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來客
到吃晚飯時薛英請向輝移步前廳暖閣。
這次向輝換上一身努金部的衣服,馬靴和皮草襯的他越發英俊神武,在加上那張溫文爾雅的臉,使得周圍不少侍女都在偷偷打量他。
要不是礙于薛英這個主子在,這些侍女十有八九會看到更放肆。
“主子說,還忘問公子名字。”負責為向輝翻譯手語意思的侍女臉上有着紅暈,不知是熱的還是在害羞。
“明輝,是我初見時忘告訴薛英小姐了。”向輝沒有用本名。
在北昌興許很多人不知寧國皇帝是何模樣,但向輝這個名字早響譽遼闊草原。
幾個月前向輝親率領鐵蹄踏平北昌南境十部,據他下屬所說在如今的北昌向輝二字有止小兒夜啼之效。
薛英馬上想到向輝的生母明皇後,沒多做糾纏只揮揮手讓仆人上菜。
盛着炭的小爐被端上桌,緊随其後的是盛有羊湯的銅鍋,奶白色的湯裏有蘿蔔在翻滾。
仆人切好洗淨的白菜和山藥,還有些類似于年糕的吃食。
【餐食簡陋還望擔待】薛英也想好好招待寧國皇帝,奈何北昌本就寒冷,到冬季能吃到的鮮菜只有白菜,饒是她自己,想在冬季吃一口其他的新鮮菜都難。
“已很好了。”向輝真心說道。
向輝一向與将士同吃同住,平時忙起來更是廢寝忘食,幾個月來,還從未有時間吃頓熱騰瑞的火鍋。
盛了一碗羊湯,溫熱帶着些許膻味的湯引得向輝食指大動。
努金部的羊和其他部不同,肉極其的嫩,因此每逢集市開放,寧國都有多商人來瑟葉城買羊,久而久之一些商人不願奔波,就在瑟葉城定居做起來羊肉中介的貿易。
“好喝。”向輝喝完不客氣的又盛了一碗,這次裏面多了好幾塊羊肉。
Advertisement
薛英倒是先吃起來蘿蔔,這蘿蔔是和羊肉一起煮的,軟而不爛,輕輕一咬汁水就會流出來,既有蘿蔔的清新又有羊肉的鮮味,直叫人只想吃蘿蔔不想吃肉。
蘿蔔才好吃。薛英在心裏一邊反駁一邊想,向輝你還真是和小時候一樣,只想吃肉不想吃菜。
于是薛英毫不猶豫親自往鍋裏下年糕和白菜山藥。
【一會就好了】薛英放下筷子故意打出手語。
她的表情甚是無辜似乎真不知對面坐着的人不愛吃菜一樣。
“承蒙薛英小姐的好意,我不急。”這一鍋菜鬼才想吃,即使在北昌鮮菜才是稀罕物,但向輝滿心只有羊肉。
罷了能吃就行。他暗中安慰自己,大不了回宮宰幾頭羊炖湯喝,只有肉沒有菜的那種。
誰料仆人端來幾盤片的極薄的羊肉還有一碗芝麻醬。
【這是炖羊肉剩下的】是薛英吩咐廚房把幾塊好肉留下,等飯局中間端上來涮,吃個新鮮。
向輝眼前一亮,這肉顏色鮮紅,一看就是好肉。
鍋開了仆人過來把肉下鍋,羊肉片的極薄只用幾秒就熟了。
夾起肉片在麻醬滾一圈,肉的溫度也降下來不那麽燙,這時候入嘴剛好。
向輝嘗到羊肉的甜味和麻醬的鹹,再喝一口羊湯,所有的味道融合在嘴裏慢慢化開。
薛英看着他吃,心中竟有幾分滿足,她認為這或許算是個好的開場。
自從九歲薛英與向輝分開,兩人已有十年不見,如今他們之間隔着親族血仇,權勢名利,卻還能裝作平常人坐在桌前吃上一頓熱鬧的火鍋。
真是荒唐啊。薛英先到這裏低垂下眼眸,不願再看向輝。
“薛英小姐是在關內待過嗎?怎麽知道沾麻醬這種吃飯?”放下筷子吃飽了的向輝看似是好奇的提問。
向輝對薛英身份多有疑問,她給他感覺有幾分熟悉。
但是薛英做法,在向輝看來與自己的故人完全不同。
比如向輝認為若是那個女孩若是恨自己,一定會痛快的方法報複回去,不會虛與委蛇和自己一起吃火鍋。
與此同時向輝注意過薛英手上的金镯,那上面有圖騰印記,這在努金只有最受器重的貴女才能戴。
可若是薛英真是掌握權勢的努金部貴女,那她為何會在瑟葉城郊外,而不是在努金部的王都金帳?
薛英聽出向輝的試探,她立刻比出手語。
【沒有】
【我是在觑城學到這種吃法】【三年前觑城發生戰亂】【我才回到北昌】伺候在邊上的侍女全部如實轉述。
“薛英小姐的母親不是努金部的人?”向輝故作驚訝的反問。
【不是】
薛英早就準備好的答案,北昌各部很看重血統,尤其是貴族,只要有父母有一方不是北昌人,那麽十有八九是不被所在的部族承認。
向輝心中明了,不再追問,在加上觑城的出現勾起了某些陳年往事,讓向輝分心。
三年前向輝去觑城迎程家二小姐,怎想中間出了差錯,她的舅舅薛遠道早一步将人放走了。
那個向輝唯一想娶的女孩消失在暴雪夜,所有人說她死了,唯有向輝不信。
門外傳來嘚嘚的聲将向輝的思緒拉回,他看見對面的薛英露出意外的表情。
不一會仆人進來向薛英禀告。
“主子,首領來了。”
向輝眉心一跳,不等他細想,門哐的一聲從外面被拉開,一股夾雜着風雪味道的寒氣撲面而來。
來人真是努金部的首領,薛英的兄長,哈努爾.努金。
哈努爾的視線極快的在屋內轉一圈,如在确認着什麽,待看到向輝完好無損的坐在椅子上,他才稍微放心。
“都出去。”哈努爾的話說完屋內的溫度又降了幾度。
令向輝意外的是仆人并沒有聽哈努爾話,他們面面相觑,都擺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直到薛英比出手勢,仆人才快速收拾好桌上的殘羹冷炙,提着銅鍋銅爐魚貫而出。
有意思。向輝暗想,這一屋子人不聽首領的話,要看到薛英的手勢才敢行動,這表明在這一方宅院裏薛英才是真正的主人,哪怕王命在她面前也要退一步。
是哈努爾給她的權力?還是她訓仆有方?
“英娘你也出去。”即使生氣薛英擅自行動,哈努爾對她說話時仍下意識的放輕了聲音。
薛英瞧了向輝一眼,對他比出一段有三個手勢的手語。
向輝看不懂卻也沒問。
等只剩下向輝和哈努爾二人,哈努爾徑直向下一跪。
“努金部首領,哈努爾.努金參見皇帝陛下。”
“不用客氣,如今是孤承了努金部的情。”向輝趕緊去扶哈努爾。
倆人又寒暄幾句便向客廳更內走去,那裏有一間小的會客廳。
落座後,向輝主動的開口道:“久聞努金首領大名,如今一見果然氣度非凡。”
哈努爾大馬金刀的坐着,氣場上不僅不輸給向輝,甚至還更盛幾分,但他知道目前形勢并不在自己。
“陛下過譽了。”哈努爾态度上不卑不亢,“我聽聞舍妹在從瑟葉城回來的路上救了一位身着鐵甲的寧國将士,怕她招待不周,就趕了過來,沒想到竟然見到了陛下。”
“首領對妹妹可真是關愛有加啊。”向輝感嘆似的說,“孤也沒想到會被努金部的貴女所救。”
哈努爾聽到向輝的話,突然開始嘆氣,“英娘她還不算是努金部的貴女,當年父親雖給她打了金镯,卻沒将她的名字刻上族籍。”
“因為這件事她無法回金帳,身為兄長我很愧疚。”緊接着他話鋒一轉,“我想在族裏尋門親事,好讓她能名正言順的回來,我只剩下英娘這一個妹妹,實在是不想讓她以後再漂泊在外。”
向輝被說的愣住了,一時間竟摸不透哈努爾此話何意。
這是在拐彎抹角的提醒自己不要動他妹妹?哈努爾是把寧國皇帝當成什麽了?而且你一口一個英娘叫的倒是親密,你們雖然是兄妹但也該避嫌……這麽想向輝有點惱,不耐煩的回了句,“這是你努金部的私事,與孤無關。”
哈努爾點到為止,不再多言轉而說起正事。
努金雖掌握瑟葉城,在北昌卻并不算大的部族,并且由于地理原因,努金歷來與中原親近,尤其在哈努爾力排衆議開放瑟葉城與中原通商後,兩方民衆聯系越發緊密。
與中原的通商不僅僅只使得努金日漸富裕,更導致了不少努金與北昌其他部的摩擦。
哈努爾深知今時代不同往日,越來越富的努金部在北昌其他部眼裏就是塊肥肉。
“想借寧國之力一同對抗察林?首領倒是看得清楚啊,這可不容易,努金部要拿出誠意才行。”向輝氣定神閑,因為哈努爾說的事,他全都清楚。
哈努爾明白其中的意思,誠懇的說:“臣聽聞陛下想要重整通往西方的商路,努金願為此偉業肝腦塗地。”
聞言向輝表情未變,心裏卻掂量起來。
他攻打北昌為的就是将商路再次掌握在中原手中,哈努爾一個外族,竟然直接命中他的利益核心,并開出了無法拒絕的價碼,這種被看透的感覺還真讓向輝不習慣。
“看來身為首領,你不光在努金部消息靈通。”向輝的語氣很溫和,心裏卻懷疑這是哈努爾策劃的驅虎吞狼之計。
早在動兵前,向輝便已經仔細研究過北昌各部的糾葛,他深知努金之困,這也是他面對哈努爾的底氣。
然而向輝萬萬沒想到哈努爾竟然敢大膽到用整個部族做籌碼與他交易。
這要是傳出去,哈努爾會被整個北昌當成叛徒。
“瑟葉城中多有商賈交流中原的風土人情,我偶爾會多心聽聽。”哈努爾邊觀察向輝的反應邊回應他之前的話。
向輝終于意識到自己輕敵了,哈努爾.努金遠比他想的要難纏。
在屋內哈努爾和向輝為各自的利益争執之時,屋外的薛英再次拒絕仆人的請她去休息的請求,固執的守在門口。
“主子回去休息吧。”缙雲小聲的說,她是被其他侍女請過來勸薛英。
搖頭薛英比出手勢,【我擔心他】缙雲在之前看到不少仆人聚集在附近,他們都能讀懂薛英的手語,于是她想了想說道:“那我給主子再拿件衣服,省的凍着了。”
【無礙】
見薛英如此固執,缙雲沒再勸,陪着她一同站立在門口。
“小姐,外面有人要進來。”此時朵顏走來,見缙雲在,她便沒有把那句穿着寧國的鐵甲說出來。
【請他走】薛英納悶怎麽今天晚上的這麽多人來自己這裏。
“他自稱是來尋人。”朵顏小心的暗示。
薛英這下明白,【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