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這可能是江璐這輩子最焦急和擔憂的時刻，胸腔裏面一顆心不斷地跳着好像要飛出來，整個人都處于瀕臨崩潰的時刻。
一旁的人間她這副模樣，忍不住有點好奇，他們是對前面領導的計劃有所耳聞的，并且也知道這會兒在等誰進來，大概這個漂亮的姑娘和那個去執行任務的人關系不淺吧，所以才會如此為他擔心。
在現在這個末世中，還能有這樣的感情存在真的令人羨慕，這心裏頭不自覺地就軟了下來，于是那人就開口說：“小姐不用太擔心，我相信一定不會有事的。”
江璐一怔，有點沒料到對方會開口勸她，摸了摸鼻子說：“謝謝，借你吉言。”
那人安撫地笑笑，加大的前方屏幕的清晰度，讓江璐可以看得更清楚點。
江璐全神貫注地盯着畫面，幾乎把水艙裏有幾條誤入的小魚都數清楚了，可仍然沒有看見影或者姚堯的身影。
已經過去近半個小時了，從她到這裏開始。
她忽然有點後悔來到這裏，也許她還在指揮室的話至少可以聽見他們在通訊器裏的交流。
江璐倏地站起來，準備回去，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一直沉默的男人忽然說：“小姐等等！”
江璐立刻望過去，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聽見那人說：“有東西進來了！”
有東西進來了。
這是個比較精準的說法，因為水面被進來的東西的動作攪得有點渾濁，暫時看不清楚是人還是什麽可疑的生物。但入水艙的口是很小的，除了一些小生物或者人之外，再大一些的根本進不來。
“我要關艙門了。”那人說了這麽一句，便按下按鈕，漸漸的，艙門關上了，水中的雜質沉澱下來，他又按了按鈕打開水艙裏面的燈，這下子視線清晰了許多。
江璐激動地幾乎跳了起來，也不管旁邊是誰了，抓住對方的胳膊興奮地說：“是他們！他們回來了！”
水艙裏的人，正是影和姚堯。
姚堯已經昏迷了，歪倒在水艙裏，幸好他們的裝備比較高端，不然她肯定會溺水。
“我馬上放水！”那人也有點激動，畢竟他們安全回來了就代表着任務成功了一半，那潛艇裏的人得救的幾率都高出了很多。
随着水一點點地被放出去，江璐直接沖出了辦公室的門，臨走時對那個人說：“幫我打開門，我下去接他們，謝謝！”
那人沒拒絕，點頭答應了，在水放的差不多的時候就打開了水艙的門。
這個時候，江璐就站在從潛艇進入水艙的入口處，看着水一點點流逝，江璐二話不說跳了進去，影和姚堯就在離入口大概兩米遠的地方，姚堯倒在那昏迷不醒，影正半靠着喘息，顯然為了躲過鯊魚并且帶着一個昏迷的累贅逃走，他已經精疲力竭。
江璐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他身邊，進展地問：“你怎麽樣？受傷了嗎？我幫你摘掉。”她擡手試着幫他卸下身上的裝備，氧氣瓶之類的東西，但因為着急和沒用過而不得其法。
影喘着氣側頭望了她一眼，勾唇一笑，擡手輕輕一按，頭上的頭罩就撤掉了，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
他看上去臉色有點蒼白，頭發還幹着，頭罩密封性很好，沒進水。
江璐心情激動地看着他，本來有一肚子話要說，可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半晌才道：“幸好我沒下去，不然你就得拖兩個累贅回來了。”略頓，她低下頭，學着影剛才的方法幫姚堯把頭罩打開，小聲說，“謝謝你救了她。”
其實江璐很清楚，按照影的性格，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自己陷入危機時還去救一個毫不相幹的人的。姚堯對她來說是同伴，是朋友，可對影來說其實什麽都不是。他會這麽做，既讓她意外，又有點內疚。似乎從她出現開始，就一直在給他拖後腿，雖然他做的不是什麽好事。
“你不必謝我。既然答應了你不把局面弄到更糟，當然要言而有信了。”
他說完話就站了起來，朝艙門的位置走，江璐這才發現他身上的氧氣瓶已經亮起了紅燈，早就用完了。
不，确切地說是被撞壞了。
這是他們從水艙出去之後，方才和江璐一起在辦公室觀察情況的男人發現的。
“您真的是……”那人膛目結舌道，“令我驚訝。”他低頭看着被破損的氧氣瓶，“這是被襲擊了吧？竟然還可以帶着一個昏迷的人逃生，我真的很佩服您。”
他不自覺用了敬語，聲音裏透着濃濃的不可思議，江璐放下那個壞掉的氧氣瓶，站起來問：“它壞了多久？”
她不敢相信在深潛的時候氧氣瓶壞掉一個人可以堅持多久，還要帶着另外一個人逃生。她說這話時幾乎有點顫抖，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想法，讓她心驚肉跳。
她竟然覺得，如果在那樣危機的時刻，即便丢下姚堯，他一個人逃掉，她也不會怪他。
原來不管是什麽樣的人，到了關鍵時刻都是那麽自私，真正偉大的，實在太少太少了。也許是她自己的話，她會願意把生存的希望讓給姚堯，可換做是影和姚堯對比，盡管不願意承認，她還是希望影可以活下來。
江璐說不出話來了，僵着一張臉看着姚堯被帶走進行治療，随後影站起來擡腳離開，修長白皙的手十分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腕，他忽然發現她的手居然比他還涼。
影回眸睨着江璐，江璐神色複雜地看着他，他張張口想說什麽，但最後什麽也沒說。
“我下次盡量不做這麽危險的事。”他這樣說着，有點煩躁道，“你不用一臉擔心我死無全屍的表情，我救了你們全部的人不是麽。”說完話就直接扭頭朝前走，不給她回應的機會，“現在，跟我去見楊睿，希望秦濃不要讓我失望。”
江璐這才想起來秦濃他們還沒回來，瞬間沒了傷春悲秋的心思，加快腳步跟上他。
兩人到達指揮室門口時立刻有人将他們請進去，這一路可以說是暢通無阻。
他們一進門楊睿就回過了頭，有點激動地走上來說：“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影淡淡地轉開話題，對于自己居然也有救人的一天感到十分恥辱：“情況怎麽樣。”
江璐跑到屏幕前看着，他們潛水的頭罩上設有攝像頭，可以切小宮格根據他們的視角來查看情況，而現在，還比較樂觀。
他們三個人躲在一塊很大的礁石後面一動不動，那些深海生物開始四處尋找，速度很快，秦濃挑準了一個他們轉開方向的間隙帶着宋修遠和徐博雅沖了回來，打開了激光導航，跟着光線開始往回游動。
“打開水艙。”楊睿按下話筒，第二次要求打開水艙。
其實，秦濃他們距離潛艇還有一段距離，但早點打開也沒什麽壞處。江璐緊張地看着他們努力往回游，可游着游着，一個稍微纖細的身影忽然抽動了一下，身子在水中扭曲了起來。
江璐頓時睜大眼睛：“那是博雅吧？她怎麽了？”
影眯眼望着屏幕，不鹹不淡道：“應該是抽筋了。”
顯然，和徐博雅一道的秦濃還有宋修遠也察覺到了她的問題，立刻游回來拉着她一起走，而這個時候，後面那些龐然大物好像發現了他們，似乎要開始往這邊來了。
“來不及了，加快速度，它們要發現你們了。”楊睿按下通訊器快速說道，“你們有三分鐘時間，三分鐘之內回不來的話，為了不讓剛才的努力白費，我會直接命令射擊。”
這話聽得人心涼，可稍微理智一些的人都會知道，這種選擇是沒有辦法的。
在更多人的利益面前，少數人的生命總是會被犧牲。
江璐咬着下唇看着楊睿，她很清楚楊睿的選擇是所有做領導者的人都會做的選擇，可心裏上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加快速度！！”
楊睿的語調越發沉重了，幾乎已經準備好了随時下令開始射擊，那是影差點挂掉才放上去的定位，不能浪費。
他們當然擁有先進的自動追蹤水雷，但它大多數被用來鎖定港口或者船只航母等擁有電子信號的位置，而且現在這種硬件條件下，這種水雷用在海洋生物身上很浪費，目前全世界停擺，彈藥和食物都是用一點少一點，能省則省，不到萬不得已，不管是誰都不想浪費重型機械和導彈。
現在還沒到非用不可的地步，在人力可以解決的前提下，能省就省一點。
比較幸運的是，徐博雅的抽筋似乎過了一會就好了些，她開始可以自己用點力氣，這樣他們的進度就快了很多。大概是在危急時刻人的潛能被激發，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游泳可以游得這麽好，在海裏仿佛一條魚一樣，在最緊急的那一刻，終于回到了潛艇的水艙裏。
楊睿抓住機會按下話筒高聲吩咐道：“關閉水艙，射擊！”
他的命令下達出去，幾乎只是一瞬間水艙就關閉了，水雷從潛艇中發射出去，速度極快地打中了正朝潛艇沖過來的深海生物，一瞬間海底裏産生了極大的顫動與聲響，江璐直接抱住了身邊的影，他依然站得很穩，楊睿則扶着操作臺冷靜道：“現在，啓動潛艇，浮上水面，往南方行駛。”
他說完話，駕駛潛艇的下屬便立刻按照吩咐去做，潛艇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海面上浮，江璐感覺到離這片刻怕的深海越來越遙遠的時候，才稍微有點安全感。
“我們……沒事了吧。”江璐恍恍惚惚地問，眼前屏幕上的畫面越發清晰，原來不知不覺已經是淩晨時分了，海岸上已經升起了太陽，照得海平面波光粼粼，小魚兒們圍繞着游泳，遇到潛艇時四下逃竄，一切都生機勃勃。
“沒事了。”回答她的是楊睿，他笑着轉過頭說，“各位都辛苦了，尤其是……周先生。”他最後念“周先生”三個字的時候有點意味深長，不知在想些什麽，給人很不安的感覺，但很快就不見了，“你們先回去休息，我會讓大夫去給你們做檢查。”他這話是送客的意思，影根本也不想再留在這裏，于是轉身就走，江璐自然跟上。
“你有沒有覺得，剛才楊副官的表情很奇怪，他好像，知道點什麽？”江璐壓低聲音小聲說。
影目視前方，面不改色道：“你現在才發現麽？”
江璐愣住，不解地望着他。
“從我到這裏那一刻開始，一切都不太對勁，不過沒關系。”他微勾嘴角，依舊是那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模樣，像一只随時可能咬你一口讓你為此丢掉性命的毒蛇，“就陪他們玩玩好了。”
聽着他說着“就陪他們玩玩”時那一股子嘲笑，江璐忽然就放松下來了，甚至還笑了一下。
真驚悚。
她竟然因為一個大惡人的強大而感到安穩和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