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誅心
他的聲音并不大，卻讓整個宴會霎時便安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了他，這個在他們眼中猶如神一般存在的男子。數年來，容貌不改，能通天命。
司馬慕白手指摩挲過琉璃杯沿怔怔出神，連葉璇玑對他投過疑問的神色他也沒看到。
豐源帝君沉吟半晌，問無虛道：“國師所說的可是，那一卦？”
無虛含笑道：“不錯，那一卦至今已經是十七年了，陛下可還記得？”
豐源皺了眉道：“國師今日為何當着群臣的面說起？”
“因為，那個人，如今就在這裏面。”無虛勾唇一笑，舉起酒杯，橫面一轉停在了葉璇玑方向。葉璇玑只覺得一道銳利的目光向自己射來，她的心漏跳半拍。
“十七年前，本座受豐源陛下所托，為天下之局占蔔一卦。等到深夜，本座得出的卦象是，大亂之象。整個九州四大國都要因為一個女子而歷經一場劫難。”
葉璇玑的手不由的放在了腰間的軟劍之上，她目光直直的對着雲淡風輕的無虛。下一刻，她似想起什麽似的，猛地向司馬慕白望去！
他讓她入朝，當真的就是因為他需要她的幫助？因為他覺得自己有政治才幹？因為……他喜歡自己？
葉璇玑的心中翻江倒海，苦澀之意如火焰一般炙烤着她的心，将它烤得焦黑。
這一瞬間，她什麽都明白。
這一局，竟然是面對她的必殺局！司馬慕白讓她入朝便是為了讓她應對那卦象之言，好名正言順的誅殺她？
葉璇玑想起了許久之前的狂骨曾對他說過，名動天下的司馬慕白，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子，那女子名叫，璇玑。
她只是一個替死鬼嗎？一年多年的溫柔情意，一年多年的生死相依，竟然只是為了今日，為了他喜歡女子的安危？
宴會之上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衆人的呼吸都放得緩了。萬裏破冰之勢，隐隐竄出苗頭。
半刻鐘之前，花柳之後司馬慕白對長汀布下一件任務。
Advertisement
素來沉穩的長汀這次卻是愣了神，他沒有問為何要這般做，他只道：“可是主子，現在帝宮如此戒嚴，狂骨顧無懷能找到辦法進宮來嗎？若是硬闖的話，他們厲害是厲害，帝宮內的侍衛不計其數，等他們殺完了人，葉璇玑不也是早就被殺了嗎？”長汀似生怕司馬慕白沒有想到一般問出口。
他這般焦心的提醒，司馬慕白卻是斂眉攏袖依舊淡淡的道：“你告訴他便是，他自然會想到辦法來救她。”
葉璇玑被困帝宮的消息傳給了狂骨之後，狂骨大爺拍案而起，從他房間的橫梁中掏出藏好的烈焰斧便要沖去救人。
他看上的女人，也是誰都能欺負的嗎？
當然不能！
在他的腳跨出大門之前，一直保持着冰山狀态的顧無懷開口了，他道：“你想要去送死嗎？不過，”他輕笑一聲道：“你就算是死了，也救不回她。”
狂骨手持戰斧黑衣獵獵轉過頭看着顧無懷怒道：“老子怎麽可能救不回自己的女人！”
顧無懷很淡定的道：“第一：她不是你的女人。第二：你忘了無虛。”他擡起指尖帶着淡淡藍光的手指，狂骨就這樣看着，他居然覺得……好看。
指尖淡淡藍光的顧無懷，穿着天水藍的衣裳，全身上下無一件飾物，讓他覺得倒是真的有點兒像昨天他遇見的爬牆偷看顧無懷的麻子臉姑娘稱贊的：玉人。
玉人帶着流螢似的藍光手輕飄飄的一指帝宮東面，狂骨瞧着若有所思。他正覺得想起來點兒什麽的時候，畢羅衣從屋裏沖了出來拍上他的肩頭道：“我同你們一起去！”
一刻鐘之後狂骨召集了數十名骨殺成員，一個個換上了禁衛軍的衣裳。他們的樣貌尋常，氣勢卻和宮中禁衛軍難分高下，
換上了衣裳之後，狂骨在帝宮之東，也就是帝後所在的鳳凰闕周圍進行動作。畢羅衣這才知道，宮中禁衛軍的一個右使是狂骨的人，有那個右使帶着他們一對假冒的禁衛軍在宮中行走，并沒有人懷疑。
狂骨跟着走，卻在思量顧無懷此時在哪裏？他又是怎麽想到以鳳凰闕為入口的？
若是葉璇玑知道的話，她肯定就能想出來，前提是她知道了帝後之間的暗湧。鳳凰闕一直以為都是守衛森嚴，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卻只有鳳凰闕的防守最為薄弱。因為沒有人會想到，有人會大膽到這個地步，算計帝後的宮殿，還敢冒着諸多守衛發現的風險。
狂骨催促着右使快向宮宴之處前去，才催促完便聽得身後一聲嚴肅的男聲：“站住！”
狂骨腳步一頓，将手悄然的放在了烈火斧之上。
而同一時刻，宮宴之上豐源已經召了禁衛軍進來，就圍着葉璇玑。
司馬慕白還在淡然端坐，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過是他預料之中的事情。
葉璇玑看如臨大敵的豐源帝君道：“陛下真的相信葉萱是傾國之女？”
她說着自己還輕笑一聲，手撫上了她的面頰繼續道：“傳聞之中的驚世之人，葉萱倒是忽然對自己容貌有了自信呢。”
她廣袖一拂，給自己滿上一杯酒，端起來她先嗅了嗅酒香，再一飲而盡道：“葉萱本來便是一個弱質女流，因為太子殿下垂憐……”太子殿下，這四個字似四把刀子緩慢的割過葉璇玑的心上，今日之苦，來自與他，前日榮光亦是來自于他。
“才能赴宴，在宮宴上答對太子出的問題才有縣主之位。杜城疫病，葉萱留下藥方也是太子殿下舉薦葉萱前往杜城的……”
想那去年裏的杜城之行，月下相阻，杜城之外樹枝之上的相談約定。雷厲風行處置貪官，斬斷世家爪牙，那一場圍殺裏，去而複返的人，衣裳上都帶着霜雪笑意卻溫軟。城樓之上的心懷天下之勸，那一晚由孔明燈帶上來的鼓鼓包滿了肉的熱氣騰騰的餃子，一同過的第一個新年。她以為，這便是交心了。
“葉萱此後颠覆杜氏，歷經多少危險刺殺，每一次莫不是踏着刀劍而上。”
一起收集世家罪證，一起月下望長安，那情意綿綿的眼，是她不該，把那當做喜歡，當做愛。
“葉萱今日只有一問：葉萱，所作所為當真都是在颠覆天下，動亂東儀江山嗎？葉萱衷心可昭日月，陛下便要如此枉殺嗎？”
葉璇玑的眼神已經不落在司馬慕白的身上了，她句句太子殿下便是要拉着他一起。若是她今日當真沒有退路了，那麽這個一路舉薦她的人，便會遭到豐源帝君前所未有的懷疑。
下地獄，總是要拉着人陪的，不是嗎？
她早就告訴過他，莫要将她當做棋子，小心反噬。
“好，”無虛贊道：“果然是天命璇玑女，詭辯之術确實了得。可是，”無虛道：“你以為你今日躲得過去嗎？葉榮何在？”
無虛喝一聲，便有一人跑出來跪下道：“下官，在此。”
豐源冷聲道：“眼前的這個女子，當真的是你的女兒嗎？”
葉榮連忙搖頭道：“此女絕對不是我的女兒葉萱，她心思毒辣，害得我親手殺死了我的嫡女葉蕊。而我可憐的蕊兒臨死前告訴我，她不是葉萱，我沒有相信。但是後來我仔細想過，覺得有些不對，便命人暗中尋找關于她的蛛絲馬跡。原來伺候她的兩個婆子已經被毒啞了，但是她們帶我找到了我的女兒葉萱的屍體。”
葉榮說着擦着眼淚道：“我女兒葉萱，在去年便死了。被人扔在亂葬崗，幸好亂葬崗有一個枯洞裏面積了寒冰，才讓萱兒的屍身未腐朽。陛下，”葉榮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道：“請為老臣的女兒做主啊！”
葉璇玑冷眼的瞧着這一切，卻有一人驚呼道：“快看她的臉！”
葉璇玑臉上的面具已經化開，消失于無形，她原本的臉上只留下了淡淡的水汽，像是自濃霧之中走出來了一般。
葉璇玑睫毛輕顫，沒有說話。
這時候原本的弓弩手中卻不知道哪個的手上一滑，那箭矢便向葉璇玑射了出去。
與此同時狂骨低垂了頭，看着右使同一個副統領回話。
“陛下宴會的守衛，今日并不是你負責，你帶着這些人去哪兒？”
“是統領讓屬下帶人過去的。”
副統領聞言眼睛一眯道：“你撒謊！我剛和統領分開，來人！”
他的話還未說完，狂骨已經用他的血祭了他的戰斧。他方才聽到了宴會那邊傳來了厮殺之聲，他等不及了，對那右使道：“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