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人心
無色的性子陰晴不定，這是木靈薇在他身邊這幾日早已心裏看得清楚明白的，自然這個時候，不回答便是最好的。可那人卻是不依了，唇雖未曾觸碰到她，可那狂熱的氣息卻透出他內心的不安和急躁。
“你說……你往後心裏只會有我……對不對……對不對……”
她眼神恍惚地應道：“對……”
無色卻像是根本瞧不出她的敷衍之意般，緊緊地将她擁住，“就算是假的……我也要……我都要……”
她心裏一聲極為悠長的嘆息自胸口遠遠飄去，到了遙望不到邊際的地方裏去，将她嘆息中那些無聲絕望哀恸一并帶去。
這一夜，無色便始終維持着一個礀勢，便是将她抱在懷中。
待她醒來發現自己仍在他懷裏時，眼神迷蒙地晃動了一下，手不自禁地摸到了腰間，可突然她才發現身上除了昨日用掉的那包毒藥，暗器早已被他卸下。
她此時已沒有能依附的武器，逃出這地宮。
心裏想着，又覺得自己到現在對出地宮還不死心真是有些可笑了，可那一聲淺薄的笑意卻随着身子的輕顫而驚醒了無色。
無色睜開眼，有些惺忪之态，随後低頭埋在她頸間，厮磨着發出軟糯的聲音：“你醒了……為何不再多睡一會兒……”
“不睡了……”她輕聲道。
“你好軟……”他低聲嘟呶了一句，身子調整了一下礀勢還是抱着她不放，“也好香……我好想一直抱着你不松手……一直……一輩子……”他最後幾個微弱的低喃令木靈薇心頭一跳。
她自覺自己不能再聽下去，便稍稍掙了掙，輕聲道：“你昨晚不是答應我了麽？”
無色忽地眼睛睜開了，眼神早已是清明一片，哪還有方才那惺忪迷離之态，而他這般同平日裏毫無不同的臉，卻突然讓她的心有些難抑地抽疼了一下。
他是怎樣能做到無時無刻都保持清醒的呢？又或者說，他到底有沒有睡着過？
她一直覺得無色的警惕性很高，就算她半夜裏醒過身子微微一動，他的手便會不自覺地加重力道，渀佛是怕她會趁此逃走一般。
這樣的人……這樣的人……讓人實在難以能夠真正的去恨他。
無色不甘不願地嘟着嘴，松開抱住她的手，而這一夜都維持一個礀勢，為了不驚動他木靈薇也覺得全身酸疼，在起來的時候忍不住一聲低哼，就算她及時察覺到噤了聲，無色那銳利的眸光還是倏地投了過來。
“是不是昨晚……你都沒有翻過身呢？”無色的眼裏帶着滿滿的心疼，手伸過來就要來撫她的腰。
木靈薇忙用手擋住，臉色微紅地低語道：“我怕癢。”
無色鮮少見她那羞澀模樣，竟一時有些呆住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深處藏不住的炙熱就這般火熱地表達出來，令她倍感坐立難安。
許是他自己也覺得太過熱情帶給她困擾了，才收回那樣的炙熱，唇邊綴滿笑意道：“不會癢的……”說着還是伸過手來，而她只是象征性地擋了下，綿軟無力的拒絕反倒更像是還迎欲拒的蠱惑。
手撫到她腰間，本以為她定會癢的，卻發現腰間有一股溫暖的氣流湧入了身體裏，不僅不癢，且十分舒服，舒服得簡直讓人忍不住低吟。可木靈薇卻咬着唇，臉蛋緋紅，側着頭眼神低垂，而那低垂的一排陰影裏，讓人瞧不清瞳孔裏那時不時跳動的暗光。
“好、好了……”她終于還是受不住掙開他，卻在擡頭時發現無色的目光看起來似狼一般的饑渴，美眸驚惶地睜大了幾分，似乎有些懼怕之意。
無色卻沒覺得什麽，仍是火熱地盯着她，出口的聲音也略顯暗啞，“不痛了麽……”
“嗯……”她的聲音細如蚊蟻。
無色忍住想要一把将她推倒的**，深吸了一口氣才起了身，看着她認真地出聲，“你呆在這裏……我讓人準備好飯菜待會兒送過來。”
“那……你呢？”見他轉身便走，木靈薇狀似慌亂地擡頭一問。
無色笑了下道：“你不是說我昨晚答應幫你把那晉陽候給弄來麽，我現在就去了。”
木靈薇看着他的笑容，那樣清澈而溫暖，在這斑斓的燈火間顯得異常耀眼，她忍不住別過了眼，輕聲低語：“那……你去吧。”
話音剛落，無色便已轉過身走上了彎橋。
木靈薇這才緩緩擡起頭，看着他的背影走過那橋，逐漸消失在她眼裏。而那雙方才還略帶羞澀的美眸裏，只剩下了冰冷的淡漠。
有些事，可以忘。有些仇恨，卻不能忘。
她從頭頂上摘下那金釵，用掌心包裹住尖銳的部位，微一用力，掌心很快便滲出血來，一滴滴落在地面上，印出一朵妖嬈的血花。
沒過一會兒，便真的有幾個丫鬟打扮的人将飯食送了過來。
看着她們的模樣，才不過十三四歲，木靈薇心裏生疑，便在她們将飯菜碗筷都弄好後站到她身側時出聲問：“你們是怎麽進入這地宮裏來的？”
那兩個丫鬟頓時臉色一變，卻俱是默契地低頭不語。
木靈薇見她們那樣，心裏嘆息一聲，便也知道是不能再問了，不然極可能會讓她們喪命吧？飯席間便格外的安靜下來，連蟲鳥的鳴叫聲都未曾有，這寂靜便逐漸讓人生出一股壓迫感。
她終于還是放下了碗筷，把目光放到其中一個丫鬟身上道：“那我不問你們地宮的事情，你們同我聊會兒天吧……”
那倆丫鬟身子一顫，卻還是沉默不語。
木靈薇不由地更加困惑，擡眼去看其中一人，伸手剛要觸碰她的衣袖，而那丫鬟卻突然沖她雙膝一彎，砰的嗑在地上。
她驚了驚，看着下跪的人用手筆劃着，嘴巴大張卻只能發出啊啊聲，猛然間便驚醒過來，不是她們不願說話，而是……她們根本就不能說話，是個啞巴。
看着地上驚慌失措的人，她頓時從床榻上站起來伸手去扶她，卻發現她這一舉動渀佛惹得那丫鬟更加得失措了，這才收回手，聲音艱澀地開口：“你、你趕緊先起來吧……我不是惡人，不會害你的……”
那丫鬟眨了眨眼，看着她這般心中的膽怯才漸漸退下來，而後有些好奇地瞅了瞅她。
木靈薇又突然像是想到什麽般問：“你們……是天生的還是——”後面的話她沒有問了下去，因為從她們的眼裏，她發現了驚懼的神色，一下子便知是怎麽回事了。
她再看這些菜色，突然沒有了食欲的興致，便看了她們一眼道：“我已吃飽了，你們先下去吧。”
那兩人有些不安地看着她，爾後又眼睛發亮地盯着桌子上的飯菜，可這也不過是一瞬間，那兩名丫鬟已經将幾乎未曾怎麽動過的飯菜端了起來。而這一細微的落入了木靈薇的眼中，她頓時喊住欲要離開的二人。
“這些飯菜……你們是要倒了麽？”
那兩名丫鬟轉過頭來，遲疑了半會兒，盯着手中的飯菜不舍地看了一眼才齊齊點頭。
木靈薇忍不住一聲嘆息，道：“倒了實在可惜，你們代我吃了吧。”
此話一出，倆丫鬟先是眼睛一亮，可轉而又變得怯怯的，充滿了懼色。
她看着她們神情的變化，嘴唇微微地勾起，聲音放柔：“是我沒有胃口吃，可這些菜倒了的确可惜，而看着飯菜浪費了我這一天就都會很不舒服，我若不舒服，你們少主……定要舀你們開罪。”
那兩名丫鬟一聽，身子俱是一顫，竟直接蹲下來把盆子往地上一放，手抓着飯菜就吃了起來。不過那哪是吃啊，根本就是狼吞虎咽，囫囵吞棗，哪能常出什麽滋味來？
這樣的一幕落在木靈薇的眼中，便越覺得心裏發酸起來，忙道：“都到這裏來吃，不要那樣……”遲疑了片刻，又加了一句，“我不喜歡……”
那倆丫鬟這才喏喏地把飯菜都端起來，放到桌上，剛要繼續用手抓着吃時，木靈薇卻忽地皺緊了眉頭，從懷裏掏出帕子遞給她們，這回她故意擺出一副臭臉來道：“若你們拒絕了我……我便告訴你們少主去。”
那二人起初是驚惶，猶豫了半晌，還是接了過去，将手擦淨了，才一人一雙筷子，喜滋滋地吃起來。
看她們的模樣，恐怕是第一次吃這樣的飯菜吧？木靈薇無不心酸地想着，眼神有些飄遠。
而等她們全部都吃幹淨了，她才從沉思中緩過神來，一眼看那桌子，早已是被風卷雲殘般地狼藉不堪。
那倆丫鬟也是有些尴尬，動作麻利地去收，收幹淨後，木靈薇又舀出了一條帕子，在她們受寵若驚的震愕目光中柔聲道：“我最見不得人輕賤自己，就算是一輩子出不去這地宮裏，也要想着自己在乎的人，終還是希望自己同正常人那般生活的。你們……下去吧。”
那二人一愣，眼裏卻突然濕潤了，紅紅的，讓人看着可憐兮兮。
木靈薇失笑一聲，便讓她們下去，而她自己也未曾将這件事放在心頭。于她而言，只是舉手一勞。
而她卻不知道今日的這一舉手之勞，便會在不久的未來令她的命運都徹底改變。而此時，她的心裏……并沒有絲毫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