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哎好,這就來了,母親再等等唐兒。”蘇唐回頭張望過去,蘇大姐已經一手拎起長條凳,一手按在攤面上,正等着他回家。
“這個是小唐自己做的,姐姐記得吃哦。”顧不得緊張,蘇唐一把将手中拿着的罐子塞到夏司容懷裏,爾後轉身朝着酥糖攤方向跑去,跟在他母親身邊推着攤車走。
夏司容舉起匆忙接過的罐子,再擡頭時蘇家母子已走出去好遠。
打開蓋子,裏面躺着滿滿當當的酥糖,每顆酥糖都稍有不同,捏就的形狀十分可愛,比蘇家出售的普通酥糖精致多了,足于看出制作這罐糖的人有多用心。
夏司容拿出一顆放進嘴裏,然後仔細收好擺在攤面上,提起小推車往反方向也走了。
想起蘇唐那古靈精怪的模樣,夏司容嘴角含笑,心裏軟了一角。
真的跟鄰家弟弟一樣,很可愛。
回到徐府,放下車,夏司容打算先回房換件衣服,再去主屋找徐冬,她一整天在油鍋面前勞作,身上油煙味實在太重了,怕嗆到徐冬。
走到半路,看見管家遠遠自廊橋那邊走來,夏司容跟她打了個招呼,問管家廚房這時候是否可以出菜了。
以前在府裏時,夏司容跟徐冬吃飯并沒有一起,自清味軒回來那次,第二日徐冬就忽然說怕外人知道了他們分開吃飯會說閑話,需得請夏司容來主屋跟他同一處吃飯。
這不過換個地兒吃飯的問題而已,夏司容無所謂,随口就答應了,于是每日傍晚收攤回來,丢下車的第一時間,她就會往徐冬那裏跑。
今日夏司容能想到先換件衣服再過去,也是昨晚吃飯時,徐冬小心翼翼問她做小食攤是不是很辛苦,一直忙停不下來。
夏司容說了不辛苦,徐冬當時沒有說話,只抿唇看了看她被油污沾到的衣袖,目光閃爍。
回房後夏司容一直咂摸着徐冬的心思,卻怎麽也摸不清,想到他一直有在偷偷看她的衣袖,便扯起來也看看。
有油污。
一聞,嘿,這油煙味,恁重了。
她一整天站在油鍋前,這古代沒有空調也沒有抽風機,土豆條下鍋炸的時候濺起的油飄出來的煙,都直愣愣往她臉上身上撲。
還熱得要命,她水喝了多少汗就流了多少。
想到汗,夏司容再扯起肩膀上的衣料嗅嗅,得了,油煙味混着汗臭味,這股味道絕了,徐冬居然能夠面不改色跟她坐一桌吃飯坐了這麽多天。
也是挺能忍的。
夏司容忙起來不拘小節,哪會注意到這個,如果是她自己吃飯肯定懶得換衣服了,但跟徐冬,她下意識就想着留下點好印象給他。
也許是看書時産生的憐惜他的後遺症吧。
管家走近過來,說廚房已經準備妥當,就等着女君回府開飯了。
夏司容點點頭,揚起手中糖罐道:“那行,我先回房放點東西。”
管家說好,還囑咐她不用急,慢慢來,“女君今日比以往回來早了點,老奴我得先去提醒下少爺準備準備。”
“不用提前打擾他休息,不都一直是我自己去嗎?”夏司容疑惑道。
管家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很老道地擺擺手說:“哪是,平常在女君還沒回府前,少爺叫我們到點就要提醒,不過我們去了他早把自己關屋裏,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麽呢,可能是想給女君您一些驚喜?”
沒有啊,他們就是很正常在吃飯,偶爾說說話交談幾句,并不存在管家說的準備驚喜什麽的。
管家辦事牢靠,什麽都好,就是想象力太豐富,今天簡直是腦洞大開。
夏司容滿臉莫名其妙地告別管家,撓撓頭,回房換衣服去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奇奇怪怪的。
頓了頓,管家嘆了一口氣,這倆不開竅的湊到一起,女君大大咧咧粗腦筋,少爺又喜歡躲起來,做啥都害怕暴露在外人眼裏,如今她只能為少爺未來漫長坎坷的情路祈禱了。
看着夏司容的背影走遠,管家轉身往徐冬那屋走去。
到了正屋外頭,使了眼神叫小侍進去請示,不多久,一陣細碎腳步聲傳來。
接着,徐冬出現在主屋堂庭,看到管家,臉色平淡地點點頭,之後便等着管家自己開口。
管家微微傾身,交握着雙手,說道:“少爺,女君已經回來了。”
徐冬一愣,忙問道:“如今何處?”
管家指指屋外,回答:“說是先回房放東西去了,少爺需要老奴準備什麽嗎?”
徐冬搖搖頭,轉動着腦袋瞥向門外,在看見那裏沒有出現任何人影後松了一口氣。
先讓管家同小侍去叫廚房準備好上菜,徐冬則穩步走回自己房裏。
門一關,徐冬挺直的肩膀便洩氣了,緊接着他快步走到衣櫥前,拉開,劃着衣架子挑選衣服。
拿了一件白色緞面衣衫,走到銅鏡前比劃。
不行,太素。
又去換了前幾日繡娘剛做好送來的桃粉色衣衫。
折返到銅鏡前,徐冬舉着衣架子在身上比劃。
鏡子裏的男兒被桃粉色衣衫一搭,素來病弱偏白的臉色都被襯出了幾分血色,面若桃花。
這件倒還不錯,但看着太嬌豔了,夏小姐會不會覺得他是那種輕浮的男子?
不行不行,還是換掉吧。
戀戀不舍放下那件桃粉色衣衫,徐冬細長手指擺弄着衣櫃裏的衣服,他抿着唇,一件件提出來看,而後又蹙眉挂回去。
明明看着都很可以,但徐冬過一會兒再看就不滿意了,總感覺缺了點什麽。
不知不覺的,衣櫥裏擺放整齊的衣衫叫徐冬翻得亂七八糟,而他全無察覺,還沉浸在那件衣衫更合适的思維裏。
這時,有人扣響房門,徐冬驚醒過來,問有何事,就聽見小侍在外頭小聲同他說:“少爺,女君出房門了,上了廊橋就要過來了。”
“你先伺候着,我這便來了。”徐冬回應了一聲,便急忙轉頭,掃視了一圈衣櫥內部。
夏小姐就要到了,時間緊迫,他根本沒有時間再挑來挑去了。
徐冬咬着唇,索性閉眼随意拽了一件出來,拿的時候由于他手下不穩,那件衣服幾次都滑了回去。
他抖着手換上了選中的那件衣衫,系好腰帶後便匆匆忙忙朝門口奔去。
門推開,恰好夏司容剛跨過主屋門檻,徐冬按按跑得撲通亂跳的胸腔,邁着輕盈的腳步走過去。
夏司容轉頭望過來,登時眼前一亮。
徐冬少見地穿了一件淡青色衣衫,左下擺繡就幾簇青竹,外面再罩了一層薄紗衣,平白增添了幾分朦朦胧胧的視覺效果。
褪去常穿的白衣,徐冬平素蒼白通透的臉色都紅潤了一些,而且奇怪的是,今日徐冬的眼角染上了點點紅暈,眼睛汪亮如水,叫他少了幾分病氣,多了幾分鮮活,整個人看上去溫潤如玉。
夏司容走近,擡手捋順徐冬鬓邊因慌張小跑而有點散亂的發絲,微笑着柔聲說:“我們去吃飯。”
徐冬跟着露出淺笑,點頭應道:“嗯。”
随後目光平視前方,挺直着肩膀走到夏司容身側,一同朝堂庭走去。
快到堂庭門口時,夏司容忽然拉起徐冬的手,牽着他跨過了堂庭那道門檻。
雖然夏司容很快将手收回,她身旁的人卻受到很大驚吓。
徐冬眼神顫動,被松開的左手手指蜷起,握手成拳,捏得緊緊的。
他那雙靈動眼睛飛快地瞥了夏司容一眼,然後仰高下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穩步走向餐桌。
夏司容全然不覺,她習慣性地幫徐冬拉開椅子,等人坐下了,才看向管家,示意可以叫廚房上菜了。
傳完菜,夏司容就讓屋裏這一群規規矩矩站着的仆人先下去,說等他們吃完再來收拾碗碟不遲。
夏司容實在沒有讓人伺候的習慣,她和徐冬坐餐桌邊吃飯,被底下一圈人看着,怪不習慣的,這感覺很別扭。
一個現代人也不好置啄古代仆役制度怎麽樣,夏司容只能盡量拿他們當現代富人家庭裏的保姆之類的工作人員來看待。
但如果看到太觸及夏司容人人平等的現代思維的行為出現,她還是會做出一點糾正動作的。
改變不了的,那她不如就借口獨處,散去仆人,如若徐冬有需要,她可以搭把手幫忙布菜,就像朋友吃飯幫忙夾菜那樣。
但根據夏司容的觀察,沒了下人布菜,徐冬似乎也适應得很良好,并沒有感覺到他有甚不舒行徑。
徐冬這邊沒問題,夏司容也安心端碗吃起了飯。
不過徐冬吃飯矜持,細嚼慢咽,且只會就近夾取放在他面前的菜式來吃,夏司容注意到了,便會默默換了公筷夾取距離比較遠的菜式放徐冬盛菜的骨碟裏。
通常規矩嚴謹的人家會講究食不言寝不語,尤其古代更為嚴格,但夏司容可不在意這些,何況如今堂庭裏只有他們倆人在,那還活那麽累幹嘛。
席間夏司容時不時同徐冬交談幾句,她說一句,徐冬就會咽下口中飯菜,放下筷子,雙手疊放于大腿,認真回答。
剛開始夏司容還沒留意到他的習慣,等瞥見了,她看了看徐冬的臉,見他既想遵循禮貌回答她的問題,又想恪守食不言的飯桌規矩,此時正微微蹙眉,滿臉糾結的樣子。
徐冬越糾結,夏司容就越喜歡逗他,她眼裏含笑,開始給徐冬講起笑話來。
逗得徐冬想笑又不敢笑,他抿着嘴努力忍住翹起的嘴角,憋得臉蛋紅撲撲,望着夏司容的眼睛裏更是滿滿的笑意。
夏司容餘光一瞥見他這小模樣,就逗得更起勁了,于是站在外邊的仆人時不時便要聽見隐約從堂庭裏傳出來的夏司容唯妙唯俏的說笑聲。
一頓飯畢,徐府花園裏剛開的桃花好似被風卷起吹進堂庭裏,随帶将徐冬蒼白的臉色也染上了粉。
打眼一看,徐冬正用手捂住嘴巴,笑意卻從他柔水盈盈的眼睛裏溢出來了。
夏司容牽着徐冬從座位上起來,倆人漫無目的繞着徐府幾個院落散步,飯後消食。
散完步回來,送人到房門口,夏司容按住徐冬肩膀,順手輕輕一送,說道:“進去吧,早點休息。”
“夏小姐……”徐冬沒有後退,反而上前一步,跟夏司容靠得極近,他擡眸看着夏司容的眼睛,問道:“我、我能不能去你的攤位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