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水鑽(11)
第25章水鑽(11)
案件特殊, 涉案有外國人,網絡通報不能少,任務也一層遞交給一層, 轉移了很多級。
南舒雨披着聶經平的外套, 律師和秘書都趕來了。并沒有其他傷亡, 那家夥果然在說謊。初步推測, 犯罪嫌疑人cutexx是事先就藏匿在餐廳裏的。坐上警車時, 她還泫然欲泣、潸然淚下,卻恰到好處留給媒體完美的側臉,徹頭徹尾的作秀。等到了正式流程, 南舒雨誇大其詞,毫無案發現場時的脆弱無助,毅然決然地描述道:“當時看到他有槍,我怕得不得了, 但我還是站了出來, 大聲地告訴他——‘這裏是中國!’”
一時之間, 室內萬籁俱寂,所有人都被她的戰狼雄風震撼, 久久不語。只有南舒雨那位在畢業手冊上留下“學法是為鑽法律空子”的律師鼓起掌來:“Bravo!”
cuco正是緊要關頭, 眼下不能喪失一名重要的猛将, 對外早已鋪下正當防衛的宣傳, 将南舒雨塑造成女英雄。對內也杜絕了一切特權, 南舒雨懂得識時務,一點怨言都沒有,老老實實等待程序走完。
那是不容置疑的正當防衛, 畢竟對方有槍, 還有拿槍拿刀對着她的錄像帶。鐵證如山, 沒什麽好抵賴。唯一麻煩的是動機不明,不過南舒雨早早恢複自由。
準備回國外那天,南舒雨提前起床,盯着傭人替她把熨燙好的衣服裝進行李箱。秘書走進來,畢恭畢敬地彎下腰,符合這仍彌漫着睡意的氛圍,提醒她道:“他來了。”她望過去,随即壓低眼睛,扇形的睫毛垂落如屏障。
她讓聶經平坐下,他沒有照辦,轉而靠在裝飾性的壁爐邊。南舒雨問他從哪裏來,他說西班牙:“王宮周圍的店發生恐怖襲擊,臨時過去處理。等忙完,就又能休息了。”
“你前段時間明明很上心工作。”言下之意是最近不然。
須臾間,聶經平沒來由地沉默。他長了一張很适合靜谧的臉,但既然是她提問,終究還是要回答。然而,男人的答案卻并不怎麽符合當下情景,他說:“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做。”
南舒雨望着他的臉龐,并不羞赧,也不覺得窘迫。忙碌各色瑣事的人都有條不紊地繼續進行,仿佛他們只是他們二人世界裏的零件,就算偶有動靜,也純粹是無機質的噪音。她側過頭,遙遙看向離自己最近的幫傭。他們當即出去,在二十一世紀做出如此不倫不類的排場,卻沒有任何違和感。
聶經平面無表情:“之前是因為我還想和你結婚。只要我坐到最上面的位置,雖然也不一定能決定所有事,但權限至少會大些。”
她幾乎是顫抖着問了這句話:“那現在呢?”
他微笑了。
他早就知道了,南舒雨閡上眼。“你是知道我的”,以及“我是知道你的”。這樣說也不誇張,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對她歸來的決心,聶經平從未懷疑過。他知道她從不放過自己的眼中釘,退縮也是煽風點火。在将他納入工具的那一刻,她就不要他了,放棄他了,至少,把他擺在了她那威風凜凜的榮光之後。
他們愛對方,這一點毋庸置疑。但他們最大的區別在于,他的世界昏天黑地、暗牖空梁,乏味得不值一提,充滿了陰霾和痛苦。她是唯一的亮光。而對她來說,他卻只是好的東西裏的一樣,是她收集的錫兵中的一個,還是殘缺的那種。
早在選擇幫她那一刻,聶經平就已經料想到了結局。他無法長久瞞不住南征風,遲早會要被發現。而那一刻,他無疑是南家的罪人。他們無法和自己的家人秋後算賬,卻可以推拒一個外人。但他甘之如饴。
為了她他什麽都願意做。
“你還記得梁小潔那個男朋友嗎?”她突兀地穿插其他話題,眼睛看着未知的方向,隐秘而莫名地發笑,“我總覺得很像那個誰短篇小說裏的……”
“莫言《紅床》裏那個人,他寫像易蔔拉欣那個。”他低低地接應道。
“對,對的。就是他。”她繼續笑,“還有,我最近有發現一個保暖的家電,睡覺的時候……”
“電熱毯嗎?”他本來不該了解這些。
“嗯。”南舒雨短暫沉默,又仿佛掬了一捧笑,重新仰起頭來,她看着他,“羅根·保羅真的是個沒腦子又有腦子的壞蛋,但是……”
“我看了,”聶經平望着她,神情的溫度令人想到冬日手凍僵時偶遇的篝火,“我看了他那個種族特權的視頻。”
她深深地呼氣,明明是燦爛的笑,看起來卻像流淚,就是這樣怪異的面容。南舒雨說:“以後你會怎麽樣?要去哪呢?會跟什麽人結婚?”
他望着她,平靜過度,以至于幻化成一種樂天的順從:“不知道。我想試試自助旅行,做個背包客。沒有多餘的交通工具,不住我家那些豪華酒店,晚餐也不會吃烤牛肉。”
“像《美國佬的足跡》那樣?”她難得一見的好說話,甚至主動提起網站上講述背包客的短片。
“嗯,”他也笑了,抱起手臂,擡手輕輕擦過額頭,“不過不會到拉丁美洲,就在附近轉轉。”
她颔首,他看着她。一切都是很快樂的樣子。
聶經平面朝着她向後退,伸手扶助門。他說:“那,再見。”這舉止平凡得微不足道,放在他身上就異乎尋常,只因往常總是一板一眼,難得有這樣自如的珍貴時刻。霧氣蓬勃的清晨,聶經平走出去。
南舒雨拼盡全力睜開眼,偏執而堅決地強迫自己目睹。那一刻,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記住他,連帶着離開的情形都記住。他帶上門,于是那扇門便成為他的幕布,将他隔絕在她的房間外。他曾使她厭煩,而她令他受傷過,他們将關系演繹成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對彼此了如指掌,連帶最醜惡的一面也洞若觀火。盡管從未有過什麽激烈的沖突,卻還是細微地相互折磨着。這種日子大概會持續到死以後。她曾因偶然的不安向他提出分手,而他告訴她:“舒雨,這就是夫妻的本質。”她頭也不回地走掉,幾天後又若無其事地折返,繼續和他的搭檔。她也承認:“你說得對。”
分別的這一天卻來得這樣早。
自始至終,南舒雨都坐在座位上。她沒有太多時間傷心,因為要做的事還很多。該處理的垃圾還很多,要讓他們嘗嘗厲害的下三濫也很多。她很困惑,為什麽天經地義、簡明扼要的道理有些人死也不懂。南舒雨終究是南舒雨。挨了耳光就要還拳頭回去,被踩一腳她能把對方生吞活剝,這才是南舒雨的行事準則。
恨天高、貓眼墨鏡和皮草外套是南舒雨出場的标配。
高人一等大半輩子的母親脊背挺得筆直,坐在一處保密性極好的私人宅邸等待她。她的律師、從祖父那裏請來的秘書,以及至少三位cuco高層派遣的代表停駐在會客室內。南舒雨最晚到,美到畸形的鞋子并不妨礙她健步如飛,一個人為她拉開門,幾個人向後退讓。她無須環顧四周,只用目視前方,因而她的道路總會乖巧懂事地被清空。
南舒雨做的第一件事是放下包。寶藍色的手提包仿佛一枚碩大的鑽石,與她手指上那顆毫無含義、自掏腰包的鑽戒相映成輝。她揚起嘴角,做過美甲的手指壓低墨鏡,提問是:“還有什麽想解釋的嗎?”
母親只是目不轉睛凝視玻璃房內,不足五歲的孩子正坐在貼滿軟板的兒童室裏心無旁骛地玩玩具。律師交頭接耳間頻頻傳遞出“借精”“代孕”以及“空殼公司”的關鍵詞。将資産轉移到瑞士并不算什麽,重要的是用孩子圖謀財産背後的意味。南舒雨也沒想到這個缺口會撕裂到這麽大。
“瘋婊子。”她贈給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的寄語是這個。
實在诙諧,令人不由得會心一笑。南舒雨轉過身去,接起電話的瞬間,笑容已經消失。她冷冷地問:“抓到了沒有?”
只要沒有人證物證,那場險些在她身上釀成大禍的事件就絕不可能牽扯幕後主使。按理說南征風愚不可及,不至于如此棘手。有些人小心一世,卻會在富有隐喻的文身上掉鏈子。被反殺的罪犯身上有标記,馬裏奧倒也敏銳,及時離職準備撤退去海外。
她的人是在機場攔住他的。
“是‘陛下’?”他沖手持通訊工具的人微笑,“告訴她,她已經做得很好。”
南舒雨此生最看不慣別人在她面前趾高氣揚,按理說,第一适合“嚣張”一詞的必須是她。她的秘書沒有挂斷遠程通話,轉而更換鏡頭,将納入南舒雨的電腦翻向他。
“準備去哪?”她在鏡頭裏親切關懷,“斐濟?還是喀山?”
馬裏奧的臉色一剎那發生改變,轉而眯起眼,似是而非地打量她。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兩個妻子和父親住在哪,好不好奇我會做什麽?”綿裏藏針并非南舒雨的拿手好戲,但她還是做得很好,“南征風給了你多少錢,夠不夠買他們?”
她穿越冗長的走廊進書房,頭發微微泛着淺褐色,身上散發出刺鼻的香氛,閃閃發亮,如圭如璋。南舒雨用盡恭敬的詞藻,虛情假意卻美得攝人心魄:“抱歉,讓您擔心了。”
祖父剛從跑步機上下來,擦拭着汗珠回答:“我批準你這麽做,是因為信任你。”
富麗堂皇的社交辭令你來我去,說了幾輪,便是公務,商讨完後,他讓助理送她出去。下臺階時,她在樓梯末端發現熟悉的人。
父親站在那裏,相比上次見面又黑了不少,看來是過得不錯。覺察她下樓,他便立在樓梯扶手旁。“真像個門童。”南舒雨恥笑道,“他就從沒像樣過。”
暗流湧動,祖父的助理倏地開口,滿面春風說:“您覺得怎樣是‘像樣’呢?”
“單從我的角度說,至少要和女兒單獨打過電話吧。”她的言辭并不激烈。
南舒雨去看過梁小潔,她最近在學網球,并且很适合。她打贏了那場比賽,從以前開始就小看她的名媛臉色鐵青,瞪着這邊。梁小潔卻只朝南舒雨揮手。
南舒雨撐着陽傘,對網球場的維護落後怨聲載道。她嫌站久了腿疼,轉身要走,梁小潔拿着毛巾追出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餐。南舒雨刁鑽地回複,性格裏的刻薄一覽無遺:“你的口味我實在不敢恭維,上次那個薯條太惡心了。我再也不會跟你一起吃飯。”
“好吧。”梁小潔也不勉強,只好笑着說。
将看不順眼的人一網打盡的這一天,天氣并不好。多雨的氣候令人煩悶,繁重的工作使她頭疼。難得熬到休息,陽光也明媚。生活如此惬意,而她毫不羞愧。一旦不小心,就會像童謠裏唱的那樣,她的媽媽殺了她,她的爸爸吃着她,她的兄弟姐妹在桌下撿拾她的骸骨。南舒雨坐在游艇上,花從媽媽那搶來的錢,喝爸爸珍藏的酒,寫嘲弄哥哥的社交動态。
她走到船沿,突然回想起某一個學生時代的暑假。她和聶經平去尚且未能決出國家歸屬的島嶼度假。他和朋友合夥在那開了一間小型水上cafe。他們在海裏嬉戲,冰冷的海水掩埋了他們青春的煩惱。
回到現在,南舒雨躍入水中。剩餘的人生是否還會遇到其他的愛?她熟練地游動四肢,海水太過鹹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反對代孕!!!
職場得意情場失意的slay女王小雨
那個什麽,下章完結。是he啦~(看到評論區有讀者料到我快完結真的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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