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寧枳(3)
雲端去邀請薛朝的同時,寧枳也沒有閑着。她将整個會客廳熟悉了遍,又在屋內樂器處轉了幾轉,最終還是選擇了古筝。
她的琴棋書畫都是由專人指導的,但琴之一技,許是天分使然,并不是很拿得出手,唯有古筝上面,還略有造詣。
才剛試了幾個音,雲端帶着兩個男子進了院子。
為首的男人看起來約摸而立之年,昂首闊步,劍眉星目,有種久居上位者的王霸之氣。寧枳只打量了一瞬就收回了目光,待三人走近,款款起身,見了禮。
她剛剛趁着雲端給她收拾的時候,套問過關于浩氣盟的信息。
浩氣盟算是揚州城裏一個很特別的存在。
說它是盟,統管的也不過揚州地界的江湖勢力,比起其他聞名遐迩的江湖大幫,遜色了許多。可若說它只是個很小的江湖幫派,奇怪的是,包括那些聞名遐迩的江湖大幫在內,都對浩氣盟禮讓有加。
而浩氣盟好像是憑空出現,又像是歷史悠久。雲端只說似乎記事起浩氣盟就存在了,可問她是哪一年出現的,她又說不清。
浩氣盟的存在,那般詭異,又那般理所當然。
自然是不普通的。
而寧枳看上的就是它的不普通。
在寧枳打量薛朝的同時,薛朝也打量了下寧枳。
她今日穿着素白紗衣,襯得身形愈發單薄。因着衣服顏色太素,長相上的優勢就凸顯了出來,柔弱天真之中,透着股楚楚可憐的姿态。
不得不說,這副打扮倒是很戳薛朝的喜好。
相互見禮後,薛朝關切地問,“溫聽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寧枳垂眉淺笑,“多謝薛宗主挂念,已經無礙了。”
兩人客套地問候了幾句,薛朝沒有提落水一事,這倒是讓寧枳大感意外。
就雲端和王媽媽天塌了一樣的态度,她還以為薛朝必然是來興師問罪的。
可此番一看,倒未必是如此?
“薛宗主今日想聽什麽曲兒?”趁着雲端給薛朝倒酒的間隙,寧枳坐回古筝後面,詢問薛朝。
薛朝晃動着杯盞內的酒水,沉思一瞬,“那就煩請姑娘,奏一曲《将軍令》吧!”
寧枳的臉上的笑容差點挂不住。
來煙花之地聽曲兒,不點些風花雪月的靡靡之音,倒是點這種金戈鐵馬,氣吞萬裏的曲兒,也不知薛朝是真的愛聽,還是在難為她。
好在這首《将軍令》,寧枳因為喜歡,認真研習過,倒不至于墜了溫聽那色藝雙絕的名聲。
曲是好曲,筝亦是好筝,但因為溫聽的身體才剛落了水,體力不支,到尾聲,頗有些後繼無力的頹勢。
寧枳自己感覺到了,薛朝同樣聽的分明。
所以他敲杯相和,愣是讓這首不完美的演奏,變得更加完美。
一曲方停,薛朝舉杯敬寧枳,寧枳亦撥彈古筝回應。
“姑娘病中乏力,切莫勉強自己,再傷了身子。”薛朝勸慰一句,擡頭看了眼屋外天空,忽而一笑,“本想說今日天氣不錯,邀姑娘同飲一杯,卻不想烏雲蔽日,少了個好借口啊。”
寧枳亦是莞爾,“那溫聽就恭敬不如從命,陪薛宗主飲上一杯。”
兩人均是善言之人,經史子集時事朝局信手拈來。寧枳驚訝于薛朝一個江湖人士對朝局情況那般通透,薛朝同樣感嘆寧枳一個弱女子竟有如此胸懷。
酒過三巡,寧枳薄醉,便停了箸,只專心給薛朝倒酒,“既說起朝堂局勢,薛宗主不妨多說一些,讓溫聽多漲漲見識?”
“溫姑娘說笑了,在姑娘面前,我不過是在賣弄。”說是這樣說,薛朝還是就着剛剛兩人聊的話題繼續說了下去,“現如今,京城三大家,李閥勢大,背靠太後尊榮,又有護主功勳,是京城世家之首。衛閥以李閥馬首是瞻,無需多言,而姜閥,最是善中庸之道的。”
寧枳眼底晦澀難明,表面卻不露聲色,“那宗主的意思是,現在朝堂,是把控在李閥之手了?”
“非也,宰輔靳相,有不世之才,又為帝師,當能與李氏閥門,分庭抗禮。”
寧枳眼睫輕顫,“那,當今聖上呢?”
“當今聖上?”薛朝嗤笑一聲,“姑娘在說笑麽?先帝因何繼位,這其中因由雖未明言,但天下皆知。李閥把控朝政由來已久,若非有齊王手握軍權,李閥不敢擅動,後靳相橫空出仕,與李閥各自為政,這天下…”
薛朝一口飲盡杯中之物,未竟之義不言自明。
寧枳抿唇,突然不想再聽下去。
薛朝一個局外人都能看得清的事情,她一個局內人,又怎會不知曉這時局?先皇體弱,李氏擅權,這天下與其說是姓寧,倒不如說是姓李,信的人還多些。
至于靳淵,寧枳看不透他,卻也明晰這人并非善茬。只不過她只是個久居深宮的無權公主,所能依附的,也不過是長公主這樣一個身份。
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脫離宮闱,她本該慶幸的。
只是,長發掩映下,寧枳苦澀一笑。
寧桓才十歲,丢他一個人在那虎狼之地,着實不忍。
“嗨,好好的,怎麽說起朝局這麽沉重的話題了,想來姑娘是不愛聽的。”薛朝爽朗一笑,“我自罰一杯。”
寧枳受下這份好意,自然地轉移了話題,“那不如宗主給我講些江湖上的趣事吧。”
“江湖上的趣事,那可就多了。”
直至月上中天,寧枳流露出明顯倦意,薛朝才意猶未盡地停了口。
他以往過來望月樓,只偶爾聽過幾次溫聽彈的曲兒,話說的少,最多也只是說上幾句客套話,倒真不知道她是這般與他聊得來的妙人兒。
說起求親之事,其實也是場意外。那日他與友人喝酒,席間友人女伴突然說起,望月樓的溫聽姑娘眼光最是高了,卻又聽說對薛宗主青睐有加。
而後友人就開玩笑,既然溫聽姑娘對他青睐有加,不若就去求娶溫聽姑娘,來成全一段佳話。
薛朝年近而立之年,身邊也沒有個貼心人,盟裏的長老們早就急紅了眼。他那天喝的有點多,加之沒有心儀之人,溫聽的長相又合乎他的喜好,便玩笑着說好啊。
本就是酒席間的玩笑話,又是醉後胡言亂語,薛朝一覺睡醒後早就忘記了,卻不曾想被席間某個好事之人傳揚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最後竟傳到了溫聽的耳朵裏。
而更讓薛朝沒想到的是,溫聽還答應了。
這讓他很意外,又暗自竊喜。
男人多少都是有攀比之心的,更何況攀比對象還是溫聽這種聲名在外的美人兒。
雙方既然都有結親之意,薛朝不是扭捏之人,當即便召集盟裏的四長老,想商議成親事宜。
卻遭到了四長老的一致反對。
四長老平日裏互相看不慣,大吵小鬧不斷,但是一旦遇到薛朝的事情,又很容易達成一致。
納溫聽為妾,可以。
娶溫聽做妻,沒門!
薛朝焦頭爛額,還沒說通四長老,望月樓又傳出消息來,溫聽姑娘投河了。
那兩天,一貫灑脫自信的薛宗主,自閉了。
薛朝思量完,難得有些不好意思。此番前來,本是想給溫聽道個歉。既然溫聽當時寧願投河明志,想必當初所謂的願意嫁他,是為謠傳。
卻又不知不覺耽誤了別人一晚上。
想到這,薛朝起身抱拳,真心實意道歉,“之前薛朝聽信謠傳,給姑娘帶來困擾,連累姑娘身子有損,薛朝在此,給姑娘道個歉。”
他本就是堂堂正正的兒郎,道歉也是真心實意,寧枳雖非當事人,卻也相信,這般頂天立地的男人,即便真的有錯,溫聽也是會原諒他的。
所以她代溫聽回了禮,“溫聽多謝薛宗主高義。”
“姑娘客氣了。”薛朝直視寧枳,目光坦蕩,“在下有幾句勸言,想說與姑娘聽。”
“薛宗主請講。”
“姑娘允婚一事,雖是訛傳,但究其源頭,是從望月樓傳出去的,至于是誰傳的,不用我多說,姑娘心裏當有底。此外,歌舞坊雖說也是正經生意,但到底對姑娘名聲有礙,姑娘若有其他出路,還是盡早安排的好。”
寧枳有些意外,随即若有所思。
薛朝話至此,再多說就明顯是過了界。
“話既已說到此處,之前多有叨擾姑娘,薛朝再次向姑娘致歉。至于之前所說的納府一事,權當是我浩氣盟開的一個玩笑。浩氣盟欠姑娘一個人情,之後姑娘但凡有需求,我浩氣盟上下,定無不從。”
盛成周瞪大眼,覺得自家宗主想來是瘋了。傾整個浩氣盟之力,給一個歌姬做承諾這種事,估計也就他們宗主幹得出來。
只盼着這歌姬懂點事,別太把這承諾當真。
盛成周正這般想着就聽到寧枳說,“不巧,溫聽現下,正有一事想煩請薛宗主。”
他的眼睛頓時瞪得更大了。
“溫姑娘請說。”
寧枳咬了下嘴唇,猶疑也只是一瞬,“不知浩氣盟可還有閑置院落,可供我主仆二人入住?”
作者有話要說:
做小是不可能做小的,這輩子不可能,但是該搬去新家還是要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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