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當天晚上十點過,有人在微博發布一張照片,并附上“這是那個薄熒嗎?今天晚上差點被入室強奸了,好可憐”的文字,在明顯是偷拍下來的警局照片上,少女蜷縮在一件黑色的長羽絨服裏,僅能看清一個慘白惶然的側臉,而兩名女警站在一旁安慰。
這條微博一發出,短短半小時內轉發迅速過千,雖然發表微博的原作者在轉發數過千後就馬上删掉了微博,但是各大娛記、娛樂公衆號負責人、微博爆料紅人,統統關了電腦的馬上開電腦,上了床的馬上下床,迅速撥打各方電話了解情況、彙總情報,神速出爐一篇篇仿佛身在現場的詳細報道,到當天晚上十二點的時候,網絡上已經鋪天蓋地都是銀獅獎得獎電影女主角險遭強奸的新聞了。
在事發當晚,《上京報》第一時間趕到警局,拍下了現在炙手可熱的銀獅獎獲獎導演孟上秋護着養女、也是禦用女主角薄熒上車的畫面,在這次事件報道中拔得頭籌。《八卦大過天》雜志不甘示弱,在第二天發行的雜志上刊登了孟上秋的妻子戚容,在當天淩晨回到薄熒所住公寓收拾東西的畫面,并附上了對一些“知情人”的采訪,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住戶”表示,雖然他每天要出門很多次,但從來沒有見過薄熒出門,如果不是出了事,他直到現在也不知道前段時間在網絡上炒得沸沸揚揚的獲獎電影的主演就和他住在同一棟樓,另一名“知情人”來自薄熒入讀的順璟高中,對方表示“不便多說”,但是透露高三一年中,薄熒來上課的總天數不超過二十天。
但是有的時候,勝利往往和時間先後無關,在這次事件報道中獲得最大影響的反而是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發表報道的《突擊娛樂圈》。
這個名不經傳的小雜志另辟蹊徑,從小區保安那裏挖出了薄熒每天會在固定時間獨自外出的情報,負責這篇報道的小娛記從時間上推測薄熒是外出用餐,試着在周邊地毯式搜尋,竟然真被他找出了薄熒常常光顧的那家飯館,從飯館主人那裏得知,薄熒不僅每次都是獨自一人前來用餐,而且往往神情落寞,直到半個月前這家飯館還是薄熒的固定“食堂”,但是不知為何,薄熒忽然就不再來了。
飯館主人以為薄熒找到了更喜歡的餐館,但是娛記找遍公寓周圍的餐飲店,都沒有發現薄熒曾去用餐的痕跡,小區的保安也透露,從半個月前起,他幾乎沒見過薄熒外出,娛記給他看了孟上秋和戚容的照片,保安很肯定地告訴娛記,他一次都沒有見過這兩人進出小區。
這位娛記又将目光放在了薄熒公寓門口的監控上,通過對周圍住戶的調查得知,這個監控是在半個多月前突然有的,和薄熒突然中斷外出的時間相近,在調查中,娛記還意外得到了一份新的情報,一名家庭主婦稱,自從薄熒搬來這裏,公寓樓下就時常傳出重機車的轟鳴聲,因為很吵,所以她記得很清楚,有一次傍晚她出去買菜的時候還撞上了這輛重機車,就停在他們樓下,但是騎車的人卻沒有看見。
再加上一些蛛絲馬跡,《突擊娛樂圈》整理出了一部頗具懸疑色彩的報道,比如種種跡象表明,薄熒現在搬出了家獨居,但是她為什麽要搬出養父母的家?那個神秘的機車主人又是誰?薄熒是否在半個月前就察覺到了危險,所以安裝上了監控,在這個過程中,她的養父母是否知情?
原本只是一出險些釀成的悲劇,但是在幾篇大嚼人血饅頭的新聞報道下,普通群衆關注的重點随之轉移,各種讨論猜測開始甚嚣塵上,其中甚至出現了“出道論”、“炒作論”,意指這不過是薄熒為了炒作而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孟上秋所在的經紀公司槐樹影業在《突擊娛樂圈》發布報道的當晚,語氣嚴肅地在微博發了一條公開申明,首先澄清了“出道論”、“炒作論”,表示薄熒目前沒有正式出道的打算,獨住一間公寓也是為了備戰高考,孟上秋和戚容兩人也時常去探望薄熒,所謂的“從來沒有見過兩人出入小區”是無稽之談,因為他們都是乘車進入,保安沒有見過也屬正常,如果再有不實言論,經紀公司會考慮采取法律手段維護旗下導演和家庭成員的名譽。
雖然這份聲明裏還有許多避而不談的疑點,但是“法律手段”确實吓退了許多散播流言的媒體和個人。
一周後,雖然許多媒體仍然在追蹤報道,但事件熱度已經下降很多。
醫院裏的路茂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右眼球被摘除,大腦皮層也受到傷害,具體有什麽後遺症還需要後續觀察,因禍得福,他很有可能因此取得保外就醫的資格,把想要讓路茂把牢底坐穿的孟上秋暴跳如雷,強奸未遂的判刑通常在一至三年,即使孟上秋找了最好的律師,也不一定能讓路茂多坐幾年,再保外就醫一兩年,路茂可能連監獄的路都不熟悉就會被放出來了。
這幾天除了應對外面的流言蜚語,孟上秋的精力都放在了疏通法院關系上了,倒是和已經搬回孟家的薄熒相安無事,戚容因為薄熒的事暫時住回了孟家,雖然她和薄熒沒了往日的情分,但還是盡力做到一個養母的責任,不僅向學院請了長假留在家裏陪薄熒,還試圖讓薄熒接受心理幹預治療。
在所有人當中,當事人異常的平靜。
薄熒從第二天開始就已經一切如常了,她照常在每天早上五點起床,練習英語聽力和口語,用一盒牛奶和一個雞蛋作早餐,七點後開始一天的正式學習,中午小憩半小時後繼續複習,然後在下午四點到五點的時候練習一小時鋼琴,接着再投入學習,一直到淩晨一點,最後再洗漱、熄燈,并在三個小時零四十分鐘後起床,再度開始一天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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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薄熒沒有回到學校以外,一切就像回到了一年前一樣,那時候戚容還會和孟上秋一起為她準備生日驚喜,那時候她還在為借來的威風而飄飄然,那時候她曾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持續下去。
事發十天後,因為薄熒每每都以學習為重為借口拒絕看心理醫生,戚容幹脆先斬後奏地請了一個據說是上京市最好的心理醫生到家裏來,态度強硬地讓薄熒必須和她談一次。
雖然從戚容口中已經得知了不少和薄熒有關的事,徐醫生自己也在網絡上看過薄熒的照片,但是當她親眼見到薄熒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被薄熒的容貌給震住了。
因為職業的緣故,徐醫生接觸過不少娛樂圈中的名人,其中不乏或是皮相美,或是骨相美,更或者是外貌不算過人,但氣質出群的美人,可是在這麽多人中,只有薄熒的美能夠動搖她的平靜,她甚至見過被稱為“千年一遇”的元玉光,但是元玉光的容貌只會讓她贊嘆,而不會感到一絲被侵入心靈的危險感。
這些人的美都是靜态的,然而薄熒的美卻是動态地、極具侵蝕性的,如同活物,像是會主動誘騙水手入海的塞壬一般充滿危險性。
好在心理醫生的心理素質比常人更強,徐醫生在短短一秒的怔愣後,迅速找回了平靜。
兩人在同一條沙發上落座,戚容送來了兩杯茶水後就自覺地上到了二樓,給兩人騰出私密的空間。
徐醫生目光溫柔地看着薄熒開口說道:“你好,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可以叫我徐醫生,也可以叫我徐阿姨,我不會逼你說不想說的話,你不必有什麽負擔,今天下午我們就像普通朋友那樣,随便聊聊。”
薄熒對她笑了笑,禮貌而溫和,幹淨得沒有一絲其他情緒的存在。
在兩個小時的面談中,薄熒有問必答,表現得十分配合,兩人甚至談到了那次強奸未遂事件,薄熒全程神色如常,甚至在談話結束後還有心情微笑着目送她和戚容一同走出家門。
“徐醫生,她的心理狀态怎麽樣?需要接受幹預治療嗎?”進入電梯間後,戚容終于開口問道。
“現在還不好判斷,從今天她的表現上看,沒有什麽問題。”徐醫生說:“但我還是建議讓孩子多和我接觸一下。”
有句話她沒有直說,在她看來,薄熒最大的問題,就是看不出問題。
即使在談起差點被□□的那段經歷時,她的神情和語氣也很平常,非常平常。
那種冷靜與平常,就像是在談起一個和她無關的人的經歷,給了徐醫生非常深刻的印象,以徐醫生這麽多年的經驗來說,這樣的病人往往比歇斯底裏的病人問題更嚴重。
戚容去送徐醫生後,薄熒獨自回到卧室,重新坐回書桌前看起了課本,幾縷黑發從空中掉到她的書上,遮住了文字,薄熒頭也沒擡,平靜地說了句:“別鬧。”
x在空中翻了一個身,伴随着叮叮當當的聲音坐到了書桌前的窗臺上。
“你還是不打算處理他的事?”她露着惡趣味的微笑,看着桌上手機亮起的來電顯示。
“再過兩天吧。”薄熒淡淡地說。
x望向窗外,意義不明地笑着:“也許過不了那麽久。”
門鈴響起的時候,薄熒還以為是戚容忘帶鑰匙,沒想到開門後,映入眼簾的卻是傅沛令那張寒若冰霜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