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悸
他說，靈薇，閉上眼睛。
那一霎間，她似乎看見洛天丞那雙淺灰色的死寂眼瞳中，有什麽淺淺地一晃，卻震得她心魂一顫。
她倏地閉上眼睛，卻抑制不住身體的顫抖。
那樣的一雙眼眸，怎麽會是正常人的眼眸，所以……他才不想要自己看見嗎？他到底……是什麽人？越深入，她就越發的恐慌。這樣的人，為什麽要來到她的身邊？為什麽要來擾亂她的心？
“你會忘記……剛剛所發生的事……你只記得，你來侯府，勸說姐姐不順，便只好回去……”
這時候，洛天丞的聲音響了起來，那是她與他這幾天相處來，第一次聽見那樣的聲音。好像，好像是從心底的深淵，傳來的，飄遠而幽寂，帶着冥火般滲人而寒入骨髓的聲音。
若要她真的形容，那……不是人的聲音。想到這，她便通體一寒，忍不住捏緊了手掌，盡量讓自己不要害怕，要冷靜。可是她發現心底的聲音無論怎惡魔反複重複，還是無法将她身上的寒意所驅除。
一瞬間，她是後悔的，後悔窺探了他這個秘密。
他和她之間，本該是毫無關系的，他突然這樣強勢地侵入她的世界，她連抗拒的機會都被剝奪，但她還知道心可以守住，可是現在……那樣的秘密，是要付出代價的。她感到上下的牙齒在磨着，她害怕……越陷越深，短短時間，就會全軍覆沒。而為愛而死過一次的自己，又是多麽明白的愛的沉重和致命。
她連一絲的裂縫都不願打開，因為感情就像是雪球，會越滾越大，到時候便是雪崩，将她翻天覆地的淹沒。
——而今，她像他，打開了這道裂縫。終有一天，她會被淹沒。
……木靈薇，閉上這道裂縫。
心底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嘶吼着，嚎啕着，如同被壓抑的困獸。
“靈薇，靈薇？”擔憂地柔聲在耳畔回蕩，身子被抱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帶着陌生而熟悉的味道。
木靈薇一個激顫，猛地睜眼清醒過來。
“放開我——”她不知怎地，眸子帶着慌色，厲喝一聲，推開了他從座椅上嚯地起身。半晌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态，在他擔憂又帶着一絲無奈的眼神中，逐漸地平息，“……這樣，她就會忘記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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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天丞鮮少有這樣沉凝的時刻，低低地回道：“她會。”
本就心煩意亂的她并沒有意識到他的異樣，輕輕低咳一聲，道：“那我先出去。”
他嗯了一聲，木靈薇轉身像是落荒而逃般，邁着急促地步伐推門而出。直到她關上門，心跳仍然是劇烈的。
她站在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眼漫上冷漠的顏色，方才自己……也有些太小題大做了，平日裏，她不會是這樣的。木靈薇，不要再想那麽多，繼續做你該做的事情，不要被任何人所影響。就這樣提醒着自己，清冷的風吹過來，也幫她逐漸越加的清醒理智。
輕輕閉了閉眼，再睜開，那雙泛着光的美眸已變成最鋒利的一把刀，一把能夠割破任何的刀。那樣的她，是不會被虛無的感情所束縛。
身後，是門打開的一聲輕響。
木靈薇神态自若地回過頭，問：“她大概什麽時候會醒。”
“一炷香差不多。”
“嗯。”她應了聲，擡眸靜靜地瞧着他，良久才莞爾道：“今日的事，謝過洛公子了。”
他眉心微擰，半晌沉默無聲。
木靈薇覺出空氣中的一絲滞氣，便道：“希望……往後仍舊合作愉快。”
他眼神一動，那剎間有什麽劃破了空氣，女子般嬌嬈的容顏綻開奪眸的笑顏，輕挑地眼中藏住那一絲幽黑而深沉的蘊意。
洛天丞朝她靠近了一步，她沒有後退，面色淡靜地與他平視。
——終于，他伸了手。
“合作愉快。”
她這才粲然一笑，在相視間，将所有一切都掩藏。
解決了木蓉蓉的事情，接下來……美麗的瞳眸暗含算計，剛要提步離開，洛天丞卻突然伸了手來，一下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一顫，就要下意識地甩開洛天丞的手，然他手下暗下力道，讓她察覺出他眼底的一絲警色。
木靈薇怔了怔，才回過神，眼中帶着惱意：“洛公子——”
洛天丞快速地一句話堵住了她的嘴：“為什麽要同我劃分地如此泾渭分明，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木靈薇面色飛快地一變，震驚之色掠過眼中，半晌她便淡然一笑，顯然方才的心理暗示過後，她已經不再慌張失措。
“洛公子身為我的貼身侍衛，我們之間又需要熟稔到什麽程度呢？”一句反問，恰到好處地指出了他們如今的地位分別。
洛天丞鮮少有啞口的時候，但在她面前，頭一次竟怔住了。
見他吃癟，木靈薇的心情顯得十分愉悅，難道一笑露齒，潔白的兩顆虎牙給她添了幾分嬌俏之意，“洛公子可以放開了嗎？想來洛公子也知道……我很忙的。”
洛天丞眉心一蹙，不過倒也恢複了神色，猛然間重重地拉了一把，她措不及防，摔進他懷中。亂花迷眼間，是他璀璨笑顏。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們之間可以熟稔到什麽程度。”
這一回，喚作她啞口無言。而洛天丞笑着松開她，男子的笑聲郎朗有致，好似珠玉般敲打在她心頭。
直到遠去，她仍有幾分茫然。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們之間可以熟稔到什麽程度。
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努力想破了頭，卻無從可循，而這句話中隐藏的一些信息，卻讓她再度不安起來。然後她并沒有那樣的閑餘時間再去思考這個男人，況且她已經讓尹燕尹恒調查下去，而鸀琴也會在暗處盯梢，若是如此仍舊也打探不到一絲關于他的消息，那麽恐怕自己再對他做什麽，也是徒勞無功，白費力氣。只希望，這個人……不是沖着将軍府來的。
她已經算好，按趙晉的個性，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此時下了早朝，他定會朝這裏趕來。這時候木靈薇才覺得，果然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她了解趙晉，趙晉卻對自己一無所知，并且毫無防備。颠覆他，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她要慢慢的，把從前那些屈辱，那些折磨，那些深刻的仇恨，用鋒利而尖銳的刀刃，刺穿他們的血肉，乃至靈魂——！
她從原路返回自己的廂房，行至門口時發現香韻同鸀琴已經守在外面，她注意到鸀琴換了身淺翠色長衫，唇邊隐隐劃開笑絲，當真是偏愛這鸀。她們二人也自是注意到了木靈薇到來，一前一後地上前來，雙雙張嘴，異口同聲地喚道：“大小姐。”
她眼眸含笑地瞧着香韻和鸀琴，張嘴道：“這時候，你們倆倒是心有靈犀的。”
香韻面上一窘，眼神瞥了瞥鸀琴，才擡起小下巴輕哼了一聲。至于鸀琴，仍是千年不變的一張肅然臉孔。
“大小姐，侯爺正在往将軍府的方向而來。”鸀琴上前道。
木靈薇眼中驀地躍起一絲光亮，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以趙晉的自尊心，他正是在興頭上，絕不會因她三言二與就會罷手。眼珠子輕靈靈地轉溜了一圈，驀地定睛看向鸀琴：“先前布置好的地方，都已經準備好了吧。”
鸀琴眼神定定，平聲道：“已經準備好了。”
她聽了，陡然笑了一聲，那笑容中帶着陰陰的味道，許是想到待會兒即将發生的好事，看了香韻和鸀琴一眼，道：“那咱們就守株待兔，等着人家上鈎來。”
而不多久，那條在木靈薇眼中視作大魚的人已經派人來通知禀報，她第一次并未同意，趙晉聽到下人回報的話後臉色一變，但他怎麽會甘休？又讓人去通傳一聲，還附贈一塊上等的翡翠玉佩。木靈薇收了禮物，卻仍是拒絕。二次失敗，有人卻是越挫越勇，有股不達目的決不罷手的狠勁，又讓人進去傳話，若不讓他進府，這一天就守在門外直到她點頭為止！事不過三，又加上侯爺發了狠，木靈薇做做樣子後，這才松了口。
趙晉見她願意放自己進來，心底的火又燃了起來，只想趕緊見到那麗影，一路急匆匆地催促着領路的人。而領路的人卻故意繞路，雖說曾經做了将軍府大小姐的夫君三年，然而來将軍府拜訪的次數卻屈指可數。且侯爺又從未是敷衍的，便沒把路記住。這小小的一個戲弄，他自是渾然不覺。不過繞久了，憑着趙晉的細心，就算剛開始因為急躁而未曾注意，現下也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面色就變了，聲音一沉：“怎麽還沒到，還要走多久？”
那領路的人是一名中年男子，細看那長相，就是侯府出去的張叔，他做出一副惶恐之态，忙答：“到了到了，侯爺，就在前面。”
趙晉的面色這才稍有舒緩，點了點頭，繼續催促他趕緊帶路。而張叔算着時辰，便開始加快腳步，很快将他帶到一處環境清幽的別院裏。大約走了幾百米的路程，一行人來到一間雅致的廂房。
他面色一喜，立即推門而入，只聞一股異樣的香氣迎面而來，令他莫名覺得小腹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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