,你也真是,怎不提醒我?他是這般的人才,便是不可能三元及第,但少不得會金榜題名。”自己算是他的一個朝廷裏的師長了,往後這臉上自然是有光。
公孫師爺便提議,明日自己親自上門去探望,而且明日這案子最後一堂給審了,也要表彰沈煜才是。
只是隔日這公孫師爺還沒跟着盧大人下堂,去往沈煜家中時,一輛華貴的馬車已經停在了沈家大門口。
八角來開門時驚了一下,“敢問閣下是找?”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家三口,一個個錦衣華服,滿身貴氣,身後還跟着一排護衛,他心頭有些慌,生怕是那黃公子找來惹事的。
沒料想人家卻是滿臉堆着感激的笑容,那貴公子更是上前客客氣氣地回道:“這位小兄弟,我們是特意來拜謝沈公子搭謝小兒之恩。”
沈煜因人販子的事情耽擱回家,這事兒家裏除了明玥之外,老小皆不知,因此八角聽了一臉懵,“回禀這位爺,我家沈相公并不在家中。”不過他見了對方攜着妻兒,便補了一句,“容小的去禀了夫人。”心裏忍不住嘀咕,這老太爺關鍵時候總不在。
不過想着放榜那日老太爺也不靠譜,在或是不在也不打緊了。
而明玥這廂正同那幾個抓魚小子等着拟契約。
也是巧,這些個小子今日約好,與父母長輩一同前來,如今明玥正讓龐虎去雜貨鋪那邊拟合約,這會兒還等着呢。
于是只招呼諸位在偏廳吃些點心果子,這會兒聽到八角來禀,說有人帶着小孩上門要作謝什麽救命之恩。
明玥一下就想起了沈煜受傷的事情,便起身同幾個小子和他們家人招呼,“勞煩各位在這裏稍等些時間,容我過去瞧一瞧。”說罷,叫八角引人到前廳中,自己也則先過去。
然後便見着那秦道幾一家三口。
原來這秦家是上京之人,因祖上小有薄産,所以置辦了些田産,家中人丁又簡單,沒有什麽可張羅的。于是這閑暇了,秦公子就帶着夫人兒子四處游歷,看着大江大河。
哪裏曾想在吳州的時候,兒子因頑皮,在瓦市上叫人拿戲法給拐了去,夫妻倆可謂是急得險些白了頭,一路追到瀾州,卻是忽然斷了線索,正是絕望之際,秦夫人幾次暈死過去,就得了這雍城衙門裏的好消息。
如今兒子一到跟前,一家三口收拾好,便忙上門搭謝沈煜的這救命之恩。
明玥只忙招呼,夫妻倆也是那實在人,尤其是那秦公子,“聽聞沈公子得了榜首解元,那明年只怕是要去上京參加科舉。”他說到此處,只轉頭與他娘子商議起來,“既如此,咱們不如就在這雍城住下,等到沈公子要啓程去上京,咱們一并好了,到時候只請沈公子住在咱們家裏,好安心備考。”
那秦夫人自然是願意,“這實在好。”夫妻倆就做了決定,也不問當時人怎麽想的。那秦夫人生得很是美豔,屬于人群裏第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種耀眼美人,怎麽也不像是那麽一個小公子的母親,而且說話也爽朗,與明玥此前見到的那些婦人完全不一樣,似乎是被這些個規矩束縛在外。
不過明玥很快就從夫妻倆相處中察覺出來,秦夫人不在乎那些規矩,到底還是因為有這秦公子寵溺着。而且她還是個自來熟的,說得高興了,起身就上前抓起明玥的手,“我在上京二十多年,竟然沒有遇到一個合心的手帕交,原來還小有遺憾,覺得老天爺苛責了我。不過今日遇着妹妹,才發現原來是這緣份晚了些罷了,等我家夫君把隔壁的院子買了,到時候咱們做鄰舍,做知己做姐妹。”
于是明玥就得了憑空多了這麽個朋友。
正說着,外頭卻忽然傳來哭聲,明玥頓時驚得從椅子上倏然起身,快步出去。
無他,因為她發現那秦小公子不見了身影,而今日杜子規和鹿哥兒都在私塾裏,但這哭聲是個男娃兒。
所以別是這秦小公子摔了吧?
率先跨出門檻看到院子裏一幕的她不免是有些傻了眼,只見自家三個有些頑皮的女兒這會兒是将那錦衣華服的小公子按在地上摩擦。
她家裏沒多餘的下人,都各自在忙活,巧袖在廚房,孟婆子在招呼那幾個小子和他們家人。
這秦家倒是聽說帶了不少護衛來,但都留在了門口。
所以幾個孩子身邊完全是沒有大人,因此怎麽打起來的明玥也不知道緣故,正是擔心着,畢竟人家的寶貝兒子讓自己的女兒們這樣按在地上捶打……
是個做母親的心都該疼了吧?于是一面呵斥着女兒們把人放開,一面偷偷去探這秦家夫妻,心說只怕人家再也不想做鄰居,更不想同她做姐妹了。
哪裏曉得那秦夫人見兒子被打了,不但不像是正常母親那般兒啊心肝地沖上前去抱着哭,反而拿着手絹掩唇哈哈大笑起來,還笑得十分誇張,腰都直不起來,全靠着她夫君秦公子給扶着。
明玥見着這一幕,着實是驚住了。這不是說丢了兒子吓得昏死過去好幾次的秦夫人麽?怎麽……
那秦公子也同他夫人一般,沒好到哪裏去,也是哈哈地笑着,嘴裏還絲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小子,讓你往日窩裏橫,這下總算踢到鐵板叫人收拾了吧?不過兒子你真遜,叫那瓦市耍戲法的騙了去就算了,居然連三個小妹妹你都打不過,哈哈……”
明玥瞠目結舌地看着這對父母,心裏開始有些懷疑可能這兒子不是他們親生的。
因為看到兒子被打後,不但在一旁肆無忌憚地嘲笑,還直接就當是沒發生沒事一般,只将孩子交給明玥,夫妻倆就要去買隔壁的院子。
心也是夠大的。
明玥見了,心想這夫妻倆到底怎麽想的,人家隔壁兩舍住得好好的,幹嘛要賣院子?而且他們八角不是說他們帶了許多護衛麽?怎麽就把兒子丢家裏了?好歹給帶走啊!
而且兒子才丢了一次,他們就不怕再丢一次麽?天底下怎麽還有這樣做父母的?
明玥站在秋風裏有些淩亂,回過神來時那秦家夫妻倆竟然真的已經走了,她看了看地上爬起來像是個沒事人一樣拍打身上塵土的秦小公子,頗有些尴尬,“你沒事吧?一會兒我揍她們幾個。”揍肯定不能揍,畢竟是自家的閨女,哪裏沒點私心呢?但這場面話還是要說的。
灼雲姐妹倆也沒把她這話放在心上,顯然也吃定了明玥不會真打她們,但還是一個個做樣子,像是鹌鹑一般吹着小腦袋,一副等着受罰的樣兒。
但如今明玥哪裏有功夫去教育孩子?隔壁偏廳那裏還等着呢!于是只随便說了幾句,讓那秦小公子在廳裏坐着。
而且看那秦家夫妻的架勢,一會兒還要來吃晚飯的樣子,只能又讓巧袖多備些飯菜。
正逢雜貨鋪那邊孫少卿寫的契約送來了,還有保人也在,給各家讀了契約,父母長輩簽了字,五個小子便留了下來。
這幾個小子最小的十歲,最大的十三歲,名字有些不大好分辨,不是狗蛋就是鐵蛋或是狗剩。
雖說這取個賤名好養活,但是這重複率也太高了,于是明玥只同他們另外取了名字,取自那草藥典,分別叫作三七、烏韭、貫衆、南星、空青。
和八角也算是呼應吧。
因烏韭家中就他和一個寡母,明玥想着既然他們沒別的親人,便将他母親餘娘子一并雇了,留在家裏跟着巧袖和孟婆子幫忙。
這對他們母子來說,自然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至于其他人,家中各還有兄弟姐妹,他們不在家中父母倒不會思念過度,反倒是如今他們出來了,又賺了銀子,還給家裏節約了口糧,也是好事情。
明玥把三七幾人連帶烏韭母親餘娘子給安排好,到廳裏卻不見了那秦家小公子秦晚風,急匆匆去尋,卻發現竟然又和自己的三個女兒玩在一起,而且還樂呵呵地給她們三推秋千。
秋千原本就一個,但女兒卻又三個,于是沈煜抽空自己打了架子,讓龐虎來善後,硬是給建了三個秋千挂在那裏。
于是這會兒明玥尋着這歡聲笑語過來的時候,只見這秦晚風滿頭的大汗,推了耀光又去推煌月,推完了煌月又輪到灼雲。
然後再從耀光那裏開始。
明玥忽然覺得自己完全不了解孩子,最起碼眼前這秦公子确實缺心眼,不像是鹿哥兒和杜子規那樣正常。
于是她不管了。
主要也沒時間管,因為又有人領着孩子上門來道謝,又是送禮的,算着這秦家,總共是有十六家之多了。
另外還有那盧大人身邊的公孫師爺也來了。
好大家也沒多耽擱,留了禮物道謝後就離開,沒像是秦家夫妻那般打算留下吃晚飯。
确切地說秦家夫妻何止是打算留下吃晚飯,他們還打算住在隔壁等着沈煜一起去上京。而且傍晚些時候,大把銀子一撒出去,竟然勸得隔壁王家賣了院子給他們。
明玥也是服氣了。也真切地見識了一回什麽叫有錢可以使鬼推磨。
好在沈煜在晚飯前回來了,有他招待這秦公子,倒是好辦了不少,明玥只管負責這秦夫人。
就是秦夫人話實在太多,仿佛不會累一般,整個人總是精神抖擻的,吃完了晚飯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一個勁兒地和明玥說要如何改造隔壁的院子,還想要将兩家的牆給打通。
偏她又是個美豔的美人,看着總是賞心悅目的,家裏如今使喚的人多了,明玥也就懶得動,捧着茶耐心聽她說。覺得其實這樣也不錯,這長久以來自己除了楊姐姐之外,是沒有別的朋友了,每日就對着家裏這些個孩子,有時候還是有些無聊了。
畢竟她也想聊些成年人該聊的話題不是。
沈煜與那秦公子也聊得投機,轉到了院子裏,他把年紀大些的空青留在了身邊做小随從,如今空青也就在身旁鞍前馬後,跟着倒茶。
至于那秦晚風,如今和孩子們玩在一塊,他似乎是繼承了他娘秦夫人的自來熟,和杜子規鹿哥兒兩個也能玩在一起。
那三七性子溫和,個頭雖小但是機靈,所以明玥讓他給性格跳脫的鹿哥兒做書童。
杜子規那裏,因他腿的問題,有時候重物總是不好使勁,因此個頭最大的貫衆跟着他。
剩下的烏韭和南星,暫時還沒有別的打算,反正他們年紀又還小,留在家中先看看。
月上中天,這夫妻倆才一臉戀戀不舍地起身告辭去。
但是明日還來,因為他們要收拾隔壁院子,娃要放在明玥家裏。
明玥問沈煜,“你真答應讓他們把牆給打通了?”
哪料想沈煜竟然點頭答應,旋即和明玥說道:“我瞧你一個人也悶,打通了牆,開個小門,她方便過來陪你。而且我不在家的時間居多,咱們這裏就龐龍龐虎到底有些不夠放心,這往後打通了小門,這頭真遇到什麽事兒,也能最快叫他們那頭知曉,他們家那些個精銳護衛,可不就白使喚嗎。怎麽說也是咱們家占了便宜不是。”
“噗。”明玥忍不住笑出聲,“你是拿他們當大肥羊薅了?”不過明玥更擔心,“可是他們可信麽?”
卻聽得沈煜說道:“那秦道幾是上京人不假,但還有一個身份。”
“什麽身份?”明玥有些好奇,莫非是什麽大佬?
然後聽沈煜解答:“他父親是鎮國公,曾經掌管西北四十萬大軍,是鼎鼎有名的戰神将軍,所以你莫要小看他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其實武功極好,也頗有将帥之才。不過他更是個聰明之人,曉得那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的道理,他父親的榮耀已經足夠了,所以他承襲了爵位之後,便徹底脫離了朝廷,只帶着妻兒四處游山玩水,樂得自在不說,也遠離了朝廷那些紛争,這幾年落了幾個公爵,他卻唯獨沒半點事兒。”
沈煜挺喜歡這種聰明人的,多來往也不是不行。
明玥聽得一臉震驚,但她如今只關心一個問題,“如此說來,你女兒們今日把那小公爺按在地上摩擦就算了,還把人當小厮使喚了一個下午。”
沈煜聽了,不但沒覺得女兒們逾越了,反而一臉得意道:“能給咱家閨女們使喚,那是他的福氣!”
正在客棧裏躺下的小公爺秦晚風忽然連打了幾個噴嚏,他娘秦夫人不但不擔心,反而還一臉高興地憧憬着往後與沈家做鄰居的未來快樂時光,“兒子努力一把,你祖父的功名只夠我跟爹嚯嚯,往後你想要繼續榮華富貴,還得靠自己。不過兒子你也是有福氣啊!你爹說了那沈公子是個了不得的人,你若是不想自己努力,往後給他家做上門女婿也使得,她家三個女兒娘都喜歡,他夫妻二人模樣也擺在那裏,可不比你爹娘差,所以往後那三個小閨女也是絕色美人。就是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你了。”
秦晚風今日玩得是挺高興的,但是也挺累的,聽到他娘的話,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娘既然覺得是福氣,那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然後轉過身蒙頭大睡!是親娘麽?竟然覺得人家看不上自家兒子!
秦夫人也不在意兒子這混話,轉身就走,“哼,就你這破嘴,活該今日挨揍,明兒還叫沈家姑娘們揍你。”
又說沈煜放榜那天沒在家,随着這案子貼了告示,大家才曉得那日他耽擱沒回來,竟然是去救人了。
有人誇他英雄出少年,也有人誇他那娘子是個能幹的,那麽些個客人,便是城裏的大酒樓,也來不及做出席面。
她卻是聰明,擺了個什麽燒烤,大叫大家吃得比那席面還要滿意。
于是這街上這幾日到了下午,就開始有類似的燒烤攤子擺起了,也如同她家那日一般,蔬菜葷菜都有,以及各種配置的蘸料。
別說這生意還不錯。
李燼在街上聽着旁人說,心中卻是有數,那日他家為何這麽多客人,還不是因他們那日幫自己,得罪了黃晟的緣故。
原本他出了考場就想去登門道謝的,但是又怕黃晟那邊因此更為難人家,于是就作罷了。想着再尋機會,沒想到沈煜竟然奪了榜首第一名,他便開始猶豫,這個時候去,怕被人誤會了。
不然早的時候不去,人中了解元再去,仿佛是去巴結一樣。
正逢着他母親舊病又複發,他就只能一拖再拖。
直至今日才做了決定,偷偷上門道謝。
他母子手裏沒有什麽餘錢,但也不好空手上門去,聽着沈煜家中有幾個孩子,于是聽着街上有賣那茯苓糕的,就拿點錢稱了一斤多,提着去沈家。
仍舊是八角開的門。
早些時候八角覺得看門是件美差事,閑賦有又錢賺,但是如今他卻想像是那空青一般,跟着沈煜身邊才好呢!于是就盼着明玥早些将守門的大爺雇回來。
只是明玥提了還沒落實,實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選。
他見着是李燼,吃了一驚,但明玥和沈煜天天提耳命面,不管是何人上門,都不可輕待人家。所以還是客客氣氣地照舊問了來意姓名。
于是哪怕不喜歡這李燼,總覺得他是個麻煩精,但還是溫和笑道:“公子稍候,容小的去禀了我家夫人。”
沈煜商行那麽多事情,他白天自然是不在家裏的。
所以這偶爾來客,只要不像是放榜那日,明玥都是能招待的。
李燼有些意外,“勞煩小哥。”他以為自己這一身滿是補丁的窮酸樣,興許人家是不理會的。
哪裏曾想,這小哥兒居然如此客氣,可見這主人家是怎樣好的人了。
心下就越發自責,因自己連累人家,幸好放榜那日沒出什麽事,不然自己如何對得住沈煜?
他在外面站了沒多會,八角就來了,“公子請進。”
李燼又一次意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裏那一斤便宜的茯苓糕遞給八角,與他身後一并進了門。
與自己所預想的不一樣,沈煜雖然是滿身富貴的商賈,但他家中卻尤為雅致,不管是這院中景色,還是小到一株花草,都像是用了心一般。
他從前也在李家見過世面的,只是如今見了這沈家的小院子,仍舊覺得賞心悅目,一路上少不得是有些失了儀态,左顧右看的。
好在八角對于此景已經見怪不怪了,不說昨日上門道謝的,就是放榜那日,大家哪個不是東瞧西看的?
但他并沒有覺得這院子裏哪裏有什麽出奇的地方。這大概是他來了之後,在明玥吩咐下一點點改造的,所以才沒有那種驚豔的感覺罷了。
很快李燼就被引到了前廳,他連忙收回目光。到底曾經也是那西北李氏大族的子弟,好整以暇上前朝廳裏端坐着的年輕夫人見禮。
“今日上門實在是唐突打擾了,還請夫人莫要見……”他那個‘怪’字還沒說出口,人就擡起頭來。
但也正因為他擡起頭來,看到明玥那一瞬,整個人都傻了眼,恍惚間竟然覺得見到了大小姐。
只是很快他就收回了心神,腦子裏不停地說服自己,這只是相似罷了,大小姐遠在西北呢!而且算起來,自己也是七八年沒見着大小姐了。
現在的大小姐,興許不長這個樣子呢!
所以眼下這位沈夫人,應該不是的。
作者有話說:
昨天更晚了,今天更早點。
今天是個好日子呀,七八家喜酒,我要吃酒席去咯~~~~
願各位小可愛這一生都喜樂安康,愛你們喲。感謝在2022-08-17 22:00:13~2022-08-18 11:52: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靖西鄉菇10瓶;穆二三、青煙茗3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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