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糊塗掌櫃迷心竅,苦海無邊難回頭◎
這廂人到了,明玥和沈老爹商議着,為了萬無一失,還是決定想辦法叫這原來被瓊娘騙了的何大官人,也就是何德祥去看一眼才是。
只是将那瓊娘請家裏來,明玥是萬般不願意的,沈老爹也不答應,所以瞧見那何德祥早沒了此前的風流倜傥,滿臉的皺紋又是彎腰駝背的,便合計着給這何德祥喬裝一回,讓明玥帶着去宋家那邊。
不過宋嫂嫂不在家中,所以明玥便先去了地母廟一趟。
這會兒宋嫂嫂的狀态好了許多,見着明玥來也不似此前那般總是控制不住抹眼淚,只拉着明玥的手說道:“這兩日我想通了,不管結果如何,我都不打算和他在一并過了,反正我不會生,今兒就算沒瓊娘,往後還會有媚娘嬌娘,大不了w往後到這廟裏來給人添油點香,也好過受這些個閑氣。”
明玥聽她這話是要絞了頭發做姑子,心說這又是何必呢?便勸道:“廟裏的日子偶爾來小住倒不打緊,可往後長年累月地待在這裏,斷絕紅塵,哪裏有那樣簡單?你也先別想這些有的沒的,我今日來是要同你說,從前被瓊娘騙的那人來了。”
宋嫂嫂一聽,整個人一下坐直了身體,“千真萬确?”
“此事我還能哄你不是?只不過你須得先回家去,我領着那人到你們家,叫他瞧個一二。”明玥點頭說着,另外又同她商議,“我叫八角去打聽了,當初給瓊娘號出喜脈的牛郎中,是拿了瓊娘銀子的,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到時候還要多找幾個郎中過去。”
宋嫂嫂立馬就要起身去收拾東西,如今她是不怕宋胡子被騙什麽?而是覺得對不住沈煜,這麽大的家業可比從前自家那布坊大了不少,沈煜就這樣交托在宋胡子手中,哪裏曉得宋胡子這般不争氣,她怕再拖下去,宋胡子得把整個雜貨鋪都給搬空了。
明玥這裏也回家做準備,正巧遇着沈老爹怒氣沖沖回來,但這氣倒不是對着自家人,屋子裏又都是三個孫女,他滿腹的怒氣無處可說。
如今見了明玥立馬迎上去,“這個天殺不知感恩的,看他死了下不下阿鼻地獄,實在是沒有良心了!”
早上兩人是一起出門的,自己去地母廟找宋嫂嫂,沈老爹則去雜貨鋪。所以自不用多說,怕是雜貨鋪那裏有出了事。
但明玥明顯是小看了一個被女人迷得暈頭轉向的男人失去正常的判斷和理智後,是多麽的愚不可及。
只聽沈老爹憤怒道:“往日他言語略有嫌棄我,只撺使鋪子裏的雜工不給我添茶就算了,今兒卻直接将我從鋪子裏趕出來,還說我這整日到鋪子裏去,是不是不信他,還不要臉地搬出了阿煜壓我老頭子,你說着是個什麽東西!”
沈老爹顯然被氣得不輕,有些語無倫次的。
明玥也黑了臉,心說這宋胡子怎麽就成了這般模樣,一般安撫着沈老爹,“您別為這般人生氣,氣着了着實不值當,我這馬上就将何德祥帶過去,馬上當衆揭穿瓊娘的身份,讓龐龍将她押去衙門裏。”看算衙門現在沒空受理升堂,那也先給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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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人證物證都有了,就待她将同夥都招出來。
灼雲煌月也連忙遞茶給沈老爹,耀光則搬了小馬紮到他身後,踮着腳給他錘肩膀,奶聲奶氣地安慰,“爺爺不氣哦,等爹回來讓爹教訓他,或者直接把他趕出去。”
煌月也道:“對,他若是敢拿當初救娘的事情做說辭,那也不怕他說咱們不知恩。反正當初宋嫂嫂也一起救娘了,更何況是爹救他們夫妻在先,又是給車送他們去汝州,又是給銀子的,如今還帶着他做生意,這是他自己不知道感恩。”
明玥其實也一直想着宋胡子當初終究救了自己。而且不是因他和宋嫂嫂救自己,自己也不會那麽輕而易舉就遇着沈煜了。
沒準就那樣錯過了。
不過按照煌月這邏輯,好似一切因果天注定,沈煜先救了他們種下這善果,才有了後面的相遇。
如此倒是什麽恩不恩,情不情的就兩清了。
這樣一理清楚,這事兒似乎也好辦了不少。沈老爹也聽着孫女的話,十分贊成,“是這樣了,撇開了這事,就是你爹帶着他賺錢,他不知道感恩!還吃裏扒外!”居然還想把自己趕出雜貨鋪子。
反正沈老爹是越想越氣,只催促着趕緊吃飯,快去宋家。
巧袖那裏早就準備好了的,如今聽到沈老爹催飯,只趕緊給擺了上來,對于明玥他們要去宋家的事情,也是十分積極,“夫人帶着我一起去呗。”到時候真要動手,自己力氣大也能幫幫忙。
這種事情其實不是看人多,又不是去打架,只講究對錯,但是明玥想了想,還是給答應了,“過去瞧一瞧好,權當是長見識,以後挑郎君的時候,可要檫亮眼睛。”
巧袖完全就是想去出出力,哪裏曉得明玥扯到這上頭去,到底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有些紅了臉,不大好意思地嘟嚷着,“我才不要嫁人呢!孟嬷嬷說了,那些個大戶人家裏不嫁人往後做姑姑的多了去。”再說嫁人有什麽好?還要防着像是遇着宋胡子這樣的男人。
說罷,湊到明玥身邊似那小娃兒一般撒嬌着,“夫人和爺努力努力,往後我就給你們煮一輩子的飯。”
巧袖初來時候瞧着老實模樣,但這熟了,實際是跟個大孩子一般,又不像是孟嬷嬷那般大半輩子都在給人做奴婢,所以即便明玥讓孟嬷嬷不必那樣委屈自己,不必一口一個奴,但是孟嬷嬷就改不了。
巧袖就不一樣,她從前家裏沒遭難時,也是爹娘寵愛的小女兒,所以明玥不要她自稱奴婢,她就乖巧地應着。
沈老爹已經上了桌子,聽得這話擡眼看了她一眼,“胡說八道,姑娘家家的,總是要嫁人的。”
巧袖不怕沈老爹,嘻嘻一笑,“又不是誰都有夫人這般好的運氣,能遇着您這樣的公公和爺那般好的夫君。我想着往後嫁人,還得要給人煮飯,不但如此還要生娃養娃伺候老小,一年忙到頭沒得半日休息就罷了,還沒得工錢,十分不劃算呢!”
明玥聽得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念頭她曾經還沒到這個世界時也想過。
的确很不劃算!
灼雲姐妹幾個卻是将這話給聽了進去,皆轉頭朝明玥往來,“巧袖姐姐說的十分在理,娘以後我們也不要嫁人了,不然那樣回來瞧您和爹一眼,若是不在一個城裏,還要人家寫條子。”
沈老爹原本是要訓斥巧袖幾句,覺得這女娃娃簡直是一派胡言,可是轉而聽到孫女們這話,心頭頓時就軟了,仿佛已經看到了往後孫女們想要來看爹娘時,還要低聲下氣求丈夫給簽條子。
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也顧不得去教訓巧袖了,只好聲好氣地哄着孫女們,“好好,咱不嫁,就算要成親,也要招那聽話的上門女婿來。”
明玥見着沈老爹這态度轉變得有些飛快,懶得再加入這個話題了,不過女兒的話的确叫她十分揪心。
做父母了就很奇怪,一樣的苦頭自己是能吃的,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可能會吃這個苦,這心裏就難受得不行。
灼雲幾個也是把沈老爹的話當回事了,家裏飯桌上又沒那大戶人家講究的食不言寝不語,所以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那煌月也不知道是哪裏聽說要有錢人家的姑娘才能招上門女婿,便有些擔心,“咱們家沒有錢,又不算大戶人家,怎麽會有人願意做上門女婿呢?”
“那有什麽,叫你爹努力努力就行了。”沈老爹一筷子小炒肉夾進碗裏,說得那叫一個輕輕松松。
而此時此刻正與一方山賊交涉的沈煜在這五紅六月裏,就忽然打了個噴嚏。
耀光卻是聽爺爺要爹努力,回頭看了看一旁還站着不去吃飯,在這裏聽他們閑話的巧袖,“我爹可真可憐,為了巧袖姐姐能在咱家煮飯一輩子要努力,現在還要為我們以後有條件招上門女婿努力。”一面忍不住看朝明玥,“不會把爹給活活累死吧?”
只是她這話音才落,沈老爹就十分迷信地放下手裏的碗筷,連忙雙手合十,很是虔誠地求着菩薩:“呸呸呸!小丫頭說胡話,菩薩老爺們別當真啊!”
說着這些個閑話,倒是叫沈老爹忘記了被宋胡子惹出來的氣,這會兒吃完飯,只讓龐龍帶了何德祥,又叫八角去多請幾個郎中,這就一前一後往那宋家去了。
且說宋家這頭,瓊娘正恰意地躺在院子裏的桂花樹下乘涼,那宋胡子對她可謂是掏心又掏肺,不但買了個小丫頭專門來照顧她不說,這新鮮的瓜果只要她要,便是多少銀子也不眨眼就馬上買來。
說實在的,這宋胡子雖然長得不俊俏,但比起以往那些肥羊要年輕不少,人又好騙,讓瓊娘有些動了留在他身邊的打算。
畢竟常在河邊走,她也怕有那濕鞋的一日。只是可惜那些人只怕不願意就這樣放了自己。
心裏不免是有些可惜,往後怕是再難遇到這樣傻的男人了。
想到此不免嘆了口氣。
一旁伺候她的小丫頭貝兒是瓊娘進門後才買進來的,宋胡子又只叫她專門伺候瓊娘,因此是以瓊娘為主子的。
又見宋胡子見天給瓊娘送金送銀的,倒是那原配的宋楊氏不會生娃,因被騙了十兩銀子的首飾,還叫宋胡子出言責備,這心裏就有了計較,這個家裏她想要混出頭來,到底還是要跟着瓊娘才是。
因此也是事事替瓊娘打算謀劃。
眼下見瓊娘忽然嘆氣,以為她是因宋嫂嫂回來心情不好,便朝着宋嫂嫂那屋子看了一眼,“姨娘不必因那人生氣,爺如今眼裏左右就只有你,更何況你這肚子裏有着哥兒呢,怕個什麽。”
瓊娘苦笑,“你如何曉得我心裏愁個什麽?”那宋楊氏,她壓根就沒放在眼裏,不值一提罷了。
一面收回心思,這條路只能一眼走到黑,那些人哪裏能願意放了她,讓她從良呢?因此也不多想着事兒了,還不如想法子趁着這宋胡子心在自己身上,再多騙些銀子實在呢!
這些天裏,宋胡子裏送自己的金銀細軟加起來,不過二三百兩罷了,另外給自己這裏放了四百多兩的銀票,算起來是不少了。
可是一想到宋胡子手裏掌管着那麽大一個雜貨鋪,聽說每日能賺幾升子的銅板呢!那一升就足足一斤多呢。
這麽賺錢,那姓沈的官人也不在,全都是由着宋胡子把管,他卻只給了自己這麽點錢,沒準其餘的給了宋楊氏。
想到這裏,忍不住朝宋嫂嫂那緊閉着的房門看去,只朝貝兒低聲詢問。“她不是在那廟裏好好待着麽?怎就想着回來了?”
貝兒如何知曉,只搖着頭。但見瓊娘不願意宋嫂嫂回來,便主動出着注意,“姨娘不喜歡她,奴婢有的是法子趕她出門去。”說罷,便湊在瓊娘耳邊小聲低語着什麽。
瓊娘一聽,臉上頓時露出欣喜的笑容,一面誇贊着貝兒,“你倒是個小機靈鬼。”
宋嫂嫂在屋子裏,心急如焚地等着明玥帶着那何德祥等人來,卻不知曉門外院子裏這瓊娘主仆倆,卻是商議着如何将她趕出去。
實在是急,也就坐在桌前幹喝茶,轉眼間那一壺滿滿當當的茶水就叫她填了肚子,這最後一口茶水咽下去,便有了如廁的意思。
只能起身開門出來,一眼就見着那桂花樹下恰意的主仆,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往才茅廁那方向去。
但卻叫貝兒給喚住了,“喂,姨娘叫你呢!”
宋嫂嫂才不想像是從前那樣做個冤大頭呢!“我要上茅房去,有什麽事情再說。”不不耐煩回了一句,就走了。
貝兒見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只同瓊娘說道:“奴就說吧,姨娘您還說她是個好人,待你十分好,那都是做樣子的,您看這才沒多久,她就不耐煩了。這一會兒回來,您再叫她,必然是會發脾氣的。”
瓊娘也是這樣認為的,“她一會兒就要過來了,你現在可以去把爺喊過來,好叫他瞧一瞧。”
原來方才兩人合計,找個機會叫宋胡子撞見宋嫂嫂對瓊娘動手。
就算宋嫂嫂不動手,但只要她聲音大,瓊娘都會‘肚子不舒服’。只要事關肚子,那都是大事,宋胡子自然不會輕饒宋嫂嫂,把她趕出去更是理所應當的事。
主仆倆說着,貝兒便去前面找宋胡子,算着時間,一會兒貝兒和宋胡子來時,正好會遇着宋嫂嫂對瓊娘動手。
可是貝兒去了好一會兒,瓊娘這裏卻久不見宋嫂嫂從茅房那頭出來,不免是有些着急起來。
卻不曉得宋嫂嫂在那地母廟裏吃了這麽多天的素,回到家後見瓊娘不要的雞湯還沒壞,覺得倒掉太可惜,就給喝了。
不想這肚子沒個緩沖的機會,一下進了許多油渾,自然是有些不耐受,她又回房一個勁兒地灌茶水,眼下就待在那茅房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了。
瓊娘卻已經急得從躺椅上起來,在院子裏來回踱步子,眼睛一直盯着茅房那個方向,心裏已經把宋嫂嫂詛咒了個遍兒。
正是急得上火,偏已經聽到貝兒添油加醋狀告宋胡子,宋楊氏是如何陽奉陰違苛責自己的聲音。這一着急,有些頭暈目眩的,搖搖欲墜,果然一副像是被欺負了的樣子。
恰好宋胡子正掀起簾子,見着她嬌嬌弱弱地站在桂花樹下,那叫一個心疼,一步作兩步沖上前去,“瓊娘你這是怎了?”一面伸手扶着心急如焚的瓊娘,一面張口就責斥宋嫂嫂:“楊氏,你怎如此不知好歹,你……”
他責備的時候,還不忘去尋找宋嫂嫂的身影,卻才發現這院子裏除了瓊娘和跟在自己身後的貝兒之外,哪裏有什麽宋嫂嫂。
不禁皺起眉頭來,“她人呢?”
“她……”瓊娘張着口,不知如何說才好。本來算着時間,那宋楊氏早從茅房裏出來,必然會和自己在這院子裏撞見的,可那宋楊氏跟掉了茅坑一般,這麽就都不見來。
貝兒也一臉疑惑,急急地看着瓊娘。
偏正是這會兒,隔斷鋪子和後院的簾子後面,那穿堂裏傳來一陣腳步聲,少說也是四五個人。
宋胡子疑惑,只扭頭瞧去,卻見這簾子被打起的時候,明玥那張與當初災時簡直就是天差地別的臉出現在簾子後頭。
宋胡子怎麽都想不到,當初瞧着幹瘦得像是個野猴子一樣的明玥,這養了不過半年的功夫,竟然是成了那畫裏的仙女一般。
早些時候沒得瓊娘的時候,沒少叫他在心裏羨慕沈煜命好,有這麽個美嬌娘,難怪當初沈煜願意不要命地找。
他就想這若是自己的女人,自己也願意像是沈煜那樣去找。
“弟妹這是?”以前他喚沈煜恩公,叫明玥夫人,但做了這雜貨鋪的掌櫃後,手底下管着賬房雜工等七八號人,自己又比沈煜年長,因此這一聲弟妹很自然就叫出口了。
“聽說嫂嫂回來了,我來瞧一瞧。”明玥回着,掃視了院子裏一眼,最後目光落到宋嫂嫂的房門上,“嫂嫂在麽”
瓊娘是處于正常反應,她也不知道為何,在明玥面前,總有種天生自慚形穢的感覺,脫口就回道:“她去茅房了。”
宋胡子卻盯着明玥身後的一行人,除了同自己板着臉的沈老爹之外,還有好幾個老頭,都是城裏的郎中,一時間也是有些摸不清明玥的來意,“他們是?”還有沈家的幾個下人都來了,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明玥這時已經走到了他們跟前,笑着答道:“嫂嫂這陣子在地母廟裏日夜求着菩薩,就指望菩薩給賜個大胖小子,今兒回來之前,特意去和我說昨晚做了夢,見着菩薩說瓊娘這肚子裏是兒子,要我幫忙找幾個大夫來确認。”
瓊娘聽着那些人是郎中的時候,臉色就有些不對勁了,如今連忙扯出笑容回道:“這才一個月不到,如何曉得是男女?夫人莫不是開玩笑罷了。”
明玥見她那閃躲飄忽的眼神,心中已經有了數,這瓊娘果然是怕大夫診脈,“那也無妨,既然郎中都請來了,也是嫂嫂的一片心意,診一診脈,總是沒有錯的。”
宋胡子雖然覺得宋嫂嫂多事,但既然郎中都請來了,把把脈也好。便扶着瓊娘坐下,一面道:“既如此,叫他們診診脈,看看我兒子在你肚子裏怎樣了。”
瓊娘有些着急,以往遇到這樣的事情,外面的人都會提前安排好,可是這一次他們覺得宋胡子這人蠢笨,宋楊氏又是個傻的,覺得是頭肥羊,壓根就沒給自己做準備,都往吳州去套其他的羊了。
因此有些慌了神,只掙紮着,“我沒事,不需要診脈。”
不知情的貝兒卻還跟着宋胡子一起勸:“姨娘診脈罷了,您怕什麽?”
瓊娘自然怕,這沒提前打招呼,而且還是好幾個郎中……她肚子裏又沒貨。
哪料想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那些個郎中已經挨個兒走了過來,她是一點拒絕的餘地都沒了,心裏只想着裝暈。
可若是裝暈,那郎中給自己診脈就更順理成章了,一時急得跟那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不願意伸出手。
宋胡子卻只當她年紀小任性,還耐着性子哄道:“瓊娘聽話,叫他們摸一摸脈,回頭你要什麽我都給你。”這般溫軟的口氣,若不是親耳聽到,誰能相信是從宋胡子這麽個粗魯的男人口裏說出來?
宋嫂嫂不知何時來的,正好瞧見了這一幕,成婚這麽些年,他可從沒這般同自己溫柔過,眼眶還是不争氣地濕潤了。
只是宋胡子這個時候一心都在不願意診脈的瓊娘身上,哪裏留意到宋嫂嫂那濕潤的眼眶裏滿是失落失望。
瓊娘到底是敵不過豬隊友貝兒和宋胡子,叫他二人按在躺椅上坐下,第一個大夫也開始診脈了。
只是診完了後,他沒言語,只退開身讓第二個大夫診脈。
不想第二個診完就看朝他,“不是說有孕了麽?怎沒診出來?”然後一臉疑惑,又重新要診。
第一個便開口了,“趙兄你沒診錯,我也沒診出來。”
他二人這話說出口,不管是知道要出事的瓊娘還是宋胡子,臉上都變了。
尤其是宋胡子立即就激動地跳起來,“胡說什麽?上次王大夫明明診出了喜脈,而且瓊娘這一陣子喜酸,胃口又不好,怎就沒有喜脈呢?我看你們都是庸醫。”然後讓還沒診脈的郎中繼續。
但得的結果仍舊是沒有。
他不甘心,讓最後一個面生的郎中上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裏作用,他怎覺得這最後這個面生的郎中,那眼神奇怪得很。
話說這最後一個面生的郎中,哪裏是什麽郎中,而是當初被瓊娘一夥人騙了個傾家蕩産,家破人亡的何德祥。
如今他到瓊娘跟前,沒診脈,反而一把惡狠狠地抓住瓊娘那白嫩的手腕,怒氣沖天地罵道:“你個賤人,我哪裏對不住你?你卻将我騙得家破人亡,無處可庇!走,與我見官去!”
瓊娘被這何德祥的粗暴舉動吓着了,但随後何德祥這話一出口,她就認出來眼前老得不像話的何德祥,頓時吓得花容失色,一邊掙紮着,“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胡子哥救我!”
宋胡子也被這忽如其來的變故驚吓到了,不過聽到瓊娘這嬌滴滴呼叫聲,就立即反應過來了,憑着自己年輕力壯,一把将垂老瘦弱的何德祥一把兇悍地推開,一面怒罵,“哪裏來的瘋子?”
宋嫂嫂這個時候卻已經走過來了,“我看你才是瘋子,色迷心竅了,難道還看不出來麽?她是騙子!”一面指着此刻一臉嬌弱驚恐躲在宋胡子懷裏的瓊娘。
這個時候的瓊娘已經十分慌張了,可憐地躲在宋胡子懷中,渾身顫抖,又因有一副好容貌,越發嬌弱可憐,叫宋胡子看得好不心疼。再看宋嫂嫂,便覺得她又老又醜,連帶着那心都是歹毒的,也不要瓊娘開口,簡直就是色令智昏,只朝宋嫂嫂罵道:“你個不下蛋的母雞,這麽些年我好吃好喝養着你,你卻要我宋家斷子絕孫,還夥同外人來害瓊娘,我真是瞎了眼,去年該拿你去換糧食才是。”
宋嫂嫂是對宋胡子絕望,但也沒真到了恩斷義絕的地步,她以為夫妻間的情義總歸還在。他罵自己生不了孩子,她是能忍的,只覺得他沒說錯。可他後面那句話,叫宋嫂嫂徹底地失望了,整個人只覺得像是被抽了所有的精氣神一般,軟軟地跌坐在地上,滿目絕望地看着鼻孔朝天的宋胡子,“這樣說來,我倒也謝謝你當時沒把我換了糧食。可你不想想你活到如今,能在這城中立身,沒有我楊家幫扶,你一個外來人,如何安家立業?”
她家雖不是城中人,但兄弟親人多,當初她嫁了這外來的孤家寡人宋胡子,父兄見宋胡子機靈又有頭腦,就湊了錢給他做生意,沒想到還真叫宋胡子支棱起來了,方有了如今這鋪面小院。
但宋胡子卻沒理會她那話,只冷哼一聲,罵了她一句不知感恩的賤人,便要驅趕明玥一行人。
明玥沒料想到男人真會因美色而沒了智商,氣得只想要罵醒他,但那何德祥卻見着曾經将自己哄騙得家破人亡的瓊娘這副模樣在宋胡子懷裏,幹瘦的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像是頭氣急敗壞的公羊一般,直徑朝宋胡子懷裏撞過去,竟然生生地把宋胡子連帶着瓊娘撞退了兩步。
那瓊娘也從宋胡子懷裏摔出來,然後叫何德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領子。
宋胡子見着光景,哪裏看得美妾受辱,要上前去厮打。
但被明玥示意龐龍給攔住了,他氣得直罵明玥多管閑事,又說明玥見不得他家好,撺使宋嫂嫂和自己離心就算了,還要害瓊娘。
這還不算,又朝沈老爹怒罵:“還有你這老不死的東西,見天跑這鋪子裏來,便是你兒子也沒這般待過我,你算個什麽?”
沈老爹是不能忍的,揚起拐杖直接朝他胳膊打去,“真是個沒救了的混賬東西,原以為你是個好的,沒料想這樣不成器,一個女人就将你迷得是非不分,你家裏沒鏡子麽,你要沒往鋪子裏挪銀子,這女人圖你什麽?”
明玥卻讓巧袖扶着沈老爹退後,見着老人家氣得漲紅了臉,生怕出事。自己則到那被挾制住的宋胡子邊上,“我們兩家,那是過命的交情,我夫君救你們,你們又救了我,放眼這天底下,哪裏還能尋到這樣的緣份?也正如此,我夫君信任你,把這家業都交托到你的手中,可是你扪心自問,鋪子裏那些賬目怎麽回事?”
明玥并沒有罵宋胡子,只覺得這樣的人,如今罵他都是多費口舌。說罷轉頭看朝那何德祥,“你先與他說,你是怎樣變成這般模樣的。”
何德祥一肚子的怒火,瞪了同樣紅着眼睛掙紮的宋胡子,又看看那吓得被八角抓住的瓊娘,“我何家雖非大戶,但于那鎮子上也是有些錢財在手的,我去年認識一個朱相公,他是做那水産生意的,說親戚家有個小娘子正要出閣,托付給別人不放心,只瞧中了我的人品相貌。”
說到此處,似想起了當時的場面,忍不住自嘲一笑,“也是我自己蠢笨,叫他一頓誇贊,自己幾斤幾兩就不知曉了,又聽他說願意嫁給我做妾,只瞧中我家世清白為人正直,不求個什麽,連着那彩禮也都不要,可笑天底下哪裏有這般好事,我偏信了高高興興的雇了轎子吹吹打打迎着她進門,不想着卻是引狼入室,将我家騙得家破人亡。”
何德祥說着說着,大哭起來,捂着臉跪倒在地上,直呼對不住祖宗。
而宋胡子聽着他這番話,臉色萬般變化,似半信半疑了,看看地上的何德祥,又看看臉色不好的瓊娘,一時竟然分不清楚誰真誰假了。
到底還是何德祥說的這些,和自己娶瓊娘進門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明玥見他沒言語,猜着多半是信了幾分,也直接道清楚瓊娘的來路,“她的身份,我們已經查了,原本是花船上的姑娘,前幾年叫贖了,多半就是這姓朱的一夥人,四處就挑着你們這樣的人作騙。”
又說因沒人報官,正是因為她走的時候,還懷着孕,受害者都為了孩子忍氣吞聲。
可笑的是這孩子卻由始至終都不存在。
宋胡子轉頭看朝瓊娘,如何也不敢相信明玥這些話,還在為瓊娘說話,“可她是個清白姑娘,我能證明。”
但何德祥馬上啐了一口:“呸!當初與我也是清白身,虧得我還信了,如今叫人提醒,才曉得那才不是什麽元紅,不過是些許雞血罷了。”然後走朝瓊娘,就要動手抽她。
不過讓明玥給攔住了,“直接送衙門裏便是。”
聽到要把自己送衙門,瓊娘到底是害怕,如今那姓朱的也不在,她沒個依靠,怕這些個罪全撇到自己身上來,那可是要砍頭的,于是慌了神連朝明玥求道:“夫人饒我,我也沒得選擇,我若是不替他們做事,他們便要我的命,何況這些個銀子,我也沒得半分。”都在那些人的手裏。
其實這個時候宋胡子還是不信自己被騙的,哪料想這瓊娘如此沒膽,一下就道了出來,他頓時就洩了氣。可回頭一想又十分不甘心,覺得瓊娘是被明玥他們恐吓的,“你莫要被他們吓到,我會替你做主!”
瓊娘見宋胡子還在為自己着想,心頭又軟起來,哭道:“胡子哥,這些人裏,唯獨你對我最好,我是真想和你過下去的,可是入了這一行,哪裏有什麽回頭的路?我對不住你!”随後哭起來。
但還沒放棄希望,繼續朝明玥求道:“裏面像是我這樣替他們行騙的有五個姑娘,去年被人打死了一個,眼下他們覺得胡子哥好騙,所以帶着別的姑娘去了吳州,您若是願意饒我,我可将他們都騙過來,只求您菩薩心腸,給我一條生路。”
說罷,就要朝明玥不停地磕頭。
八角這個時候已經沒挾制她了,但還是盯得緊緊的,至于那個本以瓊娘馬首是瞻的貝兒早就被這些個錯綜複雜的事兒吓得失了魂,呆若木雞地站在樹下捂着小嘴,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眼下見着瓊娘哭哭啼啼朝明玥求情,還交代了團夥在吳州,方反映過來,被被當做同夥,連忙撇清關系,“我與她可沒有什麽關系,是牙行裏正經出來的。”一面還要宋胡子拿出契約來給她作證。
宋胡子這才像是從那失魂落魄中反應過來,看着哭得一塌糊塗的瓊娘,卻只關心一個問題,“如此,你果然是沒有身孕?”
瓊娘卻不敢看他,只哭着搖頭。
于是宋胡子徹底沒了精神,倒在了地上。
這一場鬧劇,最終以瓊娘被送衙門,幾位郎中與何德祥作為證人,宋嫂嫂為被告為結束。
至于案子,得延期審,不過這當頭,正好等瓊娘将那姓朱的一行人騙回瀾州來。
鋪子這一頭,因宋胡子拿給瓊娘的錢財,因那姓朱的一行人沒在,所以都給追回來了,明玥這裏則拿出沈煜的親筆信,給宋胡子結了一筆情義錢,将他家後院和鋪子砌磚隔開。
鋪子是租給了沈煜的,租金已經付了三年,他是沒多餘的銀子毀約,所以只能如此。
至于鋪子裏沈老爹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大好,自然不可能去做這掌櫃的,明玥作為女人就更不方便,最後是沈老爹拿主意,推薦了那孫少卿。
明玥覺得這人也磊落,便暫時定了。
宋胡子這頭,瓊娘是騙子的事情對他的打擊竟然沒有瓊娘肚子裏沒孩子給他的打擊大,楊氏也覺得沒意思,與他和離,一分銀子沒拿,自己就收了包袱,從那鋪子後院搬出來,暫居到地母廟裏。
明玥知曉後,氣得不行,“你怎如此軟弱,我給他結那筆錢,我原本就是想正大光明給你,想着你肯定不願意和他住在那院子,有那筆銀子,也好有個安身之地,哪料想你竟然一個子兒不要。”
楊氏苦笑,“他是個什麽人,我心裏有數,我若要錢,他是不會與我和離的,正好我一根線也不要,好叫他再能娶一個進門生孩子,不然怎可放我走?”
要說還是多年夫妻了,楊氏真真說對了,和離不過幾日,那瓊娘給同夥的信只怕還沒到吳州,宋胡子就取了一個寡婦。
那寡婦的男人和三個兒子在去年災裏都沒了。
宋胡子就是瞧中她能生兒子,所以就以二十六兩白銀為聘,吹鑼打鼓把她取進了門,就盼望着能早日抱上兒子,替他宋家傳宗接代。
只是如今鋪子租了沈煜開雜貨鋪,他自己反而是沒了營生。本來以為自己做了幾年的掌櫃,生意這路子又熟悉,想着随便找個鋪子做個掌櫃是使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