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蘇星星現在不相信葉敘說的話。他在電話裏也說自己很好,但現實早已瘦成皮包骨。現在他說自己很好，但幾分鐘前還跑到廁所狂吐。
蘇星星用一種很難過的眼神看着葉敘。
葉敘本來還繃着臉，後來被她這樣的眼神看得心裏煎熬,忍不住求饒：“星星，別這樣看我。”
“你現在什麽事情都不跟我說了。”
蘇星星的聲音很小很輕,葉敘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蘇星星語氣中的哽咽，他一下子慌了，湊近蘇星星,想伸手安慰她，卻顧忌着什麽,動作卻突然頓住。
他湊近,蘇星星能更好地觀察他。因為突然暴瘦,他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疲憊,眉眼鋒利，但眼下是濃濃的黑眼圈。
蘇星星開口問道：“你多久沒有睡了？”
葉敘別開眼：“每天都有睡。”
“一天睡幾個小時？”蘇星星換了一種問法。
葉敘本不想回答,觸及到蘇星星紅紅的眼眶，他嘆了一口氣,往多了說：“四個小時左右。”
“有沒有按時吃飯？”
“有。”
“我不信。”蘇星星伸手拉了拉葉敘的衣服，“葉敘，我們不拍了好不好？”
“都快拍完了。”葉敘笑着安慰她,“每個壞人都有一個悲慘的童年，我最近狀态不好,就是為了貼近角色,沒多大的事情。”
蘇星星不說話了，因為她知道葉敘為了不讓她擔心，不會說出自己受的苦。她想自己明天去看他拍戲就知道了，于是她換了一種說法：“現在好一點了嗎？要吃點藥嗎？”
“好多了。”葉敘見她沒有再追問,心裏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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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星星沒好氣看他一眼，自己開始忙活起來。她先是燒水，後來又開始整理他們吃的盒飯。葉敘見狀要過來幫忙，被蘇星星瞪回去：“去坐着，不許動。”
葉敘坐在沙發上看着蘇星星忙碌，後來趁她沒注意，自己捂了捂胸膛。心髒強烈而有力地跳動着，如此熱烈，都是因為面前這人。
蘇星星端了一杯熱水，看着葉敘慢慢喝下去。等到他喝完，蘇星星這才問道：“你接下來有什麽事嗎？”
葉敘捧着杯子，搖搖頭。
“要不要看劇本，背背臺詞？”蘇星星又問。
“都記下來了。”
“喲，真厲害。”蘇星星陰陽怪氣地誇了一句，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看劇本。只是心裏明白是一回事，情緒能不能控制是另一回事。蘇星星自我情緒控制失敗，最後瞪了葉敘好幾眼，只能作罷。
蘇星星陪着葉敘說了一會兒話，就開始催葉敘去睡覺。葉敘不動，她把人拉到床邊，苦口婆心勸道：“身體不舒服，就早點睡覺，明天還有拍戲，別熬夜。”
葉敘現在還不想睡，他問：“那你呢？”
蘇星星想也不想道：“監督你睡覺。”
葉敘想問的是她今晚在哪裏睡，但是蘇星星顯然沒有意會，他還想再問，蘇星星已經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還惡狠狠地威脅他：“不睡我們就聊聊電影劇本！”
卧室很快安靜下來，葉敘安靜地躺在床上，看着蘇星星把房間的燈都關了，只留下不遠處的一盞臺燈，暖黃色的光芒看起來溫柔極了，蘇星星就在臺燈旁邊坐着，低頭看着手機。
葉敘毫無睡意，閉着眼睛聽着房間裏窸窸窣窣的小聲音。
不知道什麽時候，蘇星星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見葉敘睡得一臉平靜，也就放心了。她背起自己的包，關掉臺燈，悄悄地離開房間。
葉敘在黑暗中睜着眼睛，看着蘇星星輕聲離開，溢滿的心像是漏了氣的氣球，一下子就變得空蕩蕩的。
蘇星星晚上跟陳麗莎一間房。
她睡得不是很好，早上陳麗莎起來，她驚醒，随後也跟着起來。一番洗漱後，她跟着陳麗莎出門吃早餐，遇到劇組的人，陳麗莎就一臉淡定地解釋親戚的小孩過來玩幾天。劇組的人都見怪不怪了，倒是目光落在蘇星星臉上，會多看幾眼。
劇組的副導演還笑着調侃：“陳姐，你家小姑娘有沒有興趣拍戲啊，我可以給她介紹幾個角色。”
陳麗莎笑着打發了，倒是沒拒絕這人的名片。後來副導演走了，陳麗莎說了一句：“名片別在這附近丢了。”
“我懂的。”蘇星星順勢把名片放在口袋裏。
吃過早餐，蘇星星還給葉敘帶了一份。她在門口敲門，半晌都沒有人來開門。陳麗莎早就見怪不怪，拿出房卡直接打開。蘇星星愣了一下，跟着進去。
房間內一片昏暗，窗簾拉着，外面的光透不過來，蘇星星正打算輕手輕腳地進去，陳麗莎一下子把燈開了。
葉敘早就起來了，沒在床上，窩在沙發上，靠着臺燈的那頭，愣愣地不知在想什麽。見到進來的兩人，葉敘微微愣了一下，“星星？”
“嗯。”蘇星星應了一聲，目光與葉敘對視，微微驚訝，“怎麽又是一副不認識我的表情了？”
“他在培養拍戲的情緒，別跟他說太多了。”
蘇星星點點頭，後來看着葉敘吃飯的時候都沒怎麽說話，就怕打擾到葉敘。
吃完早餐，他們坐車出發。酒店在鎮上，但他們每天要開一個多小時的車到鄉下取景，好在涉及到鄉下的戲份不多，不然來來回回實在折騰人。
車上，蘇星星一直都沒有跟葉敘說話，葉敘一直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吧。快要到目的地了，葉敘突然睜開眼，跟她交代道：“星星，有事情找陳麗莎。拍戲的時候我可能顧不上你。”
“沒事，你拍你的。”蘇星星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很輕松的情緒，但真正看到拍戲的場景，心裏一下子沉重起來。
她不知道電影內容，只是從拍戲的片段推測出葉敘飾演的少年大概是全村最不受歡迎的人了，在家被父母弟弟欺負，在外面被同村的人欺負，是一個沒人護着的小可憐。
她在片場看了一天葉敘被欺負的戲份，好幾次陳麗莎都覺得她要忍不住沖上去，她自己又咬牙忍住了。
那是一場圍毆戲。
葉敘飾演的少年被同村強壯的男人毆打，他只能抱頭蜷縮着身體。而導演為了拍出被逼到窮途末路那瞬間爆發出來的兇狠眼神，一連拍了好幾次。
哪怕拳頭不是實打實的落下去，但蘇星星在旁邊看着，就是覺得心疼。後來看不下去，蘇星星離開片場，出去看着鄉下的景色。
周圍有些荒涼，大冷天的路上也沒有什麽人。蘇星星看了一會兒景，發現陳麗莎也出來了。
“陳姐。”她招呼道。
陳麗莎在這附近繞了一圈後，才在蘇星星面前停下來：“不忍心看？”
蘇星星輕聲嗯了一下。
“你們是青梅竹馬，你應該知道他從小沒吃過什麽苦，肯定不能理解他好端端地為什麽要演戲。”陳麗莎冷靜陳述道。
“他喜歡新鮮的東西。”
“大概吧……”陳麗莎看着遠方，“他喜歡拍戲，是因為心裏太苦了，拍戲能發洩出來。”
蘇星星微微睜大眼睛。
陳麗莎卻換了一個話題：“星星，你喜歡他嗎？”
蘇星星愣怔了一下，想說應該是喜歡的，但陳麗莎根本不關心她的答案，自顧自地說下去：“如果喜歡他的話，你就留下來陪陪他吧。其實他本來沒有那麽入戲的，但他對自己要求太嚴格了……”頓了頓，她繼續道，“如果你不喜歡他，那就快點離開。”
“我不會離開的。”蘇星星肯定道。這樣情況下的葉敘，狀态太糟糕，實在讓人糟心。
“不管多糟糕，他總是能挺過來，不是嗎？”陳麗莎微微偏頭，“但如果你陪着他，把他從黑暗中帶出來，那你對他的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他這顆心就完完整整交給你了，再也看不到別人。如果你不喜歡他，又何苦呢？”
陳麗莎離開前，拍了拍這個愣怔的姑娘，心裏想，不要再拖了，喜歡了就在一起吧。
蘇星星一個人想了很久，才重新回到片場。拍攝已經結束，場務都在忙碌收拾東西，導演不知在跟誰說着話，看不出神情。蘇星星在現場找了一圈才看到陳麗莎。
“葉敘在哪裏？”蘇星星問她。
“休息室。”陳麗莎打量了一下蘇星星，“還以為你走了。”
“我不走。”蘇星星堅定道。
“那是最好。”陳麗莎意味不明地說道，“葉敘一下戲就在找你，我看你沒回來就跟他說，你走了。”
“你……”蘇星星臉上的笑意淡去，陳麗莎見狀聳聳肩：“哄哄他吧，我相信你可以的。”
蘇星星推開休息室的門前，看了看手機。手機毫無動靜，葉敘一條消息都沒有給她發。
她嘆了一口氣，把手機揣兜裏，推開休息室的門。下一秒，只聽嘭的一聲，不知道什麽東西砸了過來，随後是玻璃碎了一地的聲音，伴随着一道陰沉而防備的聲音：“滾！”
是葉敘的聲音，但語氣是蘇星星從未聽過的低沉，還夾雜着弄弄的絕望和防備，一瞬間蘇星星覺得葉敘還沒有出戲。
她在東西砸過來的時候後退了一步，在門外出聲：“葉敘，我是蘇星星，我可以進來嗎？”
裏面沒有傳來動靜，蘇星星試探往裏面走了一步，沒有東西再砸過來。蘇星星心裏松了一口氣，往裏面走了走。休息室裏沒開燈，蘇星星手已經朝牆壁上伸去，葉敘的聲音傳了過來：“別開燈。”
一字一句，壓抑的語氣。
蘇星星收回手，順手把門關上。休息室一下子黑下來，蘇星星從光亮的地方走進來，什麽也看不清，但她記得門邊這一處是沒有放東西的，于是她摸黑走了幾步，突然撞進一處懷裏。
“唔。”
蘇星星下意識抓住葉敘的外套，語氣柔和問道：“你怎麽來了？”
葉敘沒說話，他沉默地打橫抱起蘇星星，在黑暗裏走到沙發邊上，坐了下來。蘇星星整個人坐在他的腿上，窩在他的懷裏。
蘇星星有些不好意思地動了動，葉敘摟在她腰間的手瞬間使勁，像是鐵鏈一樣鎖住她。
黑暗中，蘇星星聽他幽幽問了一句：“你是蘇星星嗎？”
“是啊。”蘇星星不掙紮了。
“你不是。”葉敘肯定道，“她早就離開了。”頓了頓，失落道，“我是個窮小子，她不要我了。”
蘇星星在他懷裏百口莫辯，可惜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不然她還可以瞪他幾眼。
“那你抱着我幹嘛，我是誰？”蘇星星幽幽地開口，結果話音剛落，嘴巴被人捂住了：“噓，不許說話。”
蘇星星被捂住嘴難受，掙紮着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刺眼的黃色光芒在休息室裏亮起，葉敘手一松，蘇星星也看到了他此刻的表情。
他的頭發亂糟糟的，整個人看起來有種頹廢的帥氣。他的表情又兇狠又茫然，眼睛裏全是紅血絲，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紅色。
看着可憐巴巴的。
蘇星星一下子就心軟了，她輕輕拍拍葉敘的臉，問道：“好好看看，我是誰？”
葉敘呆呆地看着蘇星星，道：“星星。”
看來還沒傻，蘇星星還沒松口氣，就聽他繼續道：“夢裏的星星。“
蘇星星一口氣噎在喉嚨裏，不得不耐心地解釋：“這不是夢，你看，我身上有溫度。”
“你是。”葉敘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想法，“你現在在我懷裏，肯定是假的。”
蘇星星當即就要從他懷裏起來，但她剛動一下，就聽到前面傳來淩厲的風聲，下一秒，她聽見一個響亮的巴掌聲。
葉敘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
蘇星星吓了一跳，卻見葉敘重新摟緊了她，并對她露出一個微笑：“一點都不疼，我在做夢。”
蘇星星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怎麽可能不疼呢，那巴掌的聲音那麽大，可見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更何況巴掌印子很快出現過來了。她伸手過去碰了碰，卻見葉敘呢喃道：“肯定是做夢了，不然蘇星星這個小沒良心，肯定不會多看我一眼。”
蘇星星手一頓，葉敘整個人抱住她，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以一個非常別扭的姿勢。蘇星星聽他喃喃道：“你別走，好不好。”
蘇星星：“……”
她不回應，他的話倒一下子多了起來，只是這些話颠三倒四，讓蘇星星聽到有些迷糊。
他說：“你是不是想走，不過還是被我逮住了吧！”一會兒又說，“只有你對我好，那我把心給你，你陪我一會兒吧。”
“……”
他們互相依偎着。
蘇星星聽他沒頭沒腦地講拍戲的事情，講偷偷去看她的事情，講他的思念，最後道：“蘇星星，我喜歡你。”
蘇星星嗯了一聲。
葉敘繼續道：“喜歡要滿出來，藏不住了。”
蘇星星心裏很複雜，這是葉敘第二次跟她說這樣的話，她的心境已經完全不一樣。
只是她以為他們講開了，但他其實還有心結。蘇星星摸了摸他的臉，小聲說了句：“我也喜歡你。”
後來葉敘睡着了，還是緊緊抱着蘇星星。蘇星星掙脫不了，而且還怕葉敘醒來，于是一直躺着，很久很久。
葉敘像是睡了一個很長的覺，意識先于身體蘇醒，很快想起自己睡前的所作所為。他竟然死死抱着蘇星星撒嬌！葉敘身體猛然地頓住，不等他反應，他聽到休息室裏傳來聲音。
是蘇星星的聲音。
“是的，醫生，他之前打了自己一巴掌，還說不疼。您看是不是心理問題引起的疼痛障礙，導致面部神經全部壞死？”
葉敘默默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好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