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限流裏養大佬

第57章 聾子村（21）

隔着老舊簡陋的木門， 夏詩寧聽見小賣鋪院子裏，響起一陣陣泥土翻動的聲音。

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腐臭味，變得更加濃重。

小賣鋪外面隐約出現沉重的腳步聲， 大地如同地震般， 開始震顫搖晃。

夏詩寧腳下不安地磨蹭着地面，夾着尾巴不斷嗚嗚地哼叫。

她轉頭看向蔣璎， 想從璎哥那邊得到新指令，找到一些安全感。

但往常可靠沉穩的璎哥， 現在仿佛變成被刺激到失去理智的野獸。

他根本不去在意周圍的變化， 也沒有任何制定計劃的打算。

在夏詩寧焦急地目光中， 蔣璎情緒越來越激動。

他将還在燃燒的煙頭扔到女隊長身上， 揪住她的衣領大聲質問：“你們對我爸媽做了什麽，他們現在在哪！”

女隊長的反應還和之前一樣，不管蔣璎怎麽問， 她都只會重複一句話：“這是機密。”

蔣璎狠狠地給了她一拳，女隊長被打得吐出一口血，卻還是梗着脖子一聲不吭。

從相識以來，夏詩寧從未見過璎哥這麽生氣的樣子。

雖然剛剛她忙着警戒，沒有圍觀審訊的全過程。但從零零散散的片段中，她也弄清了璎哥為什麽會生氣。

蔣璎先是問了未來聯盟和城郊三區，有沒有什麽關系。

之後又詢問女隊長，未來聯盟為什麽要弄那麽多實驗體。三大陣營經常提到的‘為了人類未來而戰’， 到底是怎麽回事。

盡管女隊長拒不回答， 蔣璎也沒跟她發火。

直到蔣璎問她關于父母的事情。

‘我所在的世界，經常會有人無緣無故失蹤。在我進入無限流世界前， 我爸媽也失蹤了。第一個副本結束後， 我在北方大區貼了很多尋人啓事， 也在網上發了尋人信息，但一直沒人聯系我。’

‘他們只是普通人，以他們的能力，很難在短時間內成為老玩家。我想問問他們有沒有可能去了別的陣營，或者未來聯盟內部，有沒有其他普通玩家聚集地？’

當時夏詩寧背對着他們，不知道女隊長是什麽表情，只聽到她很冷淡地回答道：‘不知道。’

不過她的貓尾巴，大概率又一次出賣了她。

蔣璎從她的耳朵和尾巴中，看出父母的失蹤确實和未來聯盟有關。

他不斷地追問，問題越來越尖銳。

最後夏詩寧從他帶着哽咽的聲音裏，聽出一條信息。

璎哥的爸媽多半已經死了，他們沒有死在副本裏，而是被未來聯盟害死的。

甚至可能在很早的時候，就被未來聯盟的人殺了。

就算尾巴再不争氣，女隊長也經受過專業訓練。

無論蔣璎怎麽打怎麽罵，她都只會重複一句話。

房間裏只有蔣璎一個人的吼聲，夏詩寧感覺璎哥好像快要急哭了。

夏詩寧急得直轉圈，既擔心外面的怪物會沖進來，又覺得璎哥這帶着哭腔的質問，聽着很可憐。

她下意識看向裏屋，想叫那個隐藏npc過來幫忙。

璎哥似乎很喜歡戴着面具的大個子npc，他跟那人說話時，語氣都會變得柔和許多。

她動了動鼻子，突然發現npc不在屋裏，他的氣味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

蔣璎連抽了四五根煙，對着柳泉君打了好幾拳。女隊長嘴角溢出鮮血，癱軟地靠在牆上。

她貓耳朵因為恐慌不安，緊緊地貼在頭頂。尾巴炸着毛，慌亂地來回擺動。

可她的嘴依舊很硬。

蔣璎握緊拳頭，很想再給柳泉君一拳。

那女隊長冷着一張臉，在他拳頭即将落下來時，緊張到不自覺地喵了一聲。

蔣璎閉了閉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沒再繼續暴力。審訊，收起拳頭沉默地站到一邊，開始一根一根地抽煙。

見他稍微冷靜下來，一直嗚嗚叫的狗狗人，才大着膽子湊過來，試探地拉拉他的袖子。

蔣璎深吸口煙，側頭看過去。

夏詩寧紅着眼圈，一臉擔憂地看着他：“璎哥，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但怪物快來了。我們先跑，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你再繼續審她。”

蔣璎看了她幾秒，大腦才反應過來。

他嗯了一聲，随手掐滅煙頭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

璎哥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靜，聽起來非常可靠。

可夏詩寧卻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茫然無助，和一抹奇怪的金黃色光暈。

等等，金黃色？

夏詩寧眨眨眼睛，蹙眉仔細地看過去。

這回她沒再看見那抹金色的光暈，剛剛大概是她看錯了。

只是璎哥的瞳孔，上下兩端似乎變尖了。

————

理智回籠後，蔣璎開始研究眼前的局勢。

随着世界流逝，裏世界的怪物蘇醒。

他們現在沒得選擇，必須跑回村子外面的大樹下。

一是因為聾子村位于裏世界深處，這邊怪物不僅數量多，困難系數還高。

二是因為他們該去和小警察會和，盡快想辦法将他送回表世界。

想到這裏，蔣璎回頭看向柳泉君。

“你和你的隊員，是怎麽進入裏世界的？直接從未來聯盟傳送進來，還是先進入表世界，後進入裏世界。”

似乎也覺得再這樣下去，蔣璎會有性命危險，這回柳泉君很配合。

她想了想，認真地道：“不清楚。”

“不清楚？”

“嗯，我們只負責追捕實驗體，不負責調查平行……副本內的情況。在檢測到7013出現的跡象後，聯盟就将我們傳送到了這個副本。”

蔣璎發現了她的口誤，她說漏了什麽信息，但他沒有追問。

這人嘴太嚴，問也沒用。他索性跳過去，當做沒聽到。

“你們直接進入了裏世界？”

“不，我們被投放到表世界聾子村的河流中。按照總部給出的線索，7013最後的定位數據，出現在河底的一口井裏。于是我帶領着隊員先後鑽進井中，一直往裏游。”

柳泉君的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

“順着狹窄漆黑的井，下潛了三分二十七秒，我們的潛水和照明設備相繼失靈。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我們往下拉扯。一分十三秒後，周圍的液體開始變得粘稠。我明顯能感覺到自己撞到了一個不存在的薄膜上，之後我們從井中，掉進了臭臭花的袋子裏。”

女隊長描繪得很詳細，但她提供的線索，并不适用于現在這種情況。

裏世界這邊根本沒有河，更沒有井可以讓人往裏鑽。

不過既然表世界的人進入井中，會掉進臭臭花裏。

裏世界的村民為了前往表世界，還刻意弄了很多臭臭花。

那就說明，臭臭花是表裏世界的通道。

可是他們要怎麽利用這個通道，把小警察送出去？

難不成要再把他塞回到臭臭花裏？

時間緊迫，容不得蔣璎多想。

在柳泉君詫異的目光中，他掏出鑰匙解開她手上的手铐，将她的武器還給了她。

蔣璎拿出佬佬鈴，“你挎包裏不是有治療藥水麽，喝了，別耽誤事。”

他知道女隊長在疑惑什麽。

她在想他為什麽不把她丢在這，讓她戴着手铐等死。

蔣璎沒打算殺她。

從柳泉君的職位就能看得出來，他父母即使真的被人殺了，也不是她殺的。

她只負責追捕實驗體和通緝犯。

柳泉君确實是未來聯盟的走狗，是他和7013共同的敵人，但她還有用。

蔣璎深深地看了女隊長一眼，将随身攜帶的特制耳塞，分給她和夏詩寧。

做好準備，他轉身正想往外走。

一直安安靜靜的柳泉君，突然開口道：“你不要難過，你父母沒有死亡，他們只是為了人類文明的延續，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蔣璎握着搖鈴的手抖了一下。

心中的猜想得到證實，在親耳聽到父母的死訊後。蔣璎好不容易強壓下去的怒火和痛苦，在這一瞬間再次湧上來。

在他即将發作時，他身後再次響起柳泉君冰冷的聲音。

“就像我的父母和妹妹一樣，為了人類的未來，他們獻出了生命，成為了偉大靈魂。而我獻出了身體和自由，成為聯盟的實驗體。”

蔣璎一愣，回頭詫異地看向她。

在說這些話時，柳泉君表情自然平靜，看不出任何情感波動。

地面震動幅度越來越大，柳泉君快速處理身上的傷口，确保自己不會拖後腿。

蔣璎一邊戒備着四周，一邊狐疑地問：“獻出？你的意思是，我爸媽是自願去死的？”

柳泉君梗着脖子，一臉認真地回答：“是的。”

“你怎麽知道，你問過我爸媽？你見過他們？”

“沒有，我不負責這類工作。但為了人類共同的命運，個人該學會犧牲自我。未來聯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世界和平。現在所有的犧牲，都是為了種族的延續。你父母的死，是神聖而偉大的。”

說到這裏，柳泉君微微揚起頭。

那雙烏黑的眼眸，在這一瞬間變得明亮許多。

她的眼中出現了星星，那是信仰的光。

蔣璎原本還很生氣，聽見她的話看見她的反應，他火氣卡在胸口，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

夏詩寧倒吸口氣，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墊着腳小聲道：“璎哥，她不會是被洗腦了吧。我的天，未來聯盟聽着怎麽有點像邪。教組織。”

其實蔣璎覺得，為了和平犧牲的人，都很偉大很值得敬佩。

但他們所在的災後世界，又沒有瀕臨毀滅。

科技飛速發展，城市建設越來越完善。社會秩序正在重建，一切開始走回正軌。即使是城郊地區，也不再像幾年前那麽混亂。

最重要的是，他爸媽就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就算需要有人犧牲，死的也該是在治安公司工作的蔣璎。

柳泉君說的話，根本不合理。

蔣璎覺得這人不正常，他暫時不知道該怎麽跟她溝通。

見蔣璎和夏詩寧都沒說話，柳泉君以為他們認同了她的話。

她表情稍有柔和，還硬邦邦地安慰了蔣璎一句。讓他不要難過，聯盟裏很多人都死了全家。他們有的戰死了，有的奉獻了。

蔣璎問她，那些人都是自願奉獻的麽。

柳泉君給了個很詭異的答案。

她說不全是，畢竟有些人很自私，他們只顧及自己的利益。這些自私的人，是和平路上的絆腳石。

夏詩寧戴好耳塞，默默別開視線。

蔣璎叼着煙，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啧，瘋子。

————

秦霍變成黑青色的小蛇，趴在警察頭頂的臭臭花上。

剛剛柳泉君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

秦霍不自在地轉了個圈，吐着蛇信将自己藏起來。

有時候他也會想，他是不是不該逃跑。

畢竟那些實驗員經常會跟他說，他是人類的希望，他的存在就是為了人類的未來。

但他真的受夠了每天被人抽血割肉的日子，也不想再待在實驗裏，只能跟腦補出來的幻想人物作伴。

秦霍還在思索。

就在這時，他看見蔣璎警惕地看了柳泉君一眼。擡手把夏詩寧拽到身後，跟她拉開距離。

似乎生怕這女隊長腦子一抽，讓狗狗人也‘自願’犧牲了。

看着蔣璎護着夏詩寧的樣子，秦霍不禁開始想象。

要是未來聯盟再以和平為理由，将他抓起來扒皮割肉，小璎會怎麽做？

像他從小看的，那些影視劇裏的女主和配角一樣，要求他自我犧牲。

還是會不顧一切保護他，即使被人指着鼻子，罵他自私自利。

秦霍忽然很想試試。

如果7013受傷了，蔣璎會不會冒着危險，将他藏起來照料？

一百多年間，從來沒有人關心過7013的死活，也不會有人在意巨蟒被磨碎骨頭，會不會疼到崩潰。

秦霍想知道被人心疼被人安慰，究竟是什麽感覺。

小秦能享受的待遇，7013也想得到。

蔣璎不知道遠在臭臭花樹上的小蛇，正在制定自殘計劃。

他将小賣鋪的窗戶推開一條小縫，警惕地往外看去。

本就光線昏暗的世界，此時變得更加漆黑。

在他們争執的時候，無邊的黑暗侵蝕了這個世界。

室外沒有任何光源，外面伸手不見五指。

蔣璎在窗口，都看不清屋外的石子路。現在的能見度，還不足一米。

黑暗中不斷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可蔣璎卻看不到怪物在哪。

他試着晃了晃手中的佬佬鈴，想通過精神攻擊讓怪物陷入沉睡。

下一秒，一股強烈的腥臭味，忽的迎面撲來。

蔣璎猛地往後連退數步，握緊骨刀橫劈過去。

随着撕拉一聲響，一個漆黑幹瘦的人形怪物。被他攔腰斬斷。

蔣璎低頭看了它一眼，眉頭頓時緊鎖。

這怪物的耳朵是長死的，它沒有聽覺，聽不見聲音。

蔣璎果斷收起佬佬鈴。

外面太黑，他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出去。

就在這時，他餘光掃到一抹漆黑的顏色，如同流淌的黑墨一般，從窗戶與牆壁之間的縫隙流進屋子裏。

小賣鋪內的光線，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暗。

蔣璎連忙轉身，想要拉住夏詩寧，避免兩人又泡。

不過是伸個手的工夫，他眼前的世界就變得一片漆黑。

他憑着記憶，向左手邊摸去。

緊接着，他的指尖碰到一個冰冷幹瘦的身體。

蔣璎嫌棄地甩開怪物的手，拔出腰間的槍。

他本來心情就很差，摸到不幹不淨東西後，他火氣開始蹭蹭往上竄。

一會讓夏詩寧汪汪叫好了。

其他不會叫的，全都突突死。

————

在聾子村裏的人，只會覺得黑暗突然籠罩了整片世界。

但處在聾子村外的人，卻看見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正在躺平發呆的蘇昕柔，緩緩撐起身體，怔怔地仰頭看過去。小警察錯愕地瞪大眼睛，反複按動對講機的手指，僵持在半空。

在他們的視線裏，聾子村先是如同遭遇了地震，突然劇烈晃動起來。

一道道裂紋蜈蚣般在地上牆上迅速爬行，村子周圍土地開始塌陷斷裂，厚重的大地此刻仿佛變成了被掰斷的木板。

在幾聲巨響後，它徹底失去了原本的樣貌。

距離裂紋最近的房屋相繼倒塌，飛揚的塵土遮擋住了整個村落的影子。

随着震動聲消失，滿天的灰塵中逐漸升起一個龐大的身影。

塵土漸漸散去，一個通體慘白的人型生物，出現在衆人眼前。

它長着人類的軀幹，卻沒有長五官，大張着的嘴裏漆黑一片。

從整體上看，它有些像是放大版的臭臭花。

但當它挺起身子後，秦霍才看見它除了腦袋和人皮袋子以外的地方，長出了幾根細長幹瘦的手臂。

它身後的人皮袋子漲得極大，裏面不停有東西在蠕動。

秦霍眯起眼睛，視線穿過人皮袋子，看見密密麻麻的漆黑色怪物。

一眼看去，至少有十多萬只。

在秦霍的注視下，巨大的怪物調轉頭顱，将整個聾子村一點點吞進嘴裏。

籠罩在村子上空的審判邪。神，早就帶着它珍藏的屍體玩。偶跑路了。

就連一直在村子外面溜達的邪。神，不知何時也鑽進了地上的裂縫裏，再也不見蹤影。

怪物體型實在太大，小警察雖然看不見遠處的聾子村，卻能看見那個方向，突然多出了個會動的大東西。

他開始瘋狂按動對講機，試圖跟其他警察取得聯系。但處在裏世界的人，不可能聯系得上表世界。

小警察感覺自己頭頂，有什麽東西竄了出去。

好像是一個黑影，他沒看清，也沒精力細想。

一股強烈的恐懼感，籠罩在小警察心頭。

等情緒稍微平複下來，他連忙順着蘇昕柔離開的方向跑過去。

等他終于看見女警察的身影後，卻發現她正跪在地上，一邊割腕放血，一邊一臉狂熱地看向怪物。

小警察湊近些，聽到她正神神叨叨地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聽着像是在舉行獻祭儀式。

小警察不自覺後退兩步，他覺得這個世界都瘋了。

他拽不走蘇昕柔，也攔不住她自殘。

眼見這一切越來越超出他的認知，小警察跑回樹下，拿刀開始切割巨人怪物的屍體，收集臭臭花掉在地上的皮肉碎片。

既然他能從外面進到這個地方，那怪物說不準也能跑到他那邊的世界。

他要保留物證，要把消息傳遞出去，讓國家早做準備。

蔣璎不知道天之所以變黑，是因為他們被怪物吞了。

更不知道那些黑墨一樣的液體，是怪物的體。液。

握緊喵喵槍，蔣璎低喝一聲：“夏夏，叫！”

緊接着，他右後方就傳來兩聲犬吠，左後方有人小聲地喵了一下。

确定完兩人的位置，蔣璎槍口準備身前，扣動扳機開始無差別射擊。

黑暗中傳來一連串的噗噗聲，那是子彈穿透皮肉，打進怪物體內的聲音。

後方有兩道微弱的火光不斷閃動，那是夏詩寧和柳泉君，正跟他一起掃射怪物。

三人背對背，組成一個簡單的防禦陣型。一邊對着四周掃射，一邊緩緩向着村口前推進。

夏詩寧的武器不是無限子彈，但好在柳泉君從自己隊員的屍體上，扒下了一個無限子彈步。槍，暫時借給了她。

四面八方不斷傳來怪物的嘶吼，蔣璎聽見頭頂有聲音，他立刻擡手對着上方盲射三槍。

三只怪物想要從上面偷襲，在它們即将扭斷三人脖子的瞬間，子彈貫穿了它們的頭顱。

怪物哀嚎一聲，跌落到地上。

蔣璎收回槍，不過是幾秒鐘的工夫，他小腹就傳來一陣劇痛。

環境太黑，蔣璎什麽都看不見。

他只覺得黑暗中似乎有一只幹枯扭曲的手掌，捅進了他的腹部。

而更讓蔣璎感到錯愕的是，在他把那怪物弄死後，他的傷口開始又疼又癢。

蔣璎将即将脫口而出的痛呼咽了回去。

他咬緊下唇，抽空伸手摸了摸，摸到了正在生長的血肉。

手指繼續機械地扣動扳機，蔣璎若有所思地搓搓指尖。

之前他并沒有這麽強大自愈能力，好像環境越危險，他從人類轉化為巨蟒人的速度就會越快。

想到這裏，蔣璎微微側頭，想要問問柳泉君。

他正要開口，耳邊忽然傳來夏詩寧的驚呼聲。

蔣璎扭過頭，低聲叫了一句夏夏。

夏詩寧緩了幾秒，才驚魂未定地開口：“剛剛我腳下的地面是空的，我差點掉下去，還好我及時拽了柳泉君一下。你們也小心點，地上有很多裂縫。 ”

貓貓隊長依舊不吭聲，呼吸卻比先前急促了幾分，估計是被夏詩寧吓到了。

蔣璎覺得這麽下去不是辦法，他問柳泉君這個副本難度為什麽會這麽高。

長久的沉默過後，他左後方傳來女人冷淡的聲音，“因為你在這裏。”

蔣璎一愣，“什麽？”

“這涉及到了聯盟內部的機密，你最好學會适應。因為你以後不管進入什麽副本，副本難度都會極高。”

“……為什麽？”

“我不能告訴你。”

盡管她不說，蔣璎也隐約發現了一些貓膩。

他好像有吸怪體質。

第一個副本裏，在其他玩家都忙着對付鎮民的時候，他在跟人頭串串夜跑，被貓頭人身怪物追着打。

去寵物養殖基地，正好碰到實驗體出逃，差點被實驗體搞死。

進入第二個副本後，本該逼格很高的邪。神，像下餃子一樣噼裏啪啦地往他附近落。各式各樣的怪物，一個個往他身邊蹦。

就連現在三人合力突圍，那些幹幹巴巴的黑怪，也特別喜歡圍攻他。

夏詩寧和柳泉君一次只需要殺四五只，而他面前的怪物，就沒有低于十只的時候。

蔣璎很頭疼。

平時吸引變态追求者就算了，他這詭異的體質，怎麽連邪。神和怪物都不放過。

想到這裏，蔣璎忽的一愣。

柳泉君剛剛說過的話，再次在他腦海中浮現。

‘副本難度變高，是因為你在這裏。’

蔣璎眼皮直跳。

他确實從小就開始讨人喜歡，每次幼兒園玩扮家家酒，只要他做媽媽，那些小孩都争着搶着要做爸爸。

但那時他的特殊體質，并沒有影響到他的正常生活。

頂多會讓他的書桌裏，多出一堆小禮物和情書。無論他想要什麽，都會有人滿足他，讓他可以靠臉橫着走。

可随着年齡的增長，他的體質好像發生了異變。

從吸引正常的有禮貌的追求者，變成了吸引喜歡強制play的變态。

被吸引的群體，也從普通人轉變為各種狠人。

蔣璎有點頭疼。

他在想，他之所以會擁有這種奇怪的體質，會不會跟未來聯盟在他身上搞得的實驗有關。

不然未來聯盟辛辛苦苦弄出他這個0號實驗體後，為什麽不把他關進實驗室裏。像對待7013一樣，從他身上拆零件。

反而還将他丢進副本，讓他在危險邊緣反複試探。

這說明7013只負責提供原材料，而0號實驗體有別的用處。

蔣璎猜測，未來聯盟想要利用他，将副本裏隐藏的邪。神和高等級怪物，全都吸引出來。

兩條巨蟒的定位有本質區別。

至于讓他引怪到底有什麽意義，蔣璎并不清楚。

這些都只是他的個人猜測，還沒有得到證實。

但蔣璎覺得，自己多多少少，應該猜對了一些。

————

秦霍越過地上的裂縫，一頭紮進了巨大臭臭花的嘴裏。

這只怪物明顯比另外兩個邪。神還要強大，它無視了秦霍的警告，繼續将村子往嘴裏吞。

不過它智商好像不太高，吞了半天都沒找到下嘴的地方，情況不算太危機。

秦霍變成小蛇溜走的時候，将衣服落在了小賣鋪的裏屋。

他現在沒衣服可以穿，不方便變回人，只能用蛇身到處爬。

精神力等級超過S級的人，視線可以随意穿過物體，看到任何他想看到的東西。

也能無視黑暗，在黑夜中行動自如。

讓蔣璎三人寸步難行的黑暗，對秦霍沒有任何影響。

他很快就在村子裏，找到了正在緩緩前行的三個人。

這裏怪物太多，他們三個身上都挂了彩。

其中蔣璎的衣服，看上去最為凄慘。

他針織衫出現了一個大洞，袖子斷了一大塊，褲子上也被抓成一條條碎布。

看着衣服上成片的血跡，秦霍心頭一緊。

他正準備沖過去給他的小璎治傷，爬到近前卻發現，蔣璎小腿上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同時他腿部的皮膚上，長出了幾片黑青色的鱗片。

秦霍忍不住支起身子，仰起迷你蛇頭湊過去仔細觀察。

這些鱗片顏色淺淡，還有些透明，看起來很稚嫩。

秦霍記得自己還是條小蛇崽的時候，鱗片也長這樣。

他疑惑地歪歪頭。

小璎也是蛇？

正在突突小怪物的蔣璎，突然感覺到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纏繞住了自己的手腕。

蔣璎下意識伸手揪住它，想将它丢出去。

手指摸到那玩意滑溜溜的身體時，他動作又頓了頓。

蔣璎邊射擊邊開啓審判之眼，向手腕上看去。

雖然使用技能後，他依舊看不見手上的東西，但他能看見上下兩行小字。

上面一行，是大寫的綜合評分SSS。

下面是一句飄來蕩去的文字。

【我現在很小，可以鑽進小璎的衣服裏。我想貼在小璎的胸口上，希望他別生我氣。】

蔣璎了然地哦了一聲。

原來是7013跑回來了。

無意間發現技能還能摸黑用，蔣璎随手撸了小蛇兩把，轉頭看向四周。

随着審判之眼開啓，本來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裏，多出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字。

那是怪物的綜合評分和心底的欲。望。

小字有的重疊在一起，有的被擠得徹底看不清晰。

但這并不影響蔣璎理解那些字的意思，因為它們都是同樣的內容。

【綜合評分：B】

【殺了村民，殺了他們。】

從內心的欲。望來看，這些怪物的目标不是他們三個。

可惜它們智商太低，分辨不出哪些是村民。

通過這些文字，蔣璎可以确定怪物的大概位置。這回再往前走，就會方便很多。

他剛走了兩步，手腕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纏在他手上的7013，用尾巴尖戳了戳他，示意他往上看。

蔣璎擡起頭眯起眼睛，一行字出現在他視線裏。

【爸爸媽媽，你們在哪。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過了一秒，那行字忽的發生了變化。

【救命，肚子好疼！快要炸開了！】

【誰來救救我，求求你了，救救我……】

剛開始蔣璎以為自己頭頂上，有很多個怪物。

他開槍連射幾下，卻發現文字沒有減少。

那些字沒有重疊在一起，而是像滾動屏幕一般，一條條飛快刷新。

有7013暗中幫忙牽制怪物，蔣璎終于有精力仔細看向四周。

他上方的文字，還在不斷變化。

【要是時間能倒流該有多好，要是我那天晚上沒有離家出走，會不會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如果我抓住了媽媽的手，沒有去看路邊的小貓咪，面包車上的阿姨，是不是就不會把我抱上車？】

【我不該跟不認識的爺爺走，我知道錯了，我可以不可以回家了？我好想吃爸爸做的小龍蝦。】

【怎麽聽不到警車的聲音，警察什麽時候才會找到我？】

【好想回到從前的生活，過去這麽久，真希望我的女兒還認識我。】

在蔣璎看滾動文字的時候，秦霍順着他的袖口，鑽進他的衣服裏。順着他光滑細膩的皮膚往上爬，一路爬到他的鎖骨處。

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秦霍揚起蛇頭湊到他耳畔，将自己在村外看到的景象，悄聲說給他聽。

潮濕的蛇信一下下點在敏。感的耳垂上，弄得蔣璎耳朵微微發熱。

這只是身體本能的生理反應，他現在沒心思想那些事。

聽了7013的話，再結合審判之眼看到的內容，蔣璎無聲地嘆了口氣。

看來這只試圖吞掉村子的巨大臭臭花，應該是死去的受害者們，凝聚而成的怪物。

它的綜合評分是三個問號，顯示超過目前等級評分上限。

蔣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看過那些字，他再攻擊巨大臭臭花，總有些下不去手。

指尖敲了敲貼在耳邊的小蛇腦袋，蔣璎嘆了口氣，正準備收回目光，繼續往出口處走。

就在這時，他發現文字又發生了變化。

由受害者組成的怪物，情緒波動似乎很大。代表內心欲望的文字，滾動速度變得越來越快。

【我應該再勇敢點，我該舉報村長的惡行，讓警察把這些女人都救出來……現在一切都晚了。我不想再夢到她們的屍體，我從沒這麽後悔過。】

【我害死了璎哥，也害死了我的孩子。還有劉老師一家，都怨我都怨我！】

【如果我沒有接受威逼利誘，按照原計劃報道聾子村的新聞，我也不會每天都活在愧疚裏。這錢可真燙手，真想還回去。】

【就算覺得報警內容再荒謬，我也該去看看。我當時要是能有這種思想，聾子村的事情也不會一發不可收拾，我不配當個警察。】

【我真希望我能更聰明些，早些意識到這裏有傳染病，這樣就不會傳染給家人。看着他們這麽痛苦，我好想讓時間倒退回去，狠狠給自己一巴掌。】

【要是早點知道這是精神類傳染病，這座城市也不會毀滅！】

【該早點來聾子村調查的，已經來不及了。】

【我他媽的命怎麽就這麽短！當初怎麽就沒想到要他媽的把井堵上，怎麽他媽的就沒想到要把那棵樹燒了。沒時間了，晚了！操他媽的！】

【事情沒了挽回的餘地，這個世界沒救了。】

【如果我……】

……

在蔣璎的注視下，代表無數受害者強烈內心欲。望的文字，快速滾動着。

不知過了多久，字幕最終停在一段話上。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該有多好。要是一切還能重來，要是我早就知道了未來，這個世界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